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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沐水游 -【良緣到】《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19 PM     標題: 沐水游 -【良緣到】《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9 12:53 AM 編輯

【書名】:良緣到

【作者】:沐水游

【內容簡介】:

  一個懶散偽蘿莉的驚險羅曼史

  能過目不忘的唐蘆兒即便穿越了,也生不出什麼大野心和大智慧。

  更沒有家族可依,沒有父母可靠,只憑著雞肋的手藝,跟著彪悍的老嫗,打打鬧鬧,相依為命。

  只是生活不可能永遠平靜,意外總是突如其來。

  原以為用不上的本領,忽然間成了保命符;原以為遇不上的人,戲劇性的發生了糾葛。

  逃跑和追捕,欺騙與盜取,落難和保命……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什麼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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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2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07:57 AM 編輯

第一章 良緣未到,老太病危

  雄雞剛破曉,東方才露白,旮旯胡同往裡十數丈,一處低矮的黑瓦房內忽然傳出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有一略帶幾分潑皮的叫嚷,從那破舊的門板裡傳了出來。

  「奶奶,奶奶,別打別打,那是擀麵用的東西,我又不是麵團兒,您瞧我這身嬌體弱的,哪經受得住!」唐蘆兒身子一低,就往那桌子底下一鑽,然後從對面冒出頭,露出兩個眼睛,涎著笑,衝著對面那怒氣衝天的唐老太死皮賴臉地道了一句。

  「你還敢跟我貧嘴,我今兒非打死你不可,省得以後被你氣死!」唐老太臉上的皺紋都在發顫,剛剛掄空的擀麵杖再次高高舉了起來,琢磨著從哪邊過去,好好教訓教訓這不知好歹的死丫頭。

  「別,別呀,奶奶,我還得給您養老呢。」唐蘆兒兩手抓著桌面,慢慢站起身,面上一臉討好的笑。且她說話的同時,已悄悄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打算只要瞅準唐老太一動作,就趕緊往外頭跑。不然那足有三指粗,半臂長的擀麵杖,可真會往她身上掄,好傢伙,那滋味嘗過一次就不敢再想第二次了。而且英勇神武,彪悍無敵的唐老太簡直把她當成金剛葫蘆娃,非常捨得出力,就算她屁股上的肉夠厚,也吃不消那力道。

  「你,你給我過來!過來好好站著,老實點我就少打你兩下。」唐老太哪瞧不出唐蘆兒的那點心思,她也不想滿胡同追著這丫頭丟人現眼,於是將手裡的擀麵杖稍稍放了下來,打算來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小計。

  「您答應不打我,我就過去。」唐蘆兒立馬得寸進尺。

  「你還給我蹬鼻子上臉了!過來!」唐老太的威嚴受到挑戰,頓時厲聲一喝,聲音那叫一個中氣十足,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已年過六十的老人。唐蘆兒心肝一顫,即見那才剛放下的擀麵杖,忽的一下,舉得比之前更高了。

  「奶奶,好奶奶,您先消消氣,我又不是做了什麼殺人放火的事。再說好歹今兒我是壽星,壽星最大嘛,您就別跟我計較這點小事了。」唐蘆兒嘿嘿笑著,還是不敢過去,她心裡雖想跑,但也不敢真跑了,不然到時回來了更是一頓胖揍。

  「你還有臉說自個生日。」唐老太氣得將擀麵杖咚咚咚地在桌面上狠敲了幾下,「又不是三歲小孩不懂事,你數數你都多大了現在!」

  「不就是及笄嗎,才十五而已,也沒準還不到十五呢。」唐蘆兒偷偷嘀咕了一句,因身處北方,這邊的女子大都身材高挑,所以常被唐奶奶罵五短身材的她,就佔了顯小的便宜。唐蘆兒想著又在心裡悄悄補充了一句,其實咱這不是五短身材,咱這是嬌小玲瓏。

  「沒準還不到十五,沒準你都十七了!」唐老太叉腰怒吼,唐蘆兒忍住,沒抬手抹那噴在臉上的唾液星子,只嘿嘿笑著。

  唐老太氣不帶喘地接著道:「你說你,自去年我就張羅著給你找個婆家,可你連個荷包都繡不工整,衣服也不會裁。農活就更不用說了,手無四兩力,鋤頭抗不起,公豬母豬不會分,大蔥韭菜不會認。偏這屁股生得也不大,臉龐長得也不夠圓,結果從街頭挑到街尾,一家一家的輪著被人嫌棄。最後總算有個受刺激能瞧得上你的,結果倒好,就趁我躺了幾天,你個死丫頭竟跑去把好好的事給攪黃了!」

  「哪是我被人一家一家輪著嫌棄,不是您老人家嫌棄人家配不上您的乖孫女嘛。」唐蘆兒悄悄嘀咕了一句,但一瞧唐老太臉更黑了,馬上訕笑地轉話題道,「奶奶,您別氣嘛,我那什麼,不是也會畫兩手,跟做針線一樣,沒偷雞摸狗,都是憑自個勞力掙錢,咱都是有用的人。」

  「你少給我說那些不中用的,我問你,你到底說了什麼讓這好好的親事黃了!」唐老太瞧著唐蘆兒這會還一臉不在乎的樣,想著自己這幾年為她打算的心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手裡的擀麵杖咣地又敲了一下桌子道,「你今兒不跟我說清楚了,看我不拆了你骨頭!」

  唐蘆兒縮了一下脖子,然後又嚥了嚥口水,唐老太是火爆性子,等不及她這溫溫吞吞的樣,腦子自個轉了一圈,就瞇著眼睛追問:「難不成是張家那老太婆趁我病那幾日,又出了什麼麼蛾子,實際上是她出爾反爾,結果賴到你頭上!」

  「不是……」唐蘆兒訕訕笑了一下,忐忑地瞧著唐老太鼓足勇氣道,「是我覺得不合適,呃,我瞧不上張家那哥兒。」

  「放屁!」唐老太呸了一聲,隨即老腰一扭,腳一跨,手一伸,就將唐蘆兒給拎到跟前,然後舉著擀麵杖打量先從哪下手好。

  「嗷嗷嗷……」還沒打呢,唐蘆兒就先閉眼張嘴嚎了起來。

  唐老太一點不心軟:「你說不說,不說我先打你一頓,然後再上張家說理去。半月前才定下的親事,說悔就悔,打量將這定親信物送回來,我就得乖乖嚥下這口氣,沒門的事兒!看我不把他張家掀個底朝天!」

  見唐老太是來真的了,唐蘆兒心裡叫了聲苦,只得張開眼小心翼翼地打商量道:「奶奶,要不您先坐下,我跟您好好說說。」

  唐老太橫刀立馬地站著盯了她好一會,手一抄,就將旁邊一背靠椅拉過來,完後屁股一坐,就道:「說。」

  唐蘆兒心裡捏了把汗,嚥了嚥口水,然後規規矩矩地立在跟前道:「其實,我就是覺得……那張家奶奶太勢利了,張口就要那麼多嫁妝,這不是明著要把咱這點家底給掏空嘛。奶奶您這輩子存這些體己銀子不容易,不能都給花在我身上,再說咱本來是窮人命,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唐老太瞪了她好一會才罵道:「你傻啊,再多那也是給你的嫁妝,你不會自己撰在手裡。再說那張老太婆,年紀比我大,還整日病怏怏的,指定活不了幾年,而且他們家如今就張鳴那麼一顆獨苗,上頭早沒了父母,下頭也沒弟妹,等過幾年,那張老太婆一閉眼,就是你獨大了。還有那老太婆那麼摳,指定存了不少棺材本,她一走,可不都是留給了張鳴,到時還不是你的。你說你,平日那麼會計較,這會怎麼糊塗起來了!」

  「咱也不能一嫁過去,就這麼盼著人家奶奶閉眼不是,而且張鳴雖沒父母兄妹,卻還是有幾位叔叔,要真有點家產,哪那麼容易就握得緊的。」唐蘆兒嘿嘿訕笑著。

  「平日教你的都白教了!」唐老太恨鐵不成鋼地橫了她一眼,「誰盼著她死了,不過是遲早的事,你心裡知道這麼一回事不就成了。還有,你也別當我是盯著她家那點家底,那老太婆能有幾個錢,哼,就是金倉銀庫,也入不了我的眼。我是看中他家那後生,不知好歹的丫頭,我還能看錯了,那張鳴是個踏實小子,既肯上進又有良心,性子也好,他配給你,你這一輩子就算不會大富大貴,起碼也能過得舒舒服服的。」唐老太說到這,就一擺手,定了主意:「行了,我一會就去張家,也不跟那老貨吵,總歸告訴她咱這親事還照常。」

  「千萬別!」唐蘆兒趕忙張口,唐老太一瞪眼,猛地就舉起手裡的擀麵杖。唐蘆兒微縮著脖子道:「奶奶,這親事是前天我親自過去說不嫁的,還將他們家的信物送回去,也將奶奶您的玉珮拿了回來。那張奶奶已經瞧不上我,您就別再強人所難了。」

  「你這死丫頭,我……」唐老太氣得兩手發抖。唐蘆兒硬著頭皮繼續道:「奶奶,我知道您覺得張鳴不錯,可,可是那也架不住人家看不上我嘛,我何必上趕著討人嫌。再說要真照他們家開口要的那些嫁妝,您以後瞧病買藥的銀子怎麼辦,何苦來哉,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咱再慢慢尋就好了嘛。」

  唐老太將那擀麵杖舉了半天,終於慢慢放下來,盯著唐蘆兒道:「難道是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麼,還是你看到什麼了?親事都定下了,他卻生了二心?」

  「沒有沒有,是,是我們倆根本湊不上一塊,一開始就是您跟張奶奶一頭熱的事。」唐蘆兒說著就跪在唐老太跟前,兩手趴在唐老太膝蓋上懇求道,「奶奶,我真的不想嫁到那張家去,您就應了我吧,您之前不常說強扭的瓜不甜嗎。再說我也不是醜八怪,總會找到好人家的,而且您身體這樣,我也想在您身邊多留兩年……反正,反正你就是趕我,我也不走的,我死也不嫁,我就賴著你!」

  「死丫頭,我身體好著,你少在這咒我!」唐老太虎著臉道了一句,完後就站起身,卻不料才剛一起來,她臉色頓時一變,嘴唇以眼見的速度從紅轉青,手裡的擀麵杖咣地一下,就從手裡掉了下去!

  「奶奶!」唐蘆兒大驚,她剛從地上站起身,唐老太的身體就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第二章 憂 慮

  好容易將不省人事的唐老太扶到床上躺好,再跑去酒窖那舀出一小杯暗紫色的藥酒,回來小心喂唐老太服下後,唐蘆兒勉強壓住心頭的慌亂,抿著唇守在床頭,緊緊握著唐老太乾枯的手,怔怔地看著那張隱隱透著幾分死氣的臉。

  奶奶的身體日漸不好,可血籐花,墨葉蓮,崑崙果,酒香膠這四樣東西,如今卻連影都沒摸著。唐蘆兒微紅著眼眶,咬著唇,連唐老太都說這些東西,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經絕跡了,現在能找到一樣都是奇跡……

  一刻鐘後,那藥酒起了作用,唐老太的臉色慢慢轉好,不多時就徐徐睜開眼。

  「奶奶。」見唐老太醒過來了,唐蘆兒忙收起面上的憂色。

  唐老太看著守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心裡歎了口氣,淡淡地說道:「你別擔心,我還死不了。」

  「我知道,奶奶一定能長命百歲的。」唐蘆兒嘿嘿笑著。

  「貧嘴的丫頭。」唐老太橫了她一眼,完後就坐起身,瞅著她問了一句,「丫頭,張家那小子,你真不要?」

  「奶奶,我跟他真的不合適。」唐蘆兒有些歉意地低下頭。

  唐老太瞅了她好一會,終於歎了口氣:「你說你還能去哪找比那張家小子更合適的。」

  唐蘆兒一聽這語氣,馬上抬起臉,眼睛冒出亮光:「奶奶,你這是答應了!」

  唐老太那怪病的發作,來得快,去得也快,她這一起身,面色已經如常了,聲音也恢復了之前的洪亮:「不知好歹的丫頭,滾滾滾,別在這煩我,看到你我就頭疼,我這造的什麼孽,攤上你這麼一個主。」

  「嘿嘿,奶奶……」唐蘆兒暫時放了心,面上的笑也沒那麼勉強了。

  「還不滾,討打呢!」

  ……

  天已灰朦朦亮,唐蘆兒趁著唐老太轟她,順勢出了家門,偷偷溜到胡同口那。人還沒走過去,遠遠就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忐忑地站在那,清晨的白霧還未散去,卻已清楚的看到那張俊秀的臉上難掩焦慮和不安。

  張鳴瞧著唐蘆兒後,眼中即透出急切來,不過也不敢張口就問,而是先朝她露出一臉和煦的笑。

  「行了,我奶奶不會上你家說理去,這事成了,放心吧。」唐蘆兒上前,左右瞅了瞅,完後就朝他道了一句。

  張鳴明顯鬆了口氣,自是一番千恩萬謝,唐蘆兒大度地擺了擺手,然後掌心朝上伸到他跟前。

  張鳴先是一愣,隨即會過意來,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銀子放在唐蘆兒手裡,然後作了個揖道:「五兩二錢,多謝唐姑娘成全。」

  「多送了二錢。」唐蘆兒掂了掂那塊銀子,笑了,「不客氣不客氣,成人之美嘛。」

  「學堂的課快開了,那我就先告辭。」張鳴又作了個揖,完後才滿心愉悅地轉身,離開的腳步比剛剛來的時候多了幾分雀躍,他終於可以娶楊家姑娘了。

  唐蘆兒放好銀子,再抬眼,即看到清晨的陽光淡淡的投下,少年的背影乾淨而修長,她有些可惜地歎了一聲,接著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奶奶的眼光不錯,確實是個難得的少年郎。只是她好像就光穿越了,卻沒帶上穿越女的特質,都煮了半熟的鴨子,偏就看不上她的鍋,死乞白賴地要飛到別人家鍋裡去。

  既然金手指沒帶,那凡事就只能靠自己了。

  回屋將那塊銀子扔到自己的小錢罐裡後,唐蘆兒接著將已畫好的幾幅油畫捲起來,然後裝進畫筒背在背後。收拾完後瞧了瞧天色,估摸著碼頭那邊的船快開了,她便出了屋子,走到酒窖那朝裡喊了一聲:「奶奶,我走了,下午回來吃飯啊。」

  不見應聲,唐蘆兒往裡一探頭,發現酒窖裡竟沒人,她心頭一驚,立馬大聲喊了起來:「奶奶——」

  「喊什麼,叫魂呢!」唐老太一手拿著個油紙包,一手拎著個布包從廚房出來道,「剛烙了兩張餅,你帶著路上吃,別亂吃外頭的東西,回頭拉了肚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嘿嘿……擱雞蛋了嗎,蔥花有沒有多灑點,奶奶咱今晚做梅菜扣肉和糖醋魚好不好,都好久沒吃了!」唐蘆兒壓住心頭的不安,仔細瞧了唐老太一眼,完後一邊接過那裝了烙餅的布包,一邊樂呵呵地道了一句。

  唐老太懶得搭理她,見她將那布包斜掛在肩上後,加上她背在後頭的畫筒,身上的小襖即有些歪歪扭扭的。唐老太心裡罵了句冤家,然後便伸手幫唐蘆兒整了整衣服,嘴裡也不忘數落道:「整天就想著吃,東西都帶齊了沒,別老這麼一副樂呵呵的傻樣,去年柳州那邊就出了海盜上岸搶劫行兇的事,你路上小心點,事辦完了就趕緊回來,要不還是我陪你一塊去。」

  「不是都半年多以前的事了嗎,那幾十個海盜的人頭現在還掛在對岸的碉樓上呢。」唐蘆兒待唐老太幫自個整理好衣服後,就笑瞇瞇地道,「您就別擔心了,之前大夫不是讓你少操心多歇息嗎,再說我搭的都是陳家的船,安全著呢。」

  於是在唐老太看似不耐煩,實則滿是不放心的叮嚀聲中,唐蘆兒出了旮旯胡同,完後看了看還未大亮的天,就加快腳步往碼頭那走去。

  她是三年前忽然來到這個世界的,醒過來後也不清楚這個身體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從唐老太嘴裡得知,當時她是被漲潮的海水給帶到岸上,正巧被唐老太看見,便給揀了回來。

  對於穿越,唐蘆兒曾打從心裡希望自己能穿成個富家千金,天天睡覺睡到自然醒,日日數錢數到手抽筋,無聊的時候就帶上幾個狗奴才,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上街調戲美男。

  只是事實證明,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人生是需要自己努力的。

  她現在住的這個地方是個小島,不大,故取名為星棋島,島上的居民也就四萬多。因此唐老太將她揀回來沒多久,就打聽出了她並非島上的人,估計是那海上的水寇不知從哪劫來,打算運往遠地販賣的小丫頭,可能因在途中病了,所以給扔到海裡,不想卻反讓她逃過一劫。

  許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所以除了自己的名字,她別的什麼都忘了。而被唐老太揀到時,她這個身體瞅著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正巧那天是六月十二,所以唐老太乾脆就將那天定為她十二歲的重生之日。又巧她跟唐老太夫家一個姓,且唐老太當時已是孤寡老人一個,於是乾脆就收留了她,並將她視做自個親孫女般照料起來,一晃眼,三年就這麼過去了。

  這三年來,既沒有人找過她,她也不曾想起關於這個身體以前的一丁點事,唯跟唐老太之間的親情越來越濃,同時也知道若再找不到那幾樣奇藥,唐老太將命不久矣。

  眼下雖時候還早,但島上的居民大都起來了,剛剛還顯得有些冷清的街道,隨著肉店、麵店、油鋪子等陸續開門而慢慢熱鬧起來,行人也跟著多了起來。從鐵具鋪經過時,唐蘆兒往裡一瞅,就見孟三正跟個豐乳肥臀的女人在裡頭調情,也不知他都說了什麼,引得那女人笑得胸脯一顫一顫的。

  死性不改,看他什麼時候被那女人的丈夫追殺,唐蘆兒撇了撇嘴,正打算離開時,卻見孟三這會往外看了過來,她只得朝他隨意擺了擺手,完後便邁開步子重新趕路。只是剛走出一丈遠,就聽到後頭喊了聲:「葫蘆兒!」

  唐蘆兒回頭,即瞧見孟三正站在鋪門口朝她咧著嘴笑,只見那張黝黑的面上,一口整齊的白牙極為顯眼。他出來後,那豐乳肥臀的女人手裡拎著個新打好的鐵皮桶也跟著出來,且還明目張膽地朝孟三拋了個媚眼,又偷偷擰了一下他結實的手臂,完後才笑瞇瞇地扭著腰走了。

  「是去柳州送畫?」瞧著那女人走開後,孟三才背著手,懶洋洋地朝她走過來,瞅了一眼她背後的畫筒,笑著道了一句。

  「妨礙到你的好事了吧!」唐蘆兒往他身後瞟了一眼,嘿嘿一笑。

  「人小鬼大。」孟三伸出手曲起手指在她額上敲了一記,完後不待她生氣,就變法戲似的,另一手從背後拿出一大串糖葫蘆遞到她跟前笑道,「還沒吃早飯吧,拿去路上啃,改天三哥得空了,再帶你去玩。」

  「嘿嘿……謝三哥,我還趕船呢,先走了啊。」唐蘆兒渾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個的額頭,笑呵呵地接過那串糖葫蘆,道了謝,瞧著天色不早了,就轉身小步跑去。

  「妹子,今兒十五了吧,聽說你定親了,改天三哥給你送份大禮啊。」孟三在後喊了一句。

  「你給我準備生日禮物就行了,另外那個已經退了,大禮留著以後吧。」唐蘆兒回頭舉著那串糖葫蘆粲然一笑,然後加快腳步,眨眼間就跑遠了,孟三想還問什麼也只好先收了話。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25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06:21 PM 編輯

第三章 麻 煩

  「唐丫頭,又去給你奶奶買藥?」她一上船,那姓陳的船老大就親切地跟她打了聲招呼。

  「是,陳大叔吃早飯了嗎,我這有奶奶剛烙好的烙餅,還熱乎著呢。」唐蘆兒手裡拿著那串糖葫蘆,一邊交上船費,一邊笑著道了一句。

  「不用不用,大叔早吃過了,丫頭趕緊過去坐好,別只顧著吃,小心晃摔了啊。」船老大爽朗一笑,就招手朝旁邊喊了一嗓子,示意準備開拔。

  不多時,船就開了,唐蘆兒進了船艙,剛咬了一口糖葫蘆,就瞧著對面有個三四歲大的孩子正眨巴著眼瞅著她,她一笑,便把那串糖葫蘆遞過去。孩子的父母不好意思接,她嘿嘿一樂,逗著那孩子說了幾句話,完後就將那串糖葫蘆塞到孩子手裡。

  跟同船的人閒聊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後,唐蘆兒覺得有些悶了,便起身出了船艙,站在船頭伸了伸懶腰,然後兩手交握著擱在腦後,微仰著頭,看著那一望無際的大海。鹹鹹的海風往她臉上吹,沒一會,就將她面上的淺笑吹散了。

  自來這邊沒多久,她就知道唐老太身體不大好,每天都要需要喝兩杯用十多種藥材泡製的藥酒,久而久之,唐老太倒成了釀酒能手。只是那些藥材雖都不便宜,但效果卻不怎麼好,近這一年,唐老太已暈倒過三次,這怪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而那藥酒也快壓不住了。

  她知道唐老太為何這麼急著給她找婆家,一是她確實年紀到了,二是唐老太清楚自個的身體不行了。而且唐老太原也不是這島上的原住民,雖未明說過,但她心裡清楚,唐老太是準備等她嫁人後,就自己離開星棋島,且很可能再不回來。所以她不敢隨隨便便就嫁人,怎麼也得再拖個兩三年,起碼得確認唐老太身體無事後再說,反正她也不急,而且這天大地大,何處不是家……

  星棋島和柳州就隔著一道窄窄的星棋海峽,小船穿過這海峽一般只需一個半時辰,若是逆風,也就兩個時辰的功夫,大船則更快些。

  清晨出發,差不多中午時分,船就在柳州碼頭靠岸了。

  出了船艙抬眼望去,柳州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碼頭上停靠著幾十艘大大小小的船隻,有貨船有漁船,不遠處還停著數艘極其氣派的畫舫。其最惹人眼的是建在入海三丈,高約兩丈,用花崗岩砌成的高台之上,名為「最風流」的畫舫。只見那上頭的亭台樓閣,宛若天宮瑤殿,稱得上是柳州第一畫舫。若是晚上過來,便可見這裡燈火通明,脂香粉艷,絲竹悅耳,完全是柳州富貴繁華的一個縮影。

  唐蘆兒上了岸,瞧著時間不早了,也不多做停留,略環顧了一下這港口的熱鬧之景,便直接往畫廊走去。約小半個時辰後,她便到了平安街,只是還未走到風雅畫廊,就看到那畫廊鄰邊的一家大酒樓門口正一串接一串地放著鞭炮,劈裡啪啦的爆竹聲讓人耳朵一陣陣發麻。往旁一問才知,那家酒樓兩多月前易手,翻修了一個多月後今日重新開張,巧又碰上一大富商在裡頭包場請客,所以這就弄得極熱鬧,估計這鞭炮得放上好一會。

  唐蘆兒捂著耳朵進了風雅畫廊,找著裡頭的夥計,原該是直接交了畫,拿了銀子就走的。只是她這個月的畫因唐老太的病,跟之前說好的量不符,少了三張,所以店裡的夥計也不好做主,便讓她到後院去找老闆自個說去。唐蘆兒有些歉意地點了點頭,就熟門熟路地繞道後院。

  估計又得被壓價錢了,她無奈一笑,算了,反正正好口渴,進去討杯茶喝也不錯,剛剛在路上吃了張烙餅,差點沒噎著。只是進了後院,卻發現今兒這庭院裡的丫鬟一個都沒瞧見,她遲疑了一會,滿臉疑惑地走到後院正屋門口,不料這會忽然聽見一個嬌媚中帶著幾分譏誚的聲音,從那虛掩的門裡傳了出來:「外頭男人千千萬,老娘就愛天天換。」

  「你——」

  「讓你佔便宜那是老娘樂意,你可別真當自己是顆蔥,以為上了老娘的床就能管到老娘頭上來。」

  「好,好你個喬飛飛,你給我記住了!」

  喬飛飛的聲音忽而多了幾分呻吟,隨即就嬌笑起來:「好狠的心,還真捨得出手……」

  屋內似有風聲呼嘯,唐蘆兒大囧,糟了,她好像碰上不該碰的事,難怪這院子裡的丫鬟都不見了呢。她當機立斷就往後一退,打算也找個地方躲起來先,免得一會有人從裡頭出來碰上了尷尬。

  只是才剛轉身,還不待走上兩步,那門就猛的一下從里拉開。唐蘆兒反射性地一回頭,即看見一個滿臉陰霾的男子從裡頭走了出來,兩人不可避免地打了個照面,唐蘆兒知道躲不了了,只得低下頭讓到一邊。

  趙品良不想外頭竟有人,即陰寒著眼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冷冷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果然,那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遷怒之意,唐蘆兒心道今天真是不利出門,怎麼就被抓了個正著,這下什麼解釋都沒用了。她硬著頭皮抬起臉,訕訕一笑,然後就微側了側耳朵大聲道:「公子不好意思,我這耳朵自小就不太好,那外頭又放著爆竹,公子您剛剛問什麼?我沒聽清!」

  趙品良面上的神色更差了,一張俊容甚至有些扭曲起來,連個小丫頭都敢奚落她,簡直是找死!

  氣壓有些低,唐蘆兒心裡暗自叫苦,大哥,我都給你台階下了,你不過是略抬一抬腳的事,怎麼就那麼難。

  「既然耳朵不好,那要了有何用!」趙品良說著就要抬手,唐蘆兒心頭一凜,兩腿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只是這會喬飛飛卻從屋裡笑意盈盈地走了出來,只見她一手扶著門,一手輕甩著繫在腰上的金色流蘇,一雙媚眼在那男子身上瞟了一眼,完後才看向唐蘆兒道:「小丫頭,進來吧。」她說著,玉手一勾,就將唐蘆兒給拉了進去,然後啪地門一關,就將趙品良給擋在外頭。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遠去後,唐蘆兒總算是鬆了口氣,剛剛那男人的表情那麼不善,要不是喬老闆及時出來,還不知他打算做什麼呢。

  「嚇到了。」喬飛飛柳腰輕擺,走到榻上軟軟地坐了下去,睃了唐蘆兒一眼。

  「嘿嘿……」唐蘆兒裝傻地一笑,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好,她真不是故意偷聽的,誰知會那麼巧。

  「他可是從京來的貴公子,你出去後可得小心別遇上哦,瞧你這小細胳膊,還不抵人家一根手指頭,一掰就折了。」喬飛飛瞧著唐蘆兒惡意的一笑,她是個很矛盾的女人,面上看著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紀,性格時好時壞,容貌也不算絕色。仔細看的話,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豐滿,但莫名的,她那張臉,和她身上的氣質,卻極吸引男人。十個男人看到她,少說也有八個得心頭蕩漾的。

  唐蘆兒苦笑:「多謝喬老闆提醒。」

  喬飛飛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唐蘆兒一眼,不知為何,這小姑娘,總讓她有點捉摸不透的感覺。看著有些小聰明,嘴巴挺會說話,面上也總掛著笑,身上活力十足,還會一手不錯的西洋畫技。按說,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會這點東西不算稀奇,唯一點讓她覺得有意思的是,這小姑娘,總在不經意間透著一股懶懶散散的神態,眼裡也有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從容。

  唐蘆兒知道喬飛飛在打量她,她只當沒看到,將畫筒取下後,把裡頭十二幅油畫拿出來擱在喬飛飛跟前道:「您看看,這都是照您的要求畫的。」

  喬飛飛從唐蘆兒身上收回目光,瞧了幾眼那些畫,正想挑毛病呢,只是翻了翻,她嘴角頓時翹了翹,然後抬起眼道:「怎麼比原先說的少了三幅?」

  唐蘆兒一看喬飛飛這興奮的目光,就知道這摳神又找到一個能壓價搾取的理由了,心裡憤恨,資本家啊資本家,每個毛孔裡都留著勞動人民的血液!

  「我奶奶病了幾日,我嚇壞了,家裡沒別人,大夫又不好請,藥也不好抓,我一邊看著奶奶,一邊給熬藥。可能奶奶確實是年紀大了,即便我在床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兩夜,藥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奶奶卻總不見好,我只好又請了別的大夫,大夫說……」唐蘆兒一口氣說了半天,越說眼睛越紅,說得她這孝心唯天地可表,唯日月可鑒!誰若是不同情不理解,那就是冷血無情豬狗不如!

  喬飛飛聽完後直接樂了:「好了好了,你這理由也夠大,百善孝為先,算了,我就發一次善心,這次不壓你的價。不過這次的錢卻不能付你,等你把下次的畫拿來,並將這次的三幅都補上,我再一塊付你銀子。」

  果然是資本家,一點都不吃虧的,不佔便宜不舒服,拐著彎地拖欠工資,太可恨了!唐蘆兒心裡詛咒了一遍,面上卻帶著笑保證道:「那也好,您放心,不就三幅畫的事麼,我下個月指定給你補上。」

  喬飛飛點了點頭,唐蘆兒想著該去藥店那取藥了,便將畫筒收拾好道:「那我就先走了,您休息。」

  「上次說的春色美人圖,你不打算繼續畫了,那等畫一張的價可頂這種四張呢。」唐蘆兒走之前,喬飛飛笑瞇瞇地誘惑了一句。唐蘆兒一聽這個立馬苦笑:「沒辦法,我奶奶說那是春宮圖,那次發現後差點沒扒了我的皮,現在正是嚴打時期,我可不敢頂風作案。嘿嘿,不過您等著,等我奶奶的嚴打風吹過後,我偷摸給你畫,到時一塊送過來。」

  喬飛飛撲哧一笑:「行,我等你,記得,衣服畫得越少越好,我絕不跟你壓價。」

  「曉得曉得。」唐蘆兒瞭解的眨了眨眼,完後便出去了。

  「有趣的小丫頭。」唐蘆兒走後,喬飛飛在屋裡翻著那些色彩艷麗油畫,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



第四章 脫 身

  出來風雅畫廊時,唐蘆兒小心看了看左右,沒看到那姓趙的男人後,她稍稍鬆了口氣,完後趕緊往藥膳堂走去。街上行人車馬如織,如夢似幻般地從眼前掠過,她有些感慨地一笑,要真是夢,這也太真實了!

  不多時就到了藥膳堂,只是剛要掏銀子,那藥堂的夥計卻告知她,新藥還沒送來,估計得晚兩天了。

  唐蘆兒頓時皺起眉頭:「怎麼會這樣,我過來一次不容易,上次不是說好這個時候的嗎。」

  那夥計瞥了她一眼道:「這我們也沒辦法,你說的那些藥材大都不容易找,不比別的尋常藥,常年不缺。要說藥材,我們這都算全的了,你要是去別家更找不著。」

  「兩天後指定能到?」

  「你放心,別的能說大話,這醫人救命的事豈能胡說!都是老顧客了,你兩天後過來,我給你留著,耽誤不了你。」

  唐蘆兒沒法,多確認了幾遍,又交了預付金,完後才無奈地出了藥堂。只是去碼頭之前,她還是去別家藥堂打聽了一遍,果真都沒有她需要的藥材,有的最多也只一兩種。看來真只能兩天後再過來了,她歎了口氣,才抬著腳步往碼頭那走去。至於擱在心裡的那四樣奇藥,唐蘆兒猶豫了幾次,終是沒開口打聽,既然唐老太交代過了,那還是別魯莽行事,萬事小心為好。

  快走到碼頭那時,日已上中天,剛剛在喬飛飛那沒討著茶喝,渴了這半天,嗓子真是快冒煙了。唐蘆兒拿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便在路邊找個家茶鋪,要了碗涼茶,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碗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小二哥,給我包兩斤酥皮花生,我帶走。」唐蘆兒放下大茶碗,喊了一句,清脆的聲音頓時引起一個從這茶鋪前路過的人的注意。

  趙品良一轉頭,頓時一瞇眼,轉身就往茶鋪這走來。

  渴一解,肚子又有些餓了,唐蘆兒將剩下那個烙餅拿出來,卻剛咬一口,忽然就看到個錦袍寶帶的男子走到她跟前,她一抬眼,發現對方竟是那姓趙的陰霾男子。

  唐蘆兒嘴裡含著半塊餅,傻傻地看了此人一眼,回過神後下意識的就拿袖子擦了擦自個嘴上的油漬,再將嘴裡的東西勉強嚥下,卻差點沒噎著,於是又趕忙端起那半碗涼茶咕咚咕咚地灌下。趙品良本上來就要開口質問的,只是一瞧她這全無修養,整個驚慌笨拙的動作,頓時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耐著心等她將茶喝完。

  「公,公子也來喝茶?」唐蘆兒灌下茶水後,又拿袖子擦了擦嘴,訕訕地道了一句。

  趙品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陰霾不減:「你跟喬飛飛很熟?」

  「喬老闆?」唐蘆兒怔了一怔,隨即就一臉無辜的笑道,「喬老闆人漂亮,心地又好,收畫的時候從來不壓價,過年給紅包,過節給送禮,吃的管飽,喝的管夠,大家都說喬老闆是個好人……」

  聽她這答非所問,沒完沒了的,趙品良臉上的神色頓時陰了下去,即低喝一聲:「住口,我問你跟她是不是很熟?」

  「啊?啊!」唐蘆兒似被他這一喝嚇住了,一時訥訥地坐在那,小臉蛋上儘是驚懼之色,瞧著讓人不覺有幾分可憐。原本趙品良進這茶鋪時,就已經引起裡頭客人的側目,眼下再看他一個大男人卻特意進來欺負個小姑娘,故周圍茶客的眼裡都多了幾分不屑,同時也有幾分是抱著看熱鬧的心。

  趙品良自是注意到那些目光,因為初到此地,且這柳州不比別的地方,他不想惹事引人注意,所以才沒有一見面就為難唐蘆兒。若是在京,都不用他親自過來,自有人將這小丫頭給他拉過去。

  「姑娘,您的酥皮花生到了,一共三錢兩分銀子,您拿好咧。」正好這時小二拿著唐蘆兒要的花生走出來,他瞧著趙品良後,馬上笑道,「公子是來喝茶的,你坐,我給您擦擦。」

  「滾!」趙品良嘴裡扔出一個字,那小二怔了怔,這柳州城,有錢的人遍地都是,尊貴的人也不少,所以凡出來做生意的多少都練了些眼光,故被人這麼一喝,他還是點頭哈腰地笑了笑,轉頭接了唐蘆兒的銀子,就甩著毛巾轉身招呼別的茶客去了。

  「小二哥。」店小二剛轉身,唐蘆兒馬上喊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句,「我茶水喝多了,那個,你店裡方不方便……」

  因唐老太喜歡吃這家的酥皮花生,所以每次上來柳州,唐蘆兒都在這茶鋪落一落腳,一來二去,她也跟這茶鋪的店小二熟了起來。故眼下唐蘆兒這麼一說,那店小二便笑道:「去吧去吧,那婆子剛剛才刷乾淨。」

  唐蘆兒笑著道了謝,將那包酥皮花生放在桌上,然後就起身往店舖後面走去,趙品良馬上伸手攔住她:「去哪?」

  「小姑娘解個手,不好意思說罷了。」店小二忙給解圍,趙品良一怔,看了看那包放在桌上的花生,終於讓唐蘆兒過去了。

  從茶鋪的後門溜出來後,唐蘆兒舒了口氣,忙往碼頭那跑去。

  一看那姓趙的就知道不好惹,只是這次就這麼溜走,若下次再遇到,估計就沒這麼簡單了。唐蘆兒輕輕一歎,那喬飛飛也不是個簡單的,奶奶以前就特意交代過,不能得罪那女人。

  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趙公子,您老慢慢等吧,姐姐今天霉運太重,先回家了。

  當唐蘆兒踏上陳家船時,趙品良久等不見那小姑娘出來,這才回過味自己被個小丫頭擺了一道。同時也悟過來唐蘆兒剛剛那牛頭不對馬嘴的答話,以及驚慌無措的神色,全是裝的。

  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趙品良咬著牙,將那店小二抓過來問了幾句,然後陰著臉,出了茶鋪,心裡卻記下了唐蘆兒這三個字。

  ……

  回到星棋島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了,下了船,往海面上望去,只見夕陽之下,金光閃閃,碎光點點,一直延伸到天邊。碼頭上陸續有漁船歸來,黝黑的漢子站在船頭吆喝著洪亮的嗓子,張張笑臉如太陽般燦爛,個個胸膛如大海般寬廣。

  海風溫柔地吹,帶著白日裡的餘溫,帶著熟悉的腥鹹……

  「唐丫頭,來,這條魚拿去給你奶奶補身子。」一個漁夫從船上跳下,隨即從自家魚簍裡抓出一條活蹦亂跳的大肥魚,裝在網兜裡,手一伸就遞給唐蘆兒。

  「謝謝葛叔叔,趕明兒我給您送壺好酒去。」唐蘆兒也不客氣,笑呵呵地就接了那條魚,葛家離她家近,平日裡你送我一條魚,我回你一壺酒,都是常有的事。

  唐蘆兒拎著那條大肥魚,有些急切的往回走,也不知她離開這一天,奶奶有沒有再次暈倒。雖說走之前已托付了鄰居家的大娘多注意著些,還有唐老太的病也從不會連續發作,但她心裡還是放心不下。

  從鐵具鋪那經過時,她習慣性地往裡看了一眼,發現裡頭就一個小學徒看著鋪子,孟三卻不見影。奇怪,往常這個時候他都在裡面打鐵的,不會又跑哪勾搭女人去了吧。

  唐蘆兒搖了搖頭,繼續往家趕,只是剛走到那胡同口的時候,忽然看到迎面走來一個陌生人。她怔了怔,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見對方四十多年紀,四方臉,鷹勾鼻,身上穿著墨藍色的長袍,腰上繫著一塊圓形墨玉,那人身上透著一股滲人的氣息,就好像從另一個世界走出來的一般,與這裡格格不入!

  兩人擦身而過時,那中年人瞥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頓覺心頭一驚,忙低下頭,走了過去。

  直到那男人出了胡同,唐蘆兒才發現自己手心竟出了汗。

  什麼人?來這做什麼?唐蘆兒站在那沉吟一會,隨即心頭猛的一驚,趕緊邁開腳步往家跑,奶奶,奶奶不會出什麼事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2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04 PM 編輯

第五章 行 前

  門是半開的,唐蘆兒的心狂跳起來,此時暮色已降,屋內並未有燈光透出,從那半開的門往裡看去,只有昏暗冷寂的一片。

  網兜裡的魚又蹦了幾下,似不甘於命運的強悍,做著臨死前的掙扎。

  推開門,屋裡很靜,空氣裡透著一股難言的冷,這六月的天裡,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急步穿過前屋,來到小院,看到後屋亮起的燈光,聞到廚房裡飄出的飯香,再聽到唐老太那屋裡傳出的幾聲微響,一切都跟往常無異。唐蘆兒怔了怔,後終於長長鬆了口氣,再自嘲一笑,真是……杞人憂天了,也不知自己在瞎擔心個什麼勁。

  「奶奶,我回來了,今天葛叔叔給了條新鮮的大肥魚呢!」唐蘆兒一邊大聲道了一句,一邊將魚拿到廚房接著道,「奶奶,今天沒買著藥,那藥店的夥計說這次的藥進得晚了,得再等兩天,到時我再過去一趟啊。」

  「丫頭,你過來一下。」唐蘆兒聲音剛落,唐老太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好,我先把這魚收拾收拾。」唐蘆兒一時沒發覺唐老太的聲音比往日多了幾分嚴肅,她將魚拿到廚房後,再把身上的包和畫筒往旁一擱,就要動手收拾那條活魚。

  「過來!」唐老太又喊了一聲,唐蘆兒剛拿起水瓢的手一頓,她這會終於聽出幾分異樣來了,即放下水瓢,帶著幾分疑惑出了廚房。

  簡樸的房間裡點著一盞油燈,唐老太坐在炕上,手裡拿著一塊成色中等的玉珮。唐蘆兒一眼就認出那是她從張家那拿回來的定親信物,其實那玉珮就是個地攤貨,還是去年年底她跟唐老太去柳州時,碰上人家店裡大甩賣,順手買的。不過唐老太將這東西送到張家時,卻理直氣壯地說這是她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還經過誰誰誰的手,意義非凡,把那張家奶奶唬得一愣一愣的。

  奶奶這會拿這個出來……唐蘆兒心裡忽的就犯起嘀咕,難不成又看上哪家小子了?只是眼下這屋裡的氣氛明顯與往常不一樣,隱隱約約透著幾分威壓,且此刻的唐老太,面上的表情帶著些許凝重,與早上那會判若兩人。

  之前在柳州茶鋪那,唐蘆兒之所以能在趙品良跟前渾不在意的裝模作樣,然後毫不猶豫地直接溜走,其實多是托了唐老太的福。趙品良的身上發出來的氣壓,跟唐老太比的話,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簡直就是螢火與皓月之差。因此這幾年下來,唐蘆兒的抗壓能力是日漸增長,一般人威脅不了。

  待她走進後,唐老太才抬起眼,面容嚴肅地看著她道:「我是看走眼了,張家那臭小子,竟敢背著你偷腥,還有那張老太婆,楊家那不過是兩間鋪子,竟就讓她暈了頭,實在是可惡!丫頭,你別委屈,這口氣,奶奶定幫你出!」

  唐蘆兒一怔,遂悟過來,呀,怎這麼快就知道了,嘖,那張鳴也太不會辦事了。

  「奶奶您怎麼又提這事,不都過去了嘛,再說那談不上偷腥啦,人家男未婚女未嫁,兩廂情悅的事,咱去瞎湊合什麼。」唐蘆兒說到這,瞧著唐老太的面色還不見緩,便又笑道,「奶奶你也太小瞧我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沒將這事看在眼裡,哪談得上什麼委屈不委屈。」

  「這事,你早已知道?」唐老太眼中忽的露出精光,屋裡的氣氛更壓抑了,連那桌上的油燈似乎都跟著暗下三分。唐老太是個極其護短的人,自個丫頭再怎麼頑皮不聽訓,她可以打可以罵,不過卻容不得別人對自家丫頭有半點不好,更別說這等欺騙隱瞞之事了。而且這親事還是她千挑萬選之後定下的,自個丫頭不喜歡,要反悔,她心裡雖生氣,但氣氣也就過了,可卻怎麼都料不到這背後竟是這樣的緣由!

  「呃……是親事定下後,那楊家姑娘跟我暗示了一下,我又仔細觀察了幾天,才知道的。」被唐老太的目光逼得無所遁形,唐蘆兒只好說了實話。只是說完後,見唐老太的臉色愈加陰沉了,她便小心翼翼的哄道:「唉呀,奶奶咱不值得為這事生氣啦,再說我也不稀罕那小子,成全他們得了。」

  唐老太瞇著眼看了唐蘆兒許久,忽然就桀桀笑了起來,笑得唐蘆兒心裡一陣發毛,也不知老太太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呢。好一會,唐老太才慢慢收了笑,只是隨即面上卻露出幾分悵然,眼裡還現出幾分追憶之色,然後自言自語地道了一句:「算了,我就當給你積點陰德,且繞過他們這一次。」

  極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那話裡隱含的意思,以及從中透出來的氣魄卻讓人不由心驚。唐蘆兒怔怔地看著唐老太,這個撫養了自己三年的老太太,其身上似乎藏了無數秘密……她忽的就想起剛剛在胡同口那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唐蘆兒心裡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只是唐老太卻先她一步道:「本想給你找個踏實人家,讓你好好過日子的,哪想事不遂人意。」

  「咱這不也是在好好過日子嘛。」唐蘆兒照常一笑,心裡卻隱隱生出幾分擔憂來,直覺唐老太接下來應該是要說什麼重要事了。

  果真,她話才落,唐老太就橫了她一眼道:「你啊,別老這麼沒心沒肺的,有我在的時候任你怎麼胡鬧都行,我走了,你好好收斂著些,別亂惹事。」

  「走?奶奶你要去哪?」這般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唐蘆兒一怔。

  唐老太一擺手:「這事你別管,總歸你好好待著等我回來就行,我這一走最多也就半年,快的話兩個月就夠了。」

  唐蘆兒想了想,眼睛頓時一亮:「奶奶難道是出去找那幾味藥,可是打聽到消息了?」

  唐老太橫了她一眼,只是瞧著唐蘆兒亮晶晶的那雙眼,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悔意,這丫頭並不笨,當年才跟她提了那麼一兩句,後沒過多久就讓她慢慢猜出許些事來。當時就不該跟她多嘴,這事知道了,只有壞沒有好的。

  「行了,你別問那麼多,我出去這段時間你記得把嘴巴閉緊了,這事甭管是誰,一個字都不許提。特別是那個孟三,那小子雖說對你沒什麼壞心,但我瞧著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給我記住了。」唐老太一臉認真地叮囑道,唐蘆兒乖乖點頭,只是又有些不解:「奶奶怎麼總看孟三哥不順眼,我瞧著他挺敬重您老人家的啊。」

  「廢話那麼多,我說什麼你記下就是。」唐老太喝了她一句,完後又道,「至於你的親事,是那姓張的有眼無珠,虧那張老太婆還是個會算計的,哼,有座金山在眼前都看不到。丫頭你放心,以後我給你挑個比張家那小子好上百倍千倍的,我讓她把腸子都悔青了去!」

  「好好好,我的後半生就都壓到奶奶您身上了。」唐蘆兒嘿嘿笑著附和著唐老太的話,只是此時她心裡放不下的還是唐老太此行之事。於是吃晚飯時,她徹底發揚了鍥而不捨的精神,強力牛皮糖的功力,幾番磨叨之下,唐老太終於透露,她此行去的是南方。聽說那裡有位極愛花之人,其府裡就有血籐花,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她都得親自去一趟,要真有,就討些回來。

  那傳說已經絕跡的東西,從人家府裡討些回來?有這麼容易的事?

  唐蘆兒看了唐老太一眼,心裡知曉唐老太沒說實情。而刨去這點,她主要還是擔心唐老太的身體,都這麼大年紀了,能折騰那麼遠的路嗎,因此就提議自己也陪著去,卻話還沒說完就被唐老太給狠拍了一掌。

  「這是我算了多少年的事了,你少給我添亂。還有,你可別以為我不在了,你就能放開手去畫那些不入眼的東西,回來我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早就不畫那些美人圖了嘛。」唐蘆兒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神那,唐老太的大力金剛掌真不是蓋的。

  吃完晚飯後,唐老太最後去酒窖那看一眼,把路上需要準備的都準備一番。唐蘆兒收拾好碗筷,將吃剩的飯菜骨頭什麼的都盛到一個大瓷碗裡,然後拿到胡同口那,倒進放在那一個專門收豬食的木桶裡。

  眼下天已暗,附近幾處人家屋裡透出來的燈光很淡,不過今晚月亮不錯,清輝如水,一眼望去,只見那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如似渡了一層水銀。

  唐蘆兒站在胡同口那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心裡一歎,唐老太明兒一早就走,她再不放心也攔不住,更不能攔,那是救命的藥,好容易才看到的一線希望……
  



第六章 離 後

  正惆悵間,忽然一個東西猛地竄過來,一下子打破了她這麼難得的意境,唐蘆兒一驚,手裡的大瓷碗遂摔到地上,碎了!

  眼光一掃,又是那只饞嘴的傲嬌狗!

  唐蘆兒瞅了瞅地上的碎瓷片,再抬眼,即見那只傲嬌狗惹了禍後,依舊是同往常一般,先是趕緊跑遠了,然後才在街那頭停下,回過頭,洋洋得意地搖著屁股往這邊看過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抽模樣。

  人善被狗欺!

  這都第幾次了,唐蘆兒氣得咬牙切齒地朝那道了一句:「死狗,哪天看我不把你的毛都拔光了!」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哈哈大笑:「大晚上的怎麼跟只小狗生氣。」

  唐蘆兒順聲轉頭,就見孟三從那邊踱著步子走過來。

  「今晚吃壽麵沒?」孟三過來後,拿腳幫她將那地上的碎瓷片踢到一邊,再看一眼街那頭的小狗笑道,「那不是陳家姑娘的嬌嬌狗嗎,又是偷溜出來的吧,也真有意思,那狗兒怎麼就喜歡惹你。」

  「還不是上次在陳府,它把我跟前的茶水打翻,陳三姑娘呵斥了它,從此它就跟我記上仇了。」唐蘆兒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了一句,其實那都過去快一年的事了,偏那隻狗就跟個孩童一般,一有機會就到她跟前使壞,這已經是打破的第四個碗了。

  話剛說完,正好陳府的下人找了出來,嬌嬌狗一聽到喊它的聲音,也顧不上跟唐蘆兒玩樂了,身子一扭,諂媚地搖著尾巴就往來找它的人跑了過去,再不鳥唐蘆兒,傲嬌,十足十的傲嬌。

  「給,生日禮物。」嬌嬌狗跑開後,孟三收回目光,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唐蘆兒,接著一笑,「時間過得真快啊,又長了一歲,眼瞅著就是個大姑娘了。」

  「謝謝三哥。」唐蘆兒接過一看,竟是柄小巧的彎刀,是他親手打的,造型簡單,很趁她的手。她看了看,便笑道:「不是金釵珠環就罷了,怎麼送這個,我除了拿來當裁紙刀,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瞧你總不時要出島,到底是個姑娘家,這個收著防身用。」孟三說著就打量了她一眼。

  唐蘆兒沒多在意他的話,只是剛將小彎刀收起,就注意到孟三此時的眼神暗含深意,她微詫,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這斯自到這島上開始,就不知勾搭過多少女人了,這會該不會想把注意打到她身上吧。唐蘆兒這麼一想,便也打量了孟三幾眼,其實這傢伙長得挺不賴的,五官俊朗,身材高大,皮膚健康,本身性格也不錯,不然吸引不了那麼多女人。不過他讓那些女人又愛又恨的,恰恰就是他性格不錯這一點。因為性格不錯,所以風流債太多,簡直是從女人堆裡打滾出來的。偏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救天下美人於水生火熱之中,因此環肥燕瘦,來者不拒。

  「妹子,要不要三哥幫你將楊家那妞兒給勾搭了去?」孟三意味深長地一笑,然後忽的就蹦出這麼一句來。

  唐蘆兒頓時一囧,原來這一個兩個都當她被拋棄了,且這主意出得還真夠餿的。

  「得了,你心裡垂涎人家姑娘可別拿我當借口。」唐蘆兒白了他一眼,接著道,「不跟你貧了,我回去了,不然奶奶該喊我了。」

  「去吧去吧,代我跟唐奶奶問聲好啊。」孟三懶懶一笑,就收起剛剛那等不正經的目光,換上一副兄長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我可不敢,要問好你自己問去。」唐蘆兒說著就瞅了他一眼,只是遲疑了一會,終是忍不住問道,「三哥,你是不是得罪過我奶奶?」

  孟三苦笑:「怎麼可能,我哪敢。」

  唐蘆兒瞅著他接著問:「那奶奶她怎麼對你好像有些意見?」

  孟三爽朗一笑:「哈哈……我估計這島上但凡是有閨女的人家,對我都有些意見,妹子,你再不回去,是打算跟我走不成。」

  「切!」就知道他不打算說實話,唐蘆兒撇了撇嘴就轉身回去了。

  瞧著唐蘆兒離開後,孟三站在那沉吟一會,再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已經三年了……他忽而一笑,然後兩手抱在腦後,懶洋洋地踱著步子走在這月色如水的街上。一路上遇到好幾個姿色不錯的女人,有朝他拋媚眼的,也有直接上來跟他打情罵俏的,只是他今晚似乎有些意興闌珊,雖面上還是帶著笑,但態度卻多了幾分敷衍,後那幾個女的還想將他拉到家裡一起喝酒打牌去,也都被他給婉言拒絕。

  估計是有了新的相好,那些女人心裡嘀咕了一句,倒也不死纏著,笑罵了幾句也就放過他了。

  第二日一早,天才灰濛濛亮,太陽還沒露出臉,那碼頭上就已站著一老一少。

  「行了,你回去吧,這段時間你要有什麼事自己辦不了的,或是缺的少的,就找葛大娘他們去。昨兒我已經跟葛家說了,我回老家這些天,就勞他們多照看你一下。」唐老太看了看天色,知道該上船了,便朝唐蘆兒囑咐了一句。

  「您老放心,我也知道怎麼照顧好自己。」唐蘆兒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又道,「那個,奶奶啊,我說您也一把年紀了,有些事情可千萬別勉強啊,現在醫藥費很貴的,家裡銀子不多,您要是磕著碰著了,咱這日子就沒法過了。所以要實在不行,您就回來,咱祖孫倆商量著一塊辦,人多力量大嘛。」

  唐老太瞧著站在自個跟前的姑娘,只見她面上雖笑得燦爛,說話也同往日一般嘻嘻哈哈的,可那眼睛裡卻是帶著明顯的擔憂和不捨。她心裡一暖,不由就歎了口氣,想了想,便道:「我走後,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可以去找孟三,讓他給你出主意。」

  唐蘆兒微怔,只是還不待她開口詢問,唐老太就已轉身往那停靠在岸邊的雙桅風帆海船走去。而唐老太上船的時候,唐蘆兒瞧見那從船艙裡出來,伸手扶住唐老太的人,赫然就是昨天在胡同口看到的那個中年人。

  船開了,行遠了,太陽出來了,碼頭熱鬧了。

  終於看不見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唐蘆兒歎了口氣,轉身往回慢慢溜躂。

  「妹子,怎麼一大早的,是又去了碼頭那?」從鐵具鋪經過時,正好碰上孟三叼著根油條從裡頭出來,孟三瞧著她後,即把嘴裡的油條嚥了,再將那半根油條拿在手裡問了一句。

  「奶奶要回老家一趟,我送她到碼頭。」唐蘆兒一笑,說完就想起唐老太最後交代的那句話,就又接著道,「奶奶說她走後,我這若出了什麼事,可以過來找三哥你,讓你給我出主意。」

  孟三先是一愣,隨即便笑起來:「這還用說,唐奶奶不在的時候,自然是由我這個大哥護著你。來來來,妹子早上吃了沒,今兒三哥請你去吃好吃的。」

  兩人一塊吃早點時,唐蘆兒追著孟三問唐老太怎麼會忽然看重起他來了,之前不是挺不待見他的嗎。可孟三卻一個勁地裝糊塗,唐蘆兒繞來繞去都套不出他心裡的話,最後只好狠宰了他一頓,且吃不完還兜著走。

  ……

  唐老太離開後除了感覺冷清些外,別的沒什麼不同,島上的日子很悠閒,她每日除了畫畫就是吃和睡。先前那兩天,每到吃飯的點,葛大娘都會過來叫她到自家吃去。唐蘆兒是得過且過的懶散性子,在吃上也不怎麼講究,於是意思的吃了一頓後,便回家自己開火了。因為就一個人,所以她總一次做三頓的量,也不計較味道,就圖個省事。

  兩天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唐老太離開的第三天,就是她重新上柳州取藥的日子。雖說唐老太這段時間不在,但家裡的藥酒已經讓唐老太帶走大半,而且也不知唐老太此次行程會不會順利,所以這新的藥酒怎麼也不能斷的。

  只是不想那天一早,唐蘆兒到碼頭的時候,忽然發覺那碼頭上的氣氛不對。陳家的船雖也在,但那船上的人卻極少,就零零落落的幾個,周圍卻有好些漁民三三兩兩地圍在一塊說著什麼,瞧著極其詭異。

  「怎麼唐丫頭你今兒還去柳州?」那姓陳的船老大一見唐蘆兒往這過來,便開口問了一句。

  「是,上次藥沒買著,便定了今兒再過去一趟。」唐蘆兒說著就疑惑地看了看周圍道,「陳大叔,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怎麼今兒人這麼少?」

  「嗨,是昨天傍晚又有海盜在柳州那行兇,動靜鬧得不小,丫頭,要不你還是改天再去吧。」

  唐蘆兒一怔,即接著問:「那現在那邊怎麼樣了?那些海盜抓起來沒?咱這邊的船能不能過去?」

  「海盜再怎麼凶,到了岸上也橫不過官兵,聽說昨晚就都被抓起來了,只不過事情鬧得不小。昨晚那邊好些商舖除了被搶外,有的還被燒了,估計這會還亂著呢。現在除了我陳家的船,別的船到了柳州那都靠不了岸,怎麼,丫頭你還要過去!」船老大才說完,就見唐蘆兒往船上走來。

  唐蘆兒點了點頭,她本還有些猶豫的,但一聽那邊好些商舖被燒了,她的心馬上就提了起來。那藥膳堂不會也遭了殃吧,要這樣的話,那她定的那些藥可怎麼辦,這無論如何都得過去看一眼,早些知道,早些想辦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2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07 PM 編輯

第七章 海 盜

  船上的氣氛雖然沒有以前那麼熱鬧,但這島上的居民大都天生樂觀性子,對於昨晚柳州的事,雖說心裡也有些擔憂,但更多的是抱有一種湊熱鬧的八卦心態。而且陳家的船向來是安全的,再者星棋海峽這條航路也不遠,這麼多年,也從不曾出過什麼事,因此大家一路上還是有說有笑的。

  「要我說啊,那些海盜也是蠢,看來對岸那碉樓上的人頭又要增加了。」其中一個道。

  「嘿,聽說那些海盜這次主要是為報仇來著,掛著對岸的那幾十個腦袋裡頭,有一個就是海盜的頭頭。其實昨晚柳州那邊真正遭殃的不是商舖,而是衙門,你們不知,昨晚柳州的衙府差點讓那些海盜整個給踹了,連大牢裡的犯人都給跑出來了呢!」一個穿著短打的漢子煞有其事的說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那後來如何了?」大家被吊起胃口,有的不信,有的追問。

  「我那二弟就是在衙門附近那條街上擺攤的,什麼事不知道。」那漢子有些驕傲地說了一句,然後又接著道,「海盜這一次行兇是早密謀好的事,領頭的就是上次被官府砍了腦袋的海盜頭頭的親兒子,他就是為父報仇來的。聽說這海盜的少當家極了不得,去年他老子被官府活捉後,他就隻身上岸跟官府談判,後來談崩了,他竟還能在數百個官兵的圍堵下全身而退。」

  「去年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你說說昨晚的事,昨晚牢裡那些犯人可是都跑了?那百姓豈不是要遭殃了!」

  「怎麼可能,還沒跑出衙門口就全都被抓回去了,誰不知道那柳州城除了有官有兵,還有一支來去如風的黑衣騎衛,那一個個可都是陸上能跑,海裡能游的好手。那些海盜上了岸,也不過是把腦袋給人家送過去罷了,更別提大牢裡那些還戴著手銬腳銬的犯人了。」

  「得,又吹了吧,說得跟你親眼見著似的。」有人笑了起來。

  「嘿,老子昨晚是沒親眼看見,不過去年海盜上岸行兇的時候,我那會可就是在柳州的。哼,老子當時就親眼看見一個黑衣騎衛,一刀過去,那海盜脖子上的腦袋就落了地,那血啊,噴得有三尺來高,接著那黑衣騎衛反手再一刀,又一個海盜的腦袋飛了出去,前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說得眉飛色舞,說話的同時還比手畫腳,好不激動。周圍的人雖是半信半疑,但倒都聽得挺刺激的,連唐蘆兒都忍不住問了一句:「那黑衣騎衛都是些什麼人,難不成是官府另外配備的特種兵?」

  「什麼特種兵?」那人轉頭一看,見是個小姑娘,便大度地解說道,「小丫頭不曉得了吧,你往那瞧,瞧著那邊的山頭沒,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不?告訴你,那一整座山都是錦園的後花園,錦園就是安遠王府,柳州就是安遠王的封地,而那黑衣騎衛則是安遠王手下的兵馬。聽人說,那黑衣騎衛只聽命於安遠王一人,連皇上都使喚不動的。」正好這會船快駛到柳州碼頭了,唐蘆兒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從船艙的窗戶往那一看,即遠遠看到對岸有一座青山坐落在陽光下,漂浮於白雲間。

  唐蘆兒趴在窗戶上看著那遠在天邊的山,心裡有些驚詫,她之前在這路上不知來回多少次了,如今才知道原來對岸那座山竟是有主的。嘖嘖,好大的手筆,竟把一整座山都圈起來當自家的後花園,權勢滔天啊滔天,生活腐敗啊腐敗。

  大叔們繼續神侃,唐蘆兒自顧遐想,海盜,王府,騎衛……真不愧是穿越,這世界也太精彩了!

  不多時,船就靠了岸,唐蘆兒出來船艙往碼頭上一看,即發現今日的碼頭確實比往日多了幾分肅穆。周圍不但添了許些官兵,海上還出動了好幾艘戰船,而每一艘往港口行來的船隻,甭管是漁船還是貨船,都得先在一海里外接受檢查,且等船靠了岸後,還得再次被搜查一遍。

  「唐丫頭,今兒情況特殊,我這船在這停不了多久,最多一個半時辰就得離開,你來得及買藥不?」唐蘆兒要下船時,船老大趕緊跟她說了一句。

  從碼頭到藥膳堂那,走得快的話,來回也就一個時辰的功夫。唐蘆兒想了想便點頭道:「趕得及的,我拿了藥就回來,今日這樣,也不敢隨便走。」

  船老大點了點頭,只是他瞧著岸上那些官兵總不時逮著從船上下來的人盤問,有的甚至還要被搜身。船老大收回目光,再一瞧唐蘆兒那小小的身板和一臉天真的模樣,他遲疑了一會便喚住唐蘆兒道:「丫頭,這牌子你拿著吧,這是我家丫頭的牌子,她昨兒回家看我,卻把牌子給落在我這了。你拿去,一會要是有官兵攔住你,你將這牌子給他們看,這樣他們多半就不會為難你了。」

  唐蘆兒認得那牌子,陳府的家生子差不多每個人都有一個這樣的小銅牌,分一二三等,眼下這個是二等丫鬟的牌子。這東西若是弄丟的話,不但會被家主斥責,另外還要自己賠錢。唐蘆兒本想拒絕,但一看那邊有的人被官兵攔下後,就盤問個沒玩沒了的。她擔心萬一一會自己也遇到這情況,到時耽擱了上船的時間可就不好了,而且除了這碼頭,保不齊她往藥膳堂的路上還會碰上這等情況。

  「謝謝陳大叔,我一會給你買酥皮花生今晚下酒吃啊。」唐蘆兒接過小銅牌,一邊往手上一套,一邊笑瞇瞇地道了一句。

  「還是丫頭知道大叔想著什麼,行,那大叔今兒就托你的福了。」船老大哈哈一笑,又囑咐了一句早去早回,便讓她下船去了。

  果真,才剛走出碼頭,就遇上兩官兵上前攔住她,唐蘆兒忙拿出陳府的牌子,說自己是過來給姑娘買東西的丫鬟。那兩官兵仔細看了看那牌子,又問了她幾句,見她回答得流利,沒看出什麼不妥,就給放行了。唐蘆兒鬆了口氣,暗幸自己剛剛接了陳大叔的牌子,不然準得耽誤不少時間。

  往藥膳堂去的那一路上,倒真看見幾家商舖明顯有燒過的痕跡,更多的是裡頭一片狼藉,一看就是被洗劫過的,街上的行人倒不見慌亂,多是一臉義憤填膺的表情。唐蘆兒一邊急步趕著,一邊在心裡祈禱那家藥膳堂可千萬別出事。

  於是一路吊著的心,直到瞧見那家藥膳堂完好的出現在眼前時,才總算放了下去。

  估計昨晚受傷的人不少,所以今兒這藥膳堂裡的人極多,取藥的,請大夫的,一個接一個絡繹不絕。唐蘆兒繞了好一會才找著一個暫時能騰出手的夥計,說明了來意,沒多會就順利拿到了藥。

  再回到碼頭時,午時已過,陳家船上已經坐上了十來個船客,船老大正站在碼頭上跟官兵套交情,請求讓他再多等些時候,還有人沒來呢。唐蘆兒一瞅,忙跑過去大聲道:「陳大叔,我回來了。」

  「好了好了,快上來。」船老大一笑,鬆了口氣,朝碼頭上的官爺拱了拱手,然後示意馬上開拔。

  船離了港,行了小半個時辰後,唐蘆兒走出船艙一看,見那船老大正站在船頭看著遠處,她便走過去,拿出自己剛買的那包酥皮花生笑道:「這太陽多曬啊,陳大叔您怎麼不進船艙裡歇歇,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去。」

  「呵,大中午地還敢提喝酒,不怕你奶奶知道了打你。」船老大轉頭見是她,即笑了一句,然後捻幾粒她送過來的花生米扔在嘴裡嚼了起來。

  這一大一小還沒聊上幾句呢,旁邊一位正調著風帆的船員忽然喊道:「陳叔你快看,那邊那兩艘船是不是有些奇怪!」

  船老大瞇著眼睛往那一瞅,又掏出望遠鏡看了一會,即神色凝重地道了一句:「怕是遇上海盜了。」他說完就回頭大聲喊道:「大傢伙準備,把陳家的旗拉上,小心避開他們!」

  唐蘆兒讓船老大給推回船艙裡,船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那十幾個船客有的頓時嚇白了臉,連聲說早知今兒就不坐這一趟船了;有的卻是滿不在乎,說陳家的船不會出事的,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都是有驚無險;唐蘆兒抱著那包藥坐在一旁,沒搭理旁邊的人都說著什麼,只是滿心擔憂的看著外面,危險即將降臨的感覺非常不好。

  時間一點一滴地滑過,大約兩刻鐘後,外面忽然傳來船老大跟對方交涉的聲音,只是他話才說一半,整艘船忽的就出現一陣劇烈的動晃,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一般。這就像是一個災難正式降臨的信號,船客們頓時大聲驚叫起來,唐蘆兒也被這一陣動晃使得身子從座上滾了下去。

  船還未穩下,就有人拿著大刀衝進船艙,坐在離船艙門口最近的兩位船客首先遭了殃。

  看到那像水龍頭一樣噴出來的鮮血,唐蘆兒才驚覺這不是夢,如此殘酷的真實就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所有人都嚇蒙了,驚叫聲不絕於耳,唐蘆兒縮在地上沒敢站起來,又一個凶神惡煞般地人衝過來道:「先別殺,把他們押出去,操,後頭那艘戰船追得太緊,他們知道咱少當家在這邊,估計要朝這開炮了,得拿這些人擋一擋。」

  於是包括唐蘆兒和船老大在內,船上還活著的,一共十六個無辜的人,一字排開,站在船頭,迎接那不知會不會降臨的炮火。
  



第八章 脫離苦海

  海盜這邊以人質要挾官兵放棄追擊,而官兵那頭卻令他們趕緊投降,交出人質,別做無謂的抵抗。雙方一時陷入僵局,矛盾逐漸走向白熱化,炮灰數著分秒就要敲鑼打鼓地上場了。

  曾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場面,現在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這到底是狗血還是杯具呢?唐蘆兒無語問天,靠,甭管是什麼,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保住自己這條賤命才是最重要的。

  雖說眼下雙方是處於對持狀態,但其實海盜這邊已是強弩之末,即便手裡有人質,也增加不了遁逃的勝算。而且現在並不是河蟹社會,眼下他們又身處茫茫大海,所以誰心裡都清楚,這十幾條平頭百姓的命無論對哪方來說,都不算多重。

  估計在官府眼裡,這些無辜百姓是能救則救,救不了就算,反正是決不能讓那群海盜在他們眼皮底下逃走的。更何況那海盜的少當家田七還藏在其中,要真讓此人跑了,那他這官位就別想繼續穩坐下去,柳州水兵副提督陸浩放下望遠鏡後,僅考慮了片刻,即令水兵準備開炮。

  陸浩是個急功近利之人,之前在那一路追捕的途中,自確認田七就在那船上後,當時就已下令開炮。不過一開始倒沒讓人瞄準,只是先擦邊震懾,因他想要抓活的。而這一路追下來,雙方對戰數次後,他即發覺那海盜船上的大炮指定是出了毛病,不然不會才朝自己這邊開了兩次火就歇了,所以眼下正是他趁勝追擊的時候。

  雖說此時對方劫持了陳家的船,但他剛剛仔細看了,那船上並無陳家的人。至於被海盜押出來的那十來個人,或許有陳家的下人在其中,不過這無關緊要,只要抓住那群海盜,到時就什麼都能說得過去。而且若能活捉那個叫田七的海盜少當家,那他不但無過,還能算大功一件,這可是安遠王親口許下的話,所以他以後能不能升上正提督,就看這一次了。

  這可是老天爺送到他跟前的機會,從今早開始,包括他在內,四位副提督都帶了人馬往各個方向追擊逃亡的海盜,卻沒想竟讓他給碰到那田七的蹤影,還恰巧對方船上的大炮出了毛病,這不是白白送到自個跟前的機會是什麼!陸浩越想心頭越是激動,再不管十幾個人質的死活,指令水兵就對準那陳家船開炮。眼下田七所在的那艘船之前被打中過一次,雖未報廢,但也差不多了,現在只要他再將那艘陳家的船打爛,到時田七可不就成了甕中之鱉,手到擒來。

  「王八羔子,那走狗果真不顧這些人的死活,怎麼辦?」正押著唐蘆兒他們的一個海盜此時也發現陸浩那邊的大炮正往這邊對準,心頭大火。

  「操他奶奶的,一群孫子!」另一個海盜氣得一揮刀,先砍了一個離他最近的人質,然後再吼道,「你快過來幫忙,老子讓這船飛得快些,我讓那幫孫子就追在老子屁股後面,拖死他們!」

  海盜那一刀正好就砍在那人的脖子上,雖頭未掉下,但喉管卻是被一刀砍斷,只見那人連聲音都沒出就撲通的倒了下去,身子抽搐了幾下,血汩汩地從脖子那往外冒,沒一會便死了。十六個人質如今只剩下十五個,另外又有三個被這血腥的一幕給嚇暈了過去,還有兩個嚇得坐到地上,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似的。余的幾位哭天喊地求饒,那海盜哪耐煩理他們,又是一刀揮過去,就見一個人的胳膊飛了出去!

  船上頓時是一陣鬼哭狼嚎,可還不待他們從這血腥的一幕幕裡回過神,那邊的炮彈就嗖地飛了過來。

  估計是閻王爺發了善心,沒打算連著收人,故那炮彈破空而來後,就落在離船三丈遠處。只聽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同時炸起十來米高的海浪,船差點沒被這一頭浪給整個掀翻。所有人都東倒西歪地滾到一邊去,而那些個海盜則叫囂著拉著船帆,怒吼著調著船的方向和速度。

  眼看又一枚炮彈要跟著飛過來了,陳大叔趁著那些海盜顧不上他們,便趕緊跟唐蘆兒道:「丫頭,我看官府是不打算管咱們這些人了,我這船小,速度絕比不上那水兵的戰船,用不了多會,這船就是不被炮彈打中,也會被那炮彈激起的浪給掀翻。丫頭你敢不敢跳下去,眼下只要逃離了那些海盜,官兵就不會不見死不救,可若在這船上就只能跟著陪葬了。而且就算那些海盜真的能逃過官府的追擊,到時他們也不會留著我們的。」

  「大叔,咱趕緊跳吧。」唐蘆兒也看出這形勢了,對著無辜的百姓都能把炮彈飛過來,她即明白此時自個身上絕對沒帶什麼金手指,也不會有蓋世英雄踏著七色雲彩來救她。而那官兵指定是想直接滅了這一船的人,若是再猶豫,那自己就只能跟著當炮灰去了。

  反正她在海島上住了三年,水性已經練出來了,此時跳海的話,活著的機會確實比留在這船上大。

  於是在第二枚炮彈飛過來的前一瞬,唐蘆兒在陳大叔的幫助下,抱著視死如歸的心往海裡跳了下去,而陳大叔跟著下去的前一瞬又喊了另外那些被嚇傻的人,然後也顧不上許多,就一頭往海裡紮了下去。這個時候,誰都顧不上誰太多,能想著喊一聲,提醒一下就已是很難得,剩下的就看誰的福大命大了。

  第二枚炮彈落在離船不足一丈遠的地方,幸好船身幫他們擋住了炮彈碎片,只是那激起來的海浪還是將他們這些往海裡跳的人給衝散了。唐蘆兒被那爆炸聲震得心神擴散,她從水裡浮上來後,即見滿天的海水劈頭蓋臉地往自己臉上潑,什麼也看不清,誰也看不見。好容易待那潑天的海水消下去後,她正想喊一聲,不料就瞧見那船上有個海盜正拿著弓弩對準剛跳到海裡的人射去,眨眼間就見那頭的海水微微泛出一點紅。

  唐蘆兒一驚,再不敢出聲,吸了一口氣就潛到水裡拚命往一邊游去,一時也顧不上方向對不對。待想起來應該先看一看方向時,卻又聽到一枚炮彈飛過來的聲音,她浮上海面回頭一看,正好瞧見那炮彈打中了那艘船的船頭,緊著後面還有炮彈跟著飛過來。她再沒勇氣往回游,且此時此刻,別說她能不能朝官兵那方向游過去,最重要的是,很可能她這一轉向就光榮中彩,然後直接到閻王那報道去。

  只能先離開這裡,待事情平靜後再喊人救命,而且現在這炮彈一個接一個地往下落,鯊魚什麼的也不會往這邊過來,所以她暫時算是安全的。至於陳大叔,雖不知他現在情況如何,不過陳大叔的水性可比她好多了,只要她不死,估計那陳大叔也死不了。

  海面上的炮聲不斷,巨浪如雨,海波洶湧,唐蘆兒盡量看準一個方向,潛水和換氣交替著游。也不知過了多會,她實在是游不動了,也感覺離那邊足夠遠了,才終於停下略作休息,同時轉頭往那看過去。

  陳家的船已冒起濃濃黑煙,她要是還在船上的話,估計這會已變成一堆碎肉。而另一艘海盜船此刻正往水兵的戰船開火,硝煙滾滾,炮聲震天,這裡儼然成了收割生命的海上戰場。

  唐蘆兒怔怔地看著這一幕,良久才想起她應該再離得遠些,萬一那炮彈沒長眼,失了準頭,波及自己就太冤了。可不想她才剛一動,右腿忽的就抽起筋來!怎麼偏在這個時候,她心頭一慌,身子瞬時失去力氣……

  勉強穩住心神,咬著牙放鬆身體,命令自己絕不能瞎撲騰,不然死得更快。

  可是這茫茫大海,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前無英雄後無好漢,賊老天啊,我到底怎麼得罪你了,不用這麼狠吧。

  真堅持不住了,剛剛游了那麼遠,體力本來就消耗很大,現在腿一抽筋,簡直是雪上加霜。唐蘆兒盡量伸長脖子,使得腦袋浮在水面上,右手也拼著吃奶的力氣抬起來,救命啊……她不要這麼個死法啊,太憋屈了!

  此時正打得眼紅的陸浩根本沒料到,他想要活捉的人,在他開炮的那一刻,已經從海盜船上跳到海裡偷偷潛走了。在離唐蘆兒不遠處的一塊暗礁後面,有一艘無人小船正停在那裡,靜等田七的到來。

  夏日的午後,陽光正烈,唐蘆兒掛在右手的那個小銅牌在陽光的照射下,不時有反光射出。田七跟那位隨他一起跳海的海盜遠遠就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兩人心照不宣地就加快速度往唐蘆兒這游過來,雖說那反光不強,但保不準會被陸浩發現,到時定會連累他們。

  眼見就要沉下去了,不想竟會看到有人朝自己游過來,唐蘆兒頓時搖著手朝那喊道:「救我……」

  「少當家,是個小娘們,好像是那陳家的丫鬟。」那海盜先游上前,抓住唐蘆兒的手,摘下她的牌子看了一眼,然後就回頭道了一句。

  少當家?不,不會是那個……傳說中的,海盜團的少當家吧!唐蘆兒嘴巴張開,聲音卻卡在喉嚨裡。

  「少當家,要不要……」那海盜轉頭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要不要……唐蘆兒嚇得失了聲,趕緊朝那海盜後面的人搖頭乞饒,只是陽光太刺眼,她一時沒法看清對方什麼表情,只隱隱瞅得見那邊有個腦袋浮在海面上。

  「帶上。」田七看了唐蘆兒一眼,沉聲吩咐了一句,就繼續往前游去。

  於是,悲催的唐蘆兒,剛一脫離苦海,跟著就跳入火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27 PM

第九章 內 奸

  陳家船在海上遇難的消息傳回星棋島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只見漫天紅霞似血,海上波濤怒號,連那晚風裡也暗含著悲鳴。消息傳回來時,距事發已過去差不多三個時辰了,除了那因遠遠路過而知曉此事的漁民歸來外,還尚未見到有出事者生還……島上的清水衙門迫於島民的責問,以及陳家施於的壓力,只好趕緊派衙役前往柳州查探此事。

  其實下午那會,海上開起戰火的時候,島上的居民皆隱約聽到那邊有炮聲傳來,只是當時誰都沒想到,陳家船會被捲入其中。

  孟三因不知唐蘆兒今天也去了柳州,而且還就在那艘船上,所以他聽到這個消息時,並未在意,官與匪的糾葛,他向來沒多大興趣。直到那天的事情都做完後,準備出去吃晚飯時,他才想起自己有兩天沒過去看唐蘆兒了。唐老太這段時間不在,也不知那懶散的丫頭有沒有好好吃飯,孟三想了想,便洗了手,換了衣服,然後摸著乾癟的肚子往旮旯胡同那走去。

  只是才走進旮旯胡同沒多會,他就從裡頭衝了出來,神色凝重地往碼頭那飛似的跑去。

  ……

  王力是已故的大當家田奇勝的心腹,此人跟隨田奇勝近四十年,一直忠心不二。這一次少當家的尋仇行動,他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的,並拼了大半輩子的威信,逼著幫裡的二當家和三當家暫時放下大當家位置之掙,助少當家一臂之力。昨晚他的功勞亦是最大,光是衙府裡的官兵,他就殺了二十八個,要是那黑騎隊來得再晚些,他准還能要了那知州的狗命。

  只是昨晚不光黑衣騎衛趕來了,最意外的是連明明還在路上的安遠王,竟會突然現身,事情的轉變完全出乎意料,之前定好的計劃被全盤打亂,他們不得不放棄報仇轉而逃命。

  小船在海上不停不歇地劃了兩個時辰,也不知行了多遠,唐蘆兒又往後看了看,此時早看不到那邊的戰火,連聲音也聽不到了,視線所到之處,皆是茫茫大海。又過了半個時辰,確定後面不會有追兵後,王力終於鬆了口氣,划船的動作略緩了緩,總算是暫時躲過了官兵的追捕,只是卻可惜了他那一幫兄弟。

  他壓著心中的憤恨,想了想就轉頭看向旁邊一直沉默的田七道:「少當家,昨晚之事,我覺得裡頭大有蹊蹺。」

  田七一邊划著船,一邊直接點出:「幫裡出了內奸。」他的聲音極其沙啞,就似嗓子壞了一般,讓人聽得非常不舒服。

  「沒錯!」王力咬著牙,「這次回去我不將此人揪出來絕不善罷甘休!」

  田七沒說話,只是勻速划著船,王力先是說了幾個人名,然後又一一排除,只是當他再要接下說時,似忽然想起這船上還有第三個人,於是就往後看了一眼。只見他一臉橫肉,顯得他那瞪過來的眼神更加陰狠兇惡,唐蘆兒不由往後一縮,面上趕緊露出七分討好三分驚懼來,但她並不敢出聲討饒,就怕一句不對,觸怒了對方,那她好容易撿回來的小命就得徹底交代在這了。

  「無妨,你說你的。」田七這時忽然開口,但人並未回頭。

  唐蘆兒暗鬆了口氣,悄悄往田七那看了一眼,卻只看到個坐得直挺挺的背影,那人肩膀很寬,動作極穩。他的每一句話,聲音都是沙啞而平淡,但語氣裡卻隱隱含著肅殺之氣。她不敢多看,只是掃了一下就趕緊收回目光,且面上的表情變得更乖了,身子縮在那一動都不敢動。

  王力又打量了唐蘆兒一眼才收回目光,繼續跟田七討論幫裡的內奸,以及昨晚計劃的疏漏之事。而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有暗中注意唐蘆兒的一舉一動,只要發現有絲毫不對勁,定會馬上出手擰了唐蘆兒的腦袋。

  唐蘆兒知道他們這等幫內私事,就當著她的面討論起來,那意思很明白,她既然上了賊船,就別想再下去。難不成自己以後要改行當海盜去?她自嘲地想了一會,心裡一陣苦笑,過了三年簡單悠閒的生活,忽然就來這麼一件刺激的事,還真有些接受不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這船走到哪了,前方慢慢看到一座山頭的影子,且那太陽眼看就要落山了,應該快靠岸了吧,唐蘆兒默默想著,又偷偷看了那兩人一眼。這一路下來,那一直拿背對著她的少當家極少開口說話,她估計是因為他嗓子的原因。而另外那個一臉橫肉的人,就一開始的時候話稍多了點,但沒一會也跟著沉默下來,然後就不時提起他跟大當家的當年之事,只是那少當家還是沉默的時候居多。

  即便只是個背影,唐蘆兒也慢慢察覺到,他的動作從始至終,都是那般不急不緩,沉穩有力,給人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少當家,再往前就是川山谷了。」王力說著就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道,「也不知那幫走狗會不會找到這邊,我放出千尋蜂,到時讓幫裡的兄弟找到這來。」

  「好。」田七簡短地應了一聲,王力看著手裡的瓶子,忽然就歎了一句,「昨晚死了那麼多兄弟,如今幫裡會用這千尋蜂的人就沒剩下幾個了。」他說著就要擰開瓶塞,只是頓了頓就將瓶子遞到田七跟前道:「還是由少當家放出這千尋蜂吧,大當家死了,如今幫裡的重擔就落到你身上。」

  田七停止划船的動作,放下船槳,不知為何,此時唐蘆兒心裡莫名地就生出幾分緊張。

  田七的手抬起,王力的手遞過去,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平常,可意外,就在這一瞬突然出現。

  天邊殘陽紅得淒厲,海底暗流湍急洶湧,風裡滿滿都是肅殺之味。

  唐蘆兒還沒明白過來到底怎麼回事的時候,就看見那王力的脖子上已插入一柄柳葉刀,緊接著田七的手即如幻影般在王力胸口上連拍了幾掌,那動作快得對方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找不到,而船也只是微微晃動了幾下,事情就已經告結。

  「原來,你才是,內奸,為什麼……」王力鼓著雙眼,瞪著那慢慢站起來的人道出這句話後,就從船上掉了下去,致死都不瞑目。

  唐蘆兒嚇傻了,縮在那呆呆地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心臟一陣狂跳,她的腦子還沒從呆滯中回過神,對方就已轉過身。此時太陽已落山,天邊只剩下最後一抹餘暉,他背著光,她依舊未能看清他的臉,唯見那雙看過來的眼睛,如似千年寒冰。



第十章 田 七

  船離岸越來越近,沒多會就擱淺了。此時黃昏籠罩大地,抬眼望去,目力所及之處,整個海岸線空無一人,只偶爾能聽到一兩聲鳥鳴,伴著那永不停歇的濤聲,更顯此處清幽。沙灘再往前,就是連綿的青山了,她不知道這是哪裡,在星棋島上住了三年,最遠的地方也就去過柳州。而且就是柳州,她也只走過一小部分地方,估計連整個柳州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眼下她唯一清楚的是,這裡是星棋島往南的方向,只是卻不知此處這海,這沙灘,還有那邊的青山,還屬不屬於柳州的範圍。

  田七下了船,也不看她就直接往沙灘上走去。

  唐蘆兒趕緊跟上,只是她從船上跳下來的時候,沒跳穩,撲通的一下就摔了下去,幸好有海水的浮力,她倒沒摔著,只是好容易變干的衣服又濕了。田七未回頭,腳下也未停分毫,唐蘆兒將灌進嘴裡那又鹹又苦的海水吐了,絲毫不敢報怨,抹了把臉,就趕緊跟上。

  眼下天將黑,她此時不但身處陌生之地,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且身邊唯一的人對她完全有生殺予奪的能力,但剛剛他既然未取她的命,之前在海裡還救了她,那麼此刻緊跟著他則是最明智的選擇,至少安全能有暫時的保障。

  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岸後,唐蘆兒見田七還在繼續往前走,雖對方這一路上未見有為難於她,只是鑒於此人全身上下都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所以唐蘆兒上岸後,也只敢保持一定距離,然後一邊擰著衣服上的水,一邊遠遠跟著,同時檢查自己包裡的東西。

  這包沒有拉鏈,只是縫了個扣子扣著而已,之前她跳海,又在海裡游了那麼長一段時間,所以當時放在包裡的藥材,大部分都被衝到海裡去了。唐蘆兒將剩下的那點藥拿出來看了看,心疼地歎了口氣,都已經不能用了。

  不過藥雖沒了,但她早上放在包裡的那兩張烙餅卻還在,只是也不知還能不能吃。將餅放在鼻子跟前聞了聞,她還沒琢磨過味來呢,肚子就先一步的咕咕叫了起來。

  真是餓了!

  早上就吃了一碗昨兒的剩飯,中午因為趕時間回船上,所以這兩張餅都沒顧上吃。而她給陳大叔買的那包花生米,也才吃了幾粒,就不知被扔到哪旮旯去了。

  可是比起餓,她更渴!

  從中午到現在,算算都有大半天滴水未沾了,而且這還是夏日時節,又在海上頂著大太陽飄了半日。唐蘆兒將那兩張烙餅放回包裡,艱難地舔了舔唇,卻嘗到的還是一嘴的鹹味。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差不多一刻鐘後,瞧著再往前就該入山了,田七終於停了下來,然後走到一棵樹旁坐了下去,接著再取下掛在腰間的水囊,擰開蓋子,喝了口水。

  唐蘆兒看得眼睛都發直了,她下意識地嚥了咽幹得冒煙的喉嚨,遲疑了一會,心理上的戒備終是抵不過生理上的折磨。於是她面上露出討好的笑,小心翼翼地往田七那走過去。走到離他約五步遠時,見對方沒表示讓自己滾開的意思,她便又挪近兩步,對方還是沒抬眼看她,瞧著極其無害的樣子。

  但這可是一出手,就能取人性命的傢伙,危險係數極高,她要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唐蘆兒偷偷吁了口氣,然後試探性的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慢慢坐了下去。屁股著地後,那人還是沒啥反應,看來是默許了她的行為。

  事情成功了一小半,這給了她極大的信心,唐蘆兒在心裡暗暗握了握拳。接下來她要仔細跟他搞好關係,除了討水喝和保住性命外,還需要他帶她離開這裡,不然這荒山野嶺的,他若把她扔著這不管的話,那她估計就只能等死了。

  至於以後是不是得跟著海盜混日子,這麼深奧的問題,還是留著等腦子有空閒的時候再琢磨吧,現在,怎樣不讓自己變成人幹才是燃眉之急。

  唐蘆兒坐下後,就從包裡拿出那兩張被海水泡發的烙餅,然後又挪了挪屁股,往田七那遞了遞,討好地笑道:「你餓不餓,這是我自己做的烙餅,很好吃的,你嘗嘗?」

  對方沒反應,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唐蘆兒囧囧有神地等了一會,又嚥了咽幹幹的喉嚨,然後再接再厲地推銷道:「這餅雖然被海水泡了一會,不過之前我做的時候,鹽放少了,所以現在吃正好夠味。你也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吧,我這有兩張呢,我分你一張。」

  對方還是沒什麼大的反應,只是慢慢曲起一條腿,抬起眼,神色淡漠地看了過來。

  唐蘆兒被那雙不帶絲毫情緒的眼睛看得怔住,良久她才回過神,便再裝不下去了,於是只得收回自己那兩張爛餅,囁囁地道:「其實,我就是想跟你討口水喝。」

  田七依舊未開口,只是手一揚,就將那水囊給扔了過來,唐蘆兒下意識地一接,當她看清他扔過來的是什麼後,心裡一愣,這,這麼容易!嗷嗷,那她剛剛還糾結個什麼勁,瞧瞧,瞧瞧人家雖長著一張撲克臉,但性格多爽快,行事多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自己果然是個土包子,沒見過世面……唐蘆兒一邊在心裡做著深刻的自我檢討,一邊不客氣地擰開水囊蓋子。

  冰涼的清水順著冒煙的喉嚨一路往下,久旱逢甘露,簡直是一路爽到底啊!

  雖很想一次喝個夠,而且人家也夠大方,將水囊扔過來後,就移開目光,隨便她喝。但是做人要有良心,這水囊裡的水已經不多了,而前面還不知要走多遠的路。所以使勁喝了兩口後,唐蘆兒即克制住自己,果斷地擰上蓋子,然後舔著唇,戀戀不捨地將水囊遞回去感激道:「謝謝!」

  田七收回水囊的時候看了唐蘆兒一眼,眼裡難得帶上幾分探究,他將水囊放到一邊後,就從懷裡掏出那個小銅牌問了一句:「這是你的?」

  這話問得很有講究,他明顯是知道這個小銅牌是代表陳家下人的身份,而這牌子又是從唐蘆兒身上取下來的。可是他這一開口,卻不是問她是不是陳家的丫鬟,而是問這個東西是不是她的。這說明他從一開始就懷疑這牌子不是她的東西,進而懷疑她的身份。

  同喝一壺水後,再看對方也沒有要將自己滅口的意思,唐蘆兒頓時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近了些,膽子也跟著壯了些。而且她也不是傻子,一聽這話,就曉得對方定是懷疑她的身份了,於是趕緊笑道:「不是,那是陳大叔他閨女的,今兒柳州那邊不是戒嚴嗎,為了我上岸方便,陳大叔便將這牌子借我用。」只是剛說到這個,唐蘆兒即想起對方的身份,那柳州戒嚴,可都是托了此人的福啊。要是沒有他做的那些好事,她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麼淒慘的地步,還有陳大叔,也不知平安了沒……

  「你是島上的人?」田七又問一句,語氣平平,嗓音依舊沙啞難聽,就好像那聲線含在喉嚨裡出不來的感覺,所以讓人聽著非常不舒服。

  唐蘆兒盡量忽略那點不適,很誠實地點了點頭道:「是,我是住在星棋島上。」

  田七又打量了她一眼,只是此時天差不多已經全暗,光亮以眼見的速度在消失。但即便這天全暗下來後,唐蘆兒還是能感覺到對方投過來的視線,她心裡不免又有些緊張起來。

  眼下跟她在一起的這人,不但是貨真價實的海盜,還是海盜他主子,之前她又親眼見過此人狠辣無情的手段,而且那個海盜臨死前說的那句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秘密,誰都不希望被別人知道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28 PM

第十一章 進 山

  早上被餓醒後,唐蘆兒頭枕著布包,微蜷著身子躺在地上,眼睛迷濛地看著眼前的青草,沙地,樹林;再聽遠處傳來的濤聲,鳥鳴,好一會她才想起自己這是在什麼地方。

  她,昨晚居然就那麼睡了過去!還一覺到天亮!

  到底是她這個身體素質太強悍了,還是她的神經實在太大條了,在那種情況下竟還能睡得下。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倒沒什麼,主要是她當時衣服還濕著,肚子也餓著,而且旁邊還有個危險係數極高的,男人……唐蘆兒被自己汗了一下,只是想到那傢伙後,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不料竟看不到那個人了,她心頭頓時一慌,趕緊翻身起來。

  他,他不會真丟下她,自己走了吧!?

  正打算站起身到附近找找去,卻忽然又發現她旁邊比昨兒多了一堆灰燼,且那灰燼周圍還有許些未燒完的樹枝。唐蘆兒怔了怔,即伸手往那一探,那上頭還有餘熱。

  這是他在自己睡著後生的火?唐蘆兒摸了摸自己身上已經變干的衣服,難怪昨晚就那麼濕著衣服睡下也沒被凍著,如果昨晚這火是為她生的話,那他今天應該也不會丟下她才對。

  可這也不過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話,眼下這情形,別說對方扔下她不管,就算是一刀要了她的命,也沒什麼奇怪。

  唐蘆兒從地上站起來後,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沙子,在附近找了個稍稍隱蔽的地方解決了小號。然後又走回原來的地方,低頭看著那堆灰燼,沉吟了一會,就拿腳撥了些沙子將那灰燼蓋住,接著又將自己的布包撿起來拍了拍。裡頭那兩張爛餅還在,雖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但起碼它還是餅。

  男人靠不住,那就自己上路吧。

  唐蘆兒將布包斜掛在肩上,給自個打了打氣,然後就握拳喊了一聲:「出發了——」

  似被她的聲音所驚,不遠處有鳥兒嘩啦啦地飛了起來。唐蘆兒抬眼望去,此時天並未全亮,太陽亦未露出臉,天空泛著淡淡的紫,林中飄著濃濃的霧,她站在那呆呆地看了一會,前是海,後是山,天地間只餘她一人,明明耳邊濤聲不斷,她卻感覺此處靜得詭異,身子忽的就打了個哆嗦,手臂上跟著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才剛搓了搓手臂,不料就看見後側的林內走出兩個陌生的男人,一個手裡拿著弓箭,另一個手裡拿著砍刀,怎麼看,都像是上山打獵的獵人。但是那兩人在看到唐蘆兒的那一瞬間,眼裡的驚喜一閃而過。

  警鐘第一時間在心裡響起,唐蘆兒想都不想,抬腿就往另一邊跑去。

  那兩獵人愣了愣,遂趕緊追過去。

  「小姑娘,你跑什麼,我們不是壞人。」

  「喂,那邊是川山谷了,裡頭有山賊呢,不怕啊。」

  「還跑,難道是想當壓寨夫人……」

  那兩人像是在玩貓追老鼠的遊戲一般,唐蘆兒剛往山谷裡跑沒多會,就注意到後面那兩人對這片地方非常熟悉,無論她往哪鑽,那兩人都能輕鬆尋過來,且慢慢形成包圍之勢。即便她一開始反應快,可架不住體力不濟,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最後,這場追逐以她不小心被地上的樹枝絆倒而告終。

  「兩位大哥,早啊,這麼一大早起來打獵啊。」她還沒從地上站起來,那兩人就一前一後地圍過來了,眼見逃不了了,唐只好坐在地上,揉著腳,一臉討好地笑道。

  兩人一愣,完後對看了一眼,手裡拿著弓箭的那個即饒有興趣地笑道:「喲呵,這小丫頭有點意思,膽子不小啊。」

  唐蘆兒這會已經聽出來,剛剛一直在後面用語言戲弄她的人,就是這位弓箭手,只見此人生得就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樣,不過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住這人眼裡的凶狠之意。唐蘆兒勉強笑了笑,然後就謙虛道:「您過獎過獎,我人小膽子也小,只是您老兩位一大早就這麼追著我滿山跑,到底是為啥呀?」

  聽唐蘆兒這一點都不驚慌,甚至還帶著幾分調侃的話,弓箭手更覺詫異了,遂三兩步走上前去,伸出手,一把捏住唐蘆兒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完後自言自語地道了一句:「長得還不錯,臉擦一擦,應該能見人。」他說完,就抬起眼朝唐蘆兒後面那人道:「這妞還行,待會你們玩完後,我要了。」

  唐蘆兒瞪大了眼睛,我操你大爺的,敢情你們這是吃大鍋飯呢!

  「喲呵,眼睛還不小。」弓箭手嘿嘿一笑,就在唐蘆兒臉色捏了一把,即發覺這丫頭皮膚挺滑溜的,就還想在往下看看貨色如何,後面那砍刀手卻大步走上來道:「滾你媽蛋,先把正事問了,老子沒那鳥時間陪你跟女人調\情。」

  弓箭手臉色微變,眼中的不滿一閃而逝,完後朝唐蘆兒陰陰笑了一下,就問道:「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人呢?」

  唐蘆兒恍然大悟:「原來兩位大哥是在找他啊,太巧了,我也正找他呢!」她說著就扶著一旁的樹幹站起來接著道,「那傢伙太不是東西了,竟把我一個人丟在這不管不顧。」

  「這麼說,你不是他的女人,所以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嘍。」弓箭手桀桀笑了起來,旁邊的砍刀手已經皺起眉頭,面上開始有些不耐煩了。唐蘆兒心頭一涼,身子靠著後面的樹幹,頭要得像撥浪鼓:「兩位大哥誤會了,我不是……」她說到這,忽然頓住,然後往那兩人後面喊道:「你還不快救我!」

  兩人一聽這話,下意識的就往後一看,同一時間,唐蘆兒轉身就跑。

  「喲呵,還想玩,這會老子抓到後可就直接把你給辦了!」弓箭手心頭一怒,跟著就追上,卻不料唐蘆兒這會忽然回頭,猛地將手裡的東西灑了過來,是她剛剛摔到地上後抓得一把沙子。

  弓箭手追得最近,且不妨這丫頭還有這一招,遂被那一把飛過來的沙子迷了眼。

  「廢物!」砍刀手越過他,抽出刀就往唐蘆兒砍去,既然這小娘們不識趣,他就讓她見見血,反正一會帶上去後也會被干死。



第十二章 田七的身價

  那刀飛過來的同時,叮的一聲響憑空而現,唐蘆兒頭皮一陣發麻,她知道那一瞬,自己差不多是與死神擦身而過。

  「老大呀,你可算出現了!」面對眼前忽然竄出的人影,唐蘆兒心頭閃過一絲詫異後,立馬感激涕零地跑過去,也不管對方身上依舊帶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厚著臉抓住他的胳膊就藏到他後面。同樣是陌生人,她本能的相信這位殺了無數官兵,甚至還殺了不少百姓,但卻海裡救過她的海盜頭子;而對於另外兩位一開始以獵人身份出現的陌生人,她是毫不猶豫地避而遠之。直覺這種東西,實在是玄妙。

  田七瞥了一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雙髒兮兮的小手,微皺了皺眉頭。唐蘆兒藏到他後面後,心頭頓時就安了大半,隨後就拽了拽他的衣袖,瞅著前面那兩人道:「老大,那倆是來找你的,你認識不,不認識的話咱趕緊走吧,這荒山野嶺的,咱別亂攀親。」

  前面正追過來的那兩人頓時一怔,他們看著前面那忽然出現的男人,眼裡不由都露出幾分忌憚。剛剛他們可都瞧見了,對方不過是隨手扔過來小一截樹枝,動作極其輕描淡寫,卻就將那柄足有三斤重,破空飛過去的長刀給打落下去,這手功夫,不容小覷。

  「閣下可是田少當家?」弓箭手眼神轉了轉,面上即露出笑來,隨後就朝田七一拱手,客氣地問了一句。砍刀手哼了一聲,沒說話,只是看了看自己那被打落的刀子,眼裡隱隱露出幾分不服。

  田七看了他們一眼,眼神冷冽,不答反問,語氣帶著幾分不屑:「你們是川山寨的人?」

  弓箭手微愣,眼中微光一閃,忙笑道:「田少當家好眼力,我們確實是川山寨的人,剛剛多有得罪,還望田少當家莫要介意。」

  「你磨磨唧唧個啥,我耳朵都長繭了。」那一旁的砍刀手不耐煩地開口道,「田少當家是吧,我是李元,他是林箭,我們是大寨主派出來請你上山的。」

  唐蘆兒心頭一驚,忙看了田七一眼,眼下是什麼個情況?山賊找上海盜了!蛇鼠要歸一窩了嗎?!別呀,大哥,苦海無邊,再怎麼回頭也靠不了岸的。就算你這海盜現在當得落魄了點,被官兵追得不得不棄海爬山,但那也不能失了志氣啊。山哪能跟海比呢是不是,所以快別理他們,咱快點離開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吧……

  「帶路。」田七一句話,唐蘆兒頓時幻滅,啊啊啊,你一個海盜跟山賊瞎玩啥啊,別這麼不務正業行不行啊!

  李元走過去,撿起自己的長刀,不忿地看了田七一眼,然後就越過他,在前面領路。林箭跟著走上前,斜著眼睛看了唐蘆兒一眼,之前他眼裡那幾分淫邪此刻已盡數收起,面上還露出幾分略顯誠意的笑。

  「田少當家剛剛那一手讓在下大開眼界,有機會可否討教幾招?」

  「好說。」田七神色依舊淡漠。

  林箭也不在意,接著又笑呵呵地問了一句:「田少當家是第一次來這川山谷吧?」

  田七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十年前隨我父親來過一次,那年你們寨裡的三寨主正好得風寒,你們大寨主便讓人在山寨東面的小山坳那建了座房子,用的都是山上的石頭,不知現在那房子誰住了。」

  林箭心頭微詫,心知自己剛剛的試探讓對方不快了,忙就笑道:「原來是老交情了,田少當家好記性,那房子如今由二寨主住著了。」

  田七沒說什麼,只是身上的冷意重了幾分。林箭又客套了兩句,然後借口不打擾田七個唐蘆兒他們,就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瞧著林箭走開後,唐蘆兒才滿臉無奈地嘀咕了一句:「老田啊,我瞧著那兩人不懷好意,你小心別讓人暗算了。」

  田七微轉過臉看了她一眼,依舊是面無表情,眼神淡漠,讓人完全猜不出他心裡到底都在想什麼,唐蘆兒也懶得猜,見他看過來,趕緊又道了一句:「老田呀,這上刀山下火海我可都陪著你,咱這也算是共患難過來了,你可千萬別在關鍵時刻丟下我啊。」

  田七難得挑了挑眉,完後就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了一句:「只要你一切聽我的,我便可許你安然無恙。」

  「成交!」唐蘆兒立馬應聲,心裡懸著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了下去。

  「你叫什麼?」田七低聲問了一句,唐蘆兒一怔,這才想起從昨晚到現在,他們還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呢,剛剛也是聽那兩人的話後才知道他姓田的。她低聲說了自己的名字,接著又問他叫什麼。

  直到田七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唐蘆兒才終於發覺他今天好像跟昨兒有些不一樣。怔了好一會,才猛然間回過味來,原來是他的聲音變了。雖變化不是很大,聽著依舊沙啞,但是比昨兒好聽多了,再不是那種聲線含在喉嚨裡出不來的感覺。

  發現這一點後,唐蘆兒即轉頭打量了他一眼,其實撲克臉還是那張撲克臉,只不過聲音稍稍變得正常了點,她卻忽然有種青蛙變王子的感覺。嘖嘖,看來男人除了顏,聲音還是蠻重要的。

  兩人在後面說著悄悄話的一幕,並未瞞過前面那兩人的眼睛,如果說李元和林箭先前還有幾分懷疑田七和唐蘆兒之間的關係的話,那麼此刻已是確信無疑。所以眼下他們見後面那小兩口卿卿我我的樣,心頭皆暗喜,故兩人都刻意跟後面保持著一定距離,只讓他們跟著,而保證不去打擾他們。

  然而事情的變化卻讓他們觸不及防,眼見還差十來丈就能走進那片迷霧林了,不料田七卻忽然從後面發難。林箭連頭都沒來得及回,就被人點了穴,李元剛完前竄出一步,就被田七飛出一把帶著細絲的匕首給逼了回來!

  「田少當家這是何意!」李元被人用匕首低在喉嚨上後,頓時怒目責問。論手腳功夫的話,他在寨裡可是能排上號的,偏兩次都在田七手裡吃了虧,第一次就算了,他雖不服,卻也道不出什麼來。但這一次對方卻是從後面偷襲,故他心裡不但不齒,更是憤怒非常。

  林箭此時心頭卻是一驚,額上頓時冒出冷汗來,難不成對方發現了他們的意圖!?

  田七冷哼一聲,一把奪過李元手裡的長刀,然後以刀低著李元的喉嚨道:「你們打算帶我去哪?」

  「當然是上山寨。」李元看著貼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長刀,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這把刀會對上自己的脖子。這把刀殺過多少人,刀刃有多鋒利,他越是清楚,心裡就越慌。然還不及想起最近一次他這刀下亡魂是誰的時候,忽的一陣劇痛從右臂傳來,林中頓時響起一陣嚎叫,驚起飛鳥無數。

  那截手臂飛出來的瞬間,唐蘆兒無奈地抬頭看天,數葉子。

  「這一次是左臂,你想好了。」田七出言的同時,刀身一轉,又緊緊貼住李元的脖子,眼神冷冽,「你打算帶我去哪?」

  李元一臉慘白,額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滑,右臂切口那的血還在往外噴。遇上一個比自己狠的,他再嘴硬不得,咬了咬牙即道:「前方是迷霧林,那裡林裡有毒,人在裡面待上不到半刻就會失去意識。」

  田七點了點頭,隨即毫不猶豫地一刀往前,割破他的喉管,李元瞪著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田七,直到田七收了刀,他倒下,還保持著臨死前那副表情。唐蘆兒還在數著頭頂上的樹葉,而一旁被點了穴的林箭則嚇傻了。這麼狠絕的手法,他以前不是沒見過,但是當這一切即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他的心理提防頓時崩潰。

  田七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後,他趕緊就道:「別殺我,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為什麼要把我引入迷霧林,是你們大寨主的意思。」田七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連問話的聲音都是平平。

  林箭白著臉,略有些結巴地道:「昨,昨晚,柳州那邊放出佈告,無論是誰,只要能將你活抓交上去,安遠王即許黃金萬兩;若是提上你的首級,亦可得白銀五千兩。」

  「所以你們大寨主打算將我活抓。」田七的聲音不見喜怒,只是略帶幾分冷意。

  「寨主說,若,若能將你騙入那林裡就騙,若不能便罷,你上去後,寨主他一樣將你視為上賓……」林箭說到這,自己心裡都有些發虛,只是他確實是實話實說。原本以為這田七是個好騙的主,卻不料對方竟是個毫不含糊的,那陰狠毒辣的手段,比起寨主有過之無不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29 PM

第十三章 野 獸

  黃金萬兩,這都能打一個跟他一般大小的金人了吧,活生生的全身上下都是寶啊!唐蘆兒不時斜著眼偷偷打量著身邊的人,心裡一邊咋舌,一邊苦笑,安遠王下這麼大手筆,不論生死都要抓此人,而眼下自己跟著他在一塊,這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田七依舊讓林箭在前面帶路,雖說他十年前進過這川山谷一次,但此山之深,山路之複雜,絕非一次兩次就能摸清的。且最讓人忌憚的是,這山越往深處走,裡面有毒的瘴氣就越多,千萬年來,那些瘴氣已經形成迷霧,隨著時間和氣候的變化,會出現在一些特定的地方。不是對這山有極深的瞭解,貿然進入,很容易命喪其中。

  唐蘆兒從田七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前面那雲深不知處的山路,輕輕歎了口氣,怕是上山容易下山難。甭管是山賊還是海盜,甭管他們之間有過什麼恩怨,對她來說都是遠在天邊的人和事,可如今她就像是被上天一指選中了一般,莫名的,無法反抗地被牽入其中。而眼下莫說田七不會放她離去,就算田七真讓她走,她也不敢走,為了保命,只能硬著頭皮跟著。

  一路上,林箭不時跟田七介紹這川山谷的一切,言語中隱隱帶著討好之意,絲毫未提剛剛田七殺了李元之事,就好似那李元就不曾出現過一般。而那川山寨在林箭有意的介紹之下,田七也瞭解了一二,比如五年前,川山寨的三寨主同寨主決裂,帶著寨裡近一半人出走,爾後就在對面山頭自立根基,取名為川西寨。從那以後,兩寨之間時常有爭鬥之事發生,誰都想將對方吞下,彼此水火不容,只是川西寨還是比不上川山寨……

  唐蘆兒拎著田七的水囊,吃完從林箭那討來的乾糧後,擦了擦嘴,正要把水囊還給田七,卻這會林箭臉色忽的一變,隨後就見他嗖的一下往前面竄去。雖事出突然,但田七不但面上神色未變,且眼裡還有一絲瞭然。

  「怎麼了?」唐蘆兒忙往田七旁邊一靠。

  「若想保命,一會你別亂跑。」田七沒看她,只是冷淡的交代了一句。

  唐蘆兒心頭莫名的一驚,遂看了他一眼,正要張口,卻這會林箭跑回來一臉緊張地道:「前面好像有川西寨的人埋伏,沒想他們竟會選在今天,也不知大寨主知道此事沒!」

  此時已近中午,只是在這山裡,絲毫感覺不到太陽的炙熱,山風吹過,身上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從早上到現在,在林箭的帶領下,他們已近走了兩個多時辰了,可眼下不但沒到寨,反還遇上了埋伏。唐蘆兒想起之前在這山裡繞的那些路,不由就看了林箭一眼,然後又看了看田七。她心裡確定田七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有貓膩,可他除了一開始殺了李元給對方震懾外,接下來就任林箭領著他走,一句質疑的話都沒有。

  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小九九,就只她是那砧上的魚肉,無論哪方都可以任意落刀啊,唐蘆兒悲催的想著。

  「既然上山,田某自然會將大禮捧上。」田七冷笑一聲,即抬步往前去。

  林箭一怔,心中驟寒,面上再不敢表露什麼,點了點頭,就在前面帶路。

  唐蘆兒遲疑了一會,還是小心跟上。

  又走了一刻鐘,三人行到一處樹蔭極濃之地,抬眼望去,前方似全是蒼天古樹,巨大的樹幹上,無數籐蔓纏繞,再往前的那條路,好似黑洞一般,透著一股陰森。

  唐蘆兒吸了口氣,她已明顯感覺到空氣中藏著若有若無的危險之氣。

  「過了這裡,再往西就是川山寨了。」林箭在前方站住,看著田七道,他說話的時候,面上表情極慎重,且還帶著一絲戒備。他心裡知道自己前面的算計,田七都知曉,而眼下到目的地了,他實在擔心田七忽然對他出手。一路行來,幾次試探,可他卻絲毫摸不透此人心思。

  若說他是為躲避安遠王之勢,以及官府追殺而有求於川山寨,卻為何一開始就殺了李雲。而過後,他卻又對自己的算計不理不睬,自己領著他在這山裡繞了大半天,他還就不慍不火地跟著,現在明知前方是陷阱殺機,竟還答應往前。

  田七點了點頭,然後回頭看了唐蘆兒一眼道:「你在此處等我。」

  唐蘆兒怔了怔,往前看了一眼,終是忍不住道:「老田,條條大道通羅馬,咱換條路走吧,那地方瞧著像黃泉路,不祥啊不祥。」

  林箭臉色有些難看,田七卻是難得一笑,沒再說什麼,示意林箭跟上,就往前走去。林箭臨走前遲疑了一下,看了唐蘆兒一眼,似心裡權衡一番後,終是跟在田七後面。

  居然,真就把她扔在這不管了!

  唐蘆兒瞧著那兩人走進前面那由樹木組成的黑洞裡後,遲疑了好一會,還是不敢跟上。

  果真,沒多會,那裡就傳出刀劍聲以及嘶喊聲,雖聽著並不激烈,但林中已然驚奇無數飛鳥,空氣裡也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煞氣。唐蘆兒找了塊能照得到陽光的地方,背靠著石頭坐了下來。

  她倒是想離開,也記得這一路走到這的路,只是沒勇氣一個人在這深山內行走。而且就算回到原點,也就是那海岸邊,到時更是一籌莫展。

  也不知星棋島那邊怎樣了,孟三知道她遇難了吧,唉……想啥都是徒勞了現在,又不是神仙,誰還能算出她現在在山上。

  胡思亂想了一會,她便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心裡算著那田七離開也差不多有兩刻鐘了,那邊的雜聲似乎轉移了戰場。這期間她猶豫了兩次,終還是不敢上前去看,萬一被當成炮灰就什麼都玩完了。

  只是就在這會,她忽然聽到離自己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鼻息聲,似有什麼正往這靠近。

  唐蘆兒一怔,慢慢收起雙腿,仔細聽了一會,隨後即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心裡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奶奶的,這叫什麼事,怎麼連野獸也過來湊熱鬧,她還能再悲催點嗎!



第十四章 比誰更悲催

  在逃與不逃的糾結中,唐蘆兒終還是不敢白費力氣,兩條腿怎麼也跑不過四條腿,而且這裡是危機四伏的深山老林,不是人聲鼎沸的繁華市井。

  那邊的鼻息聲越來越靠近了,她甚至不敢跑遠,在附近瞅準一顆樹後,就開始努力往上攀爬。也幸好在那島上時,受孟三的影響,她是下水游上樹能爬,雖動作不是很瀟灑,但是憋足了力氣,使勁蹬了幾下,還是上去了。

  只是這一上去,她下意識的轉頭找了找,即看到那林中不遠處行來的,竟是一頭斑斕猛虎!而就在她看過去的同時,那老虎也瞅見了她,只聽響天震地的一聲虎嘯,那頭猛虎就朝這飛了過來。唐蘆兒嚇得手腳一陣哆嗦,趕緊攀著樹枝繼續往上爬,然也不過是一瞬,那頭猛虎就跑到她這樹下。唐蘆兒抱著樹幹,舒了口氣,心裡正要慶幸自己及時上來了,可當她往下一看,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那……那那老虎竟在爬樹!媽媽呀,她怎麼給忘了這茬,唐蘆兒趕緊手腳並用,繼續往上爬。只是她選的這棵樹並不大,越往上,能墊腳的樹枝越細。最後瞧著那樹枝承受她的體重已是極限的時候,她不得不停了下來,再往下一看,心裡終於鬆了口氣。

  那老虎攀著樹幹,差不多離她也就兩米的時候,終是撐不住滑了下去。隨後那老虎似不甘,又試了兩次,卻比第一次還不濟,最後它不甘心地撞了兩下那樹幹,使得滿樹的枝葉劇烈地晃動。唐蘆兒白著臉,死死抱著樹枝,心裡把那神仙佛爺求了一遍,又把田七罵了一遍,終於,那虎大哥消停了,卻虎視眈眈地守在下面,並未有放棄的意思。

  時間,過去了一刻多種,下面的虎哥依舊很有耐心地看著樹上的食物。

  唐蘆兒坐在那勉強能承受住她重量的樹枝上,同下面的老虎深情對望,然後開始第一百零一次地嘔心勸說:「虎兄,我真的只是路過打醬油的,你在這苦苦守著我幹啥呀。」

  老虎依舊盯著她不放,唐蘆兒繼續道:「唉,難得遇到這麼一頭癡心的老虎,只是偏我對人獸沒有興趣,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呃,不對,說反了。」

  老虎絲毫不為她的聒噪所動,只是不時朝上面咆哮幾聲,唐蘆兒沉默了一會,似靈光一閃,即道:「虎兄,我知道了,你現在定是腹中空空,無處覓食,可是你瞧我這身無四兩肉,天生苗條,不是,天生幹瘦,給你塞牙縫都不夠……」

  剛說到這,唐蘆兒即發覺自個屁股下面的樹枝忽然發出卡嚓的一聲微響,跟著就是震了一震,好似這樹枝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一般。唐蘆兒心頭一驚,不是吧……難不成這樹枝要斷了!

  嗷嗷嗷,她又沒多重,她這段時間一直都有注意減肥的。前幾天還去米店那偷偷給自己秤了一下,比上個月瘦了半斤呢,瘦半斤也是瘦啊!

  那老虎似也察覺出什麼來了,趕緊又朝這樹幹撞了一下,於是,唐蘆兒屁股下面的樹枝開始岌岌可危起來。她嚇得抱住樹幹,使勁將屁股浮起來,同時朝下面罵道:「該死的,逼急了,姑奶奶扒了你的虎皮,喝了你的虎血,吃了你的虎肉,再拿你的骨頭泡酒喝,那可是大補呢,反正這在吃老虎也不犯法,你信不信,信不信姑奶奶真的敢吃你!你等著,你等著……」

  老虎用行動來表示自己對她的藐視,撞擊樹幹的衝力又重了幾分,唐蘆兒只覺得這下去,就是她屁股下的樹枝不斷,自己也有可能被晃得掉下去。

  「好了好了,怕你了,給給給,吃吧吃吧。」就在這一刻,她終於想起自己包裡還有兩張爛餅,此時也不管能不能派得上用場,趕緊掏出來往下一扔。

  好像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那老虎終於再次停歇下去,低著頭,在唐蘆兒扔下來的油紙包那嗅了嗅。隨後即連那油紙一同掃進嘴裡嚼了起來。

  唐蘆兒瞇著眼睛看著下面,心道,你比那撲克臉識貨,也比他有口福,要知道姑奶奶我烙這餅的時候,可是放了很多油的,還擱了兩個雞蛋,雖然現在賣相差了點,但精髓可都在裡頭。

  不過是眨眼的時間,那老虎就將那兩張餅給吞了下去,後還伸出個大舌頭舔了舔嘴,露出猙獰的虎牙。唐蘆兒瞧著這一幕,心頭一顫,便往下商量道:「你瞧你這吃也吃了,撞也撞了,這下該回去歇息了吧。」

  那老虎哪管這吃人嘴軟的道理,眼下它的饞蟲已經被徹底勾了起來,更不會就此放過樹上的美味。於是,老虎大哥開始新一輪的撞樹大法。

  「奶奶的,你這就是名副其實的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瞧著那老虎不但撞樹,而且還開始往樹上爬,唐蘆兒氣得哇哇叫,最後終於忍不住往前頭喊道:「老田,你好了沒,這有老虎啊啊啊——」

  似特意回應她一般,就在她呼喊聲落下去的那一刻,前方的樹林裡嗖嗖嗖地就飛出三個刀劍糾纏的人影,眨眼間即往這逼了過來。剛剛還寂靜的山林瞬間風雲變化,越來越逼近的刀光劍影使得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濃郁的血腥迎面撲來,血肉橫飛,煞氣橫掃,天地變色!

  那老虎終於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放棄了眼前的美味,身子一轉,往山裡一竄,不多時就消失了身影。唐蘆兒雖脫離了虎口,可眼下瞧著卻有變成刀下魂的危險,她已經沒力氣罵誰了,只祈禱老天開眼,千萬提早收了她的小命。

  「田七,你以為你殺了我倆,那魯大山就會真心幫你!別做夢了!」

  「魯大山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你被他蒙騙了!」

  「你殺了我倆,川西寨不會放過你的,最多兩天——」

  「官府追殺你,魯大山保不了你,你還與我川西寨為敵,你——」

  強弩之末,兩人最後的話也無法讓對方生出一絲遲疑,利劍斬斷了他們的胳膊,劃開了他們的身體,割開他們的喉管。然而有一個終是不甘心,即拚死也不想放過取自己性命之人,喉嚨被割斷的那一瞬,他還完好的那支手的掌心忽然多了一柄飛鏢,只是還來不及射出,田七即一劍刺穿他的胸口,同時又補上一掌。

  那一瞬,那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嘴裡往前大口地噴著鮮血,身子卻往後飛了過去,彭的一下,正巧就撞到唐蘆兒所在的那棵樹的樹幹上。

  唐蘆兒有些傻了,眼光順著往下一看,隨即看見那人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抬起手,手裡的飛鏢往上一射。剛剛被田七一路逼到這邊的時候,他也聽到了唐蘆兒的那一聲呼喊,故心裡斷定,此女必是田七親密之人。

  寒芒閃過的那一瞬,唐蘆兒屁股下面的樹枝終於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以及之前那連番的震動,終於卡嚓地一聲往下一歪,唐蘆兒毫無懸念地就從那樹上滾了下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0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06:23 PM 編輯

第十五章 入 寨

  「倒也有點意思。」田七將唐蘆兒帶走後,林中慢慢走出一人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饒有興趣地道了一句。此人一襲白衣,看著纖塵不染,但身上卻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罷了,此行時機不適,總還會有見面的時候。」白衣人站在那沉吟一會,便轉身重回林中,嘴裡還道了一句,「崑崙果,希望那些人說的沒錯……」

  快要走到那黑洞般的山路時,唐蘆兒偷瞄了田七一眼,只見他依舊是一副恆古無波的表情。就算剛剛他過去接住她時,不小心碰了不該碰的地方,此人面上無也無半分尷尬,雙目依舊冷淡如冰。唐蘆兒眼光再往下,他衣服上沾的血不少,看不出有沒有他自己的血在其中,只是此時他整個人發出來的煞氣極重,濃濃的血腥味透出來的威壓,讓人心頭隱隱發震。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後面那兩屍體無人管,林箭也不見了蹤影,唐蘆兒幾次想開口,卻看到田七那冰封一般的臉色後,終還是閉了嘴。

  只是當她隨田七走進前面的山路時,頓時被裡頭的景象給震得倒吸了口氣。

  行了近一里之地,一路下來,總共有二十五具屍體,等於是他一人殺了二十五人!若再包括前頭那兩人的話,就是二十七人了!那路上的血腥之味,濃郁得讓人忍不住想嘔吐,這人……唐蘆兒再次轉頭看著旁邊的人,心頭一陣駭然,她這會才真正意識到,此人是個不擇不扣的煞星。

  唐蘆兒收回目光,從最後一具屍體旁邊走過,心裡歎了口氣,面上露出淡淡的苦笑,過目不忘過目不忘,要忘掉今天這一幕,不知又得耗費多少心神。

  而唐蘆兒面上露出苦笑的那一瞬,田七亦是不動聲色地轉頭,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他雖少言寡語,但這一路上都有仔細注意這姑娘。從一開始,對方絲毫不懼他已令他有些詫異了,而此刻,這姑娘的臉上竟也看不到絲毫驚懼之色。或許剛剛被這路上的慘象驚了一下,但她並未有懼怕,有的似乎只是一點無奈。他能看得出來,她的這種平靜,並不是裝出來的。還有她之前路上那有些跳脫的表現,以及那囉囉嗦嗦的話,也都不是裝出來的,這份隨性,足以令他覺得詫異,同時也有些不解……

  兩人走出那條陰森山路後,即碰上等在前頭的林箭。

  田七沒有問林箭剛剛為何不在,林箭也沒有解釋,只是看到田七後,關心地問了幾句可有受傷,然後就領著他們繼續往山裡走。唐蘆兒注意到,他們離開那沒多久,後面即有好些人不知從哪冒出來,往那他們過來的那條道走去。

  收拾殘局的?同時也是監視的?唐蘆兒收回目光,搖了搖頭,這地方,還真是處處危機。看來離開這之前,她跟在田七身邊確實是最安全的。從之前那林箭還不時用那淫邪的目光打量她,到現在連看她一眼都不敢了,足以見得,在這種地方,拳頭硬確實比任何東西都管用。

  一直到下午時分,林箭才終於將他們領進了山寨。

  自跨入山寨的那一刻,唐蘆兒就緊緊跟在田七身邊,而且在看到裡頭圍著不下百個男人,個個面色不善地看過來時,她又悄悄拽著田七的衣袖。田七微頓,側目看了她一眼,唐蘆兒訕訕一笑,悄聲道:「老田,這可是狼窩啊,我可就指著你了。」

  不等田七表示什麼,那頭忽然就傳來一聲大笑:「哈哈哈……田老弟,不錯不錯,十年不見,長進不小。川西寨兩位堂主和二十五個叛徒的命,今天這份大禮,老哥我收下了!」

  「魯大寨主。」田七轉頭,朝那對面走過來的漢子抱了抱拳。唐蘆兒也跟著看過去,只見是個熊腰虎背的男人,四十來歲模樣,面相倒是端正,眼裡卻藏著凶狠,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氣勢。

  「好說好說。」魯大山滿臉喜色地走過來,打量了田七一眼,眼中閃過幾分莫測之意,完後就接著道,「來來來,我們進屋談,要不是今天川西寨那邊生事,寨裡需要多留意,老哥我馬上就擺席咱哥倆痛快一場。」

  「無妨。」田七面上淡淡一笑,依舊是惜字如金。

  魯大山倒也不介意他這冷淡的態度,手在他肩上一拍,就將他往裡請。田七走之前特意看了唐蘆兒一眼,魯大山會意,便也轉過頭來打量了唐蘆兒一眼,見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便笑道:「田老弟艷福不淺,這一路上還有小美人陪著。」

  「她是陳家的丫鬟。」田七沒多做解釋,只是似是而非道了一句。

  「陳家。」魯大山微怔,不由又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心裡似有幾分瞭然,隨後就往旁喊了一句,「花娘,過來把這位姑娘領進去好好招待。」

  他話一路,唐蘆兒即見一個身穿桃紅裙子,姿色不俗的女人手裡拿著個筐子從不遠處的屋子裡走出來。只見她往這看了一眼,面上帶著幾分不滿,卻也沒說什麼,嘴裡似罵了句什麼就往這走過來。

  「跟我來吧。」花娘瞥了唐蘆兒一眼,扔下一句,就自個往一邊走去。

  這會田七已經隨魯大山走了,唐蘆兒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裡念了句阿彌陀佛,然後才轉身小跑著跟上前面的花娘。那一路上,不少寨裡的男人從身邊路過,個個都睜著一雙貪婪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新來的小肥羊。唐蘆兒只覺得心裡一陣發毛,就怕什麼時候伸出一隻鹹豬手。

  這山寨不小,一時看不出這裡到底有多少房子,似乎前後左右分了好幾處。寨裡的氣氛並不好,處處透著一股暴動之氣,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幾分好鬥與好色。且這一路走來,除了花娘外,她也看不到第二個女人。

  似乎那花娘在這裡有些地位,所以一路上,即便有人對她不懷好意,但倒都沒什麼危險的事發生。約半刻鐘後,她隨花娘走到後面,來到一間不甚起眼的房子前,那花娘便交代了一句:「這是我的房間,寨主安排你之前,你就暫時住在這,我還有事要忙,屋裡的東西你別亂動,別的你隨意。」



第十六章 敵 意

  昨天在海裡泡過後,晚上就直接睡在沙地上,今天又爬了差不多一整天的山路,眼下好容易找著個落腳的地方。唐蘆兒此時也顧不上身上累得慌,只想把著一身的臭汗和鹹味去掉,於是也不管花娘那一臉冷漠的神色,忙就笑著道:「多謝姐姐,只是我現在身上髒得很,怕會弄髒了姐姐的房間。」

  花娘一路領著唐蘆兒過來,自然也瞧出她身上的狼狽,因此聽唐蘆兒這麼一說,她便打量了唐蘆兒一眼,然後皺了皺眉道:「這個時候沒有多餘熱水,你要洗澡的話,只有冷水。」

  「冷水就好。」唐蘆兒趕緊點頭。

  花娘也沒多廢話,正要讓唐蘆兒進去等著,卻這會另一間屋舍裡忽然走出一個綠衫女子,她瞧著唐蘆兒後一怔,完後就倚在門口磕著瓜子,眼睛一會打量著唐蘆兒,一會在花娘身上掃來掃去,也不說話。不遠處有幾個男人正一臉垂涎地往這頭張望,有的還開口朝那綠衫女子喊道:「綠蕉兒,今晚過來陪爺怎樣,爺保準讓你一整晚都欲死欲仙的。」

  「行啊,你去跟大寨主說,大寨主答應了,姑奶奶也保準讓你爽上一整晚。」那綠衫女子呸出嘴裡的瓜子殼,也朝那邊嚷了一句。只是她說話的時候,眼光卻是看向花娘這邊,神色裡隱隱帶著幾分挑釁和得意。

  花娘皺了皺眉頭,沒理她,讓唐蘆兒先進去等,一會有人送水過來。

  唐蘆兒早嗅出這裡暗含著不和諧的味道,能在這地方站住腳,說上話的,男的女的都不是善茬,故一聽花娘這麼一說,忙就應聲進了屋。

  這屋舍不大,瞧著也就二十來平那樣,不過擺設還算不錯。中間一個黑漆博古架將房間隔成裡外之分。唐蘆兒在外屋的椅子上坐下,等了一會,還不見有人送水進來,便又站起身,隨意打量起這房間,其實屋裡沒什麼多餘的東西,就博古架上的幾件擺飾也都是平常之物。她走到博古架那拿起一個花瓶隨意看了一眼,放下時忽然看見旁邊放著一個銀質的小圓盒。她便將那盒子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頭的花紋刻得較精美,也不知裡頭裝的什麼東西,一時好奇,便打開一瞧,卻見裡面盛地是一盒白色的粉末。

  難不成是抹臉用的東西,怎麼放在這了?唐蘆兒倒也沒多想,只是正要蓋上那盒子放回去前,花娘忽然就進來了。唐蘆兒怔了怔,忽然想起人家之前交代過她,別亂動屋裡的東西,她忙將那盒子蓋上放回去,然後轉身朝花娘尷尬地一笑:「不好意思,我剛剛就是好奇,一時忘了姐姐交代的話。」

  花娘看了一眼那小銀盒子,眼神閃了閃,似乎想說什麼,只是這會外頭有兩大漢將大浴桶搬進來,她便只道:「水準備好了,這是給你換了衣服,晚上大寨主要為你們擺席,你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

  花娘說完就出去了,唐蘆兒有些訕訕的,將門關好後,回身去試了試那水,卻發現那水竟是溫的。

  居然在賊窩洗上了熱水,還特意給她抬到房間裡,這事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呢。唐蘆兒一邊擦著身子,一邊歎笑,估計是因為那大寨主態度的關係……只是想到這,她忽然想起剛剛田七對那大寨主說自己是陳家的丫鬟,他明明知道她不是陳府的丫鬟,為何要這麼說?還有那魯大寨主,聽到她是陳府的丫鬟後,就特意打量了她一眼,那神色,好像是顧忌著什麼。

  陳府?陳府……難不成一開始田七會救她,是因為她身上帶著那個陳府的牌子的關係?

  海盜,山賊,陳府,這其中有什麼牽連嗎?

  算了,不想了,有機會問問那撲克臉去。琢磨了一會,唐蘆兒就搖了搖頭,然後便解開自個那一頭整個打綹的頭髮,仔細搓洗起來。

  待她洗完澡,那天已近傍晚了,穿好衣服,整理好頭髮後,打開門正要喊人,卻瞧見剛剛那綠衫女子還倚在一旁嗑著瓜子。綠蕉的見她出來後就道:「好的水靈的小丫頭,哪的人啊?」

  「姐姐好,我是星棋島上的人。」唐蘆兒乖巧的一笑,回完話後又接著道,「我洗完澡了,花姐姐她……」

  綠蕉吐出嘴裡的瓜子殼,瞇著一雙鳳眼上下打量了唐蘆兒好幾眼,然後就有些不懷好意地道:「寨裡就喜歡你這樣的不少,小心今晚有人管大寨主討你啊。」

  「姐姐說笑了。」唐蘆兒裝傻的一笑,心道我是那撲克臉帶上來的,又不是你們寨裡的人,我看你們寨主管天管地,也管不到那撲克臉頭上。

  許是看到她洗好出來了,沒多會剛剛那兩個抬著水進來的大漢又走了過來,進屋默默將水抬出去。唐蘆兒注意到這兩個人,臉上都帶著駭人的傷疤,且每個人面上都帶著那種認命的神色,跟剛剛她看到的那些山賊有著天壤之別。唐蘆兒想了想,待那兩人從她身邊經過時,便問了一句:「兩位大哥,可知道花娘……」

  只是她說話的時候,那兩人只看了她一眼,眼神帶著幾分空茫,卻什麼也不說,就抬著那大木桶走了。唐蘆兒被那一眼看得心裡生出幾分怪異來,還不待她回過味,那綠蕉就在一旁道:「他們都被割了舌頭,哪能回你的話。」

  「割舌?」唐蘆兒一愣,綠蕉冷笑一聲:「這可是川山寨,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的地方,你那田少當家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罷了。」

  唐蘆兒沉默,心頭慢慢升起幾分不安來,這裡的每個人,都藏著莫名的敵意。她不知道田七上來這裡要做什麼,而自己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還有那花娘,將自己扔在這後就不見了,反留一個綠蕉在這說著一些莫名的話。

  「怎麼,嚇到了。」那綠蕉忽的就笑了起來,接著故作神秘地道了一句,「你們來得湊巧,今晚寨裡會有一齣好戲,你就等著看好了。至於那花娘,估計現在可沒什麼心情管事了。」她說完,又開始嗑起瓜子,還不時跟幾個遠遠路過的男人打情罵俏。相互比著誰的言語更赤裸,更低俗。

  唐蘆兒有些無所適從地站在那,本想回屋去的,只是卻被綠蕉拉住,扯著她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不多時,那天就漸漸暗了下去,整個山寨裡陸續點起火把,接著前面似乎起了喧嘩喝喊之聲。那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戾氣,讓人聽著極為不舒服,唐蘆兒不由就皺了皺眉。這時綠蕉就拉著她道:「走吧,今晚的好戲開始了,我帶你過去開開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2 PM

第十七章 做 戲

  唐蘆兒遲疑一會,還是跟上了綠蕉,只是比她遲個半步,然後從後面打量了這女人一眼。她之前沒有細瞧,只覺得是個姿色不錯的女人,跟花娘不分上下,不過這個綠蕉卻比花娘多了幾分妖嬈。現在從後面一看,更覺此女從骨子裡透著一股妖媚,特別是她這一走起路來,那水蛇腰輕輕扭的勾人樣,這一路上凡是路過的男人,無一不是酥了半邊身子。

  「小騷娘們,今兒怎穿得跟個水蔥兒似的,打算勾幾個爺的魂呢。」一個打赤膊的大漢忍不住上前摸了過來,那綠蕉咯咯笑了一下,身子一扭,剛躲過去,卻反被另一個走過來的男人抱了個滿懷。她正要開罵,只是扭頭一看,見居然是二寨主,面上頓時一紅,乾脆就倒在他懷裡道:「奴家今晚可是要陪大寨主去呢……」

  「我已經跟大哥討了你。」那二寨主粗壯的胳膊往她細腰上一樓,跟著大手就往她臀上捏了一把。

  綠蕉嚶嚀一聲,身子主動蹭著對方,嘴裡卻還是不依道:「那大寨主怎麼辦。」

  「大哥有花嫂子。」二寨主說著,面上隱怒,「怎麼,嫌爺伺候不好你不成!」

  「奴家哪敢,二寨主英勇神武,奴家可是吃不消呢。」綠蕉一聽這話,眼裡即閃過一絲怨毒,然後就一邊笑,一邊扭著身子撒嬌。

  「這還差不多,跟爺走。」二寨主面上露出滿意,說著就要摟著綠蕉走,綠蕉卻是輕輕推了他一把,然後轉過頭瞟了一眼有些呆呆的唐蘆兒道:「奴家說好了要陪這位小妹妹一會的,人家可是大寨主的貴客呢,二寨主今晚就讓奴家臉上添點光不好。」

  二寨主這才轉過頭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忙道:「你們忙你們忙,我沒關係……」開玩笑,這水這麼渾,她可不敢攪進去,於是打哈哈地說完就趕緊轉身,卻那綠蕉這會已經伸出手拉住她道:「妹妹客氣什麼,既然都進了寨裡,那咱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誰跟你一家人啊!唐蘆兒心裡大喊,面上卻只是苦笑道:「不敢勞煩姐姐。」

  「不勞煩。」綠蕉咯咯一笑,說著就挽住唐蘆兒的胳膊對那二寨主道:「瞧這位妹妹害羞了呢,咱寨裡好久沒看到這麼水靈的姑娘了吧,要不是田少當家帶上來的人,估計兄弟們早坐不住上來搶人了呢。」她說著就特意掃了一圈往這邊張望的人,那一眼,嫵媚得不知又酥了多少人的心。

  唐蘆兒心裡感歎,她原以為喬飛飛的行事已經算大膽的了,卻沒想這天底下果然是一山還比一山高。

  「唐姑娘,大寨主和田少當家請你過去。」正拉扯著呢,花娘終於出現了。

  唐蘆兒如蒙大赦,忙就推開綠蕉的手,不好意思的一笑:「姐姐忙去吧,我先失陪了。」

  綠蕉笑了笑,鬆了手,瞟了花娘一眼道:「恭喜花姐姐重新得寵。」

  花娘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就示意唐蘆兒跟上。瞧著她們走後,那二寨主站在那有些不解地道了一句:「陳家怎麼派了個丫鬟跟那姓田的過來?而且這來的也有些突然了。」

  綠蕉一聽,眼珠悄悄一轉,完後就笑著往他身上靠去軟聲道:「怎麼,咱寨裡不是已經跟那伙海盜合作了四五年了嗎,這次寨裡的收成這麼好,人家少當家親自過來不是挺有誠意的。」

  「你懂什麼,那田少當家現在可是被官府通緝,連安遠王都放出聲要黃金萬兩擒他。」二寨主摟住她的腰,一邊往前走,一邊道。

  綠蕉一聲嬌笑:「這有什麼稀奇,官和匪原本就不對頭,大寨主的身價怕是也不會比那田少當家低。」

  二寨主沒說話,沉吟一會就丟下綠蕉往大寨主那屋走去了。綠蕉也沒叫住他,只是站在那看了一會,面上的笑慢慢收起,眼中隱隱露出滔天的怨毒來,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自己的誓言。直到旁邊有別的男人靠過來了,她才又重新露出笑,看準幾個專門在大寨主身邊跑動的人,扭著腰走了過去。

  魯大寨主的屋舍處在山寨的中心部位,前面還專門空出一塊約有兩個籃球場那麼大的空地。即便此時天色已暗,但周圍的火光卻是很足,唐蘆兒隨花娘走過去的時候,清楚的看見那空地的中間搭了個十字架子,架子上綁著個血人,且周圍還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此時正有人往那綁在架子上的血人嘴裡灌著什麼,圍觀的人不時發出一陣笑罵起哄聲。

  難不成這就是綠蕉剛剛說的今晚要上演的好戲!?

  唐蘆兒收回目光,看了前面的花娘一眼,想了想,終還是閉了嘴,這地方,不是她能招惹的。不多時,就到了魯大寨主的房舍門口,花娘正要領唐蘆兒進去,田七卻從裡頭出來了。

  「田少當家。」花娘朝田七點了點頭,田七微頷首,就朝唐蘆兒看過來。唐蘆兒亦抬眼看過去,卻這一眼,差點沒把她嚇一跳,只見那張萬年寒冰的撲克臉,竟對她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來。

  「過來吧。」他不僅對她笑,還朝她伸出手!

  唐蘆兒怔在那,心裡卻一陣嚎叫,啊啊啊,明天的天陽是不是要從西邊出來了!?

  唐蘆兒呆在那,田七面上的笑更溫柔了,然後還瞥了旁邊的花娘一眼。花娘微怔了怔,即會過意來,心道估計是自己在這礙著他們兩人了,那小姑娘可能也是害羞,於是便朝田七笑道:「唐姑娘我已經帶來了,就勞煩田少當家領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多謝。」田七點了點頭,瞧著那花娘轉身走後,他才收了面上的笑,差不多又恢復裡原先那一臉冷漠的神色,並一邊將唐蘆兒拉過去,一邊低聲交代一句,「一會你看我神色說話。」

  唐蘆兒一愣,完後總算回過神來,原來……這傢伙剛剛全都是在做戲啊!

  汗,太嚇人了,幸好她沒表錯情。



第十八章 兩手都要抓

  大寨主的屋舍極大,裡頭的桌椅什麼的也都透著一股粗獷味,田七領著唐蘆兒進去時,那魯大山正坐在桌子旁,看著擺在他前面那四個小盒子裡的東西,右手的手心裡還轉著兩個黑色的石頭珠子。他旁邊站著一位留著兩撇鬍子的中年男人,似在跟他解說著什麼。唐蘆兒隱約聽到幾個字眼,忽的覺得有些熟悉,心頭即是一愣,目光頓時往那桌面上掃去。

  「來來來,田老弟你過來看看,這是今年的新貨。」瞧著田七他們進來後,魯大山馬上哈哈大笑地朝他招手。

  田七沒多話,讓唐蘆兒過去跟他一塊坐下後,就將那幾個盒子裡拿到自己跟前,一一嗅了嗅。

  魯大山手裡轉著那兩個黑石珠子,看著田七一一驗過貨後,才又開口道:「怎麼樣,是不是比去年的好多了,你再瞧瞧那些新摘下來的葉子和果實,一樣是比去年的好。」

  「沒錯,魯大寨主果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田七點了點頭,面上微微露出幾分笑來,但那神色卻依舊給人一種高深莫測之感。

  「不瞞你,今年山裡的氣候不錯,寨裡的收成也比去年多了一倍。」魯大寨主滿是自傲地道了一句,接著又指著其中一個小盒子裡的東西道,「還有這個,想必田少當家沒見過,這是去年新種的,只是可惜目前煉製的功夫不到家,浪費了無數植株,到現在才給煉出這麼一點合格的東西來。我給它取了個名叫逍遙散,那煉藥的說,這個逍遙散人吸進去後,那感覺可是比當神仙還舒服,而且戒心全失,是問什麼答什麼,可是比之前那兩種粉的價值高上十倍不止。」

  田七看著那個小盒不語,魯大山以為他不信自己的話,心裡哼了一聲,面上卻依舊哈哈笑著道:「田少當家別不信,今晚就有一個現成的人可以試一試這逍遙散是不是如我說的這般好。」

  聽到這,唐蘆兒就是再傻也知道他們這是在說什麼了,心中連連大驚。這,這裡哪是什麼賊窩,分明就是毒窩,他們現在說的就是毒品交易!原來……這個時代已經出現毒品買賣了!?她忽然想起剛剛看到的那兩個被割了舌頭的人,還有外面被綁在架子上的那個血人,心頭不由陣陣發寒,還有,還有之前在花娘那裡看到那小銀盒裡的東西,那分明就是毒品,。

  難道說這川山谷就是專門種植毒品的地方,這川山寨就是專門外銷毒品的據點,而田七所處的海盜團伙,則是從這寨裡購進各種毒品,然後銷往別處……

  所以說,這些山賊和海盜們,是打劫和毒品兩手都要抓,並且兩手都要硬。

  她,這是進了什麼地方啊,天雷啊,劈死她吧。

  唐蘆兒心裡正哀嚎的時候,卻不妨那魯大寨主忽然就往她這邊問了一句:「陳家老爺這次讓唐姑娘過來,可是有特意交代什麼事嗎?」

  唐蘆兒猛然間回過神,頓時一愣,腦中轟轟作響,一時摸不著頭腦這話該怎麼答,不由就看了田七一眼,田七倒是也回看了她一眼,只是這傢伙面上卻還是那一成不變的冷淡模樣。她心裡大囧,心道大哥,你剛剛才說要我看你眼色說話,那你現在好歹給我個眼色示意一下啊,都這時候了還擺什麼撲克臉,咱倆啥時候心有靈犀了。還有這……這毒品買賣難不成陳府也參了一腿在裡頭,天殺的,那陳府在島上不是專門以大善人自居的嗎!

  見唐蘆兒遲遲不語,只是一個勁的訕笑,魯大山這人的心思可是跟他的外表成反比,因此便哈哈一笑道:「聽說陳府的四姑娘陳嫣然不但長得貌美如花,人還極聰明,十三歲時就已能七步成詩,連當今太后聽聞後都讚歎不已,如今成個無數名門貴公子心頭愛慕的對象,不知可是真有其事。」

  唐蘆兒已然回過神,即是一笑:「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大寨主卻是連我家四姑娘的閨名都說錯了呢,嫣然是二姑娘,嫣紅才是四姑娘,那七步成詩也不是十三歲,而是姑娘十二歲生日那天,因為陳老太爺忽然考陳三爺的功課,結果三爺沒答上來,四姑娘為了安撫老太爺,情急之下便七步成詩。」

  魯大山點點頭,面上露出幾分追憶之色:「說來我跟陳家的老太爺還有過幾面之緣,也不知他老人家的風濕病如今怎樣了。」

  唐蘆兒一愣,然後道:「大寨主怕是記錯了吧,老太爺長年習武,雖年紀大了些,但身體卻還好著呢,可從沒有過風濕病。倒是陳老爺身體不太好,每個月都要服一劑藥,我若沒記錯的話,那藥裡應該用這個在裡頭。」唐蘆兒說著,就指了指其中一個盒子,那裡面地粉末,味道很特殊,她確定自己曾經聞過這個味道。

  魯大山頓時哈哈大笑:「沒錯沒錯,是我年紀大了,一時竟記錯了,姑娘好記性,好心思。」

  唐蘆兒忙笑著謙虛幾句,心裡卻是暗捏了把冷汗,心道幸好之前陳嫣紅曾在她面前無意中說漏了嘴,她才知道那陳老爺的身體不好,也跟唐老太一樣,每月都需要服用一劑藥。後來她有一次在陳府裡碰上陳老爺,就那一次,她從陳老爺身邊經過時,聞到那股特別的味道。之前在花娘房間裡看到那小銀盒子裡的粉末後,她心頭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現在這一說,頓時就想了起來,咬牙一賭,果真讓她猜對了!

  「那麼陳老爺這次讓唐姑娘過來,沒交代別的事嗎?」魯大山接著重複一開始的問題。

  唐蘆兒頭疼,想了想便看了田七一眼,完後就笑道:「老爺交代的話,只讓我跟田少當家說,大寨主有什麼要問的,還是跟田少當家商議吧,小女子不便開口。」

  「這是陳老爺的信。」田七這會才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魯大山,並接著道,「大寨主若答應幫忙牽線的話,今年的貨,我可以另外讓兩分利給寨主。」

  魯大山接過那封信,打開,掃了一眼,然後便不動神色地放回去,再看著田七哈哈一笑:「此事不急,田少當家難得來我寨裡一趟,怎麼也得住上三五天,我好好招待二位一番。眼下我們還是先去看看這逍遙散的效果如何,走,正好前段時間寨裡揪出一個奸細,只是可惜此人嘴巴極硬,大刑用遍了,就是不開口,幸好今早這逍遙散出來了,今晚我就在田少當家面前讓他開這個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3 PM

第十九章 事 變

  外面已經擺上桌椅,還有大盤大碗的酒肉,周圍立著一圈舉著火把的壯漢,個個面目猙獰,人人情緒高昂。魯大山出來後,周圍的吵雜聲略低了下去,那已坐下的二寨主吳能也站起身走過來道:「大哥,都準備好了。」他說完,又特意看了田七一眼,眼裡帶著明顯的敵意和蔑視,只是礙於魯大山在一旁,他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沒說別的。

  自去年那海盜的大當家死後,他們同川山寨的合作,就由那邊的二當家來負責,而川山寨這邊接洽的人則是他吳能。能接到這個肥差,是他跟在大哥身邊十年,忠心耿耿才得以換來的,本以為以後興海那邊的差事就由他整個負責了,卻不料今兒忽然冒出一個田七。而且對方還特別以少當家的身份,又在柳州那邊鬧翻了天後,才上山來找他大哥。

  其實一開始他就沒將對方放在眼裡,本來嘛,那海盜大當家在海上叱吒風雲時,誰曾聽說過其少當家的名號。至於那上柳州行兇報仇之事,估計也是這田七藉著幫裡的勢力來給他自己打響名號,以便順利上位的手段,這等事,混他們這口飯的,可都不陌生。

  而在他看來最可笑的是,這田七的父仇不但沒報成,反還落下被安遠王重金通緝,倉皇逃離的下場。所以今日一早,收到此人上山的消息後,他馬上就攛掇著大寨主將此人生擒,當時魯大山倒也贊同他的意見,卻不料後面卻瞞著他多交代了一句。原本是高枕無憂的事,卻沒想下午那會竟傳來這田七一人斬殺了川西寨二十七人的消息,且傍晚,此人入寨時,他大哥竟還親自出來迎接此人,並且一句都不曾提到那李元的死。

  直到那時,他心裡才隱隱生出幾分危機,魯大山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最清楚不過了。之前魯大山能將興海那邊的事交給他,雖有他十年跟隨的原因在,但最主要的是迫於寨裡的某些不和的聲音,加上那當時川西寨連連挑釁,魯大山應接不暇,於是不得不斟酌放權。

  而今天,這田七進寨後,魯大山竟就把自己支開,單獨跟此人交談,這種種行徑,讓他心裡的不安和危機感越來越重。這一年來,他就興海那邊的交易,私下裡嘗了多少甜頭,心裡是清楚的,也正因為越是清楚,所以越懷疑這等肥差,魯大山還會讓自己獨佔下去。

  這些想法說來雖長,實際上不過是眨眼的時間。吳能上前請魯大山上主座,魯大山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就讓寨裡那些老資格的兄弟都跟著一塊坐下。

  唐蘆兒跟在田七身邊,眼珠兒左右轉了轉,她瞧著這能入座的人,都是些大老爺們,而且人家似乎並未安排她的座位,難不成要她跟那些舉著火把的壯漢站一塊去!?正進退兩難的時候,那綠蕉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並從後面一下子拉住她的胳膊嬌笑道:「咱的地方在那邊呢,妹妹這會這麼不捨做什麼,用不了多會就能上這邊來陪酒了。」

  「嗯,你去好好招待唐姑娘。」這會魯大山轉頭,特意交代了一句。

  綠蕉微怔,隨即就咯咯一笑:「大寨主放心,這麼水靈靈的妹子,奴家定會好好招待的。」她說完,又特意看了一眼旁邊的田七,卻見此人雖一臉冷淡的模樣,但其身上的氣度卻是極吸引人,她又是一聲嬌笑,然後就拉著唐蘆兒走開了。

  唐蘆兒走之前,有些不安地看了田七一眼,田七總算是遞給她一個勉強算得上安撫的眼神。

  「怨不得妹妹這麼不捨,那田少當家身上還真有幾分男人味,就連人家看了也喜歡得緊呢。」綠蕉挽著唐蘆兒的胳膊一邊走,一邊笑。柔媚的聲音引得旁邊好幾個壯漢忍不住伸出手,往她身上摸了過來。綠蕉蛇腰一扭,拉著唐蘆兒躲開,紅著臉啐了他們一口,又拋了幾個媚眼,將那幾個爺們挑逗起來後,卻就扭著腰走開了。

  「來,妹妹坐這,別著急,待今晚的正事過後,就能上去那邊找男人盡情玩樂了。」綠蕉挽著唐蘆兒繞到西側,將她按到一個位置上,然後又在她耳邊吹了口氣低聲道,「妹妹將那田少當家讓給姐姐一晚如何?」

  唐蘆兒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抖了抖,就斜著眼睛瞅著綠蕉道:「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再說姐姐不是要陪二寨主嗎。」

  綠蕉一瞇眼,咯咯笑了兩聲:「逗你的。」她說完,就翹起二郎腿,露出一小節纖細嫩白的腳腕在那晃來晃去,惹到周邊的男人頻頻往這看過來。連那邊的吳能也往這看了幾眼,也不知他是不滿綠蕉這風騷的樣,還是為自個心裡的事煩躁,總之臉色不太好。綠蕉卻是絲毫不懼,瞟了他一眼,又在田七身上流連了一會,然後就抓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來。

  唐蘆兒仔細觀察了一陣,發覺這空地上圍了近百個男人,而這些人當中,花娘不見了影,就剩她和綠蕉兩個母的在這充場面,足見珍貴程度。

  至於今晚的焦點,那被綁在架子上的血人,因為離得有些遠,她看不清其相貌,不過遠遠這麼一瞧,她估計自己就是走近了,也看不出那血人的正常五官了。就是從剛剛到現在,那人都垂著臉在胸前,她甚至懷疑那人是不是還活著。

  「聽說那人是個奸細。」唐蘆兒掃了一圈後,就低聲道了一句。

  「嗯。」綠蕉一邊吐瓜子殼,一邊道:「三年前混進來的,一年前混到大寨主身邊辦事,只是運氣不好,半年前就被揪了出來。不過這人也真是個硬漢,這半年不知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刑,偏就是撬不開他的口,連寨裡的好些兄弟心裡都不得不服。」

  唐蘆兒又往那看了一眼,正好這時魯大山開口讓人給那血人鬆綁,接著又讓一名手下將那逍遙散拿過去,給那血人服下。唐蘆兒轉過頭看向魯大山那邊,同時也掃了一眼田七,即見魯大山跟田七交談了幾句,田七隻是微頷首,然後淡淡的掃了一眼那邊的血人,其神色依舊冷漠。

  唐蘆兒心頭莫名就跳了一下,她再將目光投向血人那邊,周邊的人也都往那看。只有綠蕉,嘴裡慢慢嗑著瓜子,眼睛卻在唐蘆兒身上掃了幾眼,面上猶豫的神色一閃而過。

  不多時,在兩個大漢的配合下,那半死不活的血人終是被灌了一大碗溶了逍遙散的水。

  片刻,就見那血人渾身發抖地往地上一癱,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去,約莫半刻鐘後,魯大山便讓旁邊的人過去問話。只見那人過去,彎下腰,同那血人說了幾句後,忽然就有些古怪的抬起臉,往唐蘆兒那邊看了一眼,然後走到魯大山身邊道:「寨主,他說他自小就服毒,這藥對他沒用的,不過只要寨主答應他一件事,他願意說出幕後之人。」

  魯大山面色立即沉了下去,手裡轉著的那兩個石頭珠子發出微微刺耳的聲音,好一會,他才問道:「什麼事?」

  「他說唐姑娘長得很像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寨主若是讓唐姑娘跟他說幾句話,他到時就把一切都告訴寨主。」

  魯大山頓時大笑起來:「居然會有這種事!」他笑完,就看了田七一眼,略有些意味深長問了一句:「不知田少當家可答應?」

  田七往唐蘆兒那看了一眼,面色平靜:「既然是難得的緣分,又事關寨主寨內之事,田某當然不會阻撓。」



第二十章 護 短

  當聽到那魯大山的手下過來說明此事後,唐蘆兒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田七那邊,不是吧,你這就將我給賣了!沒天理啊!

  「姑娘,請吧。」礙於這姑娘此時的身份不甚明朗,所以那壯漢催的時候,話裡還是帶著三分客氣,不過他心裡卻也打量著,若是這丫頭神色有什麼不對的話,那也無需客氣了,到底這是在川山寨上呢。

  唐蘆兒收回目光,再看向血人那邊,心緒一時有些亂起來。她不知道事情怎麼忽然轉變成這樣,也不知道那血人說的是不是真的,畢竟她對自己這個身體以往的事情,一無所知。而眼下,到底是他們玩的一出煙霧戲,還是事情真就有那麼湊巧……若真那麼巧的話,那她該如何應對此番情況?

  見她還磨磨蹭蹭,遲遲不見起身,那壯漢等得不耐煩,心中意定,便伸手一把將她給拽了起來。他本就是個習武之人,下手不分輕重,唐蘆兒被他抓得吃痛,加上心頭猛地一驚,手下意識的就往桌面上一撥,結果就打翻了桌上的大海碗。碗裡的酒灑了出來,往桌下流去,一下子弄濕了綠蕉的裙子。綠蕉嬌顏一怒,頓時站起身往那壯漢臉上一呸,接著就是一聲嬌斥:「滾你娘的蛋,上不了老娘的床,今兒就藉機招惹老娘來了,怎麼的,當老娘怕你不成,你還真當自己那雙鐵砂掌是個玩意,我呸,這寨裡哪個不比你強,老娘還非得要看上你……」

  綠蕉這一通?裡啪啦的怒罵,使得那壯漢一時懵在那。其實綠蕉說的也沒錯,他確實是對綠蕉有覬覦之心,也曾私下求\歡過幾次,雖說被拒絕後心裡也暗恨過,但是考慮兩位寨主對這小騷娘都有些意思,因此他倒也不敢生出別的心思。而剛剛,他更未曾抱有要招惹這婆娘的意思,且那酒也不是他打翻的,卻不想著這婆娘竟會怪到自個身上來,還特意在這裡扯出那些事來擠兌他。偏眼下兩位寨主都在,他到底不敢對這婆娘做什麼,只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好一會才咬著牙軟下臉道:「姑奶奶,是我沒長眼,我在這給你賠不是了,趕明兒我給你送一件新裙子成不?」

  「哼,還算上道,記得姑奶奶這裙子是天衣閣那出的,可不是隨便從哪個犄角旮旯收來的破爛貨。」綠蕉提了提自個那濕了大片的裙子,露出一小節勾人的小腿,然後嬌笑一聲,就又換了個動人的姿勢重新坐下。寨裡的男人自是知道這婆娘平日裡有多在意自個的穿著打扮,因此一個個基本都將這事當成熱鬧來看,哄笑一聲後就過去了,只是他們此刻看過來的眼光,明顯比之前炙熱了幾分。

  原本欲要起身的田七因綠蕉的這一場怒罵而作罷,綠蕉收口後,他也隨之收回目光,重新入定,心裡卻暗自琢磨綠蕉剛剛的那番話。

  鐵砂掌,算是最難練的外家功夫之一,但那壯漢在這裡卻連能坐下的位置都沒有,明顯是沒有太高的地位。如此說來,這寨裡深藏不露的人應該是不少了,田七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逝,隨後目光平靜地投向唐蘆兒。

  唐蘆兒這會已經往空地的中央,往那跪在地上的血人慢慢走過去。她的步子一開始有些遲疑,嬌小的身子在這幾乎全是壯漢的山寨裡,顯得極其單薄無依。魯大山手裡慢慢轉著那兩顆石頭珠子,面上帶著幾分莫測的笑,耐心地看著這一幕。而旁邊的吳能,自剛剛聽到這事後,先是一陣詫異,隨後略一想,眼裡立即露出幾分驚喜和得意來,甭管是真是假,他必得藉著這事,讓田七脫不開關係。至於周圍的人,面上神色各異,有詫異,有不信,有恍悟等等,不一一細表。

  唐蘆兒將要走近那血人時,那血人已經抬起頭,往她這靜靜看了過來。唐蘆兒一怔,這……這還能叫人嗎?何以能忍受到現在!如果他真是她這個身體的哥哥,她該怎麼辦?

  壓住心頭的震撼,輕輕歎了口氣,暗道一句既來之則安之,然後就快步走到他跟前停了下來。

  「你……坐下來,我,看看你。」那血人望著她,吃力地抬起手。

  唐蘆兒慢慢跪坐下去,卻當她更靠近那張臉時,心頭卻還是止不住一陣輕顫,即便是素不相識的人,她也不忍目睹其如此慘相,偏此人從始至終,都平靜得似這些傷害不是加在他身上一般。到底是怎樣的毅力,才能做到平靜如斯!

  只是她剛一坐下去,那人忽的就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嚇了她一跳,對方知道驚到她了,即連忙開口道:「別怕,我,我就想好好看看你,我妹妹若是還活著,應該……就跟你一般大,你今年幾歲了……」這句話一說完,他的身子似止不住的就要軟下去,唐蘆兒忙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同時道:「我,我剛滿十五。」

  「十五,十五,比我妹妹小一歲……」那人有些茫然地看著唐蘆兒,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但他抓住唐蘆兒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還順著她的手腕慢慢往上移。因之前花娘給唐蘆兒換的這件小襖,袖子略寬,所以此時這人的動作,很巧妙地掩在唐蘆兒的袖子底下,就連站在旁邊監製的那幾個大漢,也絲毫察覺不出這其中的貓膩。

  唐蘆兒本是要掙脫的,只是當那人用手指在她手腕上劃下第一筆後,她心頭一怔,即靜靜坐在那,任他抓著。

  不過是片刻,那人就放開了唐蘆兒的手腕,然後顫抖地抬起手,撫上唐蘆兒的臉,隨後即見那雙青腫得幾欲睜不開的眼睛慢慢滑出淚,這或許是他此生第一次落淚,也是最後一次。

  「我,確實有一位妹妹,只是不是你……」他輕輕道出這一句,唐蘆兒感覺得到,此人那顫抖的手在他這句話落下的同時,瞬間穩住!她還來不及驚訝,旁邊的幾位壯漢就有些不耐煩了,其中一個罵了一句:「操,磨磨唧唧什麼,既然不是就趕緊將該說的都說了,我們寨主還等著呢!」

  然,意外,就在那一瞬,突然來臨。

  唐蘆兒只覺得發上一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眨眼,竟就看到眼前的人手裡握著一隻銀釵,刺入他自己的脖子,手法奇準無比、奇狠無比!

  所有人似都被這突變弄得愣住,唐蘆兒更是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壯漢在那一瞬的愣怔後,即回過神,就要上前阻止,只是那血人竟趁著最後一口氣,再次以那快得不可思議的手法,將刺入喉嚨的釵子猛地拔了出來,同時又刺了進去!

  激射出來的血箭,直接噴到唐蘆兒胸前,她呆在那,怔怔的看著這人以這種既慘烈又乾脆的手法,結束生命,慢慢倒下。

  周圍頓時起了嘩變,吳能第一個站起來大聲道了一句:「將那女的綁起來!」

  此話一出,離唐蘆兒最近的那兩個壯漢即上前,欲將她抓起,她躲不過,也沒法躲,此事,已經超出她能力範圍了。可是,就在那兩個壯漢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一雙筷子破空而來,分別打在那兩壯漢的膝蓋上,遂聽那兩壯漢慘叫一聲,然後彭的一下,就撲倒在地。

  吳能就等著田七出手,如今是正中下懷,他眼裡的得意之色更重了,隨即又令自己親信上前將唐蘆兒抓住。只是還不等那幾人動手,田七忽的就將手裡的杯子飛了過去,但這一次他卻不是針對任何人,而是扔在前頭那架子上,只聽卡嚓的一聲,那足有小腿粗的木架竟從中間直接爆開!

  直到這一刻,魯大山正轉著石珠子的手才忽的一頓,面上亦露出幾分動容來。

  一股難言的威壓從田七身上慢慢發出,周圍,靜,靜得可怕。

  他起身,往唐蘆兒緩步走過去的那一路,竟無人敢阻止。

  「魯大寨主,田某的人有何不妥之處,需要綁起?」將唐蘆兒從地上拎起來後,田七面色平靜地看向魯大山,淡淡地問了一句。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4 PM

第二十一章 震 懾

  三丈遠的距離,以一個普通的酒杯將那小腿粗的木架打斷,魯大山相信自己也能做得到。但是,田七卻是將那木架從中間直接爆開,就像是把火藥埋在那木架裡頭,然後忽然點爆一般,木頭的碎屑飛了一地。能做到這一步,不是內力足夠深厚就能辦得到的,最主要還是精準力拿捏到位才行,多一分木架會直接折斷,若少一分的話,可能那木架還未如何,酒杯就已經碎了。

  能將內力拿捏到這種程度,魯大山自問,他辦不到!而這整個寨裡,也沒有誰敢拍著胸脯說自己能辦得到!

  震懾,赤\裸裸的震懾,這就是田七要的效果。更由此避開了以一敵百的可能,同時也讓魯大山正面看清他的實力,讓魯大山自己思量,到底是要一個這樣的敵人,還是要一個這樣的朋友。

  唐蘆兒轉頭,怔怔地看著擋在自己前面的男人。第一次,他一出手就要了李元的命,震住了林箭;第二次,他甚至連人都不用殺,不過是揮手間,就直接將這周圍近百個山賊給震住!

  這等魄力,以及決斷力,還有他身上那種無形的威壓感,都讓人心頭止不住地一陣突突直跳。

  吳能從震驚中回過神,可周圍的沉默,隨即讓他心頭警鈴大響,他咬了咬牙,就要開口,只是魯大山這會卻一抬手阻住他的話。隨後就聽那魯大山哈哈一笑:「田老弟好功夫,魯某佩服!只是剛剛兄弟們雖急了點,但到底也未傷到唐姑娘分毫,而田老弟一句不說,就在我面前傷了我寨裡的兩個兄弟,也未免太不將我放在眼裡。」

  他說這話時,那被田七的筷子打傷膝蓋的兩個壯漢,正好在別人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來。只是眼下瞧著他們那急劇顫抖的腿,面無血色的臉,還有緊咬的下頜,以及眼裡的驚懼和憤怒,就知這傷準是不輕,說不準那膝蓋骨已經碎裂。

  田七剛剛那一手,確實很不客氣,要不是他接下來直接顯露出真本事,讓魯大山動容,估計魯大山已經開口讓人動手了。

  田七瞥了那兩壯漢一眼,然後朝魯大山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失手而已。」

  吳能勃然大怒:「好一個失手,你真當我寨裡無人了不成!大哥,咱還跟這傢伙廢話什麼,先廢了他一雙腿再說,至於那小娘的,直接扔給兄弟們。」吳能話一落,周圍就有不少響應的,叫囂聲此起彼伏,似都恨不得馬上將田七扒皮抽筋。

  唐蘆兒往田七身邊靠了靠,手悄悄握著剛剛那血人在她手腕上寫字的地方,然後咬著唇看著眼前這一幕。此時的氣氛極為緊張,生死一刻的危機感從心頭升起,再加上那血人以那麼一種義無反顧的慘烈方式死在她眼前的震撼,且屍體還倒在那沒人管。即便是一向樂觀的她,此刻也再無吐槽的心情,只是默默站在田七身邊,等著他的決定,或是等著魯大山的決定。

  田七面色依舊平靜,或者說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卻正因為如此,反讓人看不出其深淺來,唯一個詞可形容,即高深莫測。魯大山眼睛微微瞇起,卻遲遲不見開口,站在他旁邊的吳能有些急了,忍不住又開口道:「大哥,我先幫你將這傢伙廢了!」他說完就要示意寨裡的兄弟動手,只是還不待他下令,那魯大山忽然就將手裡那兩顆石珠拍在桌上大喝一聲:「這寨裡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吳能一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而那些本打算要動手的人也頓住了腳。

  魯大山哼了一聲,再將目光投向田七,然後拍在桌上的手慢慢抬起,周圍的人頓時倒吸了口氣,接著讚歎之聲如潮水般升起。原來魯大山手裡那兩顆石頭珠子在他剛剛那一拍之下,已然碎裂,更可見許些已變成石沫子,可那僅半寸厚的桌面卻還未損分毫。這樣的一手功夫,亦不容小覷。

  「好功夫!」田七也跟著道了一聲。

  魯大山哈哈大笑,然後猛地站起身,一邊往田七走去,一邊大聲道:「痛快,痛快,今日能跟田老弟有這一番小小切磋,實在是痛快!改日找個好時間,你我再切磋一番可好?」

  田七淡淡一笑:「魯大寨主既然有此意,田某自然沒有不從。」

  「好好好,田老弟是個痛快人,魯某喜歡向來就喜歡性子爽快之人。來,弟兄們把酒都給我滿上,林箭,你帶上幾個人,去東營那把那群娘們都給拉出來,今晚大傢伙都好好樂一樂!」魯大山滿意大笑,然後手一揮,就往旁吩咐下去。

  吳能有些傻了,他不明白這怎麼就變成切磋了,那田七分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傷了他們寨裡的人,魯大山為何反為他開脫!他面上的神情變了幾變,心有不甘,就要上前,卻被旁邊一人給拉住,然後朝他搖了搖頭,又在他耳邊低聲道了一句。那吳能聽後,死死咬著牙瞪向那邊,好一會,才生生忍下這口氣。

  這寨裡,到底還是魯大山說了算,加上他剛剛也露了一手,故這寨裡的弟兄自然沒有哪個敢出聲反對的。於是魯大山的話一落,馬上就有人張羅起來,大壇大壇的酒流水幫地搬出,林箭也跟著帶上幾個兩眼直冒淫光的弟兄去東營那找娘們去。

  唐蘆兒悄悄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雖然她也不明白這魯大山為何忽然就變了態度,但此時看來,這危險算是暫時過去了。

  魯大山讓田七同他一塊過去那邊喝酒時,唐蘆兒忙拉了拉田七的衣袖。即便魯大山已經開口將剛剛那事揭過,但是眼下瞧著周圍那一個個亢奮的壯漢,她可沒膽量離開田七身邊。田七轉頭看了她一眼,瞧見她沾在胸前的鮮血,又掃了一眼那正被人當垃圾一般拖走的屍體,他面上略一遲疑,卻正好這時綠蕉扭著細腰上前嬌笑道:「既然大寨主跟田少當家要喝酒談歡,一會姑娘們也要過來了,那妹妹也得趕緊將這衣服給換了才行,免得敗了大傢伙的興致。」

  魯大山大手往綠蕉臀上一拍道:「還是你想得周到,那你就將唐姑娘帶下去好好打扮打扮,然後趕緊給田少當家領過來。」

  綠蕉咯咯一笑,應了聲,就將唐蘆兒給拉了過去。

  唐蘆兒走之前看了田七一眼,田七朝她略點了點頭,唐蘆兒鬆了口氣,這才跟著綠蕉走了。只是將要走出那片空地的時候,她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鮮血,即忍不住又回頭往剛剛那處看了過去,只是此時已看不見那人的屍體,唯一灘紅得刺目的鮮血留在那,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綠蕉這會也回頭,順著唐蘆兒的目光往那看了一眼,眼中閃過幾分黯然,只是轉瞬間,她面上又露出那等風騷的嬌笑:「妹妹還不趕緊跟我回屋將衣服換了,可別讓田少當家等急了才是,萬一一會東營那邊的騷娘們上來把田少當家的魂給勾走了,妹妹豈不得恨死!」

  唐蘆兒收回目光,看了綠蕉一眼,手不由又摸了一下之前那人在她腕上寫字的地方,心頭的疑惑更重了。



第二十二章 你 猜

  綠蕉領著唐蘆兒去往自個房間的路上,不巧碰上花娘從那過來,綠蕉微微頓住腳,眼睛一瞇,待花娘將要走進時,她才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人家那屋裡可是有花姐姐感興趣的東西,姐姐說出來,妹妹我直接送過去不就成了,何須這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花姐姐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呢。」

  花娘本是想直接走過去的,只是聽了這話,腳步忽的一滯,就轉眼看了綠蕉一眼。雖被人撞上她從別人房間裡出來,但此刻她面上並無絲毫羞赧或是尷尬之色。唐蘆兒瞧見那花娘只是打量了綠蕉一眼,又往自己這看了一眼,然後才露出個古怪的笑來,並朝綠蕉道了一句:「他就那麼死了,你真一點都不難過?」

  撂下那句莫名的話,也不待綠蕉開口,花娘就走了。

  唐蘆兒小心看了綠蕉一眼,卻正好那會綠蕉轉過臉去看花娘的背影,因此並未看到綠蕉在那一瞬,面上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色。而待綠蕉再轉回臉時,其面上已然恢復之前那等風騷入骨的嬌笑。

  這裡,男的女的都不簡單啊,瞧著每一個人似都藏著秘密一般。唐蘆兒心頭暗歎,並在綠蕉看過來之前,趕緊換上一副呆滯茫然的表情。

  山寨如此危險,我卻如此悲催,這樣不好,不好……裝傻充愣能不能矇混過關啊?她啥時候能離開這鬼地方啊?那老田到底靠不靠譜啊?唐蘆兒一邊跟著綠蕉走,一邊抬起臉,以四十五度角的完美視線憂傷望天。只是今晚無星亦無月,且這山上的風還不小,此情此景,她心頭忽然就冒出一句很有意境的話——月黑風高夜,適宜殺人放火!

  汗,應該不會吧……

  正好這會周圍的樹葉被山風吹得沙沙作響,聽著像是有野獸從旁邊經過一般,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手臂上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前頭漸漸熱鬧起來,叫囂聲此起彼伏,似有人開始拼酒。而這後頭卻異常冷清,只偶爾有幾個巡邏的人從不遠處經過,且每個人似都往這邊看了一眼,唐蘆兒往那看過去,卻見那幾人個個相貌模糊,也不知他們裡頭有沒有那些被割舌的人在。這裡,處處都透著一股詭異,唐蘆兒摸著自個的手腕,心頭暗自思量,卻依舊摸不出什麼頭緒來。

  不多會就到了綠蕉的房門口,唐蘆兒跟著進去一看,只見這房間大小同花娘的差不多,不過這裡頭的擺飾卻是比花娘那豐富多了。就那擺在房間中央的八仙桌都是紫檀木的,桌腿上雕著精美的花紋,桌面上還鋪了一張四邊垂流蘇的天鵝絨桌布。只是這麼大的一張桌子,就這麼擺在房間裡,看著總有點格格不入的突兀感,就像暴發戶在炫耀一般。

  「我這是不是比她那強。」領著唐蘆兒進屋後,綠蕉一邊笑著道了一句,一邊扭著腰往衣櫃那走去。

  唐蘆兒呵呵一笑,面上帶著幾分拘謹的呆樣,誓將裝傻充愣發揚光大。

  綠蕉拿出衣服後,轉身瞟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唐蘆兒的目光落在那張紫檀八仙桌上,她抿嘴一笑,走過去將衣服塞到唐蘆兒手裡道:「妹妹也覺得這種桌子很不錯是不是。」

  「不錯,不錯。」唐蘆兒接過衣服,忙不迭地點頭,然後就趕緊轉身,將那沾了血的小襖脫下。

  唐蘆兒換衣服時,綠蕉走到紫檀八仙桌那,背靠著桌沿,手放在那天鵝絨桌布上輕輕摸了兩下,然後忽然就笑著道了一句:「說來,這桌子原本並不是我這房間裡的家什,而是那差點就成了你哥哥的人屋裡的東西呢。呵呵……後來他被大寨主揪出來後,我瞧著這桌子實在好,就給討了過來。」

  唐蘆兒正繫著扣子的手忽然一頓,她不由又看了一眼自己那沾了血的手腕,忍了好一會才沒回頭去看綠蕉。她悄悄吸了口氣,一邊不急不緩地系衣扣,一邊思量著自己到底要不要趟這渾水。這可是狼窩虎穴啊,她也不是屬貓的,小命只有一條,可是,那人就那麼死在她面前,雖非親非故,但是……而且這綠蕉估計也不是無緣無故就跟她說這一番話,或許剛剛拉著她過來換衣服,就是抱著試探的心思。

  終於將衣服穿妥後,唐蘆兒輕輕舒了口氣,然後轉身朝綠蕉欠了欠身道:「謝謝姐姐的衣服。」

  「喲,還真不錯,雖是大了點,但這瞧著倒也是個小美人兒了。」綠蕉一聲嬌笑,就上前拉著唐蘆兒左右看了看,然後才道:「好了,想必田少當家那等得急了,走吧。」她說著,便一扭腰,拉著唐蘆兒往外走,就似剛剛那句話真是她隨口說出的一般。

  唐蘆兒心裡歎了口氣,暗道這都是喜歡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高手啊,奶奶的,老子沒那麼高的智商,玩不來這種智力遊戲好不好!

  一個面上嬌笑,一個心頭鬱悶的兩人出了房間,正要往前頭走去時,唐蘆兒卻忽然聽見旁邊傳來一聲輕微的喵嗚聲。她轉頭一看,不想竟會看到一隻小貓窩在一處台階的角落裡,似求救般地朝她張出腦袋。只見那雙發著螢光的眼睛瞧著唐蘆兒看過去後,那貓兒趕緊又喵嗚地叫了一聲。

  唐蘆兒一怔,往那走近幾步一看,才發現原來那小貓是讓放在那鐵夾子給夾住了。

  「呵,這老鼠夾子竟還能逮著貓,可是稀奇了。」綠蕉也往這走了幾步,瞧著後即是一笑,卻沒有要過去放開那夾子的意思。

  那貓兒還在喵嗚地叫著,唐蘆兒是個毛團控,當下便走過去,蹲下,小心將那夾子打開。那貓兒的一隻腿已經被夾傷,脫困後,即往自己傷口上舔了舔。唐蘆兒有些不忍地撫了撫她的背,這應該是只小狸貓,也不知怎麼跑到這山寨裡頭的。

  那小狸貓添了一會傷口後,便抬起頭看了唐蘆兒一眼,又喵嗚地叫了一聲,然後身子一轉,就瘸著腿跑開了。唐蘆兒還來不及叫它,即見那小狸貓帶著那只受傷的腿,幾個輕跳,眨眼間就不見了影子,就似那忽然出現又消失的山精一般。

  「妹妹好軟的心腸,就是不知除了畜生外,對人會不會也是這般呢?」瞧著唐蘆兒站起身後,綠蕉才笑瞇瞇地走上去,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嬌聲道了一句。

  唐蘆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忙打哈哈地一笑:「舉手之勞而已,那個咱趕緊過去吧,晚了我怕田少會生氣。」

  「嗯哼……舉手之勞也不錯呢。」綠蕉笑了笑,這才帶著唐蘆兒往前走去。

  山寨裡拼酒賭博尋歡作樂的聲音在這深山裡傳得很遠,那個已在這山裡待了數天的白衣人,此時正站在一株大樹底下,手裡拿著一株枝葉單薄的植株。他看著那植株上頭原本應該長著一顆果實,可此時卻已經空了的地方,一臉陰沉。好一會,他才抬起臉,看著頭頂那漆黑的夜空,總算是找到了,可卻被別人搶先一步摘走了?只是看這植株的樣子,那果實被摘走的時間並不長,會是誰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5 PM

第二十三章 你不能言而無信啊

  三十來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近百個血氣方剛的漢子,這原本就是狼多肉少,自家人都吃不飽呢,偏魯大山還特意從那三十幾個女人裡頭,挑出兩個容貌上乘的分到田七身邊。

  故唐蘆兒隨綠蕉走過去後,就看到那群魔亂舞的場面裡,田七始終是淡著臉,同魯大山及周邊幾位壯漢你來我往地敬著酒。至於那兩個使勁往他身上貼近的女人,他雖未有拒絕,但也只是偶爾應付一番。

  今晚這三十來個女人當中,有一半原先就是野妓,是談好價錢後跟著寨裡的人上山來住一段時間的。這些女的,不但專業能力比較強,性子也能放得開,故很受寨裡的人歡迎。而剩下的那些,基本就是山賊們從各處擄來的了,出處不一,年紀也不等,不過容貌都屬比較過得去的。只是這一類的女人,被帶到這山上後,多數都是只需兩三個月的時間,就因各種各樣的原因,逐一香消玉損,命赴黃泉。而能活下來的,要麼是絕望後破罐子破摔,然後慢慢被野妓們同化;要麼是被寨裡的某個男人看上了,因此能得到一些特殊照顧,起碼是服務對像明顯的減少,然後就那麼不尷不尬地苟活下去……

  而綠蕉,她其實也是從那裡出來的。數年前,她被擄上山時也曾要死要活過,只是沒多久她就被魯大山看上了,後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慢慢想開,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般。

  但凡是上了山,進了寨的女人,就沒一個能保持完璧之身,所以今晚即便魯大山想找個處子給田七嘗嘗鮮,卻也止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此他便從專業性,以及敬業精神上多加考慮了,而這兩點以他豐富的經驗,很快就從那野妓裡頭選出了兩個美人,悄悄交代了幾句,然後就塞給田七。

  只是不料那田七雖是欣然接受了,但那態度卻總不冷不熱的,倒是讓魯大山瞧著大為惱火,於是便朝那兩女的打了個眼色。那兩女人的心裡雖知曉魯大寨主的意思,她們也是使出渾身解數的法子,奈何人家田少當家就是雷打不動,讓她們直懷疑這人其實就是少了一件僧衣,和多了一頭長髮。而若僅是如此的話,她們也不算有多為難,其實最讓她們感覺心裡生怯的是,這人身上的煞氣太重。雖她們整日裡跟山賊們混在一塊,膽子早練得比一般女子大不少,也見過些許世面,但是這人給她們的感覺卻是與平日裡交往的那些山賊大有不同。

  兩女的又偷偷打量了田七一眼,心道這田少當家看著雖高大,但若論魁梧的話,明顯是差魯大寨主一大圈的。可不知為何,她們就是不敢在他跟前太過造次,特別是被那雙冰渣子般的眼睛掃一眼後,她們連敬酒的動作都不由就慢了幾分。就好似只要這人心裡有個不快,對方便真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擰了她們的脖子,但凡是走上她們這條道的女人,基本都不會有什麼幼稚的心裡,也不會沒有看人的眼色。故只這片刻時間,她們即瞧了出來,這田少當家可不似這寨裡的男人那般,僅憑幾個挑逗的動作就能由著她們胡來的。

  魯大山一瞧那兩女的簡直是越來越不上道,心裡一火,便罵了一句:「你們倆平日裡的風騷\樣都跑哪去了,裝什麼矜持,難道還等著老子教你不成,還不給我好好招待田少當家!」

  見魯大山眼裡真的露出怒意了,那兩女的心頭一慌,再也顧不上田七那冰渣子般的眼神,勉強堆上笑,軟下身子就硬著頭皮貼了上去撒嬌道:「我們姐妹倆再敬田少當家一杯……」

  田七看了一眼敬過來的那兩杯酒,忽然笑了一笑,然後就將擺在自個前面的那罈酒拿到她們說道:「兩位姑娘這一上來就連著敬了我三盞,現在該是輪到田某了。難得今晚魯大寨主有這等好興致,兩位姑娘若能將這一壇都喝了,讓我也跟著高興高興,那田某今晚定不會推了寨主的美意。」

  「哈哈哈……田老弟果真是妙人。」魯大山大笑一聲,然後就看了那兩女的一眼。那兩女的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若論酒量,她們可不比這寨裡的男人差,莫說是兩人分一壇,就是一人一罈酒,她們也不會醉倒。

  就在那兩女人戰鬥那罈子酒的時候,唐蘆兒也開始往這走了過來。

  剛剛綠蕉一把她領到這,就已經被吳能給攔腰抱走了,唐蘆兒本想找個犄角旮旯自個貓一會的。只是瞧來瞧去都找不到合適的地方,且磨蹭了一會,她還差點被別的男人給拖了去,沒法,便只好往田七這找庇護來了。

  而就在唐蘆兒往田七這走過來的時候,吳能跟綠蕉廝磨了幾句,心裡終是坐不住,便讓人找個借口去請魯大山過來一下,他非得要搞清楚魯大山心裡到底怎麼想的。那田七傷了寨裡的弟兄後,身為大寨主的魯大山不但一句都不責,反還美人美酒地招待起來,這算什麼,這不是把川山寨的威風都不要了嗎!就算對方是那興海幫的少當家又如何,反正他老子早死了,且如今那興海幫裡也不是他做的主,沒準那興海幫他也回不去了呢。吳能心裡冷哼一聲,他早之前就聽說那幫裡的二當家自大當家死後,就隱隱將那少當家當成眼中釘。

  吳能使去的人在魯大山耳邊悄悄道了幾句,魯大山微一皺眉,想了想還是站起身對田七道:「田老弟先坐著,我有點事去處理一下。」

  田七點點頭:「魯寨主請便。」

  魯大山又交待那兩女的仔細伺候好,然後才轉身走開了,而他離開那時,正好跟走過來的唐蘆兒打了個照面。魯大山即打量了唐蘆兒一眼,然後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竟就回頭對田七道了一句:「田老弟將此女讓給我如何?」

  唐蘆兒被這話嚇得打了個嗝,她看了看魯大山,又看了看田七。這兩人一個是毒梟,一個是煞星,誰也不比誰良善多少。可是,若是落到毒梟手裡,她保準沒活頭,而在煞星手裡好歹能看得到活路,起碼人家救過她剛剛還護過她,雖他很可能一直別有目的,但她現在沒啥本錢跟人家講條件,能保命就是萬幸了。

  於是唐蘆兒心頭一轉,當機立斷就跑到田七跟前拽住他的衣服,哭喪著臉大聲道:「你發過誓一輩子只會對我一個人好,會寵我,不會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都會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不會騙我罵我,會永遠關心我;別人欺負我時,你會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時,你會陪我開心;我不開心時,你會哄我開心。並且永遠都覺得我是最漂亮的;連在夢裡你都要見到我,心裡永遠只有我……你可不能言而無信始亂終棄亂把說過的話當放屁啊!」

  周圍,一下子全都靜了下去,那兩個正忙著喝酒的女人早就已經呆住,就連田七,他那正被唐蘆兒緊緊拽住的胳膊,此時也很不可思議的有些發僵。



第二十四章 出名了

  唐蘆兒終於出名了,一夜之間,她從小蘿莉糖葫蘆,一下子變成這世上僅有的母老虎酸葫蘆!

  這麼別緻的稱呼,也算是對得起她這穿越女的身份了吧。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未亮,唐蘆兒就從田七的房裡出來,靠在門口前的欄杆上有些囧然地望著天。發呆了好一會,她才無奈地歎了口氣,昨晚可真是折騰死她了。

  就在唐蘆兒打算回屋去的時候,綠蕉正好打著呵欠,心裡暗罵著從吳能那屋走出來。

  魯大山給田七安排的房間離吳能那屋並不遠,所以綠蕉一出來,就看到不遠處有個呆頭呆腦的小姑娘。瞧著唐蘆兒的那一刻,她倒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姑娘昨晚那番「豪言壯語」可是讓每個人都記憶猶新。

  這個時代,特別是在山寨這樣的地方,女人對男人來說,絕對是隨手可棄的玩物。無論在床上聽過多麼動聽的話,但只要下了床,誰心裡都清楚,在這裡,一個女人的價值,甚至是連一把刀都比不上。而若有人不相信這一點,心裡抱著什麼天真的想法,以為光憑著自個的容貌和手段就能將男人撰在手心的話,那麼,總有一天她會為此吃到苦頭。

  綠蕉想了一會,便笑著搖了搖頭,按說那小姑娘昨兒當著大傢伙的面說出那番話,好聽點,是天真無知,難聽點,那就是不知死活。只是偏那當時所有人,包括那田少當家聽了後,都未有為難於她。就連魯大寨主,當時也是愣了一愣後便哈哈一笑,然後也就放過了那姑娘。

  把假話當成真話來說,並讓人信其真,那是一種技巧;但是把假話,就當成假話來說,還就是讓人別信她這屁話,那是不是可以稱作一種天分了。綠蕉這麼一想,就又是一聲歎笑,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昨晚那田少當家才古怪著一張臉,縱容了那小姑娘滿口的鬼話連篇。

  唐蘆兒這會也瞧著綠蕉了,她忽然想起昨晚綠蕉偷偷給她的暗示,那意思就是,若想知道張強的事,就帶著誠意去找她。張強就是那個血人,聽說他原本是這山腳下某個縣裡的大夫,只因其三年前不小心醫死了人,偏那死者的家世還不簡單,於是他迫不得已,就只好跑到山上投靠這山寨來了。而他進到這寨裡後,因醫術不錯,為人又溫和,還從不與人爭鬥,平日裡除了在寨內研醫製藥外,就是去山裡找藥材。久而久之,他便得了魯大山的信任,於是自然而然地就跟魯大山走近了起來,只是卻不料,跟在魯大山才半年時間,竟就被人發現了奸細的身份……

  這是唐蘆兒昨晚從那些山賊和那兩個野妓嘴裡,零零散散得到的消息,只是卻沒有一個說到正點上,比如張強是因為什麼而被人發現奸細的身份?而那魯大山留了他半年不殺,真的只是為想知道張強背後那人的身份?想到這,再回想張強當時那淒慘的模樣,特別是昨晚從田七嘴裡知道張強就是他派出的人後,唐蘆兒猛地就打了個冷戰,心裡一陣哀嚎,這叫什麼事啊,怎麼都玩起無間道來了!

  悲催的是,她現在跟那撲克臉是綁在一根繩子上了,只是人家是拽繩的,而她只是人家無意間拿來當墊背的。唐蘆兒輕輕一歎,能倒霉到她這份上,也是不容易了。

  而且更鬱悶的是,昨晚那煞星還說了,既然張強臨死前以指落字,讓她去找綠蕉,而綠蕉也同樣有此等暗示,那麼她就必須找機會從綠蕉那裡問出張強身份被發現之前留下的東西。只有拿到那份東西後,他才有可能待她離開此地。這便是他早之前曾說過的,只要她乖乖聽他的,他就能保她安然無恙。

  這都把她推到前線去了,還安然無恙個屁,萬一被發現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她啊!

  而且搞不好那綠蕉就是魯大山放出的餌,她要真過去找綠蕉,弄不好就是直接吧自個往虎口裡送。就算綠蕉不是餌,可是那綠蕉卻也說了,她要過去的話,須得帶著誠意過去。想到這個更是頭疼,誰來告訴她,那女人說的誠意到底是個啥東西?

  這種種糾結雖說來話長,但其實也不過是幾個眨眼間的念頭罷了。唐蘆兒收回心緒,又往綠蕉那看了一眼,遲疑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起碼先試探一下那女人的態度。只是還不待唐蘆兒動身,那邊就走過來幾個寨裡的男人,且他們瞧著唐蘆兒後,立馬就朝她怪笑起來。其中一個還往這嚷了一句:「小娘子昨晚睡得香不香,是不是把你男人都搾乾了,這會還起不來,要是他不中用,餵不飽你,今晚你乾脆到老子這邊得了,老子精力十足,而且就愛你這小模樣。嘖嘖,這早上一瞧,更是嫩得緊,喲嘿,來不來啊。」

  那男的一嚷,旁邊的人頓時哄笑起來,唐蘆兒面上一囧,也不敢隨便回話,訕訕的乾笑幾聲,就轉身又進了田七的房間。算了,現在天已亮,這寨裡人多眼雜,她還是先回去跟那煞星討個法子再做打算。

  她一進去,後面那些人笑得更厲害了,好些個還吹起口哨,並毫不忌諱地相互交流起昨晚的風流事。

  唐蘆兒轉身進屋後,綠蕉靠在那邊的欄杆上,手裡輕輕甩著自個腰上的流蘇,面上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昨晚她使了渾身解數,將那吳能伺候得舒舒服服後,也總算從他嘴裡套出點有用的消息。

  原來田七此番前來,除了跟山寨談烏香(古稱鴉片為烏香)的交易外,還一件,就是想請魯大山將他引薦給定南王。而魯大山則是打算先拖著田七,雖說那田七開出的利潤及其誘人,但是魯大山卻早已不放心如今的興海幫。他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給定南王引薦人可不是件隨便的事,弄不好會把他自個給賠進去。當然,要是弄得好的話,以後就是多了一位強有力的盟友,所以對田七,他須得慎之又慎。

  不過魯大山拖的時間也不會太久,最多明兒一早,寨裡數日前派去興海幫的人就會回來。到時只要那派出的人帶回絲毫不利於田七的消息,估計田七他們此生就再走不出這山寨半步。

  綠蕉輕輕順著掛在腰上的流蘇,嘴角邊帶著一抹柔媚的淺笑,時間不多了,她就等著那丫頭什麼時候過來找她。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6 PM

第二十五章 掃黃隊長

  唐蘆兒剛一進屋,田七正好收完功,瞧著她進來後便示意她將屋裡那兩女人叫醒了弄出去。

  昨晚唐蘆兒跟田七回了房間後沒多會,那魯大山也不知是想看熱鬧呢,還是別抱目的,竟又把那兩女人塞了過來。且送過來的說詞是,既然田少當家當著大伙的面撂下了話,而她們也已喝完那一罈酒,那麼田少當家怎麼也得收下這片美意才是,不然就是不把他川山寨放在眼裡。

  當時吳能倒是問過魯大山,為何非得要把人送到那屋裡去,那兩女的能頂什麼事,再說那田七對那兩女的明顯就不感興趣。魯大山卻說,就是因為那姓田的不敢興趣所以才要塞過去,如果他接受了,證明他對川山寨還是有所忌諱,不敢真正翻臉;若是拒絕的話,那就說明此人對川山寨並未有多看重,更說明他此番前來,所說的烏香之事只是個幌子。

  唐蘆兒往那一看,只見那兩女的,一個歪在椅子上,一個趴在桌子上,動作很不雅,但睡得卻是很香。且她們每個人身上的衣服都穿的很單薄,抹胸裹得很低,外頭的衣裳也都開了,皆露出修長的脖頸和下面那一大片雪白的胸脯。

  這香艷又誘人的身段,著實是打擊到了目前看來,上下差不多是一個尺寸的唐某人。真是羨慕嫉妒恨啊,也不知人家是怎麼長的,怎麼這該長肉的地方一點都不含糊,而那不該長肉的地方竟真沒一丁點多餘的贅肉。瞄了好一會唐蘆兒才有些忿忿地收回目光,然後又悄悄瞄了一眼自個的胸,心道她這也到青春期了,正是開始發育的時候,可怎麼這胸卻還不見起來,倒是她的小腰有些危險。昨天洗澡搓泥的時候,她竟然在自個的腰上摸到了一把肥肉,她真是,欲哭無淚啊啊啊……喵了個咪的,看來真得警醒點了,別哪天腰圍比胸圍還大可就不得了了。即便這裡是以豐滿為美,不過人家這豐滿指的也是胸,絕不會是油肚子,這要弄錯了豈止是杯具,簡直就是餐具。

  田七示意完唐蘆兒後,就不再理會那邊,剛剛收完功後,此時還需要閉上眼睛靜靜吐納片刻。

  只是當他閉上眼睛後,卻發覺唐蘆兒那竟無絲毫動靜,他不由又微微睜開眼,正好就瞧著唐蘆兒一臉古怪的瞄了瞄那兩女人,接著又瞄向自個胸部的那一幕,隨後她面上就露出幾分不忿又糾結的表情。這丫頭又怎麼了?瞧著倒是有些……田七一時還真找不出個詞來形容,也弄不明白此時她心裡所想,只是看了一會,見她沒別的事,就收起心緒重新閉上眼睛。

  而唐蘆兒經過一番比較後,又自我安慰了一下,再看時間也不早了,且她還得跟那煞星商量事兒呢,於是就趕緊打起精神,開始執行她的掃黃重任。昨兒這兩女人過來後,田七雖未拒絕,但他卻將那兩花枝招展的女人直接扔給了她。當時她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那煞星好像是就著她之前的那一通豪言壯語,順水推舟地給她按上了個掃黃大隊長的職位!

  真是,物盡其用啊,別看人家長著一張撲克臉,總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其實就是個超級腹黑啊,一點都不帶吃虧的。唐蘆兒當時真是內牛滿面,心裡暗罵自己,叫你多嘴叫你多嘴,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要趕那兩女的出去,她沒那膽子,這人可是魯大山親自送過來的,除非她真是活膩了,敢在人家寨裡直接打人家大寨主的臉。於是不得已,她只好拉著那兩女一陣嘮嗑,後來沒得嘮了,又從這屋裡搜出幾個骰子鄭著玩。因田七在一旁冷著一張臉,那兩女的倒也不敢不聽唐蘆兒的,強顏歡笑地陪著玩到大半夜後,實在支撐不住後,幾個人才跟著相續睡了過去。

  後來田七又點了那兩女的睡穴,然後在唐蘆兒跟前遲疑了一會,才將她搖醒,估計是看在她這一晚盡職盡責的份上,終於良心發現,便把床獎給她睡。

  唐蘆兒走過去將那兩女人搖醒後,也沒說話,只是做了個噓的手勢。那兩女人睜開眼時雖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沒一會也就大概知道了怎麼回事,再看唐蘆兒朝她們擺了擺手,又指了指門那,便都明白了什麼意思。

  而唐蘆兒將她們送到門外時,其中一個遲疑了一下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若是寨主問起昨晚的事,我們……」

  唐蘆兒一笑:「反正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們就實話實說吧。」

  那兩女人心裡鬆了口氣,點了點頭,便走開了。

  首次掃黃大任圓滿成功,唐蘆兒暗暗握了握拳,又給自己打了打氣,這接下來就該跟那煞星談條件了,可不能啥倒霉事都讓她來背。雖說她很想早點離開這,但前提是活著離開才行。

  再回去時,田七正好睜開眼朝她看過來,那眼神依舊冷淡,整個人身上亦隱隱透著一貫的威壓。其實一開始,唐蘆兒還是有點怕他這冷冰冰的樣,不過這一天兩夜相處下來後,她多少還是有了的點免疫力。故眼下見對方看過來後,她便輕咳了一聲,心裡略打了點腹稿,完後就開口道:「那個,老田啊,如果我……」

  只是她這連開頭都沒說呢,外頭就傳來一陣不怎麼客氣的拍門聲,接著就聽到有人在外頭喊道:「田少當家,我們大寨主請你過去有事相談。」

  唐蘆兒的話一下子被打斷,心裡有些憋屈,暗罵了一句,然後才詢問地瞅著田七。

  「知道了。」田七往外應了一聲,才接著對唐蘆兒道,「你不必擔心,我既說過保你無恙,就一定能做到。」

  唐蘆兒嘿嘿一笑,便接著道:「我當然相信您老是言出必行啦,只是關於綠蕉,你確定她不是那魯大山放出來的餌。」

  「王強已死,只能找她了。」田七說著就站起身,準備出去,且還示意唐蘆兒跟他一塊走。

  「那還不是我的死活只能看天意了。」唐蘆兒偷偷嘀咕了一句,只是瞧見田七投過來的眼神後,她忙又換上笑臉偷偷道,「只是她也說過讓我帶著誠意過去找她,這我帶啥誠意過去啊?」

  「多是讓我為她辦件事,一會你直接問她便可。」田七說完這話正好出門,而外頭那過來傳話的人還站在那,似專門等他們一般。唐蘆兒只好閉了嘴,跟在田七身邊,只是她卻怎麼也料不到,這一趟去魯大山那,竟會聽到一個令她大吃一驚的消息。



第二十六章 偷 花

  去往魯大山那的一路上,唐蘆兒聽到了這裡各種各樣的聲音,有晨練比劃的嘿喝聲;也有數個人發生口角,欲要大打出手的挑釁聲;還有某個緊閉著的房間裡傳出來女人嚶嚶的哭泣與求饒聲,同時還伴著男人不時的咒罵聲。而除此外,唐蘆兒還發現,她在這寨裡走動的時候,凡是從她身邊經過的男人,幾乎每一位往她身上看過來的眼神,都不懷好意。這種種充斥在周圍壓抑中暗含著暴戾的氣氛,讓她每次對上那些人的眼睛時,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個地方是個強盜窩,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且留在這的時間越長,她的安全越沒有保障,必須盡快離開。唐蘆兒心裡想著,就又往田七身邊靠近了一些,同時暗暗下決心,一定得盡快去找綠蕉。若是等撲克臉不耐煩了,撇下她自己直接去找綠蕉的話,那她不但沒有可以跟他談條件的本錢,反還完完全全成了他的累贅。而到那個時候,她的生死就看對方的心情了,如此就更沒了保障。

  從她出事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天兩夜的時間,也不知星棋島那邊如何了。孟三已經知道了吧,還有唐老太,算算時間,唐老太離開星棋島已有五天時間,也不知眼下在哪落了腳,可是找到了血籐花。南邊,南邊,這兩天她對這南北也知道了大概,眼下過了這山,再穿過一個縣,其實就可以算是南方了。若是路上順利的話,唐老太現在應該已經身處南方了。唐蘆兒想到這,不由就暗歎了口氣,幸好唐老太不知她現在的境況,不然不知得多擔心,只是,她現在也不知唐老太的境況,會不會唐老太也跟她一樣,有些不順……

  就這般胡思亂想著,直到隨田七進了魯大山的屋後,她才收起心頭的憂慮,並在心裡盡量給自己打氣。總歸事已至此,她一定得樂觀些,無論發上什麼事情,都不能忘了要保持良好心態。

  只是唐蘆兒卻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剛剛的那番胡思亂想,竟真有可能是真的!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魯大山就已將叫田七過來的所為之事說完了,田七面上倒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倒是唐蘆兒,她聽完後頓覺腦子轟的一下,心跟著就提了起來,且擱在大腿上的雙手也不由緊緊握成拳。

  事情是這樣的,自昨兒田七開口請魯大山幫忙把他引薦給定南王后,魯大山心裡就一直琢磨著這事。原本他是想先拖延一段時間看看的,只是卻不料今兒一早,忽然就收到定南王傳過來的話,其意思就是讓他將那逍遙散的配方連同樣品給送過去。

  魯大山之所以能在這川山谷佔山為王,並且穩穩紮下根,且後來還能做起烏香的買賣,都離不開定南王的關係。這些年來,朝廷也曾為川山寨之患出兵圍剿過,但都在定南王的插手之下,小打小鬧一番後就不了了之。

  只是這幾十年來,魯大山自認為自己供給定南王的東西已足夠多,如今該是到了他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因此當那逍遙散研製成功後,他即對定南王那邊瞞了下來。要知道這逍遙散的價格,可是等於普通烏香的數倍。只要他手裡有了逍遙散,那他以後就能在定南王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抽油水了,而且連新的交易對像他都考慮清楚了,興海幫就是他意中的對象之一。正是這種種原因,他才會在連番試探田七的時候,還一直待對方極為客氣。

  只是現在,定南王竟知道了逍遙散的事,並且還開口要配方。收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魯大山氣得一抬手就將自己跟前那張花梨木桌子給拍成碎片,嚇得站在他旁邊的人都白了臉。雖說定南王此意就是要將川山寨緊緊捏在自己手心,並繼續利用川山寨來填滿自己不斷膨脹的胃口。而魯大山則是老早就想擺脫仰人鼻息的日子,只是誰都知道,眼下川山寨若是失去定南王的庇護,以後他們就沒那麼多好日子可過了。

  可是,他卻又不想交出配方,不然這一輩子就真是被人撰在手心不得翻身。

  經過層層思慮後,又跟自個的親信商量了好一會,總算是讓他想出個對付此事的法子。既然定南王開口要了,那麼這配方是定要送過去,但他卻不打算送真的,只是這配方的真假定南王那邊自可辨得出來,如此,他就得為此事找一個替死鬼。而田七,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極其符合這個條件。

  到時將禍水引向興海幫那邊後,他就坐山觀虎鬥,等收漁人之利。

  當然,這些事他自是不會跟田七說,只是在讓田七過來之前,他就已經安排好了人,讓其帶上假的逍遙散配方,等著跟田七一塊往定南王府送去。

  實際上一個月後就是定南王的大壽,如此也算是給魯大山此計送上一個最好的借口,由不得田七懷疑。

  「我知道田老弟此行匆匆,身上必是沒有準備好賀禮,所以這賀禮我連你的也都準備了一份。」魯大山說著就讓人將那盆極品箭蘭給端上來接著道,「這東西是之前王強從山裡挖來的,費了不少心思才將它養活,你別小看這盆蘭花,這要拿到外頭賣,起碼得值個三五千兩。我是個粗人,知道這些也是因為定南王的關係,田老弟有所不知,那王爺是極愛花之人,聽說上個月有人送了王爺一盆極為稀罕的血籐花。就為那盆花,王爺愣是將府裡的侍衛加了三成,卻不料幾日前,竟還真有不開眼的潛入王府欲要盜花,為此王爺大發雷霆,接著又將府裡的侍衛加了一倍。所以啊,田老弟帶上這盆花,再同我派去送賀禮的人一塊上王府拜訪,定能受到王爺的款待。」

  「原來如此。」田七看著那盆蘭花輕輕一笑,「那田某就卻之不恭了。」

  魯大山哈哈大笑,面上一派喜悅之色,怎麼看都像是真心為對方打算的爽朗漢子:「只要田少當家到時風光後,不要忘了我這位引路人就好。」

  「大恩自不敢忘。」田七似已完全相信魯大山,淡漠的臉上也露出幾分真誠來。而唐蘆兒在一旁卻是坐不住了,咬了咬牙就開口問道:「定南王府裡的血籐花最後可是被偷走了?那偷花的人可有被抓到?」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7 PM

第二十七章 危 起

  魯大山看了唐蘆兒一眼,只見對面那小姑娘今日穿的還是昨晚那件淡藍色的束腰襦裙,昨兒他就瞧著有些眼熟了,只是當時注意力多放在別處,所以也沒多想。直到今天一早唐蘆兒過來後,他再一看,才認出這裙子原是去年他親自給綠蕉挑選的東西。魯大山微皺起眉頭,他記得當時將這裙子扔給綠蕉時,綠蕉面上還一副挺開心的模樣,且當天晚上伺候得更是盡心盡力,而現在……

  魯大山,人如其名,整個人生得是五大三粗,無論坐著站著,都讓人覺得自己對面似壓著座大山一般。然而此人的心思,卻是跟他的外表成反比,就這麼一件衣服的轉讓,照他這些年對綠蕉的瞭解,心頭頓時對綠蕉生疑起來。且這疑頭一起,早之前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也跟著慢慢浮上心頭。

  唐蘆兒等了半天,卻見那魯大山不但不回話,反還一臉古怪地看著她。且此時對方面色雖微有變化,但那眼裡隱隱透出來的陰沉,她卻是看得分明。唐蘆兒心頭一驚,也不知自己問的這話有哪不對了,不由就轉頭求助般地看了田七一眼。然她卻不知田七早在她問出血籐花的時候,心頭即閃過一絲詫異,眼睛也跟著看向她。

  意識到自己安靜的時間有些長了,魯大山這才哈哈一笑:「唐姑娘對這事倒是挺感興趣。」

  見對方總算是願意開口了,唐蘆兒也趕緊一笑:「就是有些好奇罷了,也不知是什麼人能這麼大膽,敢進王府偷花,再說他既然有本事進入那王府,卻怎麼就為偷一株花兒,難不成那王府裡沒別的值錢東西了?」

  「人各有所好,再說那血籐花也不是凡品。」魯大山裝成一副長者的樣看著唐蘆兒,接著道,「不過此賊雖有些本事,但王府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聽說那賊人連花都沒摸著,就被王府裡的侍衛給圍住了,後來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出去,如今王爺正滿城搜查那賊人。」

  「這麼說那人已經被人瞧著樣子了?也不知這等能在王府侍衛的圍堵下還能逃脫的人,長得什麼樣。」唐蘆兒裝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忙又問了一句。

  「哈哈……說來那賊人確實有些本事,花雖沒偷著,但自個的樣子也沒暴露,不然在王爺那滿城搜查之下,此人早被揪出來了。只是我覺得此人定不會就此罷手,我若估計得沒錯的話,他第二次出手準會選在王爺壽辰那日,趁著王府裡擺筵席的機會混進來。」魯大山說到這就看向田七笑道,「田少當家得把握好這個機會才是,沒準能在定南王爺面前立下一件大功,到時還怕不會得到王爺的賞識。」

  田七頷首一笑:「多謝魯寨主提醒。」

  就在這一兄一弟在一旁假惺惺地客氣起來時,唐蘆兒的心緒已經開始亂了。

  唐老太走之前曾說過,她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去南邊,找一個極愛花之人,因聽說那人府裡有血籐花,所以她得去討些回來。

  奶奶說的那個極愛花之人,不會就是定南王吧?而魯大山嘴裡說的那個偷花人,不會就是唐老太吧!

  應該不會的,唐老太到底是那麼大年紀的人了,絕不會有那麼大的本事,不但能進得了王府,還能在王府侍衛的圍堵下成功逃脫。可是……當時過來接走唐老太的那人,瞧著卻不是個簡單的。

  難不成這事真跟唐老太有關係!?

  唐蘆兒心頭糾結成一團,老天爺,怎麼玩這麼大啊,奶奶你行不行啊,那可是王府,王府啊。而且這定南王還是個跟山賊毒梟打交道的東西,絕不會有什麼好心腸,萬一唐老太被抓到的話……

  魯大山該說的都已說完,田七也不含糊,當下就承了他的情。魯大山心情大好,便道:「按說應該多留田老弟幾日好好款待一番,不過來日方長,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待田老弟的事辦完後,再上這山來,我魯大山定好好招待一番。眼下就容田老弟再留一日,待我將要送去的壽禮和人都定下後,明兒一早田老弟便跟他們一塊啟程如何?」

  「啟程之日魯寨主定奪便是,田某無異議。」田七說著就站起身拱了拱手道,「那麼魯寨主忙吧,田某不再打擾。」

  田七轉身前,看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對上他的目光,心頭一跳,她暗暗撰了撰手心,暫時壓下紛亂的心緒,也跟著起身。只是不料她剛一轉身,那魯大山竟開口道:「唐姑娘請留步,我這有一樣陳老爺當年私送的東西,此物有些稀奇,想請唐姑娘幫我看一看。」

  唐蘆兒一怔,轉回身道:「這,陳老爺送的東西,若是連寨主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那我就更是不行了。」

  「不會,只要是陳家的人,就定能瞧出個端倪來,還望唐姑娘別急著拒絕,而且就算真看不出什麼,我魯大山也不會怪你,放心就是。」魯大山說著就拍了拍胸脯,然後又朝田七道,「田老弟別擔心,我就借唐姑娘片刻,田老弟若是不放心,半刻鐘後進來領人就是,且到時唐姑娘若有半根毫毛的損傷,我魯大山賠你一顆大腦袋。」

  「魯寨主言重了。」田七淡淡一笑,然後就看向唐蘆兒道,「既然魯寨主有此誠意,那你也不妨幫魯寨主一看,總歸魯寨主不會怪罪你什麼。」他說完就轉身出去了,只是臨開門前又回頭加了一句:「我半刻鐘後過來找你。」這話雖是對唐蘆兒說的,但實際上卻是說給魯大山聽的。

  魯大山不笨,他也不傻,此時魯大山忽然提到陳家,多半是懷疑唐蘆兒的身份,只是魯大山若是想以此來要挾他,那便是打錯了算盤。他的態度都明明白白地表現在這一言一行裡,不管魯大山想從唐蘆兒身上打聽什麼,看在魯大山為自己引薦的份上,田七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同時也是表明他並不怕魯大山會知道什麼。而且他還就著魯大山的話下了暗示,魯大山若因此傷了他的人,那他亦不會再客氣。

  雙方皆有底線,只要相互之間不觸及對方的底線,那彼此的臉面就不會被撕破。

  看著那門被從外面輕輕關上後,唐蘆兒心頭不由有些慌起來,她勉強一笑:「不知魯寨主想讓我看什麼?」

  魯大山站起身,一邊朝她招手,一邊道:「你過來。」他說著就已經往一旁的博古架那走去,唐蘆兒遲疑了一會,見對方似真的沒什麼惡意,便小心跟上。只是她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剛一走過去,那魯大山竟忽的就朝她伸出手,那如殘影般突突的兩下,不過是眨眼的瞬間,她甚至還來不及出聲,就發覺自己身體不但不能動,甚至連聲音都出不來了!

  魯大山右手點了穴後,左手即抓住唐蘆兒右邊的衣領猛地一扯,一下子就將她的衣襟扯到肩膀下面,露出白嫩嫩的胳膊。



第二十八章 無 險

  唐蘆兒大驚,偏此時她既動不了也喊不出,只能瞪大了眼睛憤怒地看著魯大山。她本想逼出眼淚裝裝可憐樣的,可現在一看,眼前這傢伙絕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她這要還哭,那就是死也是活活賤死的。

  魯大山將她的衣服扯下肩膀後倒是就停了手,只是大掌卻抓住她光裸的胳膊,粗糙的拇指在她細嫩的手臂上輕輕擦了擦。只見那玉般潔白的手臂上,點著一顆鮮紅的守宮砂,非常顯目。魯大山沉著臉看了一會,只是此時此刻,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牛乳般膩白的肌膚,還有那還未完全發育好,卻已初見玲瓏曲線的身體,這種種,對一個年過四十,精力卻依舊旺盛的男人來說是莫大的誘惑。魯大山一時有些恍惚,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碰過這麼乾淨的身子了。

  他抓住她胳膊的手不由就用力了幾分,唐蘆兒有些吃痛,想掙開偏絲毫動彈不得,想罵卻又出不了聲,心裡別提多憋屈了。而自剛剛看到他這盯著自己臂上那顆守宮砂後,她心頭頓時一悟,同時又是一驚,心裡即罵了一句,天殺的,有本事你找煞星去,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

  「哼,原來田少當家還是個正人君子。」心裡微掙扎了一番,魯大山到底是壓住了心頭那忽然生出來的蕩漾,隨後就是一聲冷笑,然後將目光移到唐蘆兒臉上道,「我問你幾句,你若能如實回答,並不動什麼心眼,我便不會為難你,否則就算那田七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你。」他說完,突地又在唐蘆兒身上拍了一下,唐蘆兒只覺渾身一麻,隨即就發現自己能動了,只是卻還是出不了聲。

  這還能由得她不答應嗎,唐蘆兒先退了一步,拉上衣服,收拾好後才點了點頭。

  似對她這樣的反應很滿意,也微有些意外這姑娘竟還能這般鎮定,故魯大山解開她啞穴的動作比之前輕了幾分,唐蘆兒只微微一咳,喉嚨裡那等不適感就差不多消散了。

  「你不是陳府的丫鬟。」唐蘆兒咳完後,魯大山便開口了,且說的也不是問句。

  其實我就是個打醬油的,唐蘆兒心裡無奈,嚥了一下口水,然後才歎了口氣將自己跟田七怎麼碰上的事大致說了一遍。不過卻是略去了田七當時在船上忽然出手殺了王力的那一幕,這事連她都鬧不明白,也就懶得說了,免得對方追著問。

  這裡的人都比她聰明,她鬥心眼是鬥不過的,比心思她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只能實話實說,最多不想說的不說,卻不敢有一句假話摻雜在裡頭。至於田七那邊,剛剛被魯大山扯了衣服後,她就明白了,田七怕是離開之前就意料到了這一切,可他卻還是將她留在這裡。說白了,眼下她對田七來說,還沒重要到人家要對她關心備至的地步,而對方能承諾保她不死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餘下的還得看她自己的應變。

  其實會將唐蘆兒留在這,主要是田七料定魯大山不會動唐蘆兒,因為這姑娘既然不能真正威脅到他,那麼她的命在魯大山眼裡就不值錢。而半刻鐘的時間,最多也是問幾句話的事,而且魯大山到底還是有幾分傲氣在,憑他昨晚在田七面前拍碎那兩個石珠就能斷出一二來,所以他不可能下作到要趁著這半刻鐘,對一個小姑娘做什麼下流事。

  魯大山雙臂抱在胸前,一雙虎眼打量了唐蘆兒好一會,似在衡量她這話裡的真假比重。唐蘆兒說完就閉了嘴,既不求饒,也不強調自己說的句句屬實,但心裡卻悄悄數著時間,同時又暗罵了田七好幾句,怎麼就那麼死板,真要等上半刻鐘才進來,就不怕她被人卡嚓一聲給結果了。也幸得她是穿越的,貞操觀念沒那麼變態,不然就剛剛那一下,她就已經沒啥清白可言了。呃……若照這麼說,她的清白其實早就毀在那煞星身上了!

  魯大山心裡著實詫異這小姑娘的鎮定,但她剛剛說的那番話卻又不似作假,但是若真只是個普通女子,如何還能在這番情況下面不改色?遲疑了一會,他又問了一句:「田七跟你說過什麼事沒?

  「怎麼可能。」唐蘆兒又歎了口氣,「寨主啊,換成是你,你能對我說啥嗎。」

  「哦,那他為何要將你帶在身邊,還護著你?」魯大山說著右手的五指就習慣性地動了動,只是剛一動,他才發覺自己那兩顆摸慣了的石頭珠子,昨晚就已經被他拍碎了,於是便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大概是真看上我了吧,哈哈哈……」唐蘆兒及厚顏無恥地道了一句,說著自個還樂了起來。

  即便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魯大山這會也不由一陣無語,連摸著下巴的手也頓了頓,他還真第一次碰上這樣的小姑娘,其實,這瞧著倒是有些合他的心意。如此一想,腦子裡頓時就浮現出剛剛那副春光半洩之景,同時他的目光也順著那纖細的脖子慢慢往下移,從她微露出來的鎖骨,一點一點掃過她微隆起的胸部,再慢慢滑到她繫著藍色錦帶的細腰……

  他這是在用眼睛扒她的衣服,毫不客氣,也不加掩飾!

  性命之憂已經過去,本以為事情已是無礙,可眼下忽然升起的危機,卻更是讓她頭皮一陣發麻。這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強盜,殺人放火,搶劫販毒,樣樣沒落的主,估計強\奸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唐蘆兒不由就後退兩步,並準備喊田七,眼下這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他該死的怎麼還不進了!

  「怕了?」魯大山將目光重新移到她面上,總算知道怕了。

  「呵呵,魯寨主若是沒別的事,我就出去了。」唐蘆兒訕訕一笑,又往旁挪了兩步。

  「星棋島,是個好地方。」魯大山暗含深意地道了一句,然後就是哈哈一笑,「行了,你出去吧。」

  唐蘆兒鬆了口氣,趕緊就轉身快步走到門那,拉開,瞧著田七果真站在外頭,她這才放了心,總算是有點良心,沒真的拋下她。聽到身後的動靜,田七回身看了她一眼,也沒問她魯大山都問了她什麼,只朝她點了點頭,就往自個屋走去。

  還是那麼酷啊,唐蘆兒看著前面那人如軍人一般挺立的身姿,不急不緩卻顯得異常有力的步伐,不由一聲歎服,海盜能做到這份上,也是件值得驕傲的事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7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06:25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上 門

  「那個,他知道了,知道我不是陳家的丫鬟。」跟田七回屋後,唐蘆兒非常自覺的將剛剛那事的中心思想總結出來。這樣既能表示忠心,還能直接略過自己輕易就招供的片段,由此避免惹到煞星小命不保。

  「嗯。」田七果真沒有絲毫意外,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走到花架那,仔細端詳起剛剛隨他們一塊送過來的那盆劍蘭。

  唐蘆兒等了一會,見那傢伙還沒有下文,就光對著花發花癡了,便忍不住問道:「你,你不怕他會做什麼?」

  「不會。」田七手指鬆開那蘭花葉,側過臉道,「不過一會你去會綠蕉的時候小心點,別讓別人起疑了就行,還有,時間不多了,你最好在今晚之前打聽出來。」

  唐蘆兒一愣,好一會才問道:「那要是今晚之前不能打聽到,你就不走了?可是剛剛魯寨主不是說明兒一早就……」

  田七走到桌便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後,沉吟一會才低聲解釋:「今晚之前若打聽不出來,我便會潛入這山寨中心,到時若出什麼意外,可能就顧不上你了。或者我也可以在天黑後,先送你出山寨,不過到時你只能自己下山。」

  唐蘆兒只覺晴天一個驚雷朝她劈了下來,沒劈死她,卻把她劈了個外焦裡嫩。她站在那呆了好一會才緩過神,然後一咬牙,一握拳道:「老田,你放心,我這就去打聽。」

  田七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唐蘆兒在屋裡踱了幾步,終於想到個去找綠蕉的借口,只是剛要出去時,她卻忽然又回頭看了田七一眼,遲疑了一會才開口道:「只是下了山後,你打算怎麼安排我?不會真讓我當海盜去吧?你瞧我這樣有當海盜的潛質?」

  聽她這麼一說,田七還真認真打量了她一眼,就在唐蘆兒一顆心七上八下摸不著腦袋時,他老人家總算是很直接地道了一句:「幫裡不需要累贅,下了山,我會安排你回星棋島。」

  唐蘆兒微鬆了口氣,只是卻還是遲遲沒有拉開門出去,田七便又看了她一眼:「還有事?」

  唐蘆兒咬了咬唇,有些緊張地交握著手,往他這走近幾步,小心問道:「那個,你下一步是打算去那定南王府祝壽是吧,那個,到時你能不能把我也捎帶上?」

  田七半垂著眼,眼眸依舊冷淡,可那目光卻讓唐蘆兒覺得,鴨梨很大。

  「為什麼?」他總算開口了,面上並無一絲不耐的表情,可以說他這張臉最大的特色就是沒有表情。

  「我……就是想多見見世面,反正都出島了,還跑了這麼遠,想順便開開眼界,那是個王府嘛,這世上有幾個人這一輩子能進王府一看的。」唐蘆兒訕訕一笑,只是這理由牽強得連她自己都不信,可這會她也找不出更具說服力的理由。總不能實話時候,她其實想進那王府裡去當內應,萬一到時潛入王府偷花的真是唐老太,她們也好有兩手準備。

  但更讓她不敢相信的是,那田七沉吟了一會,竟真的點頭答應了她的請求。

  從那屋裡出去後,唐蘆兒還有些不敢相信,他為什麼會答應?他怎麼就答應了!沒道理啊,他這麼輕易就答應,反讓她覺得心裡不踏實起來。

  唐蘆兒一路走一路琢磨,也沒理會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不停地朝她這發出陣陣的怪笑以及調戲的聲音,直到快走到綠蕉那的時候,她才終於想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關鍵。照魯大山之前所說,那煞星此行去拜訪定南王,就是想拉好關係,可眼下正苦於沒有在定南王跟前立功的機會,所以才需要魯大山引薦。而那天若唐老太真的過去的話,豈不是直接往那煞星劍下送,若加上自己當時也在那的話,可真就是一網打盡了,她可沒信心在煞星眼皮底下玩什麼把戲啊。

  媽呀,他剛剛答應得那麼爽快,不會被他發現什麼了吧?!

  正忐忑不安的時候,就已經走到綠蕉門口了,唐蘆兒舒了口氣,剛抬起手要敲門,卻看到花娘從一邊走過來,板著臉打量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麼過來這了?」

  「花姐姐好。」唐蘆兒忙露出笑跟花娘問了聲好,然後才解釋道,「昨兒我從綠蕉姐姐這借了這身衣服,今天卻不小心給這袖子邊上劃了道口子,這便過來跟綠蕉姐姐道歉的。」

  「喲,妹妹也太客氣了。」正說著,就見眼前的門一開,那打扮得一身妖嬈的綠蕉即從裡頭走了出來,身子一歪,就依在門上斜著眼瞟了花娘一眼道,「花姐姐不是重新得寵了嗎,這一大早的,姐姐不在大寨主屋裡伺候,反還跑到妹妹這邊來,難不成妹妹這比大寨主那邊還吸引姐姐不成。」

  「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花娘不再似以往那般,一言不發地轉身,而是有些幸災樂禍地丟下一句,又特意打量了唐蘆兒一眼,才轉身走開了。

  綠蕉微怔,暗暗品著花娘剛剛說那話時的神情,再又看了唐蘆兒一眼,忽的想起剛剛自己走回這邊的時候,似乎看到唐蘆兒和那田少當家往魯大山那走去,她心頭一驚,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麼。

  唐蘆兒自是不明花娘那話是什麼意思,瞧著她走後才轉頭問綠蕉道:「姐姐,您這衣服……呃,還有我昨兒換下的衣服可還在?」

  綠蕉回過神一笑,就將唐蘆兒拉進屋道:「行了進來吧,你那衣服那麼髒,誰耐煩洗,早扔了。」

  門關上後,唐蘆兒往裡走了幾步才回過身看著綠蕉輕聲道:「田少當家說,姐姐需要他做什麼只管提,只要他能辦到就行,只是姐姐卻也拿出誠意來才行,姐姐得先說出那王強來這寨裡的目的是什麼,我才……」

  她話還沒說完,綠蕉忙就上前摀住她的嘴阻住她的話,同時卻嬌笑道:「一件衣服罷了,既是穿到妹妹身上,那自然是送給妹妹了,我還會要回來不成。說什麼抱歉不抱歉的,竟還要付錢,也將我綠蕉看得太低了,還不趕緊把這幾個臭錢放回去,再這樣我可真生氣了!」綠蕉說完,又朝唐蘆兒打了個眼色,讓她把話接下去。唐蘆兒早會過意來,忙就跟著笑道:「姐姐別生氣,我收起了就是。其實我今兒過來還一件事,就是跟姐姐道別來的,明兒一早我就要走了,剛剛想了想,覺得還是過來跟姐姐說一聲好。」

  「喲,怎的這麼快,好生讓人捨不得,這寨裡都是些臭男人,有幾個女的也專愛聽人牆角,難得來了妹妹這麼一位讓人舒心的,卻又馬上就要走……」綠蕉一邊說話,一邊拉起唐蘆兒的手,在她手心上快速地寫著字。

  外頭那去而復返的花娘聽到屋裡傳出這話,皺了皺眉,但還是站在那繼續往下聽。只是又聽了一會,依舊是聽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她想了想,才轉身往魯大山那走去。



第三十章 綠 蕉

  過了一會,綠蕉才轉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拉開一條門縫,此時花娘已經離開,外面只有偶爾經過幾個勞作的啞人。山裡的初陽剛升起,不多時就有衣衫不整,神情憔悴的女人從各個房間裡出來,並在外頭那些男人的猥褻聲中,或是低頭垂臉,或是嬉笑怒罵地回了她們自己的地方。女人們離開後,昨晚饕餮了一夜,今日又風流了一早的男人也總算捨得起來了。一個個打著呵欠草草收拾了一通,往臉上潑了幾把冷水,然後出來比劃幾下,就拎起大刀,帶著早飯,三五結群地出去巡山看地盤了。

  照寨裡的習慣,這個時候基本不會有人往這邊過來,綠蕉站在那門縫邊沉吟了一會,不知為何,從剛剛到現在,她心頭總不時就一陣突突直跳,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的感覺。她想起剛剛花娘說的那句話,遲疑了一會,便回身朝唐蘆兒道:「你趕緊把話帶回去,既然是明兒一早就走,那麼你最好傍晚之前再過來我這一趟。走吧,這事我也得去準備一番。」

  「東西真的在你這?」唐蘆兒有些不放心地問了一句,照她之前所看到的,那花娘可是不時往綠蕉這屋裡走,要有什麼東西,可不早被翻出來了。而且綠蕉也不是田七派來的人,只是王強臨死前指定的,所以唐蘆兒不免有些擔心,畢竟這是關乎自個性命的大事,她不得不再次確認一下。

  綠蕉瞟了她一眼,想了想便關上門道:「這會讓你先看一眼也無妨,讓你心裡有個底,一會你跟田少當家也好說。」她話剛落下,正好就走到那張紫檀大桌前。唐蘆兒還弄不明白她要做什麼,就見綠蕉將那桌上的天鵝絨桌布給掀起,然後又將旁邊的茶盞端起喝了一大口,隨即只聽噴的一聲,卻是那綠蕉忽的一下把嘴裡的茶水整個給噴到那桌面上。

  唐蘆兒有些愣住,只是下一刻,她即看到那紫檀桌面上,凡是被茶水沾到的地方,竟慢慢浮現出無數疏密不一,交叉曲折的線條以及各式各樣的符號和說明文字。那是——地圖!這長八尺,寬六尺的桌面上,滿滿畫下的是這整個川山谷的地圖!

  那一口茶水噴到的不足這整個桌面的四分之一,但光這一小部分,就足以讓人感覺到這地圖繪製者所投入的心血,讓人,不能不為之動容。

  「他就是怕自己繪製的地圖有一天會被發現,所以用特殊藥水在這桌面上留了一份。」綠蕉放下茶盞,輕輕道了一句,語氣裡帶著幾分黯然。如今這地圖還在,可那製圖的人卻直到死都換不來個土饅頭,昨晚他的屍體被拖走後,就直接往山坳那一扔,眼下估計已經進了野獸腹裡了吧。綠蕉心裡輕輕一歎,這就是燒殺掠奪,無惡不作的川山寨,她在這裡埋葬了自己,隱忍了五年,終於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與此同時,魯大山那正為此行針對定南王以及田七的事悄悄安排著人手,細心思量過的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花娘過來後一時進不去,便在外頭等了一會,只是瞧著裡頭一時半會閒不下來,她想了想,便先作罷。總歸這會只是過來給魯大山一個提醒,證據還未真正到手,也不著急這麼一會。

  花娘是魯大山亡妻身邊的丫鬟,跟在魯大山身邊近十年,如今雖還只是魯大山侍妾的身份,但這寨裡的弟兄早將她當成大嫂看待,而她一直以來也都是將魯大山當成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天,盡心盡力地服侍著。

  只是自五年前,那個叫綠蕉的女人進了寨裡後,原本對她還不錯的魯大山漸漸冷落了她。一開始她心裡還有些吃味,只是後來出於女人的直覺,她總感覺那綠蕉有些不對勁,可偏又抓不出什麼來。直到半年多前,她有一次無意中看到那綠蕉竟跟王強有說有笑的,且那樣子絲毫不似平日裡在魯大山面前那等風騷的樣。那會她只當是這騷貨又想勾搭男人了,故也沒多想,誰知兩個月後,那王強就被揪出是奸細的身份,緊接著那綠蕉還趁著寨裡清理王強房間裡的東西時,過去討這討那。她當時心裡就起了疑,只是偏那騷貨手段了得,竟哄得魯大山只當她是吃醋取鬧,而毫不重視她的提醒。

  幸好她一直就沒放棄對那騷貨的監視,這幾年下來,她對綠蕉多少也有些瞭解,那女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對一個外來的小丫頭那般親密。且那小丫頭還是田少當家帶過來的,昨兒王強臨死前還特意從那騷貨身邊將那小丫頭給叫過去,也不知都說了什麼,而今一早,那丫頭竟還主動過來找那騷貨……這種種事跡串聯起來,不能不讓人懷疑其中有詐。

  這次就算寨主不信她的話,她也一定要將這事從頭到尾好好說一番,絕不能讓那騷貨得了逞。

  唐蘆兒回到田七這後,先將自綠蕉那看到的一切都說了,完後才道:「她說她只有一個要求,明兒你下山之前,幫她殺了吳能和這八個人。」唐蘆兒說著就將揣在懷裡的那張小紙條拿出來,遞給田七,並接著就綠蕉的話,一一解釋那上面寫的人都是哪幾個,如何辨認。

  當時綠蕉沒有解釋她為什麼要殺這幾個人,只是冷笑地道了一句:「這是最後的八個,我找不到機會,只能借你之手了。」

  唐蘆兒當時聽了這話,不知為何,心裡忽的就冒出一個猜測,這上面的每一個名字,很可能都是跟綠蕉發生過關係的人。當然,她肯定是不敢開口問這話,只是接了那紙條後,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田七隻是應了她的事,卻沒有去辦的話……其實她不該問這等話,這等於是讓對方對自己這邊失去信心,當時話一出口,唐蘆兒就意識到自己又幹了一件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

  然卻沒想綠蕉聽了後竟不介懷,只是莫名地一笑:「我不是相信你們,我是相信王強,你不知道他這半年都經歷什麼樣的酷刑。」綠蕉說到那的時候,微停了一停,然後聲音略低了下去:「我從來沒有那麼佩服過一個人,他曾跟我說過,一定會有人過來找他的,他求我幫他這麼做的時候,一再保證說過來找他的人定會答應我提出的要求,並且言出必行。能將自己的生命整個投入到這裡的人,我如何能不信,所以,即便是看在王強份上,就算你們辦不到,這地圖我也會交給你們的。」

  最後,唐蘆兒沒有問綠蕉跟王強是什麼關係,她只是覺得自己就是問了,綠蕉也不會說的。

  田七拿著手裡的名單,聽完唐蘆兒的介紹後,即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誰曾料想,就在魯大山思量著怎麼算計田七的時候,田七這邊已開始準備著怎麼去殺他的人了。

  那會,太陽已高高昇起,六月的天,即便是樹木茂密的深山,也一樣能感受得到陽光的慷慨,連那山風裡都帶著幾分日頭的溫熱,可唐蘆兒卻覺得,這天,怎麼有些冷。

  總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勁,一個買兇,一個接活,而她則是中間人。唐蘆兒默了一陣,心裡認命的一歎,她從掃黃隊長直接轉行成殺手經紀人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8 PM

第三十一章 變

  中午的午飯,魯大山因騰不出空來當作陪,於是便讓人直接送到田七房裡,那飯菜看著倒是很豐盛,都是山珍,還是現殺的,絕對新鮮。只是唐蘆兒卻不怎麼敢吃,她怕得非典,而且瞧著那一塊塊大得很有性格的肉,她也實在沒有下口的慾望,因此就只對著那兩盤賣相不錯的野菜扒了碗米飯。

  田七倒不像她那麼挑食,並且葷素不忌,送過來的肉和菜都沾了筷子,只是他吃的也不多。唐蘆兒因嚼得慢,而且也沒他吃得那麼專心,所以每次把米飯扒到嘴裡後,都會抬起眼悄悄觀察對面的人。近三天的相處,她越來越發覺這人,唐蘆兒想了好半天,最後勉強得出一個詞——沒趣。

  他不貪財,不好色,為人冷靜,手段狠絕,面無表情,話也極少,就是常常會放殺氣。

  這種人,她猜不出他心裡所想,但卻能感覺到這人在進行每一件事的時候,似前後都早已規劃好。比如第一次在海裡碰到他時,那附近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一艘小舟;隨後中途殺了王力,小舟順利在川山谷前靠岸;接著在山裡遇上林箭和李元後,他不動聲色跟著走,中途卻殺一震一;完後又順水推舟,上山斬殺川西寨二十七人作為入寨之禮;由此順利進寨談交易,並任魯大山以逍遙散試驗王強,卻反使王強將最後的消息傳給了她;他再藉著她收到消息,加以利用從而達到了上山入寨的目的。

  這一件一件的事情,表面上看著毫不相關,但仔細一想似乎都是經過有意識的安排,使之環環相扣。

  這個人,無論什麼事,他都當成任務一般的去做,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都被他掌握在手裡。就連現在吃飯,也是一樣,她看不到他在品嚐食物的美味,她所看到的只是他在給自己的身體增添能量。她甚至有種感覺,對他來說,殺人跟吃飯沒什麼區別,只是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唐蘆兒暗暗搖了搖頭,嚥下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的同時,瞧著田七也跟著擱了筷子,她心裡就是一陣歎服。她剛剛仔細注意了一下,發現他今天吃的比昨晚略多,不過她絕對相信,這可不是今兒的飯菜對了他的胃口,而是因為他今日會有所行動,接下來的消耗可能會比較多,所以此人經過精密的算計後,多吃了半碗……

  嘖嘖,這個人,人生裡根本就沒有樂趣可言啊。

  正天馬行空一陣瞎琢磨的唐蘆兒卻未發現,其實她自己也是個沒心沒肺到強大的主。就眼下來說,能單獨面對這麼一座冰山,在如此壓抑的氣氛之下,還能保持愉悅的心情以及良好的胃口,津津有味地觀察,慢條斯理地吃飽,這等本事,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午飯剛過,魯大山那邊就派人來請田七過去商量明日下山事宜,而田七剛走,外頭忽然就響起一陣吵鬧聲。唐蘆兒拉開門縫一看,只見外頭驕陽似火,晃得人心裡一陣煩躁,不遠處有幾個人不知因什麼事發生了口角,沒幾下竟就拔出刀子直接動起手來,眨眼間就見了血。唐蘆兒嚇一跳,忙關上門,然後貼在門邊站了一會,聽到外頭似乎有人出來喝制,好一會那暴戾的聲音才慢慢散去。

  真不安全啊,她吁了口氣,一個人留在屋裡轉了幾圈,只是心頭卻總安定不下來。過一會她又走過去摸了摸那門板,總擔心這門不夠結實。也不知那煞星什麼時候回來,這等地方,還是跟在他身邊有保障些。

  只是擔心歸擔心,卻怎麼也架不住這姑娘的沒心沒肺,中午吃飽後,消化了一陣,手裡也沒什麼事可做,在屋裡待了沒多久就開始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可左等右等,那田七還不見回來,唐蘆兒也不敢貿然出去尋他,想了想,乾脆就爬上床睡起午覺。反正綠蕉也說了,地圖的事,就算不躲人耳目,她要拓印好怎麼也得需要些時間,中午肯定是趕不出來的。

  許是這幾天著實是太累了,昨兒一晚也沒睡踏實,於是這一個午覺,竟一下子睡到了夕陽西下。直到外頭的紅日從窗外射進來,落到床上後,唐蘆兒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只是一睜眼,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安靜地站在前面,她猛地嚇一跳,迷糊的腦子頓時就清醒過來。隨後定眼一瞧,才發現站在那的人是田七,她鬆了口氣,也不管什麼形象,揉著眼睛就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道:「你回來了,怎麼進來的?」她記得她上床睡覺的時候是將門閂給插上的,也沒聽到叫門,他怎麼就進來了。

  田七沒搭理她的話,只是站在陰影裡背對著她低聲道了一句:「你起來準備一下,開晚飯前去將地圖拿過來,估計今晚就得下山。」

  「今晚!?」唐蘆兒一愣,下意識地轉頭一看,只見西面紅日滿窗,窗外還不時傳來幾句粗著嗓子喊出來的喝罵聲,整個山寨熱鬧中透著幾分暴戾之氣,卻更反襯出此時這屋內的寂靜與安寧。

  屋裡似乎比她睡下的時候多了幾分淡淡的香氣,眼睛有些茫然地四下尋了尋,才發現對邊香幾上不知何時竟多了個三足雙耳銅胎香爐,只見香煙裊裊,聚散不定,餘味悠然……

  她好似睡得有些糊塗了,坐在床上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田七說的什麼事,於是便收回目光往田七那看過去。可這一看卻發現那傢伙還背著她站在那桌子旁,兩手微微動著,也不知在鼓搗什麼。

  「你在做什麼呢?」唐蘆兒揉著剛剛睡覺時被壓得有些發麻的胳膊下了床,結果走過去一看卻是嚇了一大跳。「你受傷了!」

  只見他左手前臂內側上有一道兩寸來長的傷,傷口不是很深,只是看著那顏色有些不對,正冒出來的血也有些發黑,桌上還墊著一塊不知從哪弄出來的棉布。似乎是那香味的作用,此時她靠得這麼近,卻絲毫聞不到血腥味。可眼下最恐怖的是,這人正在用匕首對著他的傷口往下一切,隨即就從那傷口裡挑出一枚星型暗器,而她,甚至能看得到那切開的肌肉裡面露出來的肌理。接著又見他將自己傷口周圍的腐肉快速削去,在他快而穩,甚至是狠得不近人情的手法下,那不停往外冒的血正慢慢由黑變紅。

  唐蘆兒駭然地瞪大了眼睛,站在那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想起抬眼往他面上看了一看,卻見他此時竟還是那般面無表情,面上的線條就似他的人一般冷硬,甚至連眉頭都不見皺一下。

  「幫我把那瓶藥打開。」傷口即將處理好,他這才開口道了一句,聲音平淡得就跟個沒事人一般!

  「哦,哦,好。」唐蘆兒回過神,趕忙將擺在他前面的那瓶子藥拿起來,有些手忙腳亂地擰開蓋子,「怎,怎麼弄?我給你散下去嗎?」

  田七放下匕首,接過藥往傷口上灑了一層,隨即就見那血竟以眼見的速度在凝結,接著他便將旁邊的布條取過來,就著傷口一圈一圈地纏上去。唐蘆兒在一旁看得心都有些發顫了,這要等傷好了,那布條可怎麼解啊,不得都沾到那傷口上了!這一撕不得連皮帶肉都給撕下來,光想想都疼死了!

  「你怎麼會受傷,出什麼事了嗎?」見他都收拾好後,唐蘆兒一臉忐忑地問了一句,她睡死的那段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怎麼眼下這寨裡還這麼平靜。

  「她說的那八個人,已解決了三個,剩下五個和吳能,等到下山路上時再動手。」田七沒有答唐蘆兒的話,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你,沒被發現?」唐蘆兒愣愣地又問了一句,這麼說剛剛他是去殺人來著,所以才受了傷?

  田七一邊放下袖子一邊接著道:「你現在就過去找她,今晚這山寨要生變。」

  「變?什麼變?」唐蘆兒還是一頭霧水,只是就在這會,忽然聽到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喊殺聲,她心頭一震,田七即皺著眉頭道了一句:「提前了。」隨後就抓住她的胳膊,拉著她往外走去。



第三十二章 來不及

  好像是兩個山寨的人打起來了,即便外面的喊殺聲聽著還很遠,但戰場正有往這邊過來的趨勢,整個寨裡瀰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氛。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天邊殘陽如血,風裡帶著肅殺之意,唐蘆兒隨田七出去後,即瞧見寨裡的男人個個都是一副熱血沸騰的樣,且皆往魯大山那屋前圍過去。

  緊張,躁動,嗜血的情緒在這裡蔓延,形勢看著有些混亂,一時間竟沒幾個人去注意田七和唐蘆兒這邊。

  唐蘆兒往周圍看了看,然後就對田七悄聲道:「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起來,這樣咱們能下得了山嗎?」

  「你先去拿地圖。」田七沒多做廢話,說著就示意她趁著現在趕緊往後面去。原本此番情況下,該由他過去拿的,只是他算著時間,綠蕉那邊應該還沒拓印好,而魯大山這似乎將要有所動作。綠蕉那邊不可能一直順利,為給她們多爭取些時間,他只好先讓唐蘆兒過去。

  都這個時候了,唐蘆兒自是不會磨蹭,點了點頭,就悄悄挪著步子往後面溜了過去。

  田七進了魯大山的屋後,只見裡頭已經圍上十多個人,掃一眼過去,皆是這寨裡能說得上話的傢伙。此時他們正商量著怎麼對付川西寨的突襲,在魯大山的主持下,這十來個人分成了兩撥,其一撥表示直接拎傢伙殺過去;另一撥卻道還是等待時機,將他們整個包圍後再一網打盡。眼見都要吵起來了,偏魯大山卻遲遲未下決定,正巧這會田七走了進來,他即招手讓田七過去。

  「田老弟,你來的正好,本想明一早才送你走的,但眼下寨裡他娘的忽然出了這麼個情況,怕夜長夢多,只能讓你提前下山了。」魯大山說完又指了指旁邊的吳能,接著道,「此行我讓二當家跟你一塊走,再另外派六個兄弟一路護送你們下山。時候已不早,再一會待那派出去的人探好路回來,你們便馬上動身,待你們走後,老子這也好放手幹上一場!」

  田七無異議,點了點頭就隨口問一句那先前去探路的人還多長時間能回。魯大山往旁看了一眼,吳能即道:「快了,我是半個時辰前派出去的,主要是怕川山寨在咱這留了釘子,在路上設下埋伏,不得不仔細一些。」

  ……

  與此同時,唐蘆兒這邊也已順利進了綠蕉的房間,只是田七料的果然沒錯,綠蕉這邊的拓印才堪堪完成一半工序,起碼還得小半個時辰,她才能將那桌面上的地圖完全印到那白絹上。

  「不能再快點嗎?」唐蘆兒有些著急地看著綠蕉,只見綠蕉此時手裡正拿著一把毛刷,一邊沾著旁邊不知用什麼藥材炮製的藥水,一邊不停地往那鋪在桌面上的白絹刷去。

  「原本一個時辰前就該弄好的,只是被那賤人給打翻了我好容易配出來的藥水,你現在急也沒用,這東西不這麼弄,拓印不下來。」綠蕉回頭看了她一眼,說完又往裡屋示意了一下。

  唐蘆兒微怔,略一遲疑,便移步往裡走去,不想竟會看到花娘正被五花大綁地困在一張椅子上。對方瞧著她後,即憤怒地瞪著眼睛,嗚嗚的朝她叫著。唐蘆兒還未出聲,綠蕉那邊卻已笑了起來:「花姐姐最好老實點,你該知道妹妹我沒多大耐心,姐姐再這麼叫下去,妹妹我很可能直接把姐姐的舌頭給割了。要知道割舌這活,妹妹我可是見過多次了,準不會失手的。」

  花娘身子一顫,似真的有些怕綠蕉,不甘地收了聲,老實縮在那恨恨地瞪著唐蘆兒。

  此時藥水已刷完,綠蕉放下毛刷,擦了擦手,然後看向唐蘆兒道:「再過小半個時辰,這白絹干後,這桌上的地圖便也落在上頭了。」

  唐蘆兒看了花娘幾眼,什麼也沒說,收回目光轉身走到那桌子旁躊躇著道:「要這麼久,川西寨那正往這邊殺過來呢,會不會頂不住?」

  綠蕉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你太小瞧魯大山了,川西寨的事用不著擔心,安心等著吧。」

  唐蘆兒悄悄打量了綠蕉一眼,總覺得這女人今日看著跟前兩日有些不一樣,只是還不待她琢磨,那外頭忽然就響起一陣敲門聲,同時一個聲音傳了進來:「綠姐兒,寨主讓你現在過去一趟。」

  唐蘆兒心頭一緊,忙看向綠蕉,綠蕉也皺了皺眉道「寨主這會找我什麼事?」

  「老子哪知道,總歸寨主讓你趕緊過去。」

  「行了,我知道了。」綠蕉只得應付了一句,想先將那人打發走了,她在出去看看,只是她聲音剛落下沒一會,外頭那人又道:「趕緊的啊,還有,你可有看到花嫂子沒,寨主這會也找她呢。」

  「我又不是她的丫鬟,還能時時跟在她身邊看著,你煩……」綠蕉提高了嗓子,不耐煩地道了一句,只是話還沒說完,裡屋突然就傳出彭彭的幾聲響,似花瓶連同花幾給一塊摔到地上,接著那花娘就拼著命嗚嗚地喊出聲。剛剛她撞倒裡頭的花幾後,整個人也跟著椅子倒在地上,竟鬧出不小的動靜。

  外頭的人似察覺到了什麼,即問:「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不小心撞翻了花瓶。」綠蕉一邊說,一邊快步回屋,拔出發上的簪子就蹲下去對準花娘的眼睛低聲道:「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你若真想死,我馬上給你刺下去!」

  花娘停止了掙扎,一臉驚懼地看著那離自己眼睛不足半寸的簪子。外頭那人又喊了一聲,綠蕉將堵在花娘嘴裡的布團又使勁往裡塞了塞,也不管花娘會不會窒息,完後她又示意唐蘆兒過來看著,她得出去應付一下。

  外頭那人等了一會,直覺裡頭准出事了,正要強行撞開門,不想綠蕉正好在這會猛地把門一開,隨後就一邊繫著半敞的衣服,一邊走出來罵道:「老娘在屋裡換個衣服,你叫什麼叫,一個兩個都是這副猴急的樣。」

  那人在綠蕉半遮半掩的胸口那剜了幾眼,然後才道:「剛剛你那屋裡什麼聲音?」

  「花瓶碎了,怎麼的,以為老娘屋裡藏著男人不成,就是藏了也不關你的事,滾滾滾……外頭的人都要打進來了,你還愣著這做什麼。行了,我穿好衣服就過去,什麼寨主,我看是冤家,都這時候了,還讓我跑來跑去的……」綠蕉說完就回身進了屋,並又將門啪地給關上了。

  那人在外頭遲疑了一會,聽到前面開始沸騰的聲音後,他想了想,最後喊了一聲:「你快些。」完後總算是帶著三分疑惑走開了。

  「你要過去?」唐蘆兒站起身,有些不安地看了綠蕉一眼,「剛剛那麼大的動靜,他又在找花娘,一會會不會有人懷疑到這來?」

  綠蕉看了看桌面上那整個還濕透著的白絹,沉吟一會道:「能拖一會是一會了,你就在這屋裡看著,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她說完,正要轉身,只是忽然又頓住,隨後就往裡頭走。

  唐蘆兒沒跟進去,只是瞧著綠蕉進了裡屋後,那裡頭就傳出幾聲微微的掙扎與喘息的聲音。沒多會,那聲音就靜了下去,再過一會,待那聲音完完全全消失後,綠蕉才一臉平靜的從裡頭走了出來。

  綠蕉出去了,屋裡靜得可怕,外頭的喊殺聲時遠時近。

  唐蘆兒怔怔看著那張白絹,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在此時看來,太過漫長,她賭不起。

  決定後,再不遲疑,走過去,手一抓,那白絹被整個拉了下來的瞬間,那耗費了數年心血,精心畫在桌面上的地圖,即完完整整地展現在她眼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39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06:27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下 山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綠蕉就急匆匆地跑了回來,並一進門就道:「快,將那……」只是她話才出口就猛地停下,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那已經恢復原樣的紫檀桌面。

  「你,拓印好了?」一怔之後,綠蕉即懷疑地看向唐蘆兒,話雖這麼問,但她心裡卻清楚那絕不可能,時間沒到,藥水吃不進去,那桌上的地圖不可能被拓印到白絹上。而且一旦她調配的藥水沾到桌面,那上面的地圖除了可以被拓印下來外,還能輕易被擦掉。而若想那地圖再次消隱,除非那桌面上的藥水自行幹掉,因這藥水跟茶水不一樣,不能拿布去擦,否則會連同地圖一塊擦掉。

  「有人要過來了?」唐蘆兒拉開門後,瞧著綠蕉面上那等焦急的神色,也被嚇了一跳。看來她擔心的事要發生了,此番情況,根本不可能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留給她。

  唐蘆兒猜的確實沒錯,綠蕉之前也懷疑自己許是被發現了什麼,不然魯大山不會這個時候忽然把她叫過去。於是她剛剛出去時並未直接去魯大山那裡,而是趁著寨中出亂,悄悄去找她安排在寨裡的人打聽了一下,不想竟真被她打聽出些許端倪來。

  魯大山派人來叫她的時候,也吩咐了下去,一會就讓人將之前她從王強那屋拿的東西全都搬出去,至於原因卻是沒說,但光憑這一點綠蕉就已明白,準是魯大山對她起疑了。於是她直接就轉身回來,之前她也留了一手,屋裡早準備了炭盆,實在不行就點上炭盆,把桌子烤乾,然後再另做打算。只是她卻不料自己轉身回來後竟會看到這樣一番情況。

  「怎麼回事,這上面的地圖呢!?你做了什麼!」綠蕉走過去摸了摸那桌子,即發覺這上面的東西消失了,不是隱去,而是消失了,被人擦得乾乾淨淨!她心頭猛地一驚,難不成是她認錯了人,這丫頭不是王強盼來的人?

  「好姐姐,你別急,地圖我已經拿到了,我想著再將它留在桌面上也不好,所以就把它給擦了,那白絹我給你扔到裡屋,姐姐趕緊收拾一下吧。」唐蘆兒說著又往外聽了聽,然後又接著道,「我該走了,這過來的時間不短,田少當家那估計也快拖不住了。」

  「等一下,你說地圖你已經拿到了是什麼意思?」綠蕉忙拉住她。

  唐蘆兒無奈,只得道了一句:「我都記下了。」

  綠蕉一怔,一時摸不清這丫頭是什麼意思,唐蘆兒卻接著道:「我真該走了,姐姐放心,姐姐之前說的事,田少當家已經完成一小半了,他說剩下的那幾人,留著下山路上解決。」

  唐蘆兒走後,綠蕉皺著一雙秀眉想了想,青蔥般的手指在那光潔的桌面上劃了劃,塗著鮮紅丹寇的指甲在那朱漆桌面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片刻後,她即將這事擱下。剛剛那丫頭不似騙她,不過不管怎樣,既然對方說地圖已經拿到,那麼她答應的事已經做到,接下來得趁著這機會準備下面的事了。

  唐蘆兒戰戰兢兢地回了田七的房間後,心裡長長地鬆了口氣,這真不是人幹的活啊,不但考驗她的腦細胞還要考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多來幾次她准減壽幾年。

  而她剛進屋,田七也跟在她後面遊魂似的閃了進來,唐蘆兒嚇一跳,只是還不待她開口,田七即問了一句:「地圖拿到了?」他從魯大山那邊出來的時候,即注意到魯大山接著就派人往後面去,因為什麼事他不清楚,但直覺跟綠蕉有關係。他本打算跟在後面悄悄出手解決的,眼下山寨裡的人基本都集中到前面去,故他想要下手並不難,只是卻不料那會會看見唐蘆兒從另一邊溜出,所以才作罷跟了過來。

  「呃,拿到了。」唐蘆兒咳了一聲,然後才點了點頭。

  田七即察覺出她神色不對,便又道了一句:「拿來我看看。」

  「這個,那個,我現在拿不出來啊。」唐蘆兒有些苦惱地道了一句。

  田七沉默地看著她,周圍的氣壓頓時低了下去,唉,他又開始放殺氣了,唐蘆兒心裡叫了聲苦,面上趕緊訕訕地笑了一下,然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剛剛來不及拓印,需要的時間太長,我擔心會被人發現,就只好把那地圖,嗯,記在腦子裡了。」

  田七還是沉默,唐蘆兒有些發囧的看著立在自個跟前的那張撲克臉,不知為啥,被他這麼盯著,連她都覺得自己剛剛那些話好像真的是在扯蛋。

  「咳,我說的是真的。」煞星的目光太具殺傷力,明明不該心虛的事,愣是讓她心裡發起虛來。

  「我那啥,看過的東西,只要願意,可以馬上記住的。」被煞星的氣場弄得有些忐忑,唐蘆兒小心道了一句,完後想了想,又接著道,「你別擔心,我原本就是以畫畫為生的,這描繪地圖的事難不倒我,下了山,我馬上就給你把那張地圖複製下來,絕不會錯一點,真的!」她說到這,心裡歎了一句,別說是地圖了,就是那種精密繁複的器械設計圖,她都能看過一眼就能絲毫不差地複製出來,過目不忘是客氣的說法,她其實是活體複印機。咳咳,不過很囧的是,她這等本事自穿越到這裡後,就變成了雞肋,幸好她除了會複印外,還能畫上兩手,不然就真的成廢物了。

  田七還是沒有開口,在他那平靜得可怕的目光下,唐蘆兒頓覺鴨梨很大,她極其不自在左右看了看,然後道:「你,你等一會啊,我證明給你看。」她說著就在這屋內到處翻了起來,翻了滿頭大汗後總算在床底下找到了一本落滿灰塵的戲本。

  拿到那戲本後,唐蘆兒即以極快的速度在翻,片刻,她便將那戲本遞給田七道:「我背給你看,一字都不會錯的,咳,不過裡頭有些字我不會讀,念到那的時候我寫給你看啊。」說完,把戲本往田七手裡一塞,然後就結結巴巴地背了起來。其實也不怪她念得不順,那戲本可不是白話文,就算是讓她看著念,那也順不起來。

  平均每兩句話,她就有一個字不會讀,唐蘆兒覺得很丟臉,特別是那煞星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死樣,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他這副表情,活像是在看她的笑話一般!

  終於,當唐蘆兒磕磕巴巴地念到第三頁後,田七估計也是受不了聽覺上的折磨,總算是開恩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下山吧。」

  唐蘆兒鬆了口氣,抹了把汗,然後很自覺地走到花幾那把那盆蘭花抱上。



第三十四章 將計就計

  天陽已落山,唐蘆兒一行人才剛出來,還沒走遠呢,山寨那邊就響起一陣喊殺聲。唐蘆兒下意識地回頭往那看了一眼,卻只見鬱鬱蔥蔥的林木橫檔在眼前,放眼所望,除了山石,除了樹木,連隻鳥雀都看不到,更別論除他們以外的人了。此時目力所及之處,這綿延不知處的深山裡,就只他們九個人。

  喊殺聲聽著很近,但卻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黃昏籠罩的深山裡,唐蘆兒抬頭看了看周圍那有的竟高達十數丈的蒼天古樹,心頭一時間有些惶惶然,兩腿不由就往田七身邊靠了靠。田七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吳能和那六個小弟也相互對望了一眼,同是沒有說話。

  大家各懷心思地又走了一會,後面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足下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隨著夕陽的餘暉慢慢暗淡,一開始就已潛伏在周圍的危險,即跟著蠢蠢欲動起來,連那偶爾從身旁穿過的山風裡,也帶著幾分急切之意。

  上山累,下山也不輕鬆,唐蘆兒微喘著氣,悄悄打量著旁邊的那幾人。吳能自出山寨後,只跟田七道了一句,讓田七還是要小心川西寨的人,雖探過路,但保不準他們不會忽然出現。這一路,吳能的右手一直就握著刀上,似真的時刻在警戒。而跟在他身邊的那六個小弟,兩個在前面探路,兩個在後面斷尾,中間那兩個,其中一個用竹筐背著她那盆劍蘭,另一個手裡則拎著一個花梨木匣子,聽說那是魯大山給定南王準備的壽禮,也不知裡頭裝的是什麼。

  憑著記在腦中的那張地圖,唐蘆兒約莫知道此時他們離山寨已經有六七里遠了,山裡的黃昏之色愈加濃重,再用不了多久,這天就會暗下去。唐蘆兒看了田七一眼,有些忐忑的嚥了嚥口水,然後才硬著頭皮抱著肚子喊起疼來。

  鬧肚子,爛得不能再爛的借口,唐蘆兒說出來後自己都覺得臉紅。只是這麼爛的借口,除了田七外,另外那幾個人竟也絲毫不懷疑,看他們一個個都這麼配合,唐蘆兒自然是不能讓大家失望,於是丟下一句「你們到前面等我,我馬上就好。」然後就往山路旁邊的林中跑了進去。

  吳能看著唐蘆兒跑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的田七一眼,心裡冷笑一聲,暗道看來是被這姓田察覺出端倪來了,只是可惜這圈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你就是不跳也得跳。至於那丫頭,若是跟在你身邊,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現在,膽敢獨自一人在這山裡亂跑,只會死得更快!

  唐蘆兒就著腦中那張地圖的指引,一路戰戰兢兢地在那安靜得瘮人的林裡快步走著,沒多會果真就聽到田七他們那個方向傳來一陣刀劍之聲。她緊張地嚥了嚥口水,也不知那煞星能不能對付那幾個人,聽說那吳能的武功可不弱,而且能坐上山寨第二把交椅的傢伙,除了武功之外,必還有他過人之處。

  而且剛剛那一路看著,對方好似也在暗暗準備著什麼。她頭腦簡單,四肢也不夠發達,即便察覺出對方心裡藏著小九九,卻也猜不出他們到底在打算著什麼。估計煞星心裡有譜,只是那傢伙十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他要知道什麼也不會跟她說。

  唐蘆兒既沒回頭,也不敢放慢腳步,只是在走的時候,一邊在路上小心留下暗號,一邊在心裡默默念叨著:老田呀,你可千萬別死了,不然我就是知道下山的路,一個人也走不出去的。還有這天也快黑了,你得趕緊完事找過來啊,萬一一會又來隻老虎什麼的,那你的地圖可真就泡湯了……

  此時,田七那邊,不到一炷香時間,跟在吳能身邊的那六個小弟已經倒下五個,其中三個是死在田七手下,另外兩個則是死在那一群忽然出現,並自稱是川西寨的人手裡。

  「田七,你這是什麼意思!」吳能心頭大驚,他料到田七會懷疑他這邊心懷不軌,卻沒料到明明川西寨的人都殺上前來了,那田七不但不先攜手共同殺敵,反第一時間對他們這邊出手!

  田七這完全不打招呼也不解釋的狠絕做法,一下子就打亂了他的計劃,其實之前他派人先行出來,面上說是探路,實則是設下埋伏。原本他跟魯大山商議好的是,當他領著田七下山,突然遇到川西寨的埋伏,而他和田七雙拳難敵四手,兄弟死傷慘重,於是他迫不得已,只好把定南王的壽禮交給田七,然後他領著小弟攔住川西寨的人讓田七先走。這樣,既送了田七人情,那張假配方也自然而然地從田七手裡,傳到定南王手中。反正田七也不知道他們送給定南王的真正壽禮,其實是一張假配方,而且那配方還是藏在那尊玉觀音裡。至於田七,他既然那麼想結交定南王,那就不怕他不會不將那玉觀音送到定南王府。

  到了那個時侯,川山寨這邊只要將話一轉,說那配方是被田七趁亂殺人搶走的,這禍水就直接引到田七身上,只要將興海幫拖到這泥潭裡,川山寨便能有喘氣的時間,然後另做打算。

  這是一個讓對方不得不往裡跳,並且是萬無一失的陷阱。

  可吳能卻怎麼也沒想這田七竟不按牌理出牌,而且就連魯大山安排的那些人手,對他竟也是招招帶殺,他對田七喝問一聲後,就不得不回身應付自家兄弟的奪命刀劍。

  田七將最後一名小弟解決後,直接就將搶來的劍指向吳能,其實吳能自身功夫不弱,連魯大山對他也隱隱有幾分忌憚。就是田七,若是兩人單打獨鬥的話,他想要將吳能砍殺,也得費些功夫,而且在這深山老林裡,保不準吳能會仗著自身對環境的熟悉而潛逃掉。

  但此時,吳能先前就被田七的「叛變」亂了陣腳,接著又被魯大山的人逼得亂了招數,一潰再潰,到田七劍指向他的時候,他已經無法抵擋,甚至就連逃都逃不了。

  而魯大山派出來的那些人看到此番情況也有些愣住,相互間看了看,每個人眼裡都有些詫異。現在吳能身邊的那幾個小弟已死,田七又將對付吳能的活給搶了過去。按說窩裡鬥是外人出手的最佳時機,可他們此行卻並非是為取田七的性命,但眼下若不對田七出手,又怕是對方會懷疑。

  平日裡一夥殺人不帶眨眼的強盜土匪,此時竟為殺還是不殺,動手還是不動手糾結起來。而且剛剛略一交手,此時再看田七對付吳能的招數,他們心裡都清楚,這是個硬骨頭,他們指不定能不能啃得動。

  而吳能此時在面臨生死危機之下,再不想裝了,正要開口對田七道出這是個圈套。然田七已連出了十三劍,白芒閃過,即刺中吳能一處要害,隨後他才往旁道了一句:「你們回去告訴魯大山,他交待你們的事,田某代勞了,魯寨主的壽禮田某亦會幫忙帶給定南王。」

  此話一出,不但吳能,就是旁邊那些偽裝成川西寨的人也是一愣。

  隨後,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似帶頭的略點了點頭,就退開了。吳能連驚之下,原本即將要爆發的招數也不由是一滯,田七就藉著這一瞬的機會,長劍直接刺入吳能的喉管。

  吳能不敢相信地看著田七,單論武功,他並不比田七差多少,絕不該才這麼一會,如此輕易就死在他手裡,但是……但是,心裡有太多的疑問,他死不瞑目!

  看到吳能死在田七劍下後,魯大山派出來的那些人才真的離開了那裡,隨即就趕回去報消息。

  山林重新歸於平靜,田七扔了劍,撿起落在不遠處的花梨木匣子,打開,拿出裡頭的玉觀音看了一眼便放了回去,然後拎著匣子往唐蘆兒的方向找過去。

  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不在乎被魯大山算計。

  天已差不多全黑,整個山林漸漸沒入夜的海洋,可憐的唐蘆兒再不敢隨便亂走,此時她正靠在一棵大樹上,兩手搓著胳膊,可憐兮兮的喃喃自語:「老田你咋還不過來啊,這山林黑洞洞的好可怕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0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07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夜

  唐蘆兒喃喃自語沒多會,忽然就聽到一陣轟轟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且隨著那聲音爆起的同時,竟還隱隱有餘震緊隨而至,山中已歸巢的鳥獸頓時被驚起無數。唐蘆兒駭然轉頭往川山寨那邊看過去,自然什麼都沒有看到,眼前所見都是鬼影重重的林木,可那轟轟的聲音卻還未見停下。

  不會吧,這動靜,難道那邊飛炸藥了!

  約過了半刻鐘,那爆炸聲才逐漸平息,唐蘆兒怔怔的看著那個方向,心頭生出幾分莫名的擔憂,那綠蕉,不會被炸死了吧?

  誰都料不到,今晚川山谷的這一戰,會是這般慘烈。

  知情的,不知情的,在炮火轟然而起,敵我雙方如被鐮刀收割的芒草一般,瞬間被奪去生命的那一刻,他們終於再顧不上交戰,即自顧自地拚命往後退,一退再退。

  濃煙起,塵土飛,林木亂,夜色瀰漫。

  魯大山領著七八個弟兄,趁著大家都各自逃命的時候,一口氣衝了出去,沒一會,就消失在山林中。明日天亮後,將會有人在山寨內發現他那已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再過數日,定南王那裡也會收到他身亡的消息。而山寨裡剩下的那些,失了主心骨的,不知情的弟兄們,有的黯然打起包袱下山另覓活路;有的偷偷投奔川西寨討一口飯吃;有的則拉起為寨主報仇的口號,想由此打出威風,成為一山之王。

  不過這些都跟魯大山無關了,因為那個時候,他已然改頭換面,再不是山中大王,而是以販賣藥材致富的商人。從此,永遠告別了那打打殺殺了幾十年的日子,靠著以前積累的財富,以及握在手裡的那張配方,他像個真正的富人那樣,過起了揮金如土的生活。

  不管身前身後,有多少人的生命因他而被埋葬。

  田七找到唐蘆兒的時候,天竟下起了小雨,之前並沒有打雷,也不見起風,那雨是忽然而至。

  又被幾滴穿過樹葉的雨水落到臉上,並順著臉頰滑到脖子裡,唐蘆兒不由就打了個哆嗦,然後縮了縮肩膀看著一旁的田七道:「怎麼辦?咱是要在這山裡過一夜?」

  田七一時也有些為難,若單單他一人,怎麼都好辦,但身邊跟著這麼一個,事情就變得怎麼都難辦了。

  「雨不大,你能走嗎?」考慮了一會,田七才問出一句。

  「不會吧,連夜下山!」唐蘆兒搓了搓胳膊道,「可現在這黑不隆冬的,我也看不清路啊,而且這山路還長著呢,林中好些地方還佈滿瘴氣。更缺德的是,這山裡除了天然生成的毒霧外,還有不少地方被布下了陷阱暗器什麼的,這夜裡,我不好認啊。」

  聽唐蘆兒這麼一說,田七想了想,便跳到樹上,抬頭看了一眼夜空,只見那天雖下著小雨,但依然能看得到月亮,如此看來,這雨可能也就下個片刻。

  「先在這等一會,若雨未停的話,便回寨裡去找地方歇息。」田七跳下來道了一句,然後又問,「你身上可帶了火折子?」

  「剛剛在寨裡順了一個,還有一包火柴,你要?」唐蘆兒說著就在自個那髒兮兮的布包裡翻了翻,接著道,「你要生火嗎?這下著雨呢,能生得起來嗎?會不會引來山賊?」

  田七接過火折子吹了一下,那燃起的微弱的火光照不亮三寸之地,卻將他那張堅毅而平靜的臉照得分明。有了火光,似感覺又安全了一些,唐蘆兒搓著胳膊往他身邊靠過去道:「算了,剛剛那山寨應該是被炸掉了,咱就是回去,估計也沒落腳的地方,而且那裡指不定埋了多少屍體在裡頭。」

  田七點了點頭,然後將那火折子吹滅遞給她道:「你等一會,我去找些能燒的樹枝過來。」

  「喂,這下著雨呢,你,你先等一會吧,要不你就跳到這樹上隨便折幾樹枝吧。」她剛剛看他隨便那麼一蹦就上去了,心裡羨慕得不得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啊,她要有這功夫,也不至於這麼害怕了。

  「這些樹枝不好點燃,我去去就回,不會走遠,有事你喊一聲。」田七看了看這漆黑的雨夜,知道她心裡害怕,難得緩聲安撫了一句。只是將要走開時,他忽然又停下看了看眼前這棵參天大樹,然後道了一句:「我送你到樹上等可好?」

  真是想睡覺就有人給送枕頭啊,唐蘆兒忙不迭地點頭,她還真不敢一個人在這下面呆著,誰知道什麼時候這旁邊會忽然躥出什麼來,樹上好歹能安全一些。

  得到她的應允,田七便走過去摟住她的腰,他沒有去注意這貼近的溫軟,腳步一提,即帶著她跳到那叉開的大樹枝上。唐蘆兒覺得自己甚至還沒抓緊田七的衣服,人就已經站到那樹枝上了,心裡不禁又是一聲歎,這可比爬樹輕鬆多了。

  確定她站穩後,田七便放下手道:「我下去了,你小心。」

  他說走便走,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沒入那濃夜裡後,唐蘆兒才收回目光,蜷著身子貓在那樹杈上默默數著時間。滴滴答答的小雨在他離開沒多會就停了,她坐著的那根樹枝甚至都沒被澆到,她身上也不過是在一開始的時候被落了幾滴。

  雨停了,人也該回來了吧。

  唐蘆兒想著就又用力搓了搓胳膊,如今雖是夏日,但到底是在山裡,又是夜裡,還下過雨。眼下氣溫不但驟然下降,空氣裡還包含著水分,她才待了一會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田七也是看出她挨不過這深山的寒氣,所以才去找些樹枝回來生火,若單是他,何須這般麻煩。

  唐蘆兒打過第三個噴嚏後,田七終於回來了,剛聽到他的腳步時,唐蘆兒心頭還驚了一下,只是隨即就聽出是他的腳步聲,忙喊了一聲:「老田是你嗎?」

  「嗯。」田七應聲的時候,人已經走到樹下了。他將手裡的樹枝往地上一扔,然後就跳到樹上將她拉起來,跟送她上來時一樣,手往她腰上一握,就將她帶了下去。

  原來他找的是一種能分泌出許多油脂的樹枝,唐蘆兒蹲在那凸出地表的大樹根上,手裡拿著一根田七找回來的樹枝一邊劃著地,一邊看著他怎麼生火,嘴裡還不時巴拉巴拉地問著他許些問題。比如這是什麼樹上的樹枝,他剛剛是去哪找的。田七依舊惜字如金,不過卻是有問必答,而且語氣也不見一絲不耐煩。

  慢慢燃起的火苗映出他沉默的臉,唐蘆兒見他面上依舊帶著那等淡漠的表情,一時有些訕訕的,不由就閉了嘴。只是過了一會,她實在受不了兩人就這麼對著一堆火乾巴巴地坐著,於是腦袋轉了轉,瞧著被田七放在一邊的花梨木匣子後,便拍著那木匣子問道:「這裡頭是什麼?」



第三十六章 二 救

  「對了,那盆蘭花呢?」瞧著這個木匣子後,唐蘆兒才猛地想起那盆蘭花。

  田七也是微微一怔,撥著火堆的動作跟著停下來,想了一會才道:「扔在那邊了。」

  「呃,那你拿什麼當賀禮?」瞧他說的這麼輕鬆,唐蘆兒愣愣地又問了一句,畢竟這事跟她也有些關係,他要是進不去定南王府,她就更別想進去了,那到時唐老太進去偷花豈不是沒人接應。

  田七看了那木匣子一眼,唐蘆兒順著他的目光又落到那匣子上:「拿這個送過去嗎?萬一被人揭發了會不會弄巧成拙?」她自言自語般的說著,然後又好奇地問了一句:「我能瞧瞧裡頭是什麼嗎?」

  田七點頭後,她即打開那匣子,將那玉觀音拿出來後,頓時哇地一聲驚歎:「喝,好大一塊玉,嘖嘖,這水頭瞧著真好,不會是傳說中的羊脂白玉吧,噯,你看得出來是什麼玉嗎?這得值多少銀子?喔喔,看這雕工,連手指甲都雕出來了,哇,眉毛好逼真,呀,眼珠子也雕出來了,我瞧瞧,不會連睫毛都有吧!」

  田七:「……」

  夜已深,燃起的火堆漸旺,橘紅色的火光為那小姑娘一驚一乍的臉蛋添了一層明亮的暖光,她手裡那件算得上是稀世珍寶的玉雕也在火光的映照下,泛出一層瑩潤的光澤。

  年輕女子充滿活力的表情,囉嗦卻又活潑的話語,看似一副小市民的心態,但那價值連城的精美玉雕卻被她隨便把玩在手。而旁邊的男子則至始至終都是一副平靜的表情,他的沉默裡帶著幾分縱容,亦或是不在意,由著那小姑娘任意絮叨,為這個濃暗深寂的黑夜添了幾分亮色。

  唐蘆兒圈著身子,枕著大樹根睡過去的時候,手裡還抱著那尊玉觀音,她估計是這輩子沒見過這等好東西,連在夢裡也想沾沾福氣。

  瞧著她睡沉後,田七才將那已經從她手裡慢慢滑落的玉觀音拿過來,重新擱到匣子裡,接著又將火堆往她這稍稍挪了挪,然後才盤起腿開始那漫長又枯燥的,十年如一日的打坐。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全亮,唐蘆兒就被尿給憋醒了。一睜開眼就瞧見旁邊那人如雕像般盤腿坐在自己身邊,那樣安靜的打坐,暮然間讓她有種自己被守護的感覺。那一瞬,她心頭不由就自作多情地生出幾分感動,只是下一瞬她膀胱的抗議頓時就把那好容易生出的感動給一掌拍飛。

  剛一坐起,田七也跟著睜開了眼,唐蘆兒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那個,人有三急,我先去那啥一下,你也自便啊。」她說著就站起身,往自個包裡翻了翻,將昨兒從寨裡順的草紙拿出一半放在旁邊,又道了一句:「你身上指定沒帶,這都是我昨兒順的,你儘管用別客氣啊。」她說完就跑了,田七看著那一沓草紙,心頭一陣無語。

  剛舒服完,還沒站起身呢,不想就忽然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幾分動靜,也不知是什麼動物。唐蘆兒嚇一跳,頭髮一陣發麻,偏這個時候她也不敢立馬就喊,這個時候被男人看光可比在洗澡的時候被男人看光悲催多了。手忙腳亂地拉上褲子,繫好腰帶,她本想這就喊田七的,只是仔細聽了一會,剛剛那聲音又沒了。

  這深山老林,指不定會有什麼精怪呢,她還是趁早收起好奇心趕緊離開這才是。只是剛一轉身,那聲音又出來了,而且這會還發出喵嗚的一聲貓叫,唐蘆兒一怔,這聲音聽著咋那麼熟悉。

  遲疑了一會,那邊又傳出一聲喵嗚來,並見那離她前面不遠處地一叢灌木正劇烈地動晃著。

  唐蘆兒終於鼓起勇氣往前探出幾步,小心走到那灌木叢前頭,瞧著那隻小狸貓後,她愣了愣,心裡跟著就鬆了口氣,然後再仔細一瞧,即感慨地笑道:「又是你,真是貓生何處不相逢啊,這次你怎麼又鑽到人家陷阱裡了,簡直比我還悲催!」

  那小狸貓好似真有靈性,瞧著唐蘆兒後,即使勁掙著纏在它身上的那個網兜,同時急切看著唐蘆兒喵喵喵地叫個不停。

  「別急別急,我這就放你出來。」唐蘆兒笑著蹲了下去,撥開前頭的灌木叢,檢查了一下那網兜,見那繩子上好些地方都有被咬的痕跡。只是這狸貓估計還小,牙齒不給力,弄得一身狼狽卻反被網兜越纏越緊。不過這網兜瞧著也有些年頭了,估計是某個獵人裝在這後給忘了,不然這網一獵到東西,應該是馬上會將獵物掉起來才對。

  唐蘆兒蹲下後,從小腿那拔出孟三給她的那柄彎刀,三兩下就將那網兜給割斷了。小狸貓重獲自由後,即衝著唐蘆兒叫了幾聲,然後就一瘸一瘸地走唐蘆兒身邊喵喵地蹭著她的腿。

  「喔,你的爪子還沒好?」瞧著它走路的樣子不對,再見這狸貓兒這可憐兮兮的樣,唐蘆兒將那網兜扔開後,把彎刀別到腰帶裡,然後在它背上順了順毛,接著就將它抓起來,仔細看了看她的右前爪。那是前天往上被老鼠夾子夾傷的,只見那傷口周圍的毛已經掉了好些,還有不少血跡和泥土都沾在那上面,估計這兩天也沒少受罪。前天晚上她也沒看清它傷得如何,剛一打開那老鼠夾子,這小傢伙就哧溜地跑了,她當時也沒多在意,卻不想緣分竟在這等著。

  小狸貓在唐蘆兒手裡掙扎了幾下,就順了她,只是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珠依舊帶著幾分警戒地看著唐蘆兒。

  「怎麼了?」後面忽然傳來田七的聲音,原來是他見唐蘆兒久久不回,接著又聽到幾聲貓叫,便尋了過來。

  唐蘆兒回頭瞧見他後,便抱著那隻小狸貓走過去笑道:「碰著個倒霉的小傢伙,前天晚上它還被寨裡的老鼠夾子夾到呢,沒想今兒又碰到它落到陷阱裡。」

  她走過去的那一瞬,田七即注意到在她別在腰帶上的那柄彎刀,他微一怔,眼裡頓時露出幾分若有所思。唐蘆兒注意到他的目光所落之處,也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柄彎刀,便訕訕一笑,他不會認為自己身上一直藏著刀是為防他的吧。

  這種時候,這種信任危機最要不得啊!

  「這刀是別人送我的生日禮物。」她抱著那只狸貓笑著解釋了一句。

  田七倒沒說什麼,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點了點頭,然後又看了看那只狸貓道:「你抱著它做什麼。」

  「哦,它受傷了,我記得你身上不是有外傷的藥嗎,能不能給它點,應該也有用吧。」唐蘆兒說著就將手裡的狸貓兒舉起來給他看清那貓爪上的傷口,然後跟那貓兒一眼,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討好的看著田七。

  田七對上那一人一貓兩雙巴巴的眼睛,沉默了一會,終是無奈地一歎,示意唐蘆兒將那貓抱過來後,就拿出那瓶藥。

  若是被人知道,他竟拿這價比黃金的傷藥給一隻野貓用,還是親自動手給上藥,不知會作何感想。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0 PM

第三十七章 分 離

  那小狸貓比唐蘆兒還熟悉這片山林,並且極通人性,於是下山的這一路,他們一男一女一貓配合得非常默契。唐蘆兒自掛旗幟當統帥;小狸貓自告奮勇前頭開路,田七依舊是一言不發地默默跟著,給這一人一獸當起保鏢。

  其實那山寨並非建在深山裡,只不過選的位置比較巧妙罷了,否則若真建在山之深處的話,這要出入山谷一次,指不定得花上多少天的時間呢。在這一人一獸兩個好嚮導的配合下,他們總算在太陽落山前來到了山腳,瞧見了羊腸小路,接下來再順著那條路往東走個三五里,便能上官道了。

  終於可以脫離山頂洞人的生活,回歸人類社會了,唐蘆兒看著那條芳草萋萋的羊腸小道,感動得內牛滿面。

  只是當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那條羊腸小道上後,那隻小狸貓卻在山腳處的一塊石頭上停下,並朝唐蘆兒喵喵地叫了兩聲,然後就站在那石頭上面,默默看著唐蘆兒,它身後的尾巴輕輕甩了兩甩,也跟著慢慢放了下來。

  它這是在告別。

  唐蘆兒一怔,兩次出手相救,一天的相處,她對這只極通人性的狸貓小友很是喜愛。

  「你不跟我走嗎?」唐蘆兒走過去,抬手在它背上順了順毛。

  小狸貓扭過身,舔了舔她的手,然後又在她手上蹭了蹭,卻始終沒有從那石頭上跳下來。

  「這樣也好,我在山裡不習慣,你若脫離了山,想是也習慣不了。」唐蘆兒輕輕一歎,雖是不捨,卻還是一笑,「我走了,你以後要小心啊,下次若再掉進什麼陷阱,可就再沒人救你了。」

  小狸貓蹭著她的手喵嗚喵嗚地叫著,田七站在一旁沒說話,只靜靜等著。這麼幾天下來,他對那小姑娘的一切跳脫行為都已習以為常,特別是今日,自遇到那只山貓後,那一人一貓就聊個沒停。故眼下瞧著他們一個說著人話,一個說著貓語,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上句對不上下句,但他們卻還能這般順利交流,表示見怪不怪。

  其實之前沒遇到那只山貓前,唐蘆兒也沒少在田七面前自說自話,自言自語。只是田七實在太把沉默當金了,她是平均十句才換來他一個字,如此態度,極大打擊了她的熱情,於是當遇上一隻能喵喵喵地回應她巴拉巴拉的貓咪後,她馬上就移情別戀了!

  唐蘆兒喃喃自語地跟那小狸貓說了一會話後,再給它最後順了順毛才不依不捨地收了手,完後歎了一聲便轉身重新走回羊腸小道,對田七道了句:「咱走吧。」田七點了點頭,唐蘆兒跟著他離去,那小狸貓站在山石上急切地轉著身子,幾次想要跳下去跟上,卻最後又收住。眼瞧著唐蘆兒走遠了,它急了好一會才無奈地立著前肢坐在那山石上,朝他們離開的方向不停地叫著。

  夕陽之下,黃昏之時,山林之邊,小道之處,那狸貓兒告別的聲音,聲聲不捨,讓人不忍聞。

  唐蘆兒再次回頭,但見那貓兒立在大石之上,姿態優美,如山之精靈,遠處西落的太陽整個成了襯托它的背景。這一幕的美景,讓她久久無法言語,邊走邊回頭,直到快要看不見了,她才最後一次抬手朝那小狸貓招了招,然後放下,轉身,遠去。

  直到完全看不見唐蘆兒的身影了,小狸貓才停止了叫喚,卻依舊立在那石頭上往那個方向靜靜的看著,也不知過了多會它才跳下山石轉身回了山林。

  而就在唐蘆兒他們剛剛離開川山谷的那一刻,之前被唐蘆兒割斷後給扔到一邊的網兜忽然被一個白衣人揀了起來。那白衣人仔細看了一眼那網兜上的切口,心頭咦了一聲,沉吟一會,便往那周圍找了一圈,結果沒走多遠,就瞧見田七他們走後,留下的那堆火堆的灰燼。

  他站在那堆灰燼跟前看了許久,眼神陰霾,眉頭微皺,面上若有所思,直到太陽整個落了山,他才抬步離開了那裡。

  太陽整個沒入地平線前,唐蘆兒和田七總算是遇到了一個小山村,並且很巧又遇上一位趕著驢車,打算連夜進城去找大夫給自個老妻看病的老漢。於是唐蘆兒和田七也變成了本要進城尋親,結果卻在半道上遇了山賊,最後僥倖逃出生天的兄妹,老漢自是大發慈悲答應順道捎上他們一程。

  唐蘆兒本以為今晚能在山村裡借宿一晚的,卻不料會遇上這麼巧的事,會遇上這麼好的人,加上田七也沒有打算再浪費一晚的意思,沒辦法,只好跟著爬上驢車,接過老漢遞過來的燒餅啃了起來。

  於是這一晚就這麼顛顛簸簸昏昏沉沉地過去了,待第二日天亮後,驢車也到了離那川山谷最近的清河縣。唐蘆兒迷迷糊糊的跟著田七下車,道了謝後,那老漢又對他們道一句:「那香州城離這不遠了,這邊的車行有專門往那去的車,你們去打聽一下,若這會坐上車的話,下午估計就能到香州城了。」

  「咱們不歇一歇嗎?」連著趕路,唐蘆兒開始覺得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到了香州再歇。」田七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難掩疲倦,便又道了一句,「我還在被通緝中,這小地方不安全,到了香州才會相對安全些。」

  經他這麼一提醒,唐蘆兒才猛地想起來這傢伙是個身價足有萬兩黃金的江洋大盜,人家安遠王發了話,無論死活都要逮著他呢!唐蘆兒嚇得睡意全消,她嚥了嚥口水,即道:「那行,那就趕緊逃命去吧。對了,這的車行在那?我去給你打聽打聽,你要不要先把臉蒙起來,或是帶個帽子什麼的遮擋一下?」

  只是到了車行後,兩人才發現一個極現實的問題。

  這僱車,是要花銀子滴!

  而眼下,他們兩人身上的銀子整個加起來,不到十兩,撐死了就八兩五分,外加二十五個銅板。只是這些錢裡頭,起碼有五兩是唐蘆兒自個腰包裡的,這還多虧那天她是出來買藥材,所以身上多帶了些銀子,不然更慘。

  唐蘆兒囧囧有神地看著擱在自己手裡那點可憐的碎銀子,好一會才抬起眼,一臉懷疑地看著田七道:「你不是海盜嗎,怎麼可能比我還窮!」

  田七也沒想到會遇上這等事,他沉默了一會才道:「之前沒準備這個。」本來嘛,若是只他一人,憑他的本事,很多事情不需要銀子就能解決。

  唐蘆兒默了一會,心裡一陣後悔,早知她就在那山寨裡多順點東西,那什麼香爐啊,鼻煙壺什麼的都該順走才是,現在多少能賣點銀子。偏她個沒出息的,盡都順了些什麼啊,草紙,火柴,這,這能值幾文錢啊,扔在地上都沒人揀!

  ……

  銀子方面雖有些困難,但雇個車錢還是夠的,所以這該走還是得走。

  只是當到車行後,唐蘆兒不放心,還是給了兩文錢讓田七先去買頂草帽戴上,然後她再去找車行的掌櫃打聽僱車的價格。結果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雇一輛車竟要四兩紋銀!

  「矮油,掌櫃的,你這也太能開價了,四兩銀子都能賣個小丫頭了呢,你這不過是讓馬跑個半天,咋就收那麼高的價。便宜點便宜點嘛,反正車到了香州城後,還能拉到客往回跑的嘛,到時我可以給你介紹生意哦。咱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後只有有生意,我都光顧你這哦……矮油,掌櫃的你別拒絕地那麼快嘛,你考慮考慮……矮油,您別考慮那麼快嘛,你再認真仔細用心考慮考慮……」

  田七花了小姑娘給的兩文錢,買了頂草帽,無奈戴上後往車行這走過來時,即瞧見那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竟纏著一個滿臉通紅的中年掌櫃使勁磨價。他站在那有些僵住,一瞬間很想裝作不認識那姑娘直接走開!



第三十八章 香 州

  唐蘆兒坐在那清油馬車上,天氣熱,她也不是什麼露不得面的大家閨秀,故一上車後,她便將那車簾子給捲起,然後樂滋滋地坐在靠外的地方,手裡舉著剛剛買的兩串糖葫蘆,一邊吃一邊笑:「便宜了五錢銀子那,而且人家還給配了個車伕,你剛要是願意再帶上幾個人的話,咱還能再省點呢。」

  田七沒搭理她的話,自上車沒多久,他心頭忽的就生出幾分心驚肉跳的感覺,多年的危機生活,使得他對危險的直覺很準。官府的追捕他還不放在眼裡,故他心裡清楚,剛剛那陡然生起的等心驚肉跳之感絕非來自官府,難不成是另有人看中了那萬兩黃金……

  唐蘆兒也不管田七越來越陰沉的臉,她啃了半串糖葫蘆後,又把那另外一串糖葫蘆遞到田七跟前道:「你不吃嗎,很好吃的,這山楂很大個呢,糖衣也裹得很足。」

  田七搖了搖頭,然後抬眼看了旁邊的姑娘一眼,這丫頭的性子,真是隨遇而安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了。照她這個年紀,忽然碰上這等事,這幾天還發生了那麼多事,她面上竟還不見一絲煩惱。剛剛那半串糖葫蘆吃得她兩邊嘴角都沾了糖脂,亮晶晶的一雙眼此時正笑成半月形。田七心裡難得發出一聲歎服,這姑娘,就算沒人搭理她,她也能自說自話自娛自樂,傻得沒心沒肺的,實在是少見得很。

  「你不怕我?」瞧著唐蘆兒收回那串糖葫蘆後,田七往車外看了看,忽然就問出這麼一句來。

  唐蘆兒正好嘎?地咬到山楂籽上,她捲了捲舌頭,轉頭把那幾粒山楂籽吐出後,然後才一邊嚼著山楂果,一邊轉回頭睜大了眼睛含含糊糊地問:「偶為哈要怕你?」

  田七一時無語,原來這姑娘腦子裡根本就沒有那個怕的意識,估計她也不明白安遠王萬兩黃金的賞金真正代表的意思。唐蘆兒嚥下嘴裡的東西後,也想明白了這煞星話裡的意思,即呵呵一笑道:「那,我又不是什麼正義使者,沒那多餘的心思整天腦補著要代表月亮消滅邪惡,有人能在我落難時救我,一路上山下鄉的,也都沒將我扔下,我要再裝出個害怕的樣子也太矯情了。」她說完,即一臉期待的看著田七,打量著自個這麼掏心挖肺的話,多少能讓這煞星面上露出幾分感動來了吧,這可是患難見真心啊。

  只是她眼巴巴地瞧了好一會,卻還是失望了,難不成這傢伙是天生的撲克臉,他也不擔心這臉僵硬久了,面上的肌肉會萎縮!唐蘆兒不甘的腹誹了一句,便收回目光繼續啃自己的糖葫蘆。只是她卻沒發覺,自己在轉過頭的那一瞬,田七眼中隱隱露出幾分探究,這丫頭,也不知她都哪來的那些怪話。

  ……

  太陽從東慢慢走到了西,馬車已跑了大半天時間了,中途就在一個小驛站稍稍歇了一會,連馬都沒喘過氣來呢,田七又讓車伕趕緊啟程。這麼迫切的趕路,唐蘆兒雖也覺得身體有些吃不消,但她倒是一句異議的話都沒有。這一路下來,田七是越來越沉默,而且還不時往後面看,這讓她感覺他好似在躲避著什麼似的。途中她也曾試探地問了一句,田七卻未明說,只是那態度卻讓她有種如臨大敵之感。

  神啊,這才剛逃出賊窩呢,眼下已經進入陽光大道了,不會還出什麼麼蛾子吧。

  唐蘆兒想了一會,就是一歎,這傢伙掛著這麼一個身份,那萬兩黃金的大賞在腦袋上頂著呢,一會就是出什麼事估計也不奇怪,只是卻苦了她了。

  越接近香洲城,那煞星身上發出的冷氣越重,都快趕上製冷空調了。

  「大叔,咱還多久能到?」唐蘆兒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昨兒一晚,加上今日這大半天,她感覺自己屁股快要生瘡,偏這煞星還在身邊製造緊張,她便忍不住又往外問了一句。

  「已經到了,那前頭就是。」車伕一邊甩著韁繩,一邊拉大嗓門回了一句。

  「呀,到了!」唐蘆兒趕緊掀開前面的簾子,臉趴在窗口上往外瞧去,可不,前方離這約三四里處,那灰色的城牆以及透著歲月滄桑的城樓已然出現在眼前。

  川山谷往南百里,即是定南王所在的香州。此地位於大景南北交界之處,濱江臨海,地理位置絕佳,且因這地方的氣候適宜種植多種草本植物,故而成了大景出產香料植物的聖地。就是從西而來的異國香料,或是從南往北進貢的香品,基本上都會經過此處,於是久而久之,這地方便被命名為香州。

  香州並非是定南王的封地,整個大景,建國四百餘年來,能得一州或是一郡為封地,並且承襲至今的王爺,不過五位而已。且非親王不獲封,非大功不獲封,非大德不獲封,此為皇家祖訓。而能打破這一皇家祖訓者,唯百年前那位功高蓋主的安遠侯。此人並非皇上龍子,卻因屢立奇功,使得皇帝賞無可賞,最後力排眾議,封其為柳親王,封地柳州,此後百年,再無任何人能得此殊榮。只是自柳親王故後,其子繼承爵位時,因種種原因,其親王爵位被降了一等,一字王號降為二字王號,不過余的未變,依舊保有柳州封地,且此爵位為世襲罔替,此為大景唯一的例外。如此,安遠王之爵位,非是一般王爺可比,即便是那幾位為數不多的親王在其面前,也得禮讓三分。

  而定南王雖是異姓王,但其一族在香州的根基卻是不淺,誰都知道,香州楊氏,早在百年前就是此地的名門望族。

  「大叔,怎麼這麼多人!」馬車在城門一里外就停了下來,唐蘆兒抬眼望去,只見停在他們前面那一條長龍似的車馬,都是等著要進城的。只是不知為何,這進城的速度卻是極其緩慢,好似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一般。

  「再過十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斗香會了,到時是滿城飄香,數月不散,可是咱香州城一奇景那。現在各個地方的商人都往這邊趕呢,人可不得多。」那車伕放了韁繩,拿著草帽一邊扇著風一邊接著道,「還有,前幾日聽說官府要通緝什麼江洋大盜,那賞金老高哩,連畫像都在那城門口張貼出來了,現在每個進城的都要被細細盤問查看,這可不慢了。」

  唐蘆兒嚇一跳,瞪大了眼睛道:「還有畫像!那,那大叔你見過那江洋大盜的畫像不,長得什麼樣子?」

  「嘿,那長得可凶著哩。」車伕說著就瞥了唐蘆兒一眼,然後伸出一根小指頭輕蔑道,「像你這樣的小丫頭,就抵人家一根手指!」

  唐蘆兒囧,一根手指,您這說的是怪獸還是巨人?

  ……

  「老田,怎麼辦,怎麼辦,你的畫像被人貼在城門口了!這下可慘了,你真的成名人了,一會就要被圍觀了!」唐蘆兒縮回車內,拉著田七的袖子緊張的揉搓著低聲道。

  田七瞥了一眼那正把滿手的糖脂都擦到他衣服上的爪子,一臉平靜地提醒道:「你應該叫我堂兄。」

  「堂兄!」唐蘆兒趕緊改口,手裡的揉搓卻不見停下。

  「擦乾淨了,就放手吧。」田七再道一句。

  唐蘆兒:「……」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2 PM

第三十九章 白衣人

  排了半個時辰的隊,才總算看到了希望,待前頭那輛車過去,就該輪到他們了。

  唐蘆兒跟著田七跳下車後,一臉古怪的看著貼在城門口的那張畫像,心頭詫異得久久不能語。難不成是官府扣了那畫師的銀子,不然那畫像上的人怎麼那麼……那麼,窮兇惡極,真是,十足十的一副海盜模樣,瞧那鍾馗臉,瞧那銅鈴眼,那眼角還帶著一條大傷疤呢。

  壞人的特色確實是在那張臉上堆滿了,可是,事實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呀!要不是一開始她就遇上這煞星,心裡清楚他的身份,此時定會以為是自己搞錯了。

  唐蘆兒收回目光,偷偷瞥向旁邊的人,那安遠王的萬兩賞金,怎麼可能就得出這麼一副畫像,這要能抓得到人才有鬼呢,這是搞笑的吧,是吧是吧是吧……她總算明白為何之前他還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絲毫不將那畫像的事放在心上。

  「誒,你是早知道了?怎麼會這樣?」唐蘆兒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問了一句。

  田七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沒搭理她。

  唐蘆兒撇了撇嘴,暗道一句故作神秘,然後就將目光移到別處去。此時她雖好奇得緊,但心裡也明白自己只有一顆腦袋,很多事情不該問的千萬別問,更何況眼下時機也不對。不多時,前面那輛馬車徐徐動了起來,這跟著就該輪到他們了。

  田七正要上前,卻才一抬腳,就猛地一頓,又是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而且這次極其明顯,就來自身後!然只是一瞬,那鎖定他的殺氣就已消散。田七眼瞼半垂,神色微冷,卻依舊不慌不忙地抬腳往前走去,至始至終,他都未回頭查看。

  那一瞬間的變化,誰都沒有發現,唐蘆兒也一樣,只是當她隨田七走過去,聽到那官兵喊他倆拿出路引時,她才回過神,自己身上根本沒那玩意兒。

  唐蘆兒心頭一慌,糟糕了,之前被那通緝畫像的事給佔滿了腦子,竟把這茬給忘了!老田他知不知道?剛剛也忘了跟他通氣,他這會要是被人逮了,指不定就會被查出身份,到時她可也成了共犯……這麼一想,唐蘆兒心肝都顫了,忙一邊裝著在自個包裡翻,眼角一邊偷偷往田七那瞄過去。

  而這一瞄,正好就瞧見田七從懷裡拿出兩張路引給那官兵遞過去。

  唐蘆兒一怔,隨即回過神,原來她整個白緊張了。也是,人家老田是誰呀,那口飯可不是白混的,哪能被區區一個路引給卡住!也就她這等廢材才會被屁大點事給嚇得手忙腳亂,看來以後得跟老田多學著點,免得露了馬腳,拖了後腿。

  她這般想著,即在心裡暗暗握拳,廢材,也是有追求的,加油!

  那路引沒問題,他們倆的長相也沒問題,那官兵只例行問了幾句就放行了。只是旁邊那個留著小鬍子的官兵似有些看不過田七一直冷冰冰的樣,其實也是因田七身上的穿著很普通,乘坐的車馬也沒什麼特別之處,明顯是平頭百姓一個。故那小鬍子官兵極看不慣這等窮裝樣子的人,於是便找茬般的問了一句:「你,進城做什麼來著?」

  唐蘆兒抬眼一看,心裡一歎,嘖,怎麼哪都有喜歡亂咬人的狗。

  「送賀禮。」田七淡淡道了一句。

  「哦,送賀禮,送的什麼禮?給誰送的?」小鬍子官兵說著就又上下打量了田七一眼,接著又瞄了一眼旁邊的唐蘆兒。

  先前那官兵一看後面還有那麼多人等著呢,便道了一句:「行了,天都要黑了。」

  「天黑怎麼了,該問的還是得問。」小鬍子官兵哼了一聲,就又斜著眼看著田七道,「問你呢,送的什麼禮?給誰送?都給我說清楚了!」

  瞧著對方那囂張的氣焰,唐蘆兒心都提到嗓子眼那了,她實在擔心那煞星吃不住氣,出手劃拉兩下要了對方的命,那到時她就真只能隨他一塊亡命天涯了!

  幸好田七那張撲克臉也不是蓋的,就眼前這小兵的那點囂張氣焰,想要撕開他的撲克臉,那是做夢,起碼得再修煉一百年。在唐蘆兒滿是忐忑的關注下,田七面無表情地從懷裡拿出一張燙金的帖子,也不解釋,就那麼若無其事地遞了過去。

  那小鬍子官兵本還帶著幾分不屑,只是當他斜著眼瞄了一眼那請柬後,他面上頓時一怔,隨即就伸出手接過去,打開一瞧。就這麼一瞧,他面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精彩起來,先前那位官兵也是一怔,遂就有些責怪的看了自個的同伴一眼,然後忙接過他手裡的請柬,小心遞回到田七手裡,低聲說了句:「適才多有冒犯,望勿怪。」

  剛剛唐蘆兒也斜著眼瞄了一下,即認出那是定南王送到魯大山那的壽宴請柬。瞄清楚後,她心裡又是一歎,嘖嘖,老田就是老田,啥叫算無遺漏?這就叫算無遺漏!人家連王八之氣都不用放,直接一張請柬就把那兵爺的氣焰給打壓下去,多瀟灑,多讓人羨慕嫉妒恨!

  田七依舊是惜字如金,收回請柬後,只點了點頭,就帶著唐蘆兒重新回到車裡。

  只是在他們轉身的那一瞬,田七漫不經心地抬起眼,往那排在他們後面的隊伍略一掃,即看到離他不遠處,站在一個白衣人。而就在他看過去的同時,那白衣人正好也往他這看了過來,兩人目光對上的那一瞬,那白衣人眼中露出一絲詫異,只是隨即就微微彎起嘴角,跟著便朝田七略一頷首,然那會田七已收回目光,轉身上了馬車。

  白衣人微一皺眉,看著那輛馬車往城門那去後,他即越過排在他前面的那幾人,並在大家的不滿聲以及官兵的呵斥聲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牌子在那幾位官兵面前晃了兩晃,然後就直接走了過去。

  唐蘆兒上了馬車,瞧著車子緩緩穿過城門後,才忙抓著田七問剛剛那畫像是怎麼回事。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呢,外頭就傳進一個聲音:「車裡的兄台,可否讓小弟順搭一程?」

  那話剛落,一股風跟著就捲過,車簾子即被吹了起來,她眼一瞇,遂瞧見一位白衣勝雪的年輕男子站在車外頭,且對方的目光從田七面上掃過後,竟就落在她臉上,並看著她淺笑。

  美男啊!只差一把劍,就能跟西門吹雪媲美了!

  唐蘆兒眨巴著眼,還沒想好是答應還是拒絕呢,不料身旁的田七就已吐出一句:「可以,車費一百兩。」

  唐蘆兒頓時轉過臉,傻傻的看向田七,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麼來是不可能的,但剛剛他那聲音,聽著可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而且他這人也從不開玩笑。



第四十章 果真是她

  那種她只聽過沒見過的,名叫大景寶鈔的大額銀票從白衣人手裡輕飄飄地飛到田七跟前時,唐蘆兒的眼睛差點沒瞪得凸出來。

  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就為了搭個順風車,竟是給的乾脆,接的也不客氣。

  這就是活生生的視金錢如糞土,視富貴如浮雲啊!

  跟他們比起來,唐蘆兒覺得自己這一路上還仔細捂著那從山寨裡順出來的草紙和火柴的行為,簡直是丟臉至極。且眼下自個那詭異的自尊心也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忽的就跳了出來,直讓她覺得自己都快沒臉在他們跟前待著了。

  田七拿到銀票後,也未讓車伕停車,只是淡著臉將那銀票夾雜手指上,且在瞧著唐蘆兒那一臉流口水的表情後,就將手裡的銀票隨意地往唐蘆兒跟前一遞。

  銀票送出去了,馬車卻未停下,那白衣人也不介意,面上一笑,袖子一甩,窗簾呼啦飛高的那一瞬,他的人嗖地就上了馬車。

  唐蘆兒傻乎乎地接過銀票的同時,那車簾子正好重新落下,那白衣人亦已在車內坐下。

  這整個過程,也就是眨眼間的事,且那馬車甚至都未因忽然多了一個人而有分毫震動。只是車裡的氣壓驟然變低,煞星身上的冷氣也比之前重了好些,唐蘆兒還未從那一百兩銀票的震驚中回過神,屁股就已經下意識地往田七身邊挪去。

  「多謝!」白衣人上了車後,即朝他們抱了抱拳,神色自若地道了一句。

  田七隻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垂下眼瞼坐在那,似入定一般,一句客套的話都沒有。

  唐蘆兒來回瞅了他們幾眼,又瞟了瞟自己手裡的那張銀票,心裡道了句,這不會是假鈔吧。

  那白衣人似看了出她的心思,忽然就道一句:「至元通行的寶鈔,前面就有他們家的店,姑娘若不放心,一會可下去檢查。」

  得,自個那點小市民的心思都被人看出來了,唐蘆兒只好打哈哈的一笑:「放心放心,怎麼會不放心,就是公子的身手跟錢包一樣瀟灑,實在令人佩服、佩服啊!」

  「好說好說。」白衣人坦然一笑,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柄骨扇,唰的一聲打開後,就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順著唐蘆兒的話回了一句:「姑娘也是好容貌,好性格,好心態,這位兄台令人羨慕啊羨慕。」

  「過獎過獎。」唐蘆兒呵呵一樂,自動略過對方後面那一句試探的話,然後瞥了田七一眼,卻見這傢伙竟還那副入定的模樣。她不由有些不淡定了,這煞星到底啥意思嘛,引狼上了車,自己卻不搭理。

  白衣人卻絲毫不在意田七的態度,兩句之後,就自來熟的跟唐蘆兒閒聊起來:「看姑娘和兄檯面上略帶風塵之色,可是趕了遠路過來?」

  「嗯,不近不近。」唐蘆兒笑呵呵地含糊一句,也跟著回一句,「公子出手不凡,衣著不俗,怎麼出門卻沒輛馬車跟著,可是途中遇到了什麼事?」

  白衣人慢悠悠地搖著扇子:「不過是在下不喜拘束,習慣了自在,所以每次出門都是隻身一人,至於車馬,這路上不是還有姑娘和兄台這等好人的順風車可搭嗎。」

  唐蘆兒呵呵一樂:「那公子可真夠大方的。」

  「能結識姑娘和兄台這般的人,區區一點銀子算得了什麼。不知姑娘和兄台貴姓?在下可有幸結識?」白衣人手裡輕搖的扇子帶出的微風,將他額前的劉海輕輕吹起,若隱若現的露出他那雙略帶幾分秀氣的眉毛。這樣的一雙眉,配上那樣的一雙桃花眼,再加上他此時含笑的眸,微揚的唇。唐蘆兒頓時感覺一股妖孽之氣迎面撲來,這男人乍一看,只覺得長得不錯,卻不想細一瞧,才驚覺此人五官實在是生得過美了。特別是此時他額前那幾縷髮絲在自個眼前不停地飄來飄去,使得她的目光不由就隨著他那不安分的髮絲飄忽著,實在是讓她——很不爽啊!

  這傢伙果然不是什麼好鳥,雖然誰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但一百兩銀子就想打聽他們的消息,那也太便宜了,人家安遠王出的可是黃金萬兩呢。

  「閣下在哪下車?」田七終於開了金口,只是他話一出口,就帶了逐客之令。

  「不知兄台是要往哪去?」白衣人也看向田七,這話他問得平緩,但旁邊的唐蘆兒卻感覺他們兩人之間似有看不見的火花在迸射。

  「一百兩,只能坐到這,請吧。」田七依舊秉承他那乾脆的作風,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愧是煞星,這氣勢,這臉皮,打死她也學不來。這下該翻臉了吧,唐蘆兒有些緊張地看向那白衣人,卻不想都到這地步了,對方竟還絲毫不惱,並且還點了點頭道:「一百兩換一面之緣,在下倒也不吃虧。」

  唐蘆兒下巴差點沒掉,這也行!

  那白衣人下車後,唐蘆兒即以一種仰望的目光看著田七由衷道:「老田,你太神了!」

  田七瞥了唐蘆兒一眼,無奈道:「把稱呼改了。」

  唐蘆兒忙嘿嘿一笑,諂媚地喊了一聲堂兄,完後才有些不安地問了一句:「那個,他是不是懷疑什麼了,難道是沖那萬兩黃金來的?咱現在會不會有危險?」

  田七沒回答她的話,他剛剛說完那一句後就已垂下眼瞼,陷入了沉默。

  唐蘆兒一瞧這樣,就知這煞星是不準備回答自己的問題了,她也不敢纏著連番追問,只是有些無趣地歎了一聲。車廂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起來,唐蘆兒只好挑開車簾子,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田七看了她一眼,見她樂得自在,便也沒說什麼。

  小半個時辰後,那馬車總算到了香州城的鳳翔客棧。

  下了車,結了車費,又跟那車伕嘮了幾句,再目送那馬車離開後,唐蘆兒這才轉頭看著眼前的客棧長舒了口氣,然後展顏笑道:「呵,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七哥,咱進去吧。」

  堂兄叫得太生疏,唐蘆兒在車上琢磨了一會,就擅自改了口,田七也沒異議,隨她開心去。

  有了田七剛剛給的那一百兩,唐蘆兒的底氣足了不少,難得有機會裝會大款,而且又奔波了這麼些天,再不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簡直是天理難容。

  三兩銀子一天的客房,她一下子要了兩,付定金的時候,唐蘆兒心裡不禁一歎:這花別人的銀子就是爽啊!

  「前天咱這客棧就已經滿了,別處的客棧也難有空出來的房間,公子和姑娘今兒是趕了巧,剛剛正好有兩位客人退了房,不然咱這店裡還挪不出房間來呢。」那客棧的夥計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眼下他正一邊在前頭領路,一邊自來熟地嘮著嗑。

  「是那斗香會的原因,所以這段時間從外來的人才比較多吧,連帶著你們的生意也好了起來,恭喜恭喜啊!恭喜發財!」唐蘆兒是跟誰都能說上一塊的性子,那小二哥的話才落,她即笑著就接了過去。

  那小二哥樂了,難得有這麼一位將他的話當人話的客人,頓有種遇見知音之感,於是嘴裡的話說的更歡了。就像放鞭炮般,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他竟差不多就將這香州城的新鮮事道了個遍,並且帶著他們到房間門口的時候,還有意猶未盡之感,若不是有田七在一旁坐鎮,他估計還得繼續往下說去。

  「你今日先休息,地圖明天開始準備。」唐蘆兒進房間之前,田七簡潔地道了一句,然後也進了自個的房間。

  唐蘆兒點了點頭,打了個呵欠就進屋挺屍去了。

  天色暗下去後,唐蘆兒還在夢中之時,田七已出去一趟回來了,經過唐蘆兒門口時,他略停了一停,然後就站在那看了那房門好一會,心裡道了一句,果真是她。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3 PM

第四十一章 矜 持

  沒心沒肺的人,往往是一沾床就是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睜眼後,唐蘆兒坐在床上呆滯了好一會才回過神,隨即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她撓了撓頭,昨晚好像進了屋,草草洗了把臉後就直接上床睡覺了,連晚飯都沒吃。想了一會,她便下了床,走到窗戶那推開窗扇往外看了看,此時天剛發白,空氣裡還帶著清晨特有的清爽潮意。她站在那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呵欠,然後便出去喚了小二過來給她準備洗漱的東西,順便打聽旁邊那屋的人醒了沒。

  洗完臉重新梳好頭髮後,唐蘆兒摸了摸自個那已經出油的劉海,又垂下眼瞄了瞄身上那皺巴巴的衣服,這才發覺自個身上髒得很。腋下和後背總有些黏黏膩膩的感覺,估計是昨晚睡了一身的汗,也虧她還能睡得那麼死。越想,就越覺得身上難受,只是這要洗澡的話,起碼得有件換洗的衣服才行啊,總不能又把這身髒衣服穿回去吧,這衣服可是在山上滾過的。

  買衣服去,好歹咱現在有錢了,反正那筆啊尺啊,還有紙張什麼的都要買的,順便一塊都買了。

  地圖的事她可不敢忘,這可是她唯一的依仗,說到底那煞星這一路沒餓著她,沒冷著她,也沒虐待她,多少還是跟這事有些關係的,她向來有自知之明。

  「七哥,起床了。」決定好後,唐蘆兒即摸著乾癟的肚子出了房間,走到田七門口敲門去。

  好一會,那門才打開,唐蘆兒一抬眼,立見田七衣著乾淨,髮束整齊地出現在她面前。只是他面上卻意外地透出幾分疲憊,而且眼裡也帶著些紅血絲。

  「你昨晚沒睡嗎?」唐蘆兒怔怔的問了一句,這幾天下來,她可從沒見過這煞星有露出過疲憊的時候。在她的印象裡,這人似乎每時每刻都精神飽滿蓄勢待發,卻不想今兒忽然就來了這麼一下,雖看著並不明顯,但還是讓她頗覺意外。

  難不成是因為被安遠王通緝的事,他終於覺得吃不消了?

  這個念頭剛升起,唐蘆兒立即就打消了,應該是不至於的,有句話說得好,躲藏是種無奈,隱藏是種技巧。這煞星明顯就屬於後者,雖她看不出內因,但卻能感覺得到,這等技巧被他運用得游刃有餘。

  田七讓開身子,讓她進了屋後才問道:「什麼事?」

  又是避開她的問題,唐蘆兒悄悄皺了皺鼻子,然後自顧自地走到那桌邊,倒了杯冷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口後才擦著嘴角道:「不是說好今兒弄那地圖的嗎,得出去買了筆尺和紙張,完後我才能動手啊。還有,昨兒你吃晚飯了沒,我昨晚睡過頭了都,現在都快餓得沒勁了。還有,咱都兩天沒洗澡了吧,這身上的衣服也髒了,咱再順便置辦兩套換洗的衣服去,昨兒的銀子還剩很多呢……」

  田七原本還看著她說話的,只是聽到她提到洗澡,並且前面還帶了個咱字後,就面無表情的將目光移開。這姑娘,實在是太不分彼此了,田七都不知該怎麼說她,默了一陣,就點了點頭道:「走吧。」

  跟客棧裡的夥計打聽了幾句後,唐蘆兒便跟田七出了鳳翔客棧,往馬行街走去。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香洲城內的許多鋪子已經開始營業了,一路上皆可見各種各樣的早點攤。有賣粥點麵條的,有賣湯包餃子的,每個攤位旁都擱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爐子,爐子上面放著個大蒸籠。攤主們只要一打開那蒸籠蓋,即有一股濃濃的白霧帶著誘人的香味騰騰而出。幾乎每個攤位都已坐上了三兩個熟客,或捧著碗埋頭吃,或舉著筷子跟攤主瞎侃,說的也都是些零碎之事,只是那透出來的熱鬧以及每個人面上的笑,卻是鮮活的,充滿濃濃的,讓心內心平和的煙火味。

  這就是香洲的早晨,這就是大景的早晨,喧囂了數千年的,平凡而又樸實的早晨。

  天在忙碌的氣氛裡放曉了,慢慢熱鬧起來的街道,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迎來了新的朝陽。

  唐蘆兒吃了兩大碗熱乎乎的餛飩後,終於覺得肚子舒服了些,正要讚一句呢,卻看到田七竟就吃了一碗,而且還沒吃完,她便改口問道:「咦,你不喜歡吃這個?」

  「你吃飽了,走吧。」田七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說著就已站起身。

  唐蘆兒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還不待她琢磨呢,旁邊就有人往這坐了過來,那攤主忙過來收拾碗筷,唐蘆兒只好站起身付了錢,然後跟上田七,跟著走了一段路,悄悄觀察了一會後,才小心問了一句:「胃口不好?有心事?壓力太大?還是嫌我太囉嗦了?」

  「往前就是墨寶齋。」田七看了她一眼,「先去買筆墨。」

  「當然當然,先辦正事要緊。」唐蘆兒忙不迭地點頭,又悄悄瞄了他一眼,剛剛那一轉頭,她瞧見他眼裡的紅血絲還未退去,也不知這傢伙昨晚都幹什麼去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早上哪會有好胃口。

  不多時就到了墨寶齋,兩人進去後,唐蘆兒先是繞了一圈,瞧這裡的東西還算齊全,刻度尺,炭心鉛筆等物都有,於是便開口要了一大一小的兩把刻度尺,兩支鉛筆,兩支最小號的狼毫,青紅黃三種顏料,一盒墨以及一張白棉紙。

  關於鉛筆和刻度尺這兩玩意,她三年前剛剛見到時,還吃驚了一把,且最吃驚的還是那刻度尺上的刻度,跟現代的標尺非常接近,就好似這東西也是穿越過來的一般。可結果一問,才知道原來這東西人家百年前就已經有了,是她少見多怪。

  出了墨寶齋後,唐蘆兒看著一直就沉默不語的田七,怕他對自己沒信心,便主動解釋道:「我不是繪製地圖,只是複製地圖,所以這些東西就夠了,你放心,錯不了的。」

  田七倒真給面子,不但一點都不懷疑,還問了一句:「你需要多長時間完成?」

  「唔……估計得兩三天時間吧,那地圖蠻大的,我得專心點,怎麼,你要的急?」

  田七沉吟一會,點頭道:「三天可以了。」

  「那好,那咱就買衣服去吧。」唐蘆兒鬆了口氣,就笑呵呵地拉著田七往前面的成衣店走去。田七瞅了瞅自己的袖子,無奈跟上,只是剛走兩步,忽然就轉頭往一側看過去,即見那邊街角處立著一位搖著扇子的白衣人。對方瞧他看過來後,不但不驚慌,反還對他略點了點頭,然後才那麼慢悠悠地轉身走開。

  瞧著那人的身影在街角那消失後,田七收回目光,面上依舊平靜,只是眼眸微冷。

  唐蘆兒並不知,自昨兒開始遇到那白衣人後,對方就一直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陰魂不散地飄著。並且那人幾次對田七暗中挑釁,可田七卻一直未對他出手,也不知在顧慮著什麼。

  ……

  進了那馬行街上的最大一間成衣店後,田七依舊站在一旁不說話,任唐蘆兒自個挑去。

  一刻鐘過去了,唐蘆兒總算是挑中了一件淺紫圓領繡梅花紋的襦裙,和一件月白交領蘭花刺繡長襖。只是兩刻鐘過去後,剛給田七挑好兩件長袍,她又看上了另外一件淺金桃紅二色花鑲滾邊褙子,和一條白色素緞百褶裙。

  「姑娘,這是今年最新出的花樣,好多官家姑娘都愛這個款呢,你瞧……」老闆是個會做生意的,一瞧唐蘆兒面上那神色,即賣力推銷起來。

  唐蘆兒有些糾結地站在那,古人也不是傻子,好東西到哪都不便宜。她瞅著那些衣服,心裡暗暗算著價格,結果這一算下來,心裡頓時有些發虛了。刨去昨晚付的房費,以及剛剛買的那些東西,那一百兩就只剩下不到八十兩了。而這幾件衣服,加上她給那煞星挑的那幾件,要全買下來,竟要四十多兩!

  敗家啊!就是大風刮來的銀子,她也不好意思這麼花,而且其實那一百兩銀子也不是給她的,她不過是跟著沾了光而已。

  一時間,唐蘆兒像是被哈姆雷特附身了一樣,買,還是不買,這是個問題。

  田七終於等不住了,走過來讓老闆將那幾件衣服全都包上。

  「那件就不用了吧,好貴呢。」唐蘆兒忙客氣了一句,本以為田七會說不貴,你喜歡就好之類的話,誰知人家很張口就道:「是有些貴,那件就算了。」

  唐蘆兒傻眼了,那正樂滋滋地給他們打包的店夥計也跟著愣住,他瞧著那衣服,不知是繼續打包好,還是拿出來好。

  ……

  心滿意足地抱著那堆衣服從成衣店走出來後,唐蘆兒嘿嘿樂著瞟了田七一眼道:「我剛剛那不是矜持嘛,你別破壞呀。」

  「矜持。」田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了一句,「那東西,你有?」

  「……好像有,我回去找找。」唐蘆兒抱著衣服默默扭頭,心裡咆哮,你不說實話會死啊會死啊會死啊!



第四十二章 另一面

  回到客棧門口時,竟又遇上那白衣人,唐蘆兒一怔,下意識地就看了田七一眼,田七目光平靜的看過去:「有事?」

  白衣人先是朝他抱了抱拳,隨後手一拋,即見一張帖子飛到田七跟前,田七抬手接住後,那白衣人才跟著道了一句:「十日後香洲城香會將在鳳凰台舉辦今年的首次斗香會,此乃香洲城盛事,在下有幸成受邀賓客之一,故可以特別請數位親友前去觀看,屆時還望兄台及姑娘賞個臉。」

  田七未表態,接了帖子後,看也不看,就領著唐蘆兒往客棧內走。

  白衣人也不攔,只是在後面搖著扇子道了一句:「在下這幾日就不陪兄台了,斗香會那日兄台莫忘前去就是,到時沒準會有意外之喜也不定。」

  他說完就搖著扇子走了,其白衣飄逸,身姿出塵,引得路邊過往女子頻頻相望。

  唐蘆兒回頭看了一眼那瀟灑的背影,然後收回目光瞅著田七遲疑地問了一句:「你們認識?他……以前跟你有過過節?」

  田七自是不會回答她這話,唐蘆兒也沒指望他會說,自個琢磨了一會,只是還沒琢磨出個一二三來就已經走到房門口了。唐蘆兒推開門後輕輕一歎,她還是好好辦她的正事吧,弄完這個後,也好一門心思去打聽唐老太的事,還有定南王那裡是個什麼情況,她也想瞭解瞭解。至於那血籐花,她不能確定當時闖進定南王府的人就是唐老太,所以為防萬一,她也想瞧瞧那血籐花去,看看有沒有機會能讓她順走些。

  大夏天的逛了半日回來,加上兩天沒洗澡了,此時身上全是臭汗味。剛剛回房間的那一路上,唐蘆兒悄悄使勁嗅著鼻子,卻意外地發覺那煞星身上竟一點異味都沒有,她心裡頓時有些不平衡了。真是奇了怪了,他一個大男人,同樣是兩日沒洗澡,怎麼就能那麼乾淨清爽,這讓她情何以堪。

  唐蘆兒泡在大木桶裡,一邊搓著身上的泥,一邊心裡不平衡地想著男人。

  其實,那傢伙真算得上是個君子了,至少這些天來,他對她一直是以禮相待。倒是自己,常常有些沒大沒小的,說來也是仗著人家一直沒把她怎樣,所以膽子漸漸就肥了起來。

  搓泥搓得累了後,唐蘆兒坐在那木桶裡歇了歇,然後就呆呆地琢磨起來。按說他一個海盜,要那川山谷的地圖做什麼呢?還為此事費了那麼大的心思,且數年前就已經在那山寨裡埋下釘子,而最後出了意外,竟能令他親自上山……難不成是看中了種在山谷裡的那些專門提煉迷藥的植物?唐蘆兒想到這就搖了搖頭,就算真看中那條財路,直接跟魯大山交易不是更加妥當。別人或許不知,她卻是清楚,那山谷地形的複雜,著實超出想像,更可怕是那山裡還有有毒的迷霧分佈在各處。若沒人帶路,很容易就迷失其中,就算再多人進去也一樣。也正是如此,所以魯大山才能那般肆無忌憚吧,那整個山谷,就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啊。

  待在大木桶裡琢磨了許久,一直泡到手指都發皺了,也鬧不清那傢伙到底什麼目的,唐蘆兒最後放棄了,他愛啥啥吧,她也沒本事去過問,最多就是有些好奇,偶爾想八卦一下而已。

  三兩銀子一天的客房,貴是貴了點,但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至少這房間裡現成就有一張足夠大的八仙桌,將那桌上的茶水等物移開後,便可完整地放下那張長八尺,寬六尺的白棉紙。

  洗了澡,又飽飽地吃了頓午飯後,唐蘆兒這才將畫地圖要用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擺好,再將那些墨汁及顏料都調好放到一邊。做完這些後,她才看向一旁的田七道:「我要開始忙活了,中途你最好別打斷我,到吃飯的時候,你將飯菜擱在一邊就是,我餓了會自個吃去。哦,還有,那油燈蠟燭什麼的夜裡照明的東西,你讓店裡的夥計多準備些吧,夜裡我會用得上。」

  說完這些,唐蘆兒的視線就已經落在白紙上了,神情一改之前的懶散,換上一副嚴肅且認真之色。

  田七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她剛剛吩咐他時的那等神情,讓他心頭不由現出幾分追憶,很久以前,也曾有那麼一個人,如她這般理所當然地吩咐他去做這做那。只是,後來,他卻親手殺了那人……

  唐蘆兒自拿起筆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人就變了。

  就如同田七身上不時發出的威壓以及殺人時透出來的煞氣一般,此時的唐蘆兒,其身上的氣質,亦帶上了生人勿近之意。她此刻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浸在任何人都無法踏入半步的,由她獨自構造出來的意境中。

  田七原本還看著她不停落筆的白紙,後來視線慢慢就轉移到她身上。其實,但凡有人在這裡,其目光都會不由自主落到那姑娘身上。

  天下女子,有以美貌吸引人者,有以才情吸引人者,亦有以氣質吸引人者,卻獨獨少見,能以其神來抓住旁人的目光。此時此刻,那姑娘身邊似有一種無形的氣場,在她低頭垂眸,舉手落筆間,隱隱流轉,沒有任何實質,卻足以捲動旁人的心神,吸引旁人的目光。

  那是一種無比強大的自信,即便在這沉默之中,也讓人無法忽略。在她這個領域,擁有她這等本事,或許說不上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卻也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了。而貌美者,天下何其多,更何況不同人有不同的喜好,又有誰真敢稱第一;有才情者,世間亦是不少,但自古誰人當得起天下第一才子或是才女之封號?至於氣質,那是人人皆而有之,不過是各自不同罷了,第一,更是無從談起。

  田七的目光停在她面上許久,才重新落回那白紙上。

  此時外面太陽已西沉,金色的餘暉落到窗上,照出滿室紅光。

  不多時,紅光慢慢退去,屋內漸漸暗下。田七見那姑娘還是那副認真且專注的表情,他便起身去點上數盞油燈,然後一一挪到桌子旁,接著又出去讓夥計準備兩人份的晚飯。

  沒一會,那夥計就拎了個大食盒過來,田七默不作聲地起身出去接了,然後又將一錠銀子放到那夥計手裡,讓他另外去準備一個能保溫的銅鑒缶,小炭爐以及燈油和數個燭台。

  那小夥計捏了捏手裡的銀錠子,識趣的沒有多問,應了聲,就趕緊去準備了。

  約一炷香的時間後,銅鑒缶等物就送了過來。將那小夥計打發走後,田七便將食盒裡的飯菜拿出來,放在已經盛好清水的銅鑒缶裡,然後再將已燒上的炭爐放在那銅鑒缶底下,如此,這飯菜便可得以隔水保溫。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動作不急不緩,且他對那些看著極其複雜的器物的使用也知之甚深,期間幾乎未發出一丁點聲響。

  飯菜在食盒打開的那一刻就已經飄出香味,唐蘆兒卻似絲毫沒有聞到一般,還站在那桌前,時而沉思,時而落筆,動作雖緩,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奏感。田七看了唐蘆兒一眼,然後就在那桌案前坐下,將自己那碗熱騰騰的濃湯拿出來,輕輕動著勺子喝了起來,屋內頓時香飄四溢。

  安靜的房間內,兩人一個站著落筆,一個坐著用餐,看著絲毫不相干,但其中一人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另外一個卻被別人牽動著心思。

  將那碗濃湯喝完後,見那姑娘竟還未有暫停之意,田七心裡輕歎一聲,放了碗,站起身,走過去。

  那張白紙上已有十之二三處落了墨,只見那著墨的地方還有青紅黃等不同的顏色摻在其中。他往那寫上解說之處看了一眼,原來凡是填上紅色之處,皆是林中有迷霧的地方;黃色是埋有暗器或是設置了陷阱的地方;青色則是大面積種植迷藥植物之處。

  才堪堪看了這麼一點,田七心頭不由就生出幾分震動,正好這十之二三處的地圖,他早就瞭然於心,故此時一看便知真假。

  只是就眼下這十之二三的地圖,乍一看去,就已複雜得讓人有眼花之感。王強的本事他很清楚,不然也不會派其潛入山寨,而對方也是花了數年時間,且其中還偷偷看了幾次魯大山藏在房中的地圖用以參考,才得以繪製出此圖。可眼前這小姑娘,不過是看了一次,竟就將這地圖強硬刻入腦中,並還能將其絲毫不錯地複製出來!

  能過目不忘的人,他也曾見過,但卻沒有誰能有這等本事。

  唐蘆兒完全無視自己跟前還站著一個人,她面上的神色至始至終都是認真且專注,每一次落筆都是胸有成竹。田七在一旁看了一會,就轉身走開,在床上盤腿坐下,只是他閉上眼睛打坐前,目光還是在唐蘆兒身上停了一會。

  看到她此刻這般認真的一面後,他才恍惚覺得,這姑娘之前那種種,原來是帶著遊戲人間之意。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於他來說,每一件事都是任務,都必須認真對待。而於她來說,每一件事都是玩樂,這天底下,能讓她認真對待之事,少之又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4 PM

第四十三章 圖 成

  夜漸深,田七起身第二次添燈油的時候,唐蘆兒終於知道餓了。她放下筆後,又看了一會那才畫了四分之一的地圖,然後才茫然地抬起眼,目光卻直接掠過眼前的田七,往房間裡尋了起來。

  田七微怔了一怔,才悟過來這姑娘怕是沒見過那銅鑒缶,於是便起身走過去,將那銅鑒缶打開,把擱在裡面的飯菜拿出來擺著桌案上。飯菜的香味一出,唐蘆兒的目光即有了焦點,只見她將那已沾上墨汁的兩手在自個衣服上隨意擦了擦,然後便走過去坐下,端起飯碗,拿起筷子就直接開吃。

  田七略一遲疑,終還是收了話,自幼習武的他能看得出來,此時這姑娘明顯還處於忘我狀態。

  風捲殘雲似的,沒一會那兩菜一湯,外加一碗米飯就被唐蘆兒整個倒進胃裡,隨後就見她將碗一放,然後起身,遊魂似的往那角落處的屏風後面飄去。田七又是一怔,隨即就恍悟過來,眼裡不由露出幾分尷尬,忙抬步往外走出去。

  在昏暗的走廊那站了一刻多種後,再進屋,唐蘆兒已經回到桌前,重新拿起筆。

  田七推開門發聲響時,她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但是那目光卻無半分情緒,眼神淡得如隔著一層霧般。還不待田七看清,她就已收回目光轉回頭,重新著墨落筆了。

  田七檢查了一遍那幾盞燈的燈油後,就回到床上重新盤腿坐下。

  這樣的安靜的濃夜,這樣明亮的燭火,他並不陌生,記憶中有無數個這樣的夜晚。只是唯今晚,略有些許不同,內心也隱隱生出幾分追憶的情緒。

  田七盤腿坐在床上,原本要打坐的他,眼睛卻落在離唐蘆兒最近的一盞燭火上,然後又慢慢落到那姑娘認真的臉上。當年的種種,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甚至都有了幾分顫抖。

  夜無盡漫長,除了那燈芯偶爾爆一下發出輕微的聲響外,就只唐蘆兒沾墨時,筆桿碰到那硯上的聲音了。這一夜,屋裡的兩個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心緒中,時間緩緩滑過,夜漸淡,天邊慢慢升起一輪初陽,霞光籠罩大地,新的一天來臨了。

  窗外亮起來的時候,田七怔然回神,再看那姑娘,竟還站在那桌前,其面上的表情如舊,只是她落筆的速度比先前慢了許些。

  他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後,便收起回憶,下了床,走到桌前,只見那地圖的完成已接近一半。再抬眼看向那姑娘,本想讓她休息一會,只是話還沒出口呢,就見她忽然放下筆,轉身,呆呆地往床那邊飄過去,鞋也不脫就爬上床躺了下去,一會就發出輕微的鼻息聲。

  田七站在那瞧著那姑娘這詭異的行為,半響無語。

  畫了一半的地圖就那麼大刺刺地擱在房間的桌上,那姑娘又那般毫無戒心地躺在床上,田七自是一刻都不敢離開。唐蘆兒躺下後,他歎息一聲,將昨兒的碗筷收了拿出去叫客棧裡的夥計收走,並讓那夥計一會再備兩份午飯過來,並特別交待了,不需備米飯和油大的食物,只要那等熬得稠稠的香米粥即可。

  然唐蘆兒躺下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起來了,只見她頂著一頭微微蓬鬆的頭髮,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就下了地,重新走到桌子邊。田七正看著那地圖呢,瞧她走過來了,再瞧她還是那副呆滯的模樣,便問了一句:「要水嗎?」

  唐蘆兒如提線木偶般點了點頭,田七便給她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她接過咕咚咕咚幾下都喝光後,把杯子遞回去,就又提起筆,開始沾墨。

  她的認真,及全身心的投入,讓他不得不動容。

  那個白天,就那麼安安靜靜地過去了。中午,唐蘆兒只吃了半碗香米粥,晚飯時候,也只喝了兩口湯。她吃得越來越少,到晚上時,那雙明亮的眼睛幾乎全佈滿了血絲,但那地圖卻只完成了八成。越到後面,她落筆的速度就越慢,有時還要放下思索上好一會。

  田七猶豫了幾次,想開口讓她歇一歇,卻最後都收住了。

  一直到晚上,夜幕重新降臨,屋內再次點起油燈時,他看見那姑娘的臉色在那橘紅色火光的映照下,竟還是那麼蒼白,終於忍不住道了句:「可以了,你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繼續。」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唐蘆兒沒有看他,只是在嘴裡喃喃自語地說著,「我不能停下,停下再想起就更難了。」

  田七一怔,本要伸出手拿走她手裡的筆的動作即收住。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那姑娘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裡的血絲越來越多。那張地圖著實太大太複雜,即便是對照著描繪,起碼也要七八天的時間,而她卻將這時間生生壓縮了近四分之三。

  天際再次放出亮光的時候,幾欲累得魂飛的唐蘆兒終於放下手裡的筆,站在那呆了半刻鐘,然後面上才慢慢恢復神采,那雙佈滿血絲的眼也重新恢復靈動,隨即就聽到她極其囂張地道了一句:「哈,老子終於搞定了!」

  田七早已站在她旁邊,看著她落下最後一筆,並同她一塊看著那張龐大而複雜的地圖。已經很長時間,心頭沒有這麼震動過來,這姑娘的能力,著實讓人驚歎。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唐蘆兒說出那句話後,面上即恢復人氣,跟著那張嘴裡就如開了閘一般哼哼唧唧起來,「不行了不行了,減壽了減壽了,我得去挺屍一會,這下一定得睡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誰都別來打擾我啊!」

  田七本還想表一表謝意的,只是瞧著她恢復了這副樣子後,那話到了嘴裡就怎麼也吐不出來。

  瞧著那姑娘踢了鞋爬上床趴下後,他無奈地歎了一聲,走過去幫她放了外面的紗帳,然後才回身,將桌上的筆墨等物收拾好,再等那地圖上的墨完全干了後,才小心收起。

  唐蘆兒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來後,也只是為清理肚子裡的垃圾,並且把胃填滿,再洗個澡,然後又繼續挺屍去。為這副圖,她心神消耗得太厲害,就那麼過了三四天,才總算差不多恢復了精氣神。

  而就在唐蘆兒過著豬一樣的生活的時候,田七已經將那副地圖送往該送的地方,接著又悄悄安排了後面的事,餘下的,就等幾日後,鳳凰台上的斗香會了。

  翻開那張白衣人送來的帖子,裡面夾著一張斗香會那日會到場的人的名單,定南王,就排在那名單開頭。



第四十四章 陌生人行賄

  世人皆愛香,進而導致各種香的價格,甚至香的原料水漲船高。因此調香是個燒錢的活,若沒有財力的支撐,想要出人頭地,根本是天方夜譚。

  香洲城每年的斗香會都在六月底七月初那幾日舉辦,到時城內各處,大大小小的斗香會加起來不下千場,而每位前來香州城的調香師,都希望能參與鳳凰台上的斗香會。因為每年前往鳳凰台觀看此等盛會的賓客,皆是非富即貴,這對那些調香師來說,是個莫大的機遇,沒準誰就能遇上一場造化,到時榮華富貴便是揮手即得。

  那日一早,唐蘆兒起床後,對著前幾日那新買的那幾件衣服琢磨了半天,原本她是想穿那件淺金桃紅二色花鑲滾邊褙子的。只是當她將那衣服套在身上,在鏡子裡看了幾眼後,馬上就脫了下來。天生的窮人命,好衣服穿在她身上,就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效果一般,囧得要命。明明很華貴的顏色,套在她身上後,馬上土得不行,這要穿出去,得多引人注目啊。

  那地方人生地不熟,她也只是去瞅個熱鬧,還是低調點比較妥當。低調,低調,必須的!

  最終選了那件比較保守的,淺紫圓領繡梅花紋襦裙,穿好衣服後,又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只是可憐她不但連耳墜兒都沒戴,發上也光禿禿的,連片葉子都沒有。唐蘆兒收拾妥當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歎了一句,真是太低調了,低調得連她自己都快看不見自己了。

  聽到外頭有開門的聲響後,曉得是田七出門了,唐蘆兒對著鏡子便使勁捏了捏自個的臉蛋,打算弄出兩片紅暈來,既然沒有胭脂,這好歹是天然的白裡透紅。只是一不小心捏得痛了,眼淚差點沒冒出來,她頓時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

  嘖嘖,不就是個非富即貴的場合,不就是定南王也會到場麼,不就是那血籐花也有可能被用來做香的原料麼,整這麼緊張做什麼。

  推開房門走出去時,田七已在走廊上等了她好一會了,唐蘆兒眼還沒抬,就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樂:「哇,七哥好帥,今天換了這一身,保準橫掃一大片美男,撈取一大堆芳心!」

  田七木著臉掃了她一眼,道:「走吧。」說完就先行轉身。

  唐蘆兒忙跟上,然後這才開始悄悄打量換了一身新衣的田七,她認出這是前幾日自己給他挑的那件青色闊袖交領長袍,其實是挺普通的一件衣服,價格也不貴,只是架不住人家身材好。左看右看,這傢伙不但生得肩寬腰窄,四肢修長,且身姿挺拔,步伐沉穩。這袍子往他身上一套,隨他這一走,在唐蘆兒眼裡,立馬就有了廣告效果。

  反觀自己,活生生是個給人拎包的小跟班,這對比太鮮明瞭,讓她想忽略都不行。

  唐蘆兒歎氣,長得差,沒氣質,怨不得社會呀。

  鳳翔客棧距鳳凰台約一個時辰的車程,田七早讓客棧的夥計給他備了輛青篷馬車,兩人將上車前,一位跟他們同住這家客棧的中年男人忽然從裡跑出來,衝到他們身邊笑道:「兩位,兩位此行是否是去鳳凰台?」

  唐蘆兒一怔,雖說今日但凡是從客棧出來的,七八成都是為了趕這一年一度的斗香會。只是這香州城的斗香會,同一天裡,起碼有十來個地方都在舉行此等盛事,這人如何就能肯定他們是去鳳凰台。而且她和田七身上穿的可都是極普通的衣服,就是這馬車也不甚起眼,怎麼都不會讓人聯想到那非富即貴的地方去。

  田七轉頭掃了一眼站在自個跟前這穿金戴玉,富態得流油的中年男人,神色淡漠地問道:「閣下何事?」

  那中年男人拱手作揖道:「在下洪大富,徐州人氏,做香料這一買賣已有十多年了,略有家底,幾日前慕名前來香洲,就是想去那鳳凰台的斗香會一觀。只是之前找好關係的人竟是個騙子,原說好今兒要給我送來鳳凰台的帖子,卻不想那人自昨兒開始就忽然失蹤了。眼下那鳳凰台的盛會即將開始,在下不得已,只好求公子幫個忙,引在下進去一觀,在下必有重謝。」

  唐蘆兒在一旁聽了這話,頓時樂了:「大叔你看錯人了吧,你瞧我們是能進去那地方的人嗎,還帶你進去!」

  「姑娘莫見怪。」洪大富轉頭對著唐蘆兒憨笑,「十日前,在下正好在這客棧門口找那小夥計問些事,恰巧聽到那位白衣公子跟這位公子的對話,所以這會才厚著臉上來說話。」

  唐蘆兒恍悟,即瞅了瞅那客棧大門跟他們此時站這地的距離,便笑呵呵地道了一句:「大叔的聽力不錯嘛。」

  「在下就是衝著那斗香會來的,多少注意些,姑娘公子莫怪莫怪。」洪大富有些尷尬地一笑,接著就從袖子裡掏出個小長盒子遞到唐蘆兒跟前道,「前幾日在下給自家閨女買了些小玩意,順便也給姑娘挑了幾樣,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姑娘要不嫌棄,就拿去玩吧。」

  哇,這麼明目張膽地走後門!

  唐蘆兒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洪大富一眼,心道你這行賄的手段也太爛了吧,有這麼辦事的嗎,正主還在旁邊盯著呢,我敢拿你的東西?我都在這客棧裡住了那麼多天,你就不會尋個機會私下找我說這事。你說我容易嗎,八百年遇不上的好事,好容易碰上了,而且還送到跟前來了,卻只能巴巴看著。

  唐蘆兒卻是不知,其實那洪大富早就想接近田七了,只是苦於田七是個沒有縫的雞蛋,他無從下手。後來從那夥計嘴裡打聽出來,田七似乎對那位與他同行的女子頗為看重。知道這一點後,他也曾想接近唐蘆兒來著,只是卻沒想這比接近田七更難,幾日下來,一無所獲。

  因此今日他才守在這門口,等著唐蘆兒他們出來後,於是才有了眼下的這一幕。

  見唐蘆兒沒接,洪大富便將那小長盒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呈現在唐蘆兒眼前。拿是不敢拿,但看卻是能看的,那盒子打開後,唐蘆兒即好奇地瞅了一眼,頓時眼睛一亮。原來那小匣子裡裝的是十二生肖,她眼拙,一時也瞧不出那是琉璃還是玻璃,或是瓷器燒的,只瞧著得那十二個小動物,個個憨態可掬,襯著那盒子的錦緞內襯,確實是挺招人喜愛的。

  只是唐蘆兒也只是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心裡就撇了撇嘴,暗道,還以為是金子或是寶石什麼的呢。就這玩意啊,看著不怎樣值錢啊,幸好剛剛沒接,不然虧大了。

  洪大富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馬屁竟會拍在馬腿上,他本以為田七能接到那鳳凰台的邀請帖,身份必是不凡,而且有些身份及其尊貴的人,就喜歡微服出行這一套,因此田七這面上看著普通的行頭在他眼裡就更顯得神秘了。如此一想,跟在田七身邊的那位姑娘,也應該也是什麼好東西都見過了,必不會稀罕那些俗物。故這幾日,他幾乎是走遍了香州城,千挑萬選,才挑中這一套精緻的小玩意兒。

  可憐他卻不知,唐蘆兒就是個大俗人,他費了這麼大心思挑來的東西,還沒他荷包裡那幾顆金豆子有用!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5 PM

第四十五章 風雨來

  唐蘆兒沒有接洪大富的賄賂,但洪大富最終還是跟他們一路往鳳凰台那去了。

  洪大富不是調香師,只是個生意人,故他如此費盡心思進鳳凰台,無非就是要為了引起權貴的注意,從而讓自家生意在香州城能分到一杯羹,所以往上送的禮,他自是早做了準備,只是苦於沒有引薦之人。

  剛剛田七不過是隨口問一句,他打算帶何物前往鳳凰台。洪大富一開始還略有遲疑,只是瞧著田七就要轉身,他便急忙悄聲道:「在下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就去年無意間得到一些稍稀罕點的種子,早之前曾打聽說這東西定南王爺較喜歡,香會的人也在尋。所以此次前來,在下送的就是這東西,也不為別的,就為了討個人情混個臉熟,以後好討口飯吃罷了。」他說完就從懷裡掏出個精緻的荷包,打開,抖出幾粒荷包裡的暗紅色的種子。

  遞給田七看的時候,他面上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估計自己也覺得這東西著實寒磣了些。只是金銀之類的東西,他前幾年也試過了,效果實在不好。再說這天底下比他富的人有的是,他能拿得出手的那些東西,人家都看不上。今年他也是無意中得到這玩意,又正巧聽說了些事,於是便抱著最後一試的意思前來。並且心裡打量著,若實在打不通這邊的路,他就徹底收心回家老實守著自家買賣,再不想什麼光宗耀祖之事了。

  田七捏起洪大富手裡的種子看了一眼,眼裡頓時閃過一絲詫異,片刻之後,他道了一句:「此物一半於我,我帶你進去。」

  洪大富一時驚詫,一時大喜,自是趕緊應下,馬上將那荷包裡的種子分一半出來,放入另一個荷包內,然後恭恭敬敬地遞給田七,接著又指了指一側道:「在下的馬車停在那,公子若不嫌棄,在下可以跟公子換一換馬車。」

  唐蘆兒往洪大富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停在那邊的那輛馬車,那拉車的馬不但高壯,且身上的皮毛亦是油光錚亮,就連車箱也比他們眼前這輛大了一圈,一瞅便知坐在裡頭必是比他們這輛不起眼的青蓬車舒服。偏田七卻是拒絕了,他接了種子後,就轉身上了車,唐蘆兒無奈,只好跟上。

  只是上了車後,她即瞄著田七放入袖中的那荷包問道:「什麼種子這麼稀罕?」

  田七看了她一眼,似沉吟了一下,然後才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你以後便知。」

  這句話,聽得唐蘆兒滿頭霧水,只是她想再接著問時,田七卻又擺出那張沉默的撲克臉,一眼瞅過去,「你再問我也不說」這幾個大字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唐蘆兒深呼吸一下,咱人單力薄,不跟他一般見識,自我安慰一句後,她便扭身撩起車窗簾,趴在窗口上看著熱鬧的街道。

  今天是斗香會的第一日,路上無論是行人還是車馬,都明顯比前幾日多了不少。張眼望去,只見那在路上走的,多是結伴而行,其中還有不少衣著鮮亮的年輕女子,且他們一路上皆是有說有笑。那等歡快的氣氛,極易感染人,唐蘆兒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嘴角不由就跟著微微往上揚起來,看到別人開心,她也很容易跟著一塊開心,不管認識不認識。

  因路上人太多了,他們乘坐的馬車偶爾會從許些路人旁邊擦身而過,每次,唐蘆兒都會從不同人身上聞到或濃或淡的香氣,就是車行遠後,那餘香還在鼻間縈繞不去。果然這滿城飄香,數月不散的話,一點都不假。

  田七默默看了那自得其樂的姑娘一眼,心頭一歎,然後就閉上眼睛。

  一個時辰後,馬車在鳳凰台前停了下來,唐蘆兒迫不及待地往前撩開簾子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樓前那用黃銅鑄制而成,在艷陽之下展翅欲飛的鳳凰。

  鳳凰台其實是一棟三層高的八角塔樓,此樓就建在定南王府東邊百丈之處,是楊氏一族祈福之所。五十多年前,楊氏一族曾出過一位皇后,此樓乃當年楊氏族人為皇后祈福而蓋。而在此樓舉辦一年一度的鳳凰台斗香會,也曾是那位皇后生前的一句戲言。

  如今,戲言早已成真,並成為香州城盛事的最高級別之所。

  此時那樓前早已停了十多輛氣派的大馬車,唐蘆兒隨田七下來車後,抬眼望去,只見每一位從那些車內走下來的人,其身上的穿著,華貴炫目,金光耀眼,一下子閃花了她的狗眼。

  無限黯淡的唐蘆兒往自個兩邊瞅了瞅,她左邊是氣場壓過穿著的田七,右邊是……雖穿得像暴發戶一樣,但看著卻比她還要自卑黯淡的洪大富。

  這樣的組合,忽然出現在這無比尊貴的上流社會場合,且一下車就在田七的帶領下,直接往那鳳凰台的大門走去,百分百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唐蘆兒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感歎,咱這輩子都沒獲得過這樣的回頭率啊,跟著老田身邊就是事事都能沾光。

  守在鳳凰台最外圍的那幾位侍衛看到唐蘆兒等人過來後,不由面面相覷了一下,心裡都有些犯嘀咕,每年來這裡的人,他們心裡都有數,還從不曾見過這麼幾號人。特別是看他們身上的穿著,怎麼看都不像是能來這地方的,且之前也未有人交待過今日會有這等面生的人前來。

  故當田七帶著唐蘆兒穿過那樓前廣場,行到大門口處,卻還未上台階前,其中一位侍衛即上前一喝:「站住,此為鳳凰台禁地,未受邀請者,一律不得往前!」

  田七將懷裡的請柬扔過去,那侍衛一怔,同時伸手一接,只是他原本要堆起恭敬的臉在打開那請柬後頓時一變,隨即大喝:「好大的膽子,竟敢仿冒鳳凰台請柬!拿下問罪!」

  周圍頓起一陣嘩然,田七微一皺眉,唐蘆兒一驚,洪大富整個給嚇懵了。

  田七看了那幾位圍上了的侍衛一眼,在他們將要動手前拱手道了一句:「諸位或許是誤會了,此請柬是白澤所贈送,你們請他出來一說,便知原委。」

  那幾名侍衛本也不將田七幾個放在眼裡,又難得不少貴客在這看著,有心要顯擺一番,故並不急著動手。因此當田七此言一出,他們頓時大笑起來,最先開口的那位笑完後才裝模作樣地道:「爾等賤民,竟妄想見白先生,可有信物?」

  田七平靜道:「沒有信物,故勞煩閣下……」

  那侍衛一下子就打斷他的話,聲音極其跋扈:「沒有信物,即是心懷不軌者,廢話少說,給我拿下!」

  田七全身煞氣升起,這是白澤故意給他設的局,目的是什麼,他猜得出一二,故並不想動手,所以才耐著性子解釋。只是這事,他心裡亦明白,說是說不通的,且眼下是退也退不得了。

  那四名侍衛包圍過來時,唐蘆兒心裡大驚,忙往田七身旁貼過去道:「七哥,這……」

  「無礙。」田七目光一寒,他倒想看看,那白澤要怎麼收拾此局。



第四十六章 僵 局

  四名侍衛迅速圍成半圓,然就在他們逼上來的前一瞬,田七已欺身而上,同時出手如電,之前開口的那名侍衛還未來得及對此作出反應,自己手中的劍就被奪走,同時身上還挨了一掌,整個身體即不受控制地離地而起往後飛去;圍觀的權貴們甚至還不及發出驚呼,就見那田七身如殘影般地往旁一移,另一名侍衛的劍即被奪走,同樣是挨了一掌,隨即就跟前一位侍衛那般悶哼一聲往後飛去。

  鳳凰台前面的廣場以唐蘆兒他們幾個為中心,被迅速拉出一塊巨大的空地,圍觀的權貴與普通百姓其實也沒多大差別,都是愛瞧熱鬧的主。他們雖一開始個個面上都露出詫異之色,並迅速避開,但此時幾乎每個人面上都帶著津津有味的表情,並悠然地搖著手裡的扇子,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場忽如其來的變故。日子過得實在太無聊了,總得找些刺激才能有盼頭,故即便有人身邊帶著身手了得的家僕,卻沒一人示意其家僕上前助陣的。

  第三名侍衛總算反應快了些,趁著田七背著他對付那兩名侍衛的瞬間,他操著刀就往唐蘆兒和洪大富衝去,他心裡清楚,今日要拿不下這幾個人,事後他們也別想活命了。

  只是田七背後似長了眼睛,還不等唐蘆兒叫出聲,他就已回身一手將唐蘆兒拉到自個身後,一手將洪大富推到包圍圈外,然後再以剛剛那般的速度及手法,將餘下兩名侍衛的武器奪走再將人拍飛。

  從那四名侍衛逼上前到一個個飛出去,這一過程過雖說來話長,但其實也就兩個眨眼的時間而已。

  被拍飛倒地的侍衛也不知到底傷得如何了,只見他們倒下後,一時間竟爬不起來,且個個面色慘白地捂著胸口,好一會才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這下真是被圍觀了,唐蘆兒躲在田七身後怔怔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那幾名侍衛,心道老田這一次可是玩大發了。那些都不是普通人啊,他們都是定南王的手下啊,你之前不是打算結交定南王的麼,怎麼卻反公開打定南王的臉,完了完了,這下子還能收場嗎!

  田七剛將這四名侍衛解決,那邊被推得滾出去的洪大富甚至還沒從地上爬起來,鳳凰台裡頓時湧出數十位全副武裝的侍衛,與此同時,一個嚴厲的聲音從鳳凰台高處傳來:「在下好意邀請兄台,兄台如何一現身就傷人!」

  唐蘆兒順聲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即見一白衣人帶著一股凌厲的殺氣,如仙人般從那鳳凰台上飛身而下,其手中的骨扇直往田七襲來。唐蘆兒是跟田七站在一塊的,白澤的殺氣鎖定田七的時候,她也不可倖免被籠罩其中。那一瞬,唐蘆兒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遍體發寒,全身似被凍住一般,明明知道危險逼來,她卻連動一下都不能!

  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田七抓住唐蘆兒的胳膊,以一股柔和之力將她往洪大富那推了過去,同時另一掌劈出,接下了白澤這天外飛仙的一招。

  唐蘆兒被推到洪大富這邊的時候,洪大富也正好從地上爬起來,兩人心有餘悸地對看了一眼,然後同時往田七那邊瞅過去。唐蘆兒被推開的瞬間,田七已同白澤交上了手,此時看過去,那邊一青一白兩個身影正打得難捨難分,甚至還帶起一股凌厲之風,逼得圍觀之人又紛紛往後退了好幾步。

  約半柱香的時間後,那兩人竟還未分出高下來,唐蘆兒面上不免露出幾分緊張。以田七那一向乾淨利落的作風,不可能在這當口跟人糾纏這麼久,而且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那白衣人卻還未露出狼狽之相,即便她沒什麼眼力,卻也隱隱覺得那白澤的身手,怕是跟田七不分上下!

  這念頭一冒出,她心頭即是一驚,光一個白澤就能跟田七不分上下的話,那就等於切斷了他們所有的退路。誰知道那鳳凰台裡還有多少侍衛,還有沒有如白澤那般身手之人,而且此番情況明顯是白澤設下的圈套,如今優勢又偏向他那邊。唐蘆兒不安地掃了一眼那數十個守在周圍,蓄勢待發的侍衛,再看一眼已經抖得不成樣的洪大富,腦子裡忽然冒出「待宰的羔羊」這四個字。

  咱的小命今天不會就交代在這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才剛這麼想,旁邊幾名侍衛就朝她這奔過來,唐蘆兒才反射性地往後一退,卻馬上被人攔住,隨即自己的雙手就被人抓住往後一扭,那動作一點都不客氣,唐蘆兒即感覺胳膊和手腕一陣劇痛,即忍不住哼了一聲。

  就在這會,田七那邊的形勢總算有了變化,也不知是他們兩分出高下了,還是怎麼回事,總歸在旁人眼裡,上一刻那兩人還打得難捨難分呢,下一刻竟忽然同時停手,並且各自往後退了三步。

  「原來是請柬被說是假的,兄台剛剛為何不說,如此你我也不會這麼動手傷了和氣。」只聽白澤張口道了一句,然後就轉身朝剛剛那位接了田七的請柬的侍衛走去。

  唐蘆兒正忍著疼呢,卻不料事情竟會出現這樣的一番扭轉,一時間被這忽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怔住。

  「此請柬正是本公子送出,怎麼是假!張侍衛可是對本公子心懷不滿!」白澤翻開那請柬看了一眼,臉色一變,即當眾質問。

  那位被田七一掌拍得半死不活的侍衛頓時懵了,蒼白著臉結結巴巴道:「白,白公子,那上面沒有王爺的印章。」

  「怎麼沒有,那這是什麼!」白澤說著就將那打開的請柬遞到那侍衛眼前,冷聲道。

  那侍衛一瞧,頓時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道:「不可能,剛剛明明沒有,這個……」

  「有眼無珠,驚擾了貴客,還差點壞了這鳳凰台的盛事,拉下去!」白澤手往後一背,厲聲打斷他的話,吩咐了一句,然後就轉身往田七那走去抱拳笑道,「田兄,真是誤會誤會,在下在這向你賠罪了。」

  「既是誤會,解開就好。」田七略一頷首,就往唐蘆兒那走去,剛剛在白澤的示意下,那抓著唐蘆兒的人已經放手,眼下正要往一旁歸隊去。卻不料就在這一刻,田七忽然從後襲來,並連招呼都不打就出手往他右邊的肩膀拍去。只聽卡嚓一聲,那侍衛即發出一聲慘叫,待周圍人回過神,那名侍衛的右臂已被田七一掌震斷!

  原本四周有些還竊竊私語的聲音,在這一刻,竟不約而同地靜了下去,除了那侍衛的慘叫外,竟無一人敢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面無表情的田七身上。

  這才剛收場呢,他竟又生事!

  唐蘆兒也抱著自個隱隱作痛的胳膊愣愣地看著田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兄台這是何意?」白澤臉色也有些不好了,之前那四名侍衛是他跟定南王打過招呼的,但現在這一位可不是。此事定南王若責問起來,他也少不得要費一番口舌,怎麼都是件麻煩事。

  「禮尚往來而已。」田七淡然道,說著就拉起唐蘆兒的手看了看。

  「你——」白澤被他這態度激起心頭之火,即道了一句,「兄台莫以為這是自家後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本公子剛剛是給你三分薄面,難不成以為本公子是怕了你不成!」

  「廢話那麼多,你若想再戰,那便戰。」田七放下唐蘆兒的手,雙目冷然地看過去。

  白澤面色沉了下來,雙方一時陷入僵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5 PM

第四十七章 傷

  就在氣氛將要到達冰點的時候,一位衣著鮮亮的中年男人從鳳凰台的大門內走出,負手立在台階上,冷冷地環顧了一眼,然後才開口道:「斗香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王爺請各位進去。」渾厚的聲音緩緩傳來,恰到好處地將眼前的僵局打破。

  周圍的權貴們相互看了一眼,即紛紛一笑。能來這裡的人,都不是笨蛋,眼下瞧著這意思,定南王明顯是表了態,如此一看,剛剛之事明面上是就此揭過了。雖大家心裡都很好奇,也都覺得這其中定是藏著什麼貓膩,不過誰心裡都清楚,此時不是打聽消息的時候。

  幾位反應快的即走到白澤跟前笑語寒暄幾句,白澤這會也壓下了心頭的怒意,面上亦重新露出笑來。同那幾位上前打招呼的人寒暄過後,他便搖著扇子往田七這邊走過來笑道:「怒髮衝冠為紅顏,兄台好氣魄,在下佩服佩服,來,兄台裡面請!」

  那位斷了胳膊的侍衛已經被人帶下去了,田七從鳳凰台的大門那邊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看了白澤一眼,就轉過臉問了唐蘆兒一句:「手臂可感覺有礙?」

  「呃……應該還好。」唐蘆兒輕輕揉著手腕愣愣道,她也不知是不是傷到了,疼倒不是很疼,就是整條胳膊有點抬不起來的感覺,手腕也一樣,手掌還麻麻的現在。

  這兩人明顯是無視他的存在,白澤手一緊,刷地一下收了扇子,正要開口,卻瞥間剛剛出來的那位中年男人正往這過來。白澤略一頓,那中年男人就已經走上前朝田七道:「田公子,王爺有請。」他說完又看向唐蘆兒接著道,「唐姑娘受驚了,請隨下人到客房內稍作歇息,會有懂醫的嬤嬤幫姑娘查看傷患。」

  唐蘆兒微怔,即詢問地看了田七一眼,田七沉吟一會才對她點了點頭:「去吧。」他跟定南王將要談的事,暫時還不想讓旁的人知曉。

  唐蘆兒被帶走前,終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七哥,一會我過去找你啊。」

  田七再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唐蘆兒這才隨王府的下人往另一邊走去。瞧著那姑娘遠去的背影,白澤再次打開手裡的骨扇,瞇著眼睛對將要走開的田七道了一句:「別忘了你答應的事,否則我會先拿那丫頭開刀。」

  「你不敢傷她。」田七扔下這麼一句,就抬步跟上那位中年男人,留下微怔的白澤站在那,一時琢磨不透他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許久,白澤冷哼一聲,瞧著那些貴客差不多都入了鳳凰台,便將手裡的扇子一收,心裡道了一句,十多年他都等了,也不差這十天半個月。

  瞧著田七和唐蘆兒都走開,且身影完全消失後,似被人整個遺忘了的洪大富才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上前,躬著身在白澤身後,將那個荷包遞到白澤跟前低聲道了一句:「公,公子,這個,田公子確實開口索取了,不過只拿了一半。」

  自剛剛確認後,此時再聽到這事,白澤並不意外。這洪大富本就是他安排去試探田七之人,若他所疑是真,那麼那包種子田七必會取走。

  白澤頭都懶得回,收了那個荷包,隨手扔給洪大富一張帖子,便抬步往鳳凰台那走去,一襲白衣在艷陽下帶出一抹刺目的反光。

  洪大富顫抖著手接住那張帖子打開一看,即激動得呼吸有些急促起來,這可是香州城香會認證的文書,有這東西在手,就等於是打通了這邊的路,而且他所賣的香料到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抬高身價。做他們這一行的,多少人擠破頭,為的不就是這麼一張東西。以前他費了多少心思散了多少錢財,卻總因人脈不夠,以至於每次都無功而返。而如今,他不過是配合著演了一齣戲,分文不花就輕易到了手,這叫他如何不激動。

  權勢權勢,讓人如何不為之膜拜!

  得到了這大半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後,洪大富已然自動忽略自己在這一事件裡所扮演的角色,會不會給他帶來不可預知的變化。剛剛那些事他雖看到,當時也是嚇得屁滾尿流的,只是片刻之後,就瞧見那雙方已然和好,他雖不知緣由,但那顆心到底是放了下去。

  只是當白澤走後,他小心放好那張文書,情緒稍稍冷靜了下來,再想剛剛之事,心頭不由又升起許些不安。剛剛那些人,都不是他這一個小小的香料商人能惹得起的,不管那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單論一直冰著臉的那位,若被此人知道自己曾經算計過他……洪大富忽然想起那個忽然被人從後面一掌碎了骨頭的侍衛,心頭突地就打了個冷戰。

  這鳳凰台的斗香會,他還是別進去了,反正文書已經拿到。洪大富摸了摸胸口,又看了一眼那在艷陽底下傲然而立,展翅欲飛的鳳凰一眼,然後就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

  鳳凰台客房內的紫金香爐裡燃著淡淡的凌虛香,一位五十開外,穿著薑黃纏枝蓮紋緞面對襟褙子的老嬤嬤在唐蘆兒胳膊上仔細摸了幾下後,就收了手,道了一句:「沒傷到筋骨,只是肌肉稍稍被拉傷了,休息數日便可。只是明兒會比今日還疼些,姑娘若是受不住,便將這藥膏抹在關節處,用力揉一揉可緩解。」

  那老嬤嬤說著便將一個描著八寶吉祥紋樣的青玉色瓷瓶遞給唐蘆兒,唐蘆兒一邊接過,一邊道:「多謝嬤嬤。」

  「姑娘現在也可先抹上一些,飛燕你留下幫忙?」那老嬤嬤說著就往旁吩咐了一句,然後又回頭道,「老身還有事,就不再打擾姑娘了。」

  「嬤嬤辛苦了,嬤嬤慢走。」唐蘆兒忙起身恭送,瞧著那神色高傲的老嬤嬤板著臉轉身,抬高下巴出了房間後,她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跟著就卻悄悄道了一句,其實那煞星也是整天板著個臉,但卻不像那位老嬤嬤這般,讓她渾身不舒服的。剛剛被抓著手臂上上下下地擄了幾遍,她只覺自己身上頓時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差點沒掙開。

  人走後,唐蘆兒看了看自個手裡的那瓶藥膏,想了想,便收了起來,這玩意兒得先拿去讓老田鑒定鑒定,確定沒問題了她才敢用。

  ……

  鳳凰台三樓,斗香會已經開始。

  唐蘆兒跟著飛燕剛走到三樓大廳門口時,就見白澤從裡頭走出來,兩人忽的打了個照面,唐蘆兒一怔,白澤卻是一笑。



第四十八章 交 易

  時下已是七月酷暑,雖眼下才上午,但天上的太陽已是火辣辣的灼人,偶爾一陣風吹來,也帶著幾分讓人窒悶的火氣。在這等炎熱的天氣裡,想要降溫,唯有用冰,大量的冰。

  冬日裡耗費千人之數從各處採下冰塊,再從河道驛道運至香洲定南王府的巨大冰窖裡貯存數月,就是為了此時取出,由冰匠在其上雕琢出亭台樓閣,山水人物,然後用精美的器物盛著,擺在房間裡,讓這些冰雕吸收房間的熱量慢慢融化來達到降溫的目的。

  只是在這樣的大夏天裡,想要將一間房屋甚至一棟樓台的溫度整個降下,並且還要長時間保持住這樣宜人的溫度,所需要投入的財力,是龐大得讓人不敢想像的。

  整個大景,有能力在夏天用冰來降溫的人家不少,但能這麼揮霍的人家,卻是不多,而香州城定南王府的鳳凰台就是其一。

  田七剛一踏入清涼水閣,即見玄關處的花幾上正擺著一個蝴蝶雙耳金盤,金盤上盛著一塊兩尺來高,正不停地冒著氤氳冷氣的精美冰雕。眼下那冰雕上的山水人物看著還栩栩如生,但周圍的空氣已然降下,想是這冰盤是才剛剛換過。

  中年男人將田七領到玄關處後,就消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清涼水閣是挨在鳳凰台左側的一棟築於水上,四面繞有空廊的精緻水閣。閣內竹簾低垂,冰盤叮咚,蘊靜生涼。田七穿過玄關,入了裡面後,只覺屋裡的氣溫比玄關處又多了幾分涼意,原來是其屋內還擺著數個冰盤,只聽那冰融出的細小水珠,順著雕鏤精美的衣線落到金盤中,發出一聲泠泠的水滴輕響。

  他進到這裡面時,定南王正站在桌案前執筆作畫,畫的是一副夏日牡丹圖,只見已近完成,田七便負手站在離桌案約兩丈遠處,氣定神閒地看著。

  定南王實際上已過了知天命之年,只是因平素裡保養得宜,且一直以來都喜歡弄那等琴棋書畫,養花種草之類的雅事,故而養出一身清雅的氣質。雖長相算不上極英俊,但因出身不凡,地位尊貴,故身上的氣度自是與人不同,且又帶有幾分文人的儒雅之氣,身材亦是清瘦頎長,因此他面上看著也就是四十出頭的模樣。

  一刻鐘過去了,隨著那數個冰盤發出參差不齊的嘀嗒聲,水閣裡的涼意越發重了。在這樣的炎夏,能在這樣的房間裡待著,既是件難得的享受,也是件極為奢侈的事。只是眼下田七這情況,若是移到一般人身上,奢侈是奢侈了,但卻不是享受,而是一種折磨。

  自田七進來到現在,定南王就不曾往他這看過一眼,就連手裡的畫筆也不曾放下過。特意叫過來了,卻又故意晾著;讓你站在旁邊,但就是不搭理你。此番目的,為的就是給對方心裡上造成一種威壓,讓你不得不猜測,不得不煩躁,不得不著急,卻又必須得忍著忍著再忍著。

  又一刻鐘過去了,定南王才終於擱了筆,然後慢慢抬起臉往田七那看去。他本想開口讓田七過來看看的,只是當他這一眼看過去後,卻是微怔了一怔,將要出口的話也收了回去。

  足足兩刻鐘的冷落,對方面上不但沒有絲毫忐忑不安或是煩躁著急,反是一副氣定神閒,甚至是以一種超然的態度在無聲的審視。

  有一種身份,有一種場合,即便是站著無人理睬,且其前面又坐著數十位皆是一言不發提筆落字的人,而其站著的那位,也讓人不敢有絲毫不敬。

  此人,竟隱隱將自己拔到師者的身份上,而絲毫沒有被他之前的冷落影響到心境。定南王定定地看了田七一眼,剛剛,原本是一次無聲的警告,不想卻被對方直接轉成一場較量,並且在這場較量中,他雖未落敗,但也未佔到便宜。

  定南王微微笑了起來,儒雅的面容上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傲氣:「本王前幾日聽說興海幫已選出新的大當家,現在的田公子,可還是田少當家?」

  「是與不是,並不影響我與王爺之間的事。」田七淡然道。

  「何以見得?」定南王說著就從桌案後面走出來,一邊往茶几那走去一邊道。剛剛本想讓對方過來看看自己的新作,只是在抬眼的那一瞬,他即放棄了這個打算。

  「只要王爺願意,田某回去之日,便是新幫主替換之時。」田七跟著走近幾步,說話時,他面上的神色至始至終都是平靜且沉穩。

  「想讓本王幫你一把。」定南王一笑,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才接著道,「光讓川山寨易主這份功還不夠,而且,昨日送來的那尊玉觀音,本王並不滿意。」

  「在下手裡還有文錦集。」田七慢慢道出一句,他這話說得極其平緩,甚至是有些漫不經心。然定南王聽後,正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同時目光如利劍般往田七看去,田七依舊淡著一張臉,不見驚也不見慌。

  「文錦集。」好一會,定南王才緩緩開口,「若是真的,這條件倒是夠了,此物,你先拿來我看看真假。」

  田七笑了,笑容極淡,幾乎是一閃而逝,但所表達的意思卻已明白地表露出來。

  定南王自然是明白的,剛剛那一瞬的動心後,很快他就壓住心裡的情緒,重新恢復了原先不急不緩的態度:「本王若不先過目,如何辯真假。」

  「田某可以先拿出一半翔天圖給王爺過目,王爺看了此圖,便知田某所言非虛。只是田某這一半翔天圖,是要換王爺手裡的那另外一半翔天圖。兩圖合一,文錦集才能真正完整。」

  定南王那張儒雅的臉上原本還帶著淺笑,只是聽到這話後,他面上的笑頓時整個退盡,眼中亦露出寒芒。

  田七似知道會這樣,因此跟著就解釋一句:「文錦集,我田家下的功夫並不比王爺少,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故能知王爺的人曾光臨過那個地方並不出奇。」

  定南王慢慢壓下心頭的殺意,沉吟好一會才道:「你既已得到文錦集,怎麼還想著送到本王面前,跟整個文錦集比起來,那半張翔天圖也算不上多重要了。」

  「田某不過是想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且此事對王爺來說,亦是一樣。」田七說到這,略停了一會,然後才接著道,「文錦集在田某手裡,用處不大,但若以此物為誠意,使得王爺與我結為盟友,如此才算是各取所需。」

  定南王瞇起眼,桌案前金盤中的冰山樓閣漸漸融化,人物漸漸模糊,一滴接著一滴冰化而出的水珠哧溜地滾落,滴入金盤內,發出滴答的輕響。

  「那一半翔天圖,你何時拿來?」良久,定南王才緩緩道出一句,此事對他誘惑實在太大了。

  「三日後便可送到,待王爺將完整的翔天圖拿出,並助田某坐上幫主之位時,田某再將文錦集送上。」

  金盤內的冰雕已融了一半,空氣裡的涼意越發重了,田七告退後,定南王坐在那思索了許久才命人去請白澤過來。

  白澤離開後沒多久,唐蘆兒就被旁邊一位穿著朱紅紗袍的公子哥兒給瞄上了,她正百無聊賴地敷衍著此人的騷擾時,田七總算捨得出現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6 PM

第四十九章 提 醒

  田七進來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腳步,又讓那候在門邊的僕人莫要聲張,且前面一位調香師剛剛當眾調出一款新的香品,眼下大家正就此香展開一場聞香論道之談,故此時並無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唐蘆兒是個大俗人,聞香論道這麼高雅的話題,她是整個聽得雲裡霧裡。雖剛剛她也有幸聞了一聞那款香,但就只覺得好聞罷了,要讓她從中品出什麼道道來,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加上她在這等了這麼久,卻一直未見田七的身影,剛剛白澤又跟她說了許些模稜兩可的話,倒是弄她添了幾分心煩。若不是聽說接下來有人會以血籐花為香源制香品的話,她可能也跟著白澤出去轉兩圈了。

  就在唐蘆兒正無聊地擺弄著衣角的時候,旁邊忽然湊近一位風騷的貴公子,搖著一柄灑金川扇兒,笑著一雙鳳眼兒笑道:「姑娘是第一次來鳳凰台吧,不知平日裡都喜歡用什麼香?」

  因白澤的特意關注,加上田七之前的露臉,唐蘆兒自然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只不過在這等場合,唐蘆兒又是女子,進來這裡的人都自持身份,多不會做出什麼出格之事,但無論什麼時候,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是例外的。眼下這位身著繡金紅袍的年輕貴公子就在其例外之中,白澤前腳才剛走,他後腳就往唐蘆兒這湊了過來。

  唐蘆兒抬起臉,轉頭一看,心頭即歎了一句,哇,誰家孩子啊這是,瞧這粉面朱唇的小模樣,簡直跟個女孩兒一般,嘖嘖,掐一把沒準能掐出水來。

  朱玥見對方抬起頭,瞧著自己後,一下子呆住,以為又一位女子被自己天人之姿給迷住了,心頭頓時生出幾分得意,於是特意微偏了偏臉,將自己最美的角度擺了出來,同時還搖著扇子故作深沉道:「天下人皆愛香,品香,焚香,戴香,只是卻沒幾個人知道香是何物,可惜,可惜。」

  明明只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偏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唐蘆兒抿嘴一笑:「難道這所謂的香還有個特別的說法不成?」

  「那是自然。」見佳人搭理自己了,朱玥頓時回頭朝唐蘆兒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如翅膀般扇了一扇,鳳眼一瞇,面上即帶上幾分風騷的笑:「何為香,聚天地純陽之氣而生者為香,香乃天地純陽正氣所凝,用以驅一切邪靈惡氣,只是……」說到這,朱玥忽然就是一歎,面上的笑亦跟著淡了下去,「如今有人為了求新求奇,竟用血籐花那等極陰至邪之物來調香,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唐蘆兒聽得一愣,即問:「是極陰至邪之物!?不過不是說那東西幾乎已經絕種了麼,真有人找到了。」

  朱玥不屑一笑,低聲道了一句:「利益所趨,就是絕種了,也能被利益熏心之人重新培育出來。」

  唐蘆兒一怔,有些不明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似乎是特意過來跟她說這一番話,只是意欲為何?

  正疑惑著的時候,那邊的聞香論道已然告一段落,下一位調香師開始上場,大傢伙皆自覺閉上嘴,收了話。唐蘆兒只得暫時按捺住心頭的好奇,往大廳中央看過去,眼下這位調香師是位中年男子,瘦長的一張臉,面上隱隱帶著幾分自傲,只是那緊抿的唇看著卻有些刻薄。他剛將自己帶來的各類香料擺到几案上,旁邊的朱玥即在唐蘆兒耳邊低聲道了一句:「這一位就是將要使用血籐花的調香師,姑娘可知此人是誰。」

  唐蘆兒搖了搖頭,朱玥便道:「此人姓方名正,去年的斗香會就是此人奪得頭籌,今年白澤特意將他請了過來,本公子若沒猜錯的話,那血籐花也是白澤提供並授意此人使用。」

  聽了這話,唐蘆兒心裡更是迷糊了,琢磨了一會才悄聲問道:「公子知道的可不少呢,只是這話怎麼跟我一個完全不懂香的小女子說起來了。」

  朱玥從那方正身上收回目光,看了唐蘆兒一眼,鳳眼一轉,即露出風騷一笑:「因為本公子對姑娘一見如故,因此特意過來提醒姑娘一句,那血籐花有毒,姑娘就是好奇,也別表現出來,更別貿然碰之;還有,朝廷對這等東西查之甚嚴,姑娘須記得,莫跟旁人提起此物,免得……壞了事。」

  唐蘆兒心頭霍然一驚,頓時轉臉看向朱玥,卻見對方忽的又朝她眨了眨眼,那表情瞧著活像是勾引小紅帽的大灰狼。

  朱玥在香州城向來有風流公子之名,此人無論去哪,都愛招惹一些年輕漂亮的姑娘。故此時他們倆人在這邊竊竊私語,旁人雖有些側目,但因其聲音低微,幾乎聽不見,並未影響到大家,因此倒也未有出聲指責的,只當是那朱玥又犯了毛病,瞧上人家姑娘了。

  他是,是……唐蘆兒又是錯愕又是驚詫地看著朱玥,腦子裡盤旋著一句話,難不成這傢伙跟唐老太相識,不然怎麼會跟她說出這樣一番話。這明顯就是提醒她,千萬別跟人打聽那血籐花的事,免得打草驚蛇。

  早之前,唐老太就囑咐過她,要她千萬不要去外面打聽那幾種藥材。不僅不能打聽,而且一句都不能對別人提,不能讓人知道她曉得這幾種藥材的名字。到底是為何,卻又沒對她明講,只是道了,若被人知道有人打聽這幾樣藥材的話,容易招來禍事。

  現在,血籐花出現了,她來了這裡,唐老太必是知道了,只是因不便露面,所以另外讓人來提醒她。

  會是這樣嗎?這麼說之前潛入定南王府偷花的那人,就是唐老太的人了!?

  唐蘆兒怔怔地看著朱玥,猶豫著要不要問一問,只是又怕自己萬一猜錯了……

  正遲疑著呢,那邊的香品已然調好,周圍跟著就響起一陣輕微的交談之聲,新一輪的品香開始了。朱玥往那看了一眼,搖著灑金川扇笑著道一句:「物以稀為貴,血籐花雖有毒,但用量少,且香方中必是加了別的植物用以中和其毒性,今年斗香會的頭籌想必又是此人的囊中之物了。」

  唐蘆兒腦子裡還想著剛剛那事呢,哪管誰輸誰贏,只是猶豫了幾次,卻終還是閉上了嘴。算了,權當是唐老太給的提醒吧,她還是別多事的好,只是唐老太既然知道她在這,為何又不現身見她一面呢,難道是顧忌田七?

  「哦,護花使者來了,本公子可沒白澤那本事,得躲得快點!」朱玥說著就打量了唐蘆兒一眼,一雙鳳目轉了轉,臨轉身前忽的又拋了個媚眼道,「姑娘若是想我了,可以去天香樓找我吶!」

  唐蘆兒本想問他叫什麼來著,只是一抬臉,不想就瞧見田七站在離她幾丈遠的地方,一臉漠然地看著她這邊的方向,只是因為隔得有些遠,她不確定對方是否是在看她。



第五十章 入王府

  「那丫頭什麼身份?」白澤進了清涼水閣後,定南王第一句問的不是田七,反是唐蘆兒。

  白澤微怔,看了定南王一眼才道:「是星棋島上的島民,她那日正好坐了陳家的船,遇事的時候僥倖逃過一劫,卻因此遇上了田七。」

  定南王搖了搖頭道:「他把一個累贅帶在身邊做什麼,似乎還護得很緊,不太正常。」

  「聽說那姑娘與陳家的姑娘有些交情,或許她跟陳府有什麼關係也不定。」白澤說著,又補充一句,「畢竟那陳老太爺是太后的家兄,許是那姓田的還藏在別的心思,王爺須好好思量才是。眼下正是風波將起之時,萬一讓人抓到什麼不好的把柄……」

  京中聖殿內的小皇帝已經長大,且自去年北齊那邊起了戰事後,攝政王就連接吃了敗仗,其留在京的黨羽,正被小皇帝逐一剪除。如果攝政王能回來還好,若是回不來,那這天必將是要變的。而定南王與攝政王本就相交甚深,只是因離京遠,且暫時還未有什麼把柄落在他人之手,也或許是小皇帝目前還騰不出手來,所以這邊目前看著還算平靜。只是天意難測,未雨綢繆總是免不了的。

  故眼下白澤不得不點醒定南王一句,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發現定南王竟與海盜有往來,那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白澤此時句句聽著都是為定南王著想,但實際上卻是給田七下絆子,他確實不知田七來找定南王真正目的是什麼,他也無意知道,反正無論是什麼,他都不想讓對方好過。若不是之前有過約定,他根本不必這麼拐彎抹角的暗示,而且還留了七分餘地。

  只是白澤料不到的是,田七剛剛跟定南王所提出的那些條件,對定南王來說,其誘惑力有多大。而且,即便退一萬步,就算攝政王一黨真是無力回天,就算小皇帝真要對楊氏一族出手了,就算田七說的文錦集只是個誘餌,但只要手裡有完整的翔天圖……定南王相信,到時只要他向小皇帝獻出此圖,必能免去楊氏一族的大難,即便不再顯赫,卻依舊能保有富貴。

  田七的身份他很放心,此人三年前就已開始向他暗中示好,只是那會,雙方還未真正到利益交換的層面上。而這一次,對方來找他,他並不意外。自去年安遠王將興海幫大當家的腦袋砍下,並高高掛著碉樓上昭示天下後,他就知道對方終會有來找他的一天。只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另一半的翔天圖,甚至文錦集竟都讓田七得了手,而且此人還就將這麼一份大禮給帶了過來。

  眼下,田七給他送來的是一柄雙刃劍,危險大,誘惑也大,不過權衡之下,終還是利大於弊。

  白澤從清涼水閣出來後,搖著扇子站在迴廊上看著水下悠然來回的錦魚,好一會他才抬步離開了那,開始著手去細查唐蘆兒的身份。

  那日的斗香會,定南王始終沒有露面,不過斗香會的前三天,也只是小試身手罷了,定南王倒也不需非得到場。不過這一日凡是前來鳳凰台的人都受到了很好的款待,唐蘆兒自然是跟著沾了光,而且是沾了大光。

  天陽落山了,月亮出來了,舒舒服服洗了個香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美人的按摩,最後還換上了一身不知是綢還是緞的水煙藍束腰羅裙,那又輕又涼的料子穿在身上,舒服得她渾身不自在。服侍她穿好衣服後,飛燕還給她用了三兩銀子一錢的玫瑰花頭油,幫她梳了個高貴的元寶髻,另外還給她插上一支嵌絲銜珠金鳳頭釵。

  唐蘆兒愣愣地瞅著鏡子裡那支金燦燦的鳳頭釵,心道這可是真金白銀啊,怎麼也不說清楚一些呢,這到底是借她戴的,還是直接送她的?這玩意兒要拿去外頭買,起碼得值個二十兩吧,乖乖,這王府就是不一般啊,她跟著進來真是跟對了。

  「姑娘,需要奴婢幫您上點胭脂嗎?」飛燕幫她插上金釵後,就打開旁邊的胭脂水粉盒子問了一句,這丫鬟說話時,那聲音天生就是黏黏糯糯的,讓人聽了心頭先就軟了三分。

  「不用不用,大晚上的還抹什麼,你辛苦了。」唐蘆兒回過神,忙收起眼中的垂涎之色,換上一副傻呵呵的笑來。

  「那姑娘若沒別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飛燕放下手裡的胭脂盒子,微一欠身,只是將要退出去時,唐蘆兒忙又叫住她問了一句,「敢問姐姐,這些東西,是府裡專門給客人用的,還是……」

  飛燕抬起眼笑了一下道:「這是柳夫人讓我拿過來給姑娘用的,柳夫人說了,姑娘若是還有什麼需要,請儘管開口。」

  「柳夫人?」唐蘆兒有些愣住,哪又冒出一個柳夫人來了?下午她隨田七入了王府後,兩人就被分別安置到不同的地方吃喝拉撒去了。田七被帶到哪她還不清楚,眼下只知她被領進的這個地方叫翠玉軒,聽說這小院原是定南王某一小妾的居所。只是幾日前,那小妾因升職挪了窩,且這地方暫時沒有後備軍補充進來,於是就將她給安排到了這裡。此事合不合規矩唐蘆兒不清楚,只是對忽然冒出個對自己關心備至的柳夫人有些疑惑。

  飛燕笑道:「這翠玉軒原就是柳夫人的地方,幾日前才般到雪香苑,姑娘進來後,柳夫人便將姑娘安排到了這裡,還讓奴婢好生伺候姑娘。」

  唐蘆兒恍然,心裡暗道,原來柳夫人就是那個升職的小妾啊,也不知現在是個什麼品級的妾……

  「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嗎?」見唐蘆兒不吱聲了,飛燕遲疑了一下,又問了一句。

  「哦,沒有了。」唐蘆兒回過神,搖了搖頭,只是話一出口她卻又叫住那丫鬟道,「對了,等一下,那個,下午那會,跟我一塊進府的那位姓田的公子,你可知道他被安排在哪了?你能不能領我過去找他?」

  飛燕面上露出幾分為難來:「這個,男客住的地方離後院有些遠,眼下天也暗了,姑娘此時過去多有不便,姑娘能不能等到明天。不過姑娘要真有事,可以說個口信,我幫姑娘找個人給田公子過去。」

  「天黑了就不能亂走啊。」唐蘆兒有些失望的嘀咕了一句,心道那這瞧著,怎麼有些像被軟禁的感覺。而且這樣的話,她怎麼打聽血籐花的事,乖乖,可別啥都沒干就把自個給賠進去了,那可就虧大發了。

  「姑娘若沒別的事……」飛燕又道了一句。

  「行行,你忙你的去吧。」唐蘆兒無奈的擺了擺手,瞧著飛燕退出去後,她也無心觀看這屋裡的擺飾。站起身在屋裡轉了幾圈,聽著外頭沒什麼聲音後,她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翠玉軒相對偌大一個王府來說,其面積很小,下面廊腰縵回,上面簷牙高啄,雖精緻,卻不夠華美,不過這對於唐蘆兒來說,已算是天宮瑤池了。且今夜的星空很迷人,空氣裡還帶著淡淡的花香,走廊上每隔幾步就掛著一盞琉璃燈,且每盞都亮著,明晃晃的絢光如水般漫溢而出。

  唐蘆兒依著廊柱站了一會,覺得腿有些軟了,左右瞧了瞧,便提著裙子,一下子往欄杆上坐了下去,再將兩條腿挪上來,然後兩手抱在胸前,拉起裙子,露出腳踝,翹起二郎腿,仰起臉看著頭頂的星星歎道:「可惜啊可惜,這麼美好的夜晚,這般花前月下星光閃爍的,偏咱就是形單影隻。」

  好巧不巧,她這話才落,那邊就走過來一個身影。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48 PM

第五十一章 幻 想

  飛簷下,朱欄上,那姑娘寬大的裙擺如水般從欄杆上逶迤而下,露出一雙新換的,繡著喜鵲的藍底繡花鞋,以及一節纖細得惹人憐的腳踝。夏夜的風捲著花香吹過,使得走廊上那一盞盞琉璃燈隨著那姑娘調皮的雙足一塊晃動起來,柔和又絢麗的燈光落在那姑娘臉上,剛將她面上的容顏照亮,就見她忽然微微垂下臉,看著自己長長的裙擺,面上露出幾分遲疑。

  「夏夜納涼,還難得沒有蚊子,背心短褲是最佳選擇啊……」唐蘆兒自言自語地嘀咕裡一句,聲音很低,語氣帶著幾分可惜,她說著就放下那正翹著的二郎腿,然後右手有些隨意拍了拍那裙擺。

  田七剛一過來,忽的瞧見那姑娘就那麼翹著二郎腿,極其不雅地坐在欄杆上時,其實並無多大訝異。畢竟這一路過來,這姑娘除了性別是女的外,還從沒一點表現出女子該有的樣。只是當他目光一動,瞧著那姑娘竟露出那一小節白刺刺的,晃悠悠的腳踝後,他的腳步不由就停了下來,心頭亦是一歎,這丫頭……

  不過當接下來瞧見那姑娘忽然垂下臉,收了那不雅的坐姿,同時還將自己的裙擺放下,蓋住剛剛露出來的腳踝後,他心頭頓時頗感欣慰,到底還是有救的,畢竟是……只是他心裡的話還沒感歎完呢,就瞧見那姑娘又忽的一下,竟將自個的長裙連同長裙下面的褻褲,一起拉到膝蓋那,同時還踢了套在腳上的繡花鞋,露出一雙赤足和一雙完整的小腿。隨後見她就那般大刺刺的交疊著一雙白得刺目的小腿,晃動著一雙圓乎乎的赤足心安理得地坐在那,手裡還抓著自個的大裙擺在那欄杆上甩來甩去。

  田七面色微僵的同時,眼裡也露出幾分濃濃的尷尬,他剛剛,真是太……異想天開了!

  良久,田七才偏過臉,輕輕咳了一聲。

  唐蘆兒正數著星星,吹著小風,神遊太空呢。忽然聽到一聲咳嗽傳來,她一時也沒細辨,只當是飛燕過來了,於是便懶洋洋地道一句:「大晚上的不用跑來伺候啦。」

  田七隻得無奈地道了一句:「是我。」

  唐蘆兒一怔,即轉頭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尋過去,這才瞧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月洞門旁邊,身子雖是面對著自己這邊,只是臉卻是偏向一處。唐蘆兒呆了呆,隨即猛地回過神,忙將手裡的裙擺放下,然後跳下欄杆,找鞋穿。

  只是當她下地轉著身子找鞋的時候,才發現那雙鞋子不知怎的竟被自己給踢到那欄杆下,而且兩隻鞋還靠在一塊,差一點就要掉到台階下面了。她只得伸出一隻圓乎乎的赤足往那欄杆下面夠過去,想把那鞋子拉回來。只是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個高難度的動作,腳尖才剛剛碰那鞋子呢,那鞋子不但沒被拉回來,反還被碰歪了一下,隨即就見那兩隻鞋子很乾脆的,一點都不帶商量的從那台階上掉了下去。

  唐蘆兒巴巴地瞧著那掉出去的鞋子,一臉大囧,她還能更笨一些嗎!

  眼下這情況,想要拿到鞋子的話,一是直接跨過這差不多有她大腿高的欄杆,跳到庭院裡去揀;二是順著這走廊走,走到走廊的進出口那,出去,然後再往這邊折回來,蹲下,揀回鞋子。

  很明顯,她更傾向於第一個法子,只是要跨過這足有大腿高的欄杆,就得把裙子提上來。其實裙子底下還穿了件單褲,老實說,她還真不怎麼在意,她就是怕有人會在意。偷偷瞄了一眼還站在那邊的田七,對方極其不贊同的強大氣場已經壓過來了,唐蘆兒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地放下裙子,光著一雙腳丫子,往走廊進出口那走去。

  只是她才剛動身,田七就往這邊走了過來,人家腿長,步子大,行動也不是她這般慢慢吞吞懶懶散散。故唐蘆兒才剛走幾步,田七就已經在那欄杆外頭停住了。

  「嘿嘿,七哥——」瞧著對方都過來了,唐蘆兒本著能少走一步就絕不多動一下的懶人原則,立即回身湊過去,張口拉長了聲音,一臉討好地看著他。

  田七心裡深深一歎,無奈地彎下腰,揀起那雙小巧的繡花鞋,看了看,然後面無表情地遞給她道:「你就不能……」只是話才說了一半,他就打住了,似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說,乾脆就不浪費口水了。

  「反正這裡也沒人嘛,這麼好的風別浪費了,而且又不要錢,我就是多吹點。」唐蘆兒接過鞋子,轉身,背著田七屁股往欄杆上一坐,然後微微拉起裙子,一邊往腳上套著鞋子,一邊解釋自己剛剛那不雅的動作。

  跟著丫頭待得久了,什麼樣的歪理都能聽到一大籮筐,只是這習慣真不好,田七想了想,終是道了一句:「女子的肌膚豈能隨便裸露,你雖非養在深閨……」

  「沒事,看得到也摸不著,咱看誰急。」唐蘆兒正好將鞋子穿好,跳下欄杆,轉身順口就奔出這麼一句來。只是這話一出,田七的臉立馬就黑了,她頓時就意識到不對,趕緊訕訕地笑了一下,「呃,不是,我那什麼,我是瞧著七哥後,心裡開心,嘴巴就管不住,所以就胡說八道起來,我絕沒有說七哥你著急的意思,我那什麼……」

  「你胳膊沒事了!」田七僵著臉打斷她的話,心裡卻是沒脾氣地一歎,這丫頭到底是怎麼長大了!

  「呃,沒事了,沒事了,你瞧。」唐蘆兒說著就甩了甩胳膊道,「我皮粗肉糙,這點小意思啦。」

  「明天要是覺得不適,就抹一點那個藥。」田七打量了她一眼,交待了一句。

  「好。」唐蘆兒放下手,完後才想起來問,「對了,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這了,有事?」她問這話的同時也跟著偷偷上下打量了田七一眼,今夜他換了件銀底暗花修身長袍,這大夏天裡,他裡面竟還穿了一件連脖子都包住的立領中衣。不過這看著雖悶,但那貼身的剪裁,緊束的腰帶,將他如軍人般挺拔的身姿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就算那張臉沒有多帥,但這身材,這線條,這氣質,這要真換上兵哥哥的制服,唐蘆兒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眼睛放光了,嘴角流口水了。

  這是田七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女子眼裡,看到了狼光!



第五十二章 後 院

  「七月十五是定南王的壽辰,我可能會一直留到那日,所以這半月你且安心在這待著。」田七忽略眼前這姑娘那垂涎三尺的狼光,木著臉道了一句,然後沉吟了一會又補充道,「事後我會安排你回去。」

  「好好,沒關係,我不著急。」唐蘆兒回過神,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嘿嘿一樂,然後才想起自己進王府的目的。故暗自琢磨了一會,終還是忍不住試探了一句:「對了,白天在鳳凰台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什麼斗香會呢,七哥以前瞧過這等盛事沒,不知那斗香會會持續幾天?聽說今天最受矚目的香品,用的都是天材地寶一類的香料製成,也不知接下來還有什麼新奇的東西能勝過。」

  田七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他什麼也沒說,但那眼神總讓人覺得他似乎什麼都知道一般。唐蘆兒即被這目光瞧著心頭莫名的一陣發虛,於是面上的表情即裝得越發無辜起來,心想反正她剛剛一個字都沒有提到那血籐花,他就是懷疑什麼也懷疑不出來。

  「王府裡是非多,不見得就安全,這些日子,你記得多加小心。」田七沒搭理她那些話,囑咐了一句,就要轉身離開。唐蘆兒一著急,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道:「誒,七哥,你這就走了!」

  因兩人之間還隔著一道欄杆,唐蘆兒一時越不過去,故而拽住人家袖子的動作有些用力過猛了,於是她這一拉,沒將人拉過來,反將自個劈頭蓋臉地給撞了過去。幸好田七反應夠快,只見他手掌一抬,就抵住她的腦門,穩住她撲上來的動作。

  「你。」田七一歎,「太晚了,我在這待著太久也不合適,你若有什麼事,天亮後去退思園那找我吧。」

  他說完就走了,唐蘆兒只能望著那越行越遠的背影興歎,也不知他特意過來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麼,難不成就只是為了過來看她一眼?呃……不至於吧,嘖,一個一個都搞得神秘兮兮的,累不累吶!

  唐蘆兒歎了口氣,然後抬頭望天,成四十五度角。

  不能貿然打聽血籐花的事,這是唐老太特意給她傳的話,只是卻讓她越來越覺得糊塗了。既然都有人能用那血籐花調香,雖未大張旗鼓地宣揚,但她也不見人家有什麼避諱的,卻為何偏她不能去打聽這玩意呢?

  這麼稀罕的東西,好奇一下也不算過分吶,還是這裡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唐蘆兒撓了撓頭,慢慢回想白天在鳳凰台時的情景,只是琢磨了好一會,她不但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反被那涼爽的夜風吹得熏熏然欲睡起來。

  不過若真說有什麼異常之處的話,就是白天參加鳳凰台斗香會的那些權貴們,似乎知道血籐花的並不多,就寥寥幾個略聽過其名字罷了。而且還都是因定南王府裡的血籐花被人覬覦過,只是最後沒偷到手,所以才聽說的,實際上大多數人之前甚至連其名都未曾聽過。而那個名叫方正的調香師,當時同大家交流時,也未重點介紹那血籐花之功效,只是寥寥兩句就帶過了,現在回想,他當時似還真有點特意迴避的意思。

  但這說來也代表不了什麼,稀罕的東西,不被世人所知並不奇怪;而知道的人,不希望別人比自己瞭解得多,也很正常。

  奶奶啊奶奶,你到底是神馬人啊,你都瞞著神馬事啊,王府這麼大,下午我進來的一路上,看到的護衛那真真是不少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翌日一早,唐蘆兒起床後,飛燕服侍她洗了臉梳了頭穿了衣,又領著兩小丫鬟給她捧上一碟鮑螺裹蜜,一碟二色灌香藕,一碟梅花酥餅,一碟琥珀蜜,一碗烏李酪面,還有一籠蟹黃小籠包,滿滿擺了一桌。而且剛一坐下,旁邊馬上有丫鬟先捧上一盞溫香的玫瑰花茶,接著又有丫鬟給遞上冷熱乾濕適中的毛巾。兩三個丫鬟從頭到尾服侍她吃完這頓精緻的早飯後,不但給管收拾碗筷,還管伺候洗手漱口。

  這一個早上,唐蘆兒感動得是內牛滿面啊,這不就是她一直以為的,穿越後真正應該過的生活嗎!不容易啊,穿越大神終於開始注意到她了!

  只是這好事來得有些突然,讓她這個土包子無論是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有些消化不良。

  唐蘆兒摸了摸有些鼓起來的胃,站起身在屋裡走了幾步後,就隨口問了飛燕一句,柳夫人這麼照顧她,她需不需要過去道聲謝?

  飛燕只笑道:「姑娘不必客氣,柳夫人說了,她這幾日身子有些不適,過兩天會親自過來看姑娘的。」

  又是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唐蘆兒悄悄打了個嗝,一不小心,就吃撐了,得散散步消化一下,乾脆現在就去退思園那瞧瞧去吧。

  從翠玉軒出來,隨飛燕走了好一段路後,唐蘆兒才發覺那翠玉軒的位置不是一般的偏。估計那柳夫人之前住在翠玉軒的時候,不怎麼受寵,不過人家如今不但升了職,而且還管起王府內安排客人之事,想來也是位有手段的女人。只是對方遲遲未露面,似有點故作神秘的意思,也不知裡頭又有什麼內容。

  唐蘆兒一邊走,一邊琢磨,一邊欣賞這王府裡的美景。

  眼下正值花草繁茂的夏日,定南王素來又是個愛花之人,因此一路行來,唐蘆兒所看到的,除了佈局精美的山水竹木,廳亭閣橋外,就是那奼紫嫣紅的花了。莫說是道路兩旁的花圃,就是一些角落處的的石縫內,都能看到許些叫不出名的花兒從裡頭冒出來,周圍還有數只蝴蝶翩然起舞,熱鬧得讓人眼花繚亂。

  瞧著這麼多花兒後,她心頭忽的生出個念頭,這繁花開遍的王府內,總得有人打理這些花草吧……只是這念頭剛一出現,就被唐蘆兒掐斷了,除非她真的想找死,否則還是乖乖待著好,自己這幾斤幾兩,根本不夠人家一個眼神的。

  繞過幾座假山,穿過數個月洞門,又過了一座石拱橋後,從一個名為會景園的花圃旁經過時,忽碰上一位盛裝麗人一臉氣憤地從裡走出來。只見對方穿著百鳥朝鳳紋的妝花長裙,肩上披著煙霞紅的薄紗披帛,頭梳著靈蛇髻,發戴著金步搖,耳垂著明月珠,手裡還緊緊捏著一朵已然變了形的,幾近以假亂真的大朵絹花。

  「溫夫人」瞧著這位麗人後,飛燕忙停下腳步曲膝行禮。

  那麗人一怔,待看清是飛燕後,眼裡的怒意更盛了,只是當她就要將手裡的假花砸到飛燕臉上出氣時,忽然瞧見跟在飛燕後面的唐蘆兒。

  「領來的是誰?」溫夫人眼角一挑,說話間自帶幾分跋扈之氣。

  「回溫夫人,這位是唐姑娘,昨兒進府的。」飛燕輕聲道了一句,只是說話時心裡卻是有些擔心,她沒想會在這碰上溫夫人,早知剛剛就繞道走了。這王府後院,一直以來,除了定南王妃外,就溫夫人的地位是最高的。卻不曾想,柳秀媛離開幾年後,一回來就被王爺扶上夫人之位,與溫夫人並列為定南王的左右夫人。此事不但在這後院引起一陣軒然大波,還直接引起溫夫人的嫉恨之意。前段時間,她們這些跟在柳夫人身邊的下人就沒少被溫夫人身邊的人刁難,偏眼下還直接碰上溫夫人,這會也不知對方又會出什麼為難事。

  「哦,就是那個王爺在外頭看中丫頭,哼,還真是有心,人家王爺還沒發話呢,她就急巴巴地把人給安排在翠玉軒接替自己的位,果真是賢良淑德!」溫夫人說著就一把推開飛燕,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唐蘆兒好幾眼。

  唐蘆兒一聽那話,頓時有些傻眼了,這女人剛剛說的什麼?

  「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正好姐妹們正在比花藝呢,也讓我看看你都有什麼本事。」溫夫人打量完唐蘆兒後,壓住心頭的火氣就吩咐了一句,然後也由不得唐蘆兒和飛燕願不願意,就示意跟在自己後面的那幾位嬤嬤上前請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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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游 戲

  會景園是個開放式的花園,園內花木繁深,山石奇巧。再往裡走上幾步,即見園子中央還挖了個數畝大小的荷花池,池上建有水榭,其一邊以一座拱橋連著周圍的迴廊角亭,一眼望去,只見寶頂華簷,飛牙斗拱,如水上樓台,湖中仙閣,襯著岸邊垂碧楊柳,千紅繁花,整個是一副人間富貴風流捲。再往遠望去,又見荷花池對面還有層疊樓台,大紅朱廊,曲折蜿蜒,也不知是通向何處。

  水榭上,角亭內,楊柳岸邊,早已擺上了數張棋案,數張方桌,以及若干錦墩。棋案上有黑白子棋,方桌上有零散的葉子牌和各色瓜果點心,錦墩旁則擺著數個魚簍和魚竿兒。

  唐蘆兒還未走近呢,不過是遠遠一望,腦子裡頓時閃現出美女如雲四個大字!

  只見這裡,丫鬟主子加在一塊,絕對不少於三十個,且這還未算上那些規規矩矩侯在一旁的僕婦。

  唐蘆兒瞠目結舌地看著那一個個容顏嬌美,烏髮高梳,霓裳飛揚,金釵耀眼,瓔珞垂胸的美人們在這瑤池仙境一般的園子裡嬉戲,且除了這岸上的外,荷花池中央還另有幾位正在泛舟遊玩。良久,唐蘆兒心頭不禁一歎,這就是所謂的後宮啊,王爺神馬的,果然是艷福齊天!古代,就是男人的樂園,種馬的天堂啊!

  「咦,姐姐怎麼又回來了,剛剛不是身子不適麼?」溫夫人才走過去,一位穿著粉裙子,梳著墮馬髻,斜插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色牡丹,眉眼嬌柔的女子即走上前笑著道了一句,同時眼睛還往跟在溫夫人後面的唐蘆兒身上掃了幾眼。

  「老毛病了,少歇一會也無礙,而且剛一出去正巧碰上位新來的妹妹,便把她領進來讓大家認識認識。」溫夫人一笑,就回身示意唐蘆兒上前來,只是此時她看向唐蘆兒的眼神愈加不懷好意。

  定南王妃身子向來不好,且年紀也大了,早十年前就已將這後院的大權交到她手裡,這麼多年來,溫夫人早將自己的位置拔高到與王妃齊平。就算王爺這些年往府裡納了不少美人,但從沒一個可以威脅到她的地位。整個王府,除了正妃外,能被正式納進,並且被登記在冊的女人,從高往低排下,還有夫人,側妃,侍姬三種。其夫人這個位置,每位郡王只有左右夫人兩個名額。

  十二年前,世家聯姻,她同她的表妹一同被定南王以夫人之禮納入王府,一年後,表妹病逝。從此,整個王府除了她外,再無第二位夫人。直到十天前,這在她身上持續了十二年的優越感,忽的一下,轟然倒塌!

  八年前,那姓柳的女人被接進來的時候,連個正經名分都沒有,不過是王爺瞧她生得好,便讓在書房裡伺候。直到兩年後,那賤人生了位哥兒,然後在王妃的主張下,王爺才給那柳賤人封了個侍姬秀媛的身份。為這事,她當時還跟王爺鬧了一場脾氣,幸好不久後,那賤人就惹惱了王爺,一下子被送到鄉下的莊子那。那會她著實高興了好幾天,本以為這事就這麼完了,卻萬萬沒想幾年後,那賤人竟又回來了,且這一回來就被王爺給抬上夫人的位置!

  當年在她眼裡連個丫鬟都不如的女人,竟一下子同她平起平坐起來了,叫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更讓她惱怒的是,這整個王府的女人如今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偏這些日子以來,那柳賤人總以身子不適為由躲在雪香苑裡,讓她想找對方的霉頭都沒機會。且更可氣的是,王爺已經在那雪香苑裡連宿了五晚。這等恩寵,以前除了她外,還沒哪個女人敢這麼霸者王爺的!

  原以為這就夠了,哪想昨兒她安插在雪香苑裡的人,又給她遞來一個讓她憤怒至極的消息。這才幾日啊,那柳賤人的手段竟層出不窮起來了,打算著從此牢牢拴住王爺的心嗎,做夢!

  其實唐蘆兒和田七昨兒進府的時候,溫夫人也聽說了,只是當時並未多想,畢竟還跟著一個田七,而且王爺之前一句都不曾跟她提起新人的事,往年這都得提前準備的,所以她並未放在心上。昨兒晚上,就在她將準備用晚飯的時候,忽然收到雪香苑那的消息,當時就氣得她把一桌的飯菜都給砸了。

  那賤人,想得可真夠遠的,知道自己年紀大了,貌美不比當年了,所以早早就從外頭尋了個年輕的進來備下,還特意勾起王爺的興趣,真真不要臉!

  溫夫人這麼一想,那恨又跟著加重了幾分,心道眼下尋不到你的霉頭,但這小丫頭卻是自個撞上來的,我治不了你還治不了她。

  唐蘆兒一看溫夫人這眼神,再聯繫剛剛在園子外聽到的那些話,立馬笑著擺手道:「夫人誤會了誤會了,我不是那什麼……那個,我只是跟我七哥進來暫住幾日的,待我七哥跟王爺談完事兒後,我就得跟著我七哥離開了。」

  溫夫人一怔,旁邊那些正三三兩兩一起斗牌下棋的美人此時也都轉過頭,上下打量著唐蘆兒,個個面上都帶著笑,眼裡心裡卻是各藏其意。

  「唐姑娘緊張什麼,既然進了王府,是與不是,以後再說。」溫夫人說著就將唐蘆兒拉過來道,「總歸也沒事,就陪我們幾個一塊玩樂玩樂,鬧個開心豈不好。」

  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只是還不待唐蘆兒開口,溫夫人說著就朝那邊幾位美人打了個眼色,於是馬上又圍上幾位身姿妖嬈的美人拉著唐蘆兒道:「夫人說的沒錯,難得有位新面孔進來,就陪我們一塊玩玩吧。」幾個人說著,就強拉硬架地將唐蘆兒給拖了過去,飛燕在一旁看得著急,正打算偷偷溜走報信去,哪想她腳沒沒動呢,就被溫夫人身邊那幾位嬤嬤給看住了。

  「好吧,美人姐姐們想玩什麼?」唐蘆兒瞧著這躲不過去了,只好認命地歎一句,只是當她瞧著擺在桌上那些東西後,又馬上苦笑道,「好姐姐,我只是個鄉下丫頭,這麼有品位的東西我可不會玩啊。」

  幾位美人將她拉到桌子邊坐下後,其中一位即笑著道:「怕什麼,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可玩的。」

  嘖嘖,這些美人瞧著是賞心悅目,但一個一個都不懷好意,也很讓人吃不消啊。

  「嗯,那就玩些簡單的。」溫夫人說著就往旁邊打了個手勢,隨即就見兩位丫鬟,一個捧著胭脂大瓷碗,一個捧著剔紅團香寶盒走過來,那兩丫鬟將手裡的東西擱到方桌上後,就退了下去。而旁邊那十來位花枝招展的女人跟著就都圍了上來,且個個面上都帶著幾分興奮。唐蘆兒偷偷瞄了一眼,心裡暗歎,欺負人,還真是人的略根性啊。

  溫夫人又朝剛剛那位粉衣女子打了個眼色,那女子即上前,伸出一雙玉手,輕輕拿起那剔紅團香寶盒的蓋子,露出裡面滿滿的一盒相思豆,然後她才看著唐蘆兒笑道:「這個遊戲,叫做猜紅豆。」她說著,也不等唐蘆兒問,就伸手抓起一把紅豆,接著就一邊將手裡的紅豆灑到那只胭脂大瓷碗裡,一邊解說道:「我們每個人隨意抓一把紅豆,唐姑娘猜單或是雙,只要猜對了,就算姑娘贏。」她說到這,停了一會,瞄了唐蘆兒一眼,忽的笑了一下,又掃了周圍一眼才接著道,「一般我們都是一次賭一片金葉子,但是眼下唐姑娘身上怕是沒有準備,所以,我們就改一下賭注,改個更加好玩的。」

  「改什麼?」唐蘆兒盯著那一把散落在胭脂大瓷碗裡的相思豆,心裡隱隱有些激動。

  粉衣女子笑意吟吟地道:「就改每個人身上的東西,每輸一次,就得拿出一件自己身上的東西給對方。無論是金釵,是項圈,還是衣服,都可以。反正這是後院,大家也都是女的,不用避諱什麼。」

  「那我豈不是太佔便宜了,姐姐們身上的東西可是比我身上的精貴多了呢。」唐蘆兒一臉天真地道,只是她說這話的同時,心裡卻跟著道了一句,真是蛇蠍美人最毒婦人心啊,你們這十幾個圍攻我一個。喵了個咪的,這遊戲是簡單,而且雙方都不用作弊,也用不著作弊。但照這玩法,怕是你們連自己的耳墜都沒摘完,我就已經被你們扒光光了。

  啥叫欺負人,這就是欺負人,還欺負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就是圖個開心,大家也都樂意是不是。」粉衣女子說著就環視了一眼,還特意看了看溫夫人,就見溫夫人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在場的自是沒有不樂意的,唐蘆兒心裡歎氣,知道人家今兒就是打定主意欺負自己來著,她接不接可由不得她了。不然惹惱了這幫女人,讓她們把自己捆了扔到那荷花池裡餵魚去,那可就更慘了。這麼大個園子,後院的女人又都在這,一般人是不會過來這邊的。

  「那我心裡也過意不去啊,姐姐們身上的首飾價值可都不菲呢,這樣吧,要是我贏了,我就只要姐姐們身上的一件衣服可好?這樣我心裡也能過意得去,不然心裡負擔太大,也開心不起來。」唐蘆兒一臉無辜地提議了一句,心裡跟著道,好吧,咱就比一比誰更無恥。

  粉衣女子先看了溫夫人一眼,溫夫人又點了點頭,嘴角邊卻是露出一抹冷笑。倒是個不認命的丫頭,哼,既依了你又如何,不過多費點時間罷了,照樣能讓你光著身子滾出去。



第五十四章 挑 釁

  粉衣服女子先將剛剛灑在胭脂大瓷碗裡的相思豆倒回來,然後才正式道:「現在開始玩了,姑娘可是準備好了?」

  「嗯,好了,姐姐你一會灑的時候能不能慢點。」唐蘆兒認真地點了點頭,面上露出些許緊張。

  「好,我會盡量慢點的,這本來也是規矩。」粉衣女子輕輕一笑,就伸手抓了一把相思豆,握緊,移到胭脂大瓷碗上方,然後才微微張開手,遂見她手心裡的相思豆如雨般紛紛落下,瓷碗內即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比雨滴清脆,也比雨滴急切。

  不過是兩個眨眼的時間,粉衣女子手心裡的相思豆就全灑完了,白釉為底的胭脂大瓷碗內,一小堆紅若血珠般的相思豆靜靜地堆在碗中央,紅白相襯,煞是好看。周圍鶯語嬌笑的聲音逐一靜了下去,一雙雙美目皆朝唐蘆兒這看了過來。

  「我猜,單數吧。」唐蘆兒沉吟一會,然後抬臉一笑。

  「好,小姚,把竹柄拿過來數一數。」粉衣服女子點了點頭,就往旁吩咐一句,隨即就見一位身著青紋比甲的丫鬟手裡拿著一支一指粗,半臂長,前頭略彎頭的竹柄上前來。只見她將那胭脂大瓷碗裡的紅豆倒在桌上後,就拿著那竹柄仔細撥著那堆相思豆,兩粒兩粒地數了起來。

  大傢伙的眼睛都緊緊盯著那慢慢變成兩小堆的相思豆,心裡雙雙雙地念叨著。終於,群眾的意願壓倒了一切,那竹柄還未劃到最後,大家就都已經數出來,最後剩下的是十粒紅豆,這一盤是雙數,唐蘆兒輸了!

  「出師不利呢。」唐蘆兒苦笑了一下,摘下左邊的珍珠耳釘遞給粉衣女子,心裡暗道,幸好今天那柳夫人多送了一對耳釘,她還順手給戴上了,不然真不好糊弄她們。

  「運氣不好而已,沒準姑娘下一盤就贏回去了呢。」在大家或是掩嘴嬌笑,或是出言暗諷聲中,粉衣女子接過耳釘,隨手往桌上一放,笑著道了一句。

  「借姐姐吉言,那開始下一盤吧,還是姐姐來嗎?」唐蘆兒說著就趁機掃了周圍的美人一眼,剛剛她輸了那一盤後,這些女人面上的神色終於有些不一樣了。又幾位眼裡竟明顯露出幾分失望,還有兩位年紀看著稍大點的,自開始到現在,其面上的神色都很端莊,眼神亦是波瀾不興。似對眼前的遊戲並不敢興趣,但她們卻又一直關注著,也不知意欲所在。

  真耐人尋味呢,唐蘆兒心頭一笑,一堆女人搶一根黃瓜,還要指望她們能和諧相處,這算是男人永遠不變的天真嗎。

  「姑娘是想換人?」粉衣女子說著又偷偷看了溫夫人一眼,唐蘆兒馬上搖頭道:「沒有,沒有,姐姐們隨意,反正都一樣,咱開始吧。」

  於是又一把紅豆被抓了起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後,唐蘆兒猜的還是單數。周圍頓時有人嗤笑出聲,暗道這姑娘莫不是牛脾氣,雖說這不是單就是雙,但聽她出口那語氣,似有幾分賭氣的意思,呵,這下可有看頭了。

  只是,當那竹柄劃下最後一道,留下唯一一顆紅得刺目的相思豆後,大家都自動閉了嘴,好幾個還偷偷看了溫夫人一眼,而那粉衣女子面上的笑也不由勉強了幾分。

  「果然托姐姐吉言,這一盤我贏了。」唐蘆兒頓時喜笑顏開,然後一雙眼亮閃閃地瞅著那粉衣女子,「願賭服輸,姐姐可別捨不得哦,我就要姐姐身上的……」說到這,唐蘆兒故意停了一下,周圍一時間靜得只聽到呼吸的聲音,唐蘆兒將手放在桌上,支著下巴,笑得燦爛:「我就要姐姐身上的肚兜。」

  這姑娘那清脆的聲音剛落下,周圍頓時連著發出幾聲嗤笑,正是剛剛那幾個露出失望神色的美人。而粉衣女子剛剛還不及退下去的笑一下子僵住,只見她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就是遲遲不見動手脫衣。唐蘆兒也不著急,依舊是那般一臉天真,笑意吟吟地看著。

  自剛剛察覺到這堆女人各有矛盾後,她就放了心,且眼下看著竟還有人敢真笑出來,那就表明這裡不是每個人都怕溫夫人的,也不是每個人都希望溫夫人能如意。因此她更加有恃無恐起來,借刀殺人嘛,借力打力嘛。唐蘆兒暗道,咱可以不惜力,所以你們也要給點力才行啊,不然咱可玩不下去。

  「夫人……」粉衣女子紅著臉,咬了咬唇,就往溫夫人那看了一眼,只是還不待溫夫人開口,那兩位年紀稍長,神色端莊的女人,其中一位就先開了口:「唐姑娘說的沒錯,願賭服輸,更何況此局是你們先開始的,若是輸了就賴賬,傳出去後豈不是讓人笑話咱王府合夥欺負一個小姑娘,別最後鬧得王爺王妃面上都無光。」

  她這話一落,唐蘆兒幾乎要忍不住抬手鼓掌,大姐你真是太給力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瞧人家這一通話,說得多中聽,帽子給的多大,連王府的面子都搬出來的,王爺王妃的尊貴也抬出來了,誰還敢不聽。

  那女人說完,還特意看了溫夫人一眼,溫夫人只得勉強一笑:「穆姐姐說的是。」

  這位穆妙儀只是位側妃,在王府裡的地位比她低一等,但是穆妙義卻是王妃身邊的人,且伺候王爺也有二十餘年了,還為王爺生了一子兩女,這麼多年,一直就得王爺的敬重,再者穆妙儀的娘家在這香州城也頗具勢力。還有跟穆妙儀站在一塊的那位,也是位側妃,亦同樣是王妃的人。這兩人在王爺心裡的地位都有些特殊,且她們雖平日裡多不管事,但只要管上了,就是她也不得不給幾分薄面。

  今日怎麼就碰上這兩老不死的在這礙手礙腳,溫夫人暗罵了一句晦氣,只是面上卻是笑得溫婉。

  粉衣女子面色白了白,只好退到一邊,叫上幾位丫鬟僕婦上來幫她擋一擋,然後才不甘不願地動手脫衣。雖說往日也曾這麼玩過,但多只是脫下外衣罷了,而今,竟要她當眾把肚兜脫下,而且還是輸給一個沒名沒分的小丫頭。粉衣女子幾乎是羞憤欲絕,只是迫於溫夫人之威,她又不敢不從,故此刻她簡直是把唐蘆兒給恨到骨子裡去了。

  唐蘆兒接過那粉底折枝牡丹緞面肚兜後,還細細讚了一遍那上面的繡工。周圍的女人神色各異,有人抿嘴偷笑,有人故意打趣那粉衣女子,有人則假意上前安慰幾句。而溫夫人,其面上的神色已是僵了幾僵,她暗暗捏了捏手心,好個柳賤人,怕是早算出今兒這事,所以才弄了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來打她的臉!

  唐蘆兒沒有忽略溫夫人眼上的狠色,她心裡無奈一歎,美女啊,這都是你逼我的,我要乖乖任你欺負,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我撿回這一條命不容易,可不能糊里糊塗的丟在這。

  「下一輪!」見唐蘆兒接了肚兜,溫夫人即道了一句,語氣裡已隱隱帶有怒意。

  周圍的美人心裡皆明白,今兒這事,這姑娘怕是逃不過了。當然,沒有人會為唐蘆兒擔心,她們只是琢磨著,這姑娘畢竟是王爺請進來的,還一進來又被安排在柳夫人手下,也不知王爺心裡到底是什麼意思,一會要真鬧出什麼事,得好好想想將自己摘乾淨才是。

  那粉衣女子心裡雖恨,但此時已經不敢再上前,夏日的衣衫本來就單薄,肚兜一除,光憑裡面那件單衣及披在外面的薄紗衣,總有些春光欲洩的危險。溫夫人倒也不為難她,隨她退到一邊,然後就往另外一位紫衣美人打了個眼色。

  唐蘆兒瞧了她們一眼,忽然就笑道:「這樣一個一個來,太麻煩了,乾脆你們幾個一起上吧。」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就是那位穆妙儀也有些不解地看了唐蘆兒一眼,心裡不解這姑娘是什麼意思。

  唐蘆兒數了數這一眾美人,略一沉吟,即道:「就五個人一次吧,五盤同開,我猜中三次為勝。只要我輸了,就一下子拿出五樣東西,但若是姐姐們輸了的話,只需每位姐姐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就行,可好?」

  溫夫人瞇了瞇眼,冷笑道:「姑娘心思不小,才贏了一局,就想玩大的了。」

  「既然要玩,那就怎麼開心怎麼來嘛。」唐蘆兒呵呵一笑,說著就垂下眼往自個身上看了一眼,接著道,「現在我身上的首飾就只剩,嗯,一隻耳釘,一支金釵,兩朵紗花,唉呀,只要輸了一局,我就得脫衣服了呢。」

  這是挑釁,赤裸裸地挑釁!才贏了一局,就不知死活起來了,心高氣傲的溫夫人那吃得下這口氣,再說今日本是她要教訓人的,更不會允許反被對方給壓住!

  「行,只是姑娘到時可別後悔,否則……」溫夫人氣上腦門,特意留了後半句不說,然後即抬手直接點了五位美人上前跟唐蘆兒開局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1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09:53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賭是一種毒

  溫夫人話一落,自有丫鬟另添上四個同樣大小的胭脂大瓷碗,隨後那被點中的五位美人相互看了一眼,才婷婷裊裊走上前,局還未開,其中一位紫衣美人就瞅著唐蘆兒笑著道了一句:「唐姑娘看著好像是胸有成竹,難不成以為自己指定會贏?」

  「矮油,姐姐也太瞧得起我了,這遊戲對誰來說,輸贏都各佔五成,不都是在賭運氣嘛。」唐蘆兒笑瞇瞇地一擺手,「再說就是輸了,也不過是脫件衣服罷了,姐姐們都不介意,我還介意什麼,而且我這小身板也沒啥可看的。」

  「姑娘好心態,倒是讓我等心裡有些惶惶起來了。」那美人又是一笑,她雖不比剛剛那位粉衣女子嬌媚,但見她說話間眸光流轉,顧盼生輝,卻是自帶幾分獨特的妖嬈。

  唐蘆兒忽然就捂著眼睛道:「矮油,姐姐可別再笑了!」

  「為何?」那美人一怔,只是嘴角邊卻還帶著一抹淺笑。

  唐蘆兒放下手道:「姐姐們個個都是傾國之姿,光是坐在那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眼了,這再一笑啊,我就直接暈了,哪還玩得了遊戲,一會我胡說一通,輸了,姐姐豈不是使美人計害我!」

  這般恭維的話,配上她那一臉天真的表情,倒是惹得眾美人一個個都樂了起來。就連那穆妙儀眼裡也不由露出幾分趣味,唯溫夫人和剛剛那位粉衣女子面上不見絲毫笑意。

  說笑間,那五個胭脂大瓷碗就都擺在這五位美人跟前了,隨即就有丫鬟捧起那剔紅團香寶盒,一個一個走到那五位美人旁邊,讓她們分別從裡抓了一把相思豆。

  「就照姑娘剛剛所說,這會我們五人會同時將手裡的紅豆灑下,姑娘可是準備好了?」見姐妹們都抓好了,紫衣美人便看了唐蘆兒一眼。

  「來吧。」唐蘆兒收了面上的懶散之色,換上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紫衣美人又是抿嘴一笑,心裡卻微微生出幾分可惜,她對這小姑娘沒什麼芥蒂之心,只是可惜對方偏偏犯到了溫夫人,而那溫夫人可是眼裡容不下一粒沙的主啊。且眼下這五盤三勝,贏率比剛剛的一對一低了不少,也不知這姑娘是無知所以無畏呢,還是真有什麼依仗。

  五把紅豆同時灑下,對旁人來說,可能還來不及將那五個大瓷碗一個一個看完,那些紅豆就已經全部落到碗內了。

  「姑娘,可以猜了。」紫衣女子收了手,饒有興趣地看了唐蘆兒一眼,卻見唐蘆兒先閉上眼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才慢慢睜開眼,從左開始,一一指著道:「單,雙,雙,單,單。」

  「姑娘猜得可真快,一點都不遲疑。」紫衣女子讓開身,一邊招手讓丫鬟上前數數,一邊道了一句。

  唐蘆兒嘿嘿一樂:「反正不是單就是雙,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乾脆就爽快點。」

  「雖是這個理,不過以往我們玩的時候,每一次可都猶豫了好久呢,而且這一對五,還真從未玩過,唐姑娘膽子不小呀。」另一位美人笑瞇瞇地接了口。雖說在場的每一位心裡具都知此次遊戲,是溫夫人抱著整人的心,以前她們也沒少這般合著伙來整別人,但唯這一次,這小姑娘的表現皆讓她們感到意外。

  以前每一位忽然被拉到遊戲裡的女子,有哭訴求饒的;有強硬拒絕的;也有勉強陪著玩,咬著牙順從被糟蹋後就羞憤跳湖的。卻從未有哪一位,如她這般敢出口挑釁,並主動將戰局拉大,且看著還有些不亦樂乎的模樣。偏看來看去,這小姑娘也不像是在裝樣子,她是真的在玩,而且玩得比她們還要開心。

  溫夫人,得氣瘋了吧!那美人心頭這麼一想,就偷偷瞄了旁邊的溫夫人一眼,果真,對方面上的神色極為不好,她趕緊就收回目光,同旁邊的姐妹拉起別的話。

  片刻後,那五份相思豆就被數清楚了。

  從左往右依序是:單,雙,雙,雙,雙。

  唐蘆兒猜中了三盤,只錯了兩盤,此局險勝。

  溫夫人面色愈沉,唐蘆兒卻是大笑:「我又贏了呢。」

  紫衣美人同那四名女子對望了一眼,皆道了一句:「唐姑娘果然好運氣。」她們說完,即看了溫夫人一眼,再又看了看那穆妙儀,見那兩位皆不說話,她們這才動手將外衣脫下。

  王府裡的女人,夏日裡的著裝,除了個別是肚兜中衣一件不少的穿上後,才又套上一件或是長袍,或是褙子的外衣。更多的,都是裡面就一件鮮艷的抹胸,然後外面一件開領對襟上襦,腰上繫上花紋絢麗的大帶,再掛上叮噹玉珮和精緻香囊。這樣的裝扮,更有一種脂濃粉艷的視覺效果,再配上這滿園的奇花異草,是個男人都移不開眼光,而王爺,自然也是男人之一。

  觀看美人脫衣,完全是一場視覺盛宴,更何況那衣服脫下後,露出楊柳般的細腰,凝脂般的裸肩,藕節般的玉臂,以及那半遮半掩的雪白胸部……即便同是女性,面對這等香艷美景,唐蘆兒也有種要噴鼻血的感覺。

  伸手接過那些輕絲柔縷般的香衣,再看那一排春光半洩的美人,唐蘆兒忽然間覺得,自己似乎化身為嫖客,而且嫖的還是王爺的女人!呀呀呀,這一局,可真是賺死了!

  溫夫人一接招就輸了一局,自然是不能就此作罷的,於是馬上又換了五位美人上前接替。只是,眼下會景園內這十六位美人,除去溫夫人和那兩位側妃外,餘下的十三位,並非都跟溫夫人是一夥。而要讓丫鬟替換的話,唐蘆兒又不肯,旁邊的穆妙儀也說了,既然唐姑娘都願意陪你們幾位玩一把,若再添上丫鬟,確實有些欺負人了,不甚妥當。故溫夫人沒法,只得讓原先那位粉衣女子替上,她就不信了,這死丫頭的運氣能一直這麼好。原本她還抱著慢慢玩樂的心,但現在已沒那耐心了,只要唐蘆兒輸一次,她必將讓丫鬟上前直接將其身上的衣服整個撕碎,到時就穆妙儀想攔也不行。

  「這一局,猜中四盤才算得勝。」遊戲將開始前,溫夫人附加了一句,然後也不管唐蘆兒答不答應,就示意丫鬟美人們開始。

  氣氛比之前微顯凝重,唐蘆兒也收了開玩笑的心,相思豆落下後,她又是呼了口氣,然後依舊從左往右分別指出單雙數。這一次再沒有人閒聊,大家都緊緊盯著那幾位丫鬟數數的動作,不多時,結果出來了。唐蘆兒竟真猜中了四盤,眾人皆詫異地看向唐蘆兒,溫夫人面色已明顯沉了下去。

  這……真的只是運氣好?所有人心裡都生出這樣的懷疑來,可是若不是運氣好,這事又該怎麼解釋?抓紅豆的是她們,灑紅豆的是她們,數數的也是她們,從頭至尾,那小姑娘連手都不曾沾過。

  唐蘆兒呵呵一笑,也不解釋什麼,只是看著眼前那幾位美人,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道:「願賭服輸哦。」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就讓這近一半美人給主動寬衣解帶,唐蘆兒心裡不禁一聲長歎,她這完全是強攻啊!哪個種馬能有她這份功力!

  賭,是一種毒,贏的想繼續,輸的想翻盤。

  溫夫人早輸紅了眼,眼下這事,已經不單單是她和那姓柳的女人之間的矛盾了,今日她若不把這小丫頭治個徹底,這個恥辱將會永遠留在她心裡,讓她寢食難安!

  第三局,溫夫人也不換人了,就讓那五位美人接著開局,並且還將贏的條件由剛剛的四盤升為五盤。

  唐蘆兒沒有反對,她知道自己即便反對,也是無效。只是在溫夫人將條件改高的時候,她特意往穆妙儀那看了一眼,卻見對方面上並無要幫自己說話的意思。她收回目光,心中瞭然,估計是前幾局人家覺得已經夠本,現在是到了可以棄子的時候。

  畢竟為了她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丫頭,跟溫夫人鬧翻臉,怎麼都不是件合算的事。

  只是同時看五個,對她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負擔,且剛剛那幾局後,她的眼睛也有些累了。



第56章 姐不玩了

  很快,第三局開場了。

  唐蘆兒第一次從位置上站起身,面上換上從未有過的認真。

  眾美人皆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但這一刻,大家似有默契一般,都選擇了沉默。

  相思豆幾乎是在抓起的同時,就被直接灑進那胭脂紅的大瓷碗內,速度起碼比之前快了一倍。

  她只來得及看清四個碗內的相思豆,第五個碗,她還未看過去,那些紅豆就已經落在碗內了。

  唐蘆兒心裡一歎,這一次,她是真的需要撞運氣了。而且她心裡也很清楚,這一次若猜錯的話,不可能只從身上拿出五樣東西那麼簡單,怕是不直接將她撕了,那溫夫人不會作罷。

  從來就沒有宗教信仰的唐蘆兒,在這一刻也不得不向各路神仙求起保佑來,只是臨時抱佛腳,實在沒什麼保障,還是,做好跑路的準備吧。

  暗歎一聲,便伸手依序指出單雙數,當指到第五個碗時,她咬了咬牙,還是選了單數。

  說完後,趁著丫鬟們數數時,唐蘆兒馬上著手將剛剛贏得的衣服胡亂團做一起,接著再拿一件稍寬大點將它們整個包起來,打上死結繫好,然後將飛燕喚過來道:「這兩日受了柳夫人照顧,也沒什麼可謝她,這些東西好歹是我自己贏來的,一會你拿去雪香苑,就說是我孝敬柳夫人的,希望她能喜歡。」

  此話一出,一眾美人皆變了顏色,其溫夫人更是氣得臉色發青,身子發抖。

  這不知死活的丫頭果然是那柳賤人故意安排的,剛剛若還隔著一層窗戶紙,那現在,這層窗戶紙被徹底捅破了。而那柳賤人甚至還不需露面,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瞧著飛燕那驚愕底下隱隱透出幾分心虛與慌亂的表情後,唐蘆兒心裡罵了一句,奶奶的,你們愛舔黃瓜,愛爆菊花,自個鬧去,把我拉進來做什麼。一個兩個都想讓我當炮灰,以為姐是麵團捏的不成,就許你們隨意揉搓。欺負人,姐不陪你們玩了,姐把球踢回去,你們接招吧!

  交代完這事,也不待飛燕搭話,她就將手裡那包衣服往飛燕懷裡一塞,而正好這會,那五堆相思豆也出結果了。

  唐蘆兒正準備撒丫子開跑呢,哪知結果卻是全中!

  第五個碗裡的相思豆,竟真如她所猜的一樣,是單數。

  唐蘆兒瞬時內牛滿面,倒霉了這麼久,她總算是熬到人品爆發的時刻了。

  這結果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氣,這,不可能,怎麼可能全部猜中!

  若是一對一,即便是連著猜中五次,都沒有這一下子猜中五次讓人感到震驚的。

  溫夫人的臉整個都黑了,她還從沒有這般慘敗過,而且還敗在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丫頭手裡。在她那二十多年的記憶裡,從不曾被人這般下過臉面,這一刻,她氣得幾乎是全身發抖,且因為氣得太過,導致那股氣哽在胸口,一時間發作不出來。

  穆妙儀也是驚到了,她本以為這一局,那小姑娘準是慘敗,卻不想……難道真有運氣這麼好的人,心思一轉,她忽的就生出幾分疑惑,王爺請這位姑娘進府,是否另有他意?如此,她需不需要再幫一把?只是眼前這番情況,她若再開口,溫夫人必會同她翻臉,對方在王府的地位到底是在她之上。

  正猶豫不決時,旁邊的人忽然拉了她一下,穆妙儀轉頭,就見徐秀儀朝她悄悄搖了搖頭,然後又往荷花池那邊示意了一下。穆妙儀一怔,即往荷花池那看過去,忽一眼看到對面臨水的迴廊那不知何時,已經站了數人,而定南王的身影赫然在其中,且旁邊還陪著一位綠衣女子。因距離太遠,她看不清那那女子的容貌,但略一思忖,心裡即有了答案,那綠衣女子估計就是那才剛被扶上位的柳夫人。

  此時,除了穆妙儀和徐秀儀,余的人都沒注意到荷花池對面的情況,大家都在等著看,這一局,到底會引出什麼樣的後果。

  唐蘆兒自然是瞧出火山就要爆發了,而且再看對面那五位春光半洩的美人,這要再脫的話,就得春光全洩了。特別是剛剛那位粉衣女子,眼下其上身就只剩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胸前的兩點春光已然顯露。只是與她身上春光不同的是,此女面上的表情已化千年寒冰,估計只要溫夫人一聲令下,那冰凌馬上就往她這扎過來。

  眼見溫夫人就要開口了,唐蘆兒心頭一凜,馬上搶先一步道:「每次都脫衣服也沒意思,要不這一次,姐姐們改回答我一個問題吧,衣服就算了。」

  溫夫人一怔,心道難不成那柳賤人是想藉機打聽什麼?而那幾位美人一聽這話,心裡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猶疑不定,皆往溫夫人那看了一眼。穆妙儀略一沉吟,心道就順著給她個台階也無不可,於是便趁著溫夫人沉默的時候,主動開口笑道:「唐姑娘想問什麼?」

  唐蘆兒眼睛一轉,笑道:「唔,我一路走來,見這王府裡奇花不少,聽說這王府還有個別名,叫百花園。如此,姐姐們便說說出這王府裡珍品花共有幾何,最得王爺喜愛的,又是何品種。」

  「放肆!」唐蘆兒話才落,溫夫人即一聲喝,「王府裡的東西也是你能打聽的,還打聽起王爺的喜好來了,是不是那柳賤人指使你這麼做的!安的什麼不軌之心!」

  唐蘆兒慌忙擺手,一臉委屈道:「夫人莫氣莫氣,我就是隨口一問,不就是想讓姐姐們不至於尷尬麼,要是說不得就當我沒問吧,這,這賭注我不收就是了。」偏她說到這,停了一停,最後又悄悄嘀咕了一句:「玩不起就別玩嘛,仗勢欺人算什麼。」

  溫夫人頓時抬起氣得發抖手,伸出塗著鮮紅丹蔻的手指指著唐蘆兒道:「你,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

  「夫人何必跟個不懂事的小姑娘置氣,沒得辱沒了身份。」穆妙儀適時地開口,隨即就對唐蘆兒道:「姑娘這話也是問住她們幾位了,這王府裡的花啊,怕是除了王爺,就王妃和溫夫人心裡最清楚了,連我知道的也不全呢,只知道這府裡稱得上珍品的約有百種,至於王爺最愛的,那自然是這府內的花中之王。因王爺平日裡總說,即便是花,貴為王者,也必先有令人折服之氣度。」

  穆妙儀說完,就往周圍環視了一眼,然後露出個莫測的笑來,眾美人頓時面色各異。就連溫夫人也是微頓了頓,似猛地被提醒,只見她面上的神情變了幾變,最後總算是勉強壓住心頭的火氣,只是卻並未打算就此放過唐蘆兒,故又咬著牙開口道:「穆妙儀已經回答姑娘的問題,那麼開始下一局吧。」

  「啊,還玩啊!」唐蘆兒悄悄挪了挪身子,然後一邊搖頭一邊道,「對不住了夫人,我不想玩了,我還得找我七哥去呢,都耽誤好長時間了,下次有時間我再陪姐姐們吧,我走了啊。」

  她還沒說完就已轉身撒開腳步跑了,且還不忘回頭提醒飛燕一句:「飛燕姐姐,衣服就勞你拿給柳夫人了。」

  誰都料不到那姑娘竟敢當著溫夫人的面轉身就跑,一時間大傢伙都愣住,等回過神時,唐蘆兒已經跑出包圍圈了,溫夫人簡直氣炸了肺,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都是死人嗎,還不趕緊給我把她抓回來!」

  周圍的丫鬟僕婦反射性地應下後,只是將要追時,卻忽的又沒了主意。因為連飛燕也跑了,又跑的方向跟唐蘆兒相反,且她還真帶上那一大包衣服跑。所以大家一時間腦子都有些短路,不知溫夫人的意思是追那唐姑娘呢,還是將飛燕帶走的那些衣服追回來。

  「追那死丫頭!」溫夫人簡直要吐血了,她還從沒被人這般玩弄過,更可氣的是身邊這些人,剛剛竟沒一個知道要攔住那死丫頭。

  數不勝數的花草樹木,山石角亭,小道溪流在這會景園內如迷宮一般分佈奇巧,即便是熟悉這園子的,一不小心都有可能在裡頭轉暈腦袋。

  唐蘆兒知道後面必會有人追來,故一突破包圍圈,就貓著身子往那花木繁深處鑽了進去,然後便在這園子裡左右亂竄,玩起躲貓貓來。

  好幾次,都差點被人給逮住,幸好這園子夠大夠複雜。又一次有驚無險地脫了身,藏在某一假山後面,瞧著前面那兩僕婦往另一邊尋去後,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拿袖子擦了擦汗。

  還是先在這躲一會吧,不然這麼玩下去,她就是不會累死也會熱死。

  只是她額上的汗還沒擦完,後面,毫無徵兆的就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09:56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風 流

  唐蘆兒一驚的同時,亦已知來人是誰,那氣息她太熟悉了,於是她看也不看就回身打了個噓的手勢。只是還不待她開口,前面忽的又尋來兩個丫鬟,唐蘆兒嚇一跳,再一瞧田七這塊頭,趕緊就抓住他的衣服一把將他拽到自己身邊,讓他同自己一起藏在那由兩個假山形成的凹洞處。

  兩人幾乎是貼在了一塊,唐蘆兒頭頂那兩團胖呼呼的圓髻在田七的鼻子下面蹭來蹭去的,田七蹙了蹙眉,就要挪開身,卻被唐蘆兒極粗魯地拽了回來,還又使勁按了他一下。

  「小心別被人發現了!」唐蘆兒回頭瞪著眼睛,用口型跟他說了一句,然後又轉回身,從那假山的縫隙處盯著那兩丫鬟的行動,且手裡還緊緊拽著田七的衣服不放。

  田七垂下眼瞅了這姑娘一眼,無奈一歎,只是身子卻還是稍稍往旁挪了一點,避開了兩人之間的肢體接觸。而被她拽在手裡的衣袖,他遲疑了一會,終是放棄了抽回來的打算。

  幸好那兩丫鬟也都是敷衍了事的,兩人一路走來,只顧著嘀咕聊天,從這經過時兩眼都不往旁看,且沒一會就過去了。唐蘆兒卻是不放心,盯著她們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鬆了口氣,然後轉回身,靠著那假山道了一句:「媽呀,真是累死我了。」

  田七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見那張小臉蛋此時粉撲撲的,鼻尖上還帶著細微的汗珠,面上略有幾分疲憊,氣喘得也有些重,但那雙烏亮的眼睛裡卻明顯帶著幾分興奮與得逞之意。

  「怎麼回事?」瞧著她歇得差不多了,田七才又開口問了一句。

  「玩兒呢。」唐蘆兒呵呵一笑,然後就轉頭抬臉看著田七道,「七哥怎麼會在這,我正想過去找你呢。」

  「出來走走。」田七漫不經心地打量了她一眼,忽發現她眼眶微有些紅,他一怔,即問,「她們欺負你了?」

  「呃?」唐蘆兒一怔。

  「眼睛紅了。」田七看著她道。

  「哦。」唐蘆兒似這會才感覺眼睛不舒服,便抬手使勁揉了揉眼道,「是有些累著了,那些女人太狠,我不使出殺手鑭還真對付不了。」

  見她似跟自己的眼睛有仇似的,這麼揉起來還沒完了,且那低頭垂臉的無辜模樣,加上那張粉嫩嫩的小臉蛋,讓人看著不禁覺得有些可憐。

  「別揉了。」田七隻好抓住她的手,沉聲問道,「我瞧瞧,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傷了你的眼睛?」

  「沒有,是有人要扒我的衣服。」手被抓住後,唐蘆兒只好一邊使勁眨了眨眼,一邊含含糊糊地道出一句。

  「什麼?」田七一愣,神色卻是一冷。

  「就是我過來找你的時候,被王爺那些個女人給逮住啦,她們硬是要拉我一塊玩什麼猜紅豆的遊戲,猜錯了就得脫衣服。」

  「……」田七面上一鬆,跟著就放開她的手。

  「她們十幾個圍攻我一個哦!簡直太無恥了!」唐蘆兒正說得興奮呢,田七放開她的手後,她即拉住他的衣袖道:「不過她們小瞧我了,不知道我的厲害,七哥可惜你當時不在場,剛剛我可是全給猜中了呢!」

  田七隻得點了點頭道:「嗯。」

  唐蘆兒也不介意他這冷淡的態度,說著就自個嘿嘿嘿地樂了起來:「那些女人,她們想脫我的衣服,結果卻被我給扒了她們的衣服,哈哈哈,太好玩了!」笑了一會,唐蘆兒似忽然想起什麼,即收了笑,然後扯了扯田七的袖子,神秘兮兮地瞅著他道:「七哥,說真的,你當時不在真是太可惜了。那一個個都是超級大美人哦,身材也很有料的,嘖嘖,當王爺就是好啊,這左擁右抱,連腎功能都比一般人強。」

  田七:「……」

  唐蘆兒繼續:「只是就這樣,這王府的後院還是大面積地鬧饑荒乾旱,所以那些女人心裡都憋著火呢,正好趕巧我今兒給撞上了,於是就都拿我出氣來了。」

  田七默了好一會才忍不住道,「你,都胡說八道些什麼!」

  「嘿嘿,七哥你是沒瞧見那裡有多少女人啦。」唐蘆兒鬼鬼一笑,還拿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道,「不算丫鬟的話,光那岸上的就有十六位美人,十六位哦,你想想,就算那王爺加班加點雨露均沾,那些女人還真沒準一個月都輪不上一次。」

  田七滿頭黑線,面色僵硬了良久,最終心裡還是無奈一歎,他發現自從碰上這姑娘後,他歎息的次數是與日遞增。偏這丫頭還總一副懵懵懂懂的樣,而他向來寡言,更不知該怎麼跟她說,一個姑娘家,不應該去關注那些事情,更不能在男子面前把這等話說出來。

  「好嘛,我不說就是了。」瞧出他臉色不好了,唐蘆兒很適時的打住。其實她就是想逗逗他來著,每次看到他這面無表情的模樣,她就想能不能讓他露出點別的情緒來,只是這實在是一個很有挑戰性的活。

  田七又是一歎:「你眼睛還不舒服嗎,剛剛找我什麼事?」

  「嗯,還好,中午好好睡一覺差不多就沒事了。」這麼一提醒,唐蘆兒即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

  田七隻好拍了一下她的手道:「別揉了,越揉越紅,你剛剛就不會不理她們。」

  唐蘆兒立即睜大了眼睛瞅著他道:「哇,我敢不理嗎,她們主子丫鬟加起來幾十個人呢,還一上來就把我圍住,我往哪跑去,打也打不過。而且旁邊還那麼大一個荷花池,女人欲求不滿的時候很可怕的,萬一真發起瘋,把我一捆扔到那池子裡餵魚去怎麼辦!」

  田七:「……」

  唐蘆兒撓了撓腦門道:「呃,我找你其實也沒什麼事啦,就一個人待著無聊,便過來找你玩。」

  田七輕歎:「走吧,我送你回去,以後別亂跑了。」他說完就領著她往外走。

  「哦,那你會常常來看我嗎?」唐蘆兒乖乖跟在後面,只是腦袋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左探右探的。

  「嗯。」

  「會還是不會?」

  「會。」田七不得已應聲的時候,忽然有種自己被賴上的感覺。

  「七哥最好了。」唐蘆兒笑瞇瞇地又粘上去抓住他的衣袖。

  田七:「……」

  路上風景獨好,只是還沒走上片刻,忽的就看到那前方不遠處,一行脂濃粉艷,花枝招展的女人簇擁著一位身著酡紅繡金團花交領闊袖長衫的中年男子,往他們這個方向緩緩行來。

  田七微放緩腳步,唐蘆兒卻是怔住,那男人她不認得,但旁邊的溫夫人及穆妙儀人等,她可是剛剛才見過的,如此一猜,便知前面那位必是定南王了。

  糟了,這風流王爺不會是專門過來給自己的女人出氣吧!

  不過片刻,定南王就領著那一串美人走近,只見其目光從田七面上一掃,然後落到唐蘆兒身上。唐蘆兒愣神間,對方忽的就往前一步,同時抬手往她這伸了過來。



第五十八章 暗起風波

  良緣到 第五十八章 暗起風波

  然定南王的手還未夠到唐蘆兒的臉,田七就已將唐蘆兒給扯到自己身後去,同時欠身道了一句:「不知王爺在此遊園,田某這就退下。」

  「無礙,既然碰上了,那就陪本王到那亭子裡一坐。」定南王似因剛剛那上瞬的失神,所以不計較田七的無禮,神色自若地收回手後便是悠然一笑。

  只是這一幕,落在周圍那些鶯鶯燕燕眼裡,頓時激起無數心頭巨浪。

  王爺這是……溫夫人陰沉著眼,看了定南王一眼,然後目光即落到田七身後。只見那小丫頭就在那後面悄悄探著臉,且剛剛面見著定南王后,竟也沒有要下跪行禮的意思。

  「王爺。」溫夫人心思一轉,執扇半遮臉,小聲道:「既然王爺有事與田公子相談,那妾身等就先行退下。」

  「嗯,你們先下去吧。」定南王點了點頭,就往旁邊一處八角涼亭走去,溫夫人抿唇一笑,就朝唐蘆兒道了一句,「唐姑娘也隨我一塊走吧,這園子大,姑娘未曾走過,怕是會轉暈了。」

  只是還不待唐蘆兒開口,定南王即回頭道了一句:「唐姑娘可以留下,本王許久不曾聞那海上的趣事,正好今日唐姑娘與本王說說。」

  溫夫人一怔,穆妙儀也是微詫,只是轉瞬就恢復了平和之色,然後欠身道了一句:「妾身告退。」餘下的幾位姬妾也紛紛欠身告退,瞧著大家差不多都走了,王爺也未有要留下自己的意思,溫夫人暗咬銀牙,只得不甘不願地告了退。

  唐蘆兒不解地看了田七一眼,田七也是微蹙了蹙眉頭,而此時南定王已先行往角亭那走去了。旁邊早有管家模樣的僕人領著一干下人入了亭子或擦或抹,同時還另外吩咐丫鬟小廝們快快備上瓜果茶點等東西。

  「七哥,剛剛怎麼?」王府的下人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兩人往那亭子內行去時,唐蘆兒悄悄扯了扯田七的衣袖,低聲問了一句。

  田七默不作聲的搖了搖頭,只是沉吟一會,就垂眸看著她道:「你若不想留下,可以先離開,我替你擋著。」

  唐蘆兒有些意外地瞅了田七一眼,他這話,就不怕得罪了定南王?

  「沒事沒事,我不會那麼不義氣的。」唐蘆兒呵呵一笑,即跟上他的腳步。

  就在唐蘆兒隨田七往角亭內走去的時候,雪香苑內,以金盤盛著山水人物的冰雕旁,一襲翠綠柔紗長裙的柳夫人正坐在那鋪著涼席的軟榻上,手裡拿著一隻白瓷小勺輕輕撥著碗裡的櫻桃冰露。隨著她的動作,櫻桃香甜的味道順著碗內氤氳的冷霧不停的往外輕飄,不多時,這整個屋子都充滿淡淡的櫻桃味。只是這香甜之味卻含著一股透人心脾的涼意,就連極喜好甜味的飛燕,聞得久了,也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噤。

  這屋,有些過冷了。

  此時不過才上午,雪香苑周圍又綠樹成蔭,其實眼下屋裡的氣溫正好,只是柳夫人似乎特別懼熱。無論早晚,定要在這屋裡擺上冰盤降溫,同時還要吃上一碗冰露,且每次吃這等寒食的時候,柳夫人還就喜歡坐在離那冰盤最近的地方。

  碗裡的冰塊眼見就要整個融化了,柳夫人這才慢慢收回思緒,眼睛看向擱在桌上的那一大包衣服上,好一會,她忽的就笑了起來:「還真是個心思巧妙的小丫頭,這份禮,我喜歡得緊呢。」

  飛燕一怔,不解的抬起眼,她還以為柳夫人會生氣。剛剛唐蘆兒逃跑時故意對她甩出那句話,她便知道,自己再留在那必沒有好果子吃。不得已,只好順著唐蘆兒的意思,將這一包衣服拿回雪香苑找主子庇佑來了,本以為少不得一通打罵的。

  柳夫人心情確實很好,只見她連吃了兩口櫻桃冰露後,就朝立在一旁惴惴不安的飛燕道:「你退下吧,今晚王爺要擺宴,你給那小丫頭挑件鮮亮的衣服去。」

  飛燕應聲退下後,柳夫人便擱了手裡的勺子,腰肢一軟,往那軟榻上一靠,然後伸出手從那冰雕上接下幾滴冰寒徹骨的冰滴,任那些水滴順著指尖滑入掌心,直到感覺手凍得有些麻了,她才輕輕道了一句:「田少當家,我知道你進王府不安好心,不過,我會幫你的,而且,我也一直在幫你呢。」

  掌心裡的冰水越聚越多,沒多會,就從她手掌上溢了出去,落入金盤內,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冰冷,清脆,在這錦繡華屋內空蕩蕩地飄著,如似她心裡空虛至極憤怒至極的吶喊。

  王爺,你騙了我!你騙了我!

  你當年用福兒來逼奴家,奴家心裡雖恨,卻還是心甘情願應了下來,而且盡心盡力,從不曾誤過半點你交代的事。五年啊王爺,五年,五年已經耗盡了我的一生,而你,當年明明答應會好好照顧福兒的,可你讓我看到的是什麼!是什麼!

  福兒,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麼忍心!

  你明知那女人不會好好照顧福兒,卻還把福兒交給她,可憐我兒,可憐我兒,娘一直不知道,你早一年前就已經死了!

  淚,比冰還冷,從心裡溢出,從眼中落下,從臉上滑過……

  半月前京州那就有攝政王已死的消息傳出,不管真假,這一劫攝政王一黨都難逃了。而與攝政王有姻親的溫家,也已經走到末路。王爺,你又開始打起別的主意了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絕不會!

  福兒,娘會為你報仇,誰也逃不了!誰也逃不過!

  穆妙儀一出會景園,就直接往定南王妃那行去。

  滿香苑,上午的陽光灑下,花圃內,走廊邊,窗台上,奼紫嫣紅開出來的皆是名貴珍品。

  穆妙儀每次來這裡,總忍不住要在那些個嬌艷的花兒跟前流連片刻,唯這一次,她目不斜亮地就直接往王妃寢屋內走去,候在外的丫鬟甚至還來不及往裡報,她就已經進了寢屋。

  「什麼事把你急成這樣,我這正忙著呢。」穆妙儀進去的時候,年過半百的定南王妃正戴著一副加厚的雙層棉布手套,給一株無論是枝還是葉,都如血般,紅得觸目驚心的盆花施肥。

  穆妙儀面色一緩,朝旁邊的丫鬟擺了擺手,待那些個丫鬟都退出去後,穆妙儀才走到定南王妃旁歎道:「外人都說王爺愛花,卻無人知道,這王府內,真正懂花之人其實是王妃。」

  定南王妃看了她一眼,一邊摘下手套一邊笑道:「好好的怎麼說出這話來了。」

  「剛剛那位唐姑娘問了王爺最愛什麼花時,妾身不知怎的,忽的就想起王妃來了。」穆妙儀說著就將旁邊的清水端過來,一邊服侍定南王妃淨手,一邊將剛剛發生的事一一道了出來,最後還特別提了定南王在看到唐蘆兒後,那一瞬的失神,以及過後的寬待。

  定南王妃接過棉帕輕輕擦著手,然後走到茶几那,讓穆妙儀同她一塊坐下後才問了一句:「這麼說,王爺是對那姑娘有收納之意?只是那姑娘不是隨那位田公子進來的嗎?」

  「這個妾身倒真猜不出王爺的意思。」穆妙儀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只是妾身瞧著,王爺對田公子和唐姑娘都極其客氣倒是真的,只是不知為何,偏又將唐姑娘安排到柳夫人曾經住過的地方歇息,那本不是客人該住的地方,真讓人猜不透呢。溫夫人也是為這事,今兒差點就將那唐姑娘給治了,只是不想那姑娘運氣好得沒邊,膽子也不小,倒是把溫夫人給耍弄了一番。而且王爺聽了這事後,不但不生那唐姑娘的氣,反還說了溫夫人幾句。」

  「溫家快不行了。」定南王妃端起茶盞,拿起茶蓋輕輕撥了撥,良久才道出一句。

  穆妙儀沉默的點了點頭,京州那邊的消息,她也隱隱聽說了些許,雖知道的不多,但單看王爺這些天的態度,她們也能猜出一些來。

  「只是那柳夫人……王妃要不要防著些?」

  「她?」定南王妃放下茶盞,沉吟一會道,「她兒子是在溫夫人那沒了,眼下怕是將溫夫人恨到骨子裡,應該顧不上這邊,先看著吧。」定南王妃說到這,沉吟一會,又問一句:「她可有找過你?」

  穆妙儀搖了搖頭:「自回來後,除今兒早上陪王爺逛了一圈園子,基本就沒出過雪香苑,這些天王爺也都是歇在她那。」

  唐蘆兒回了翠玉軒後,瞧著自己既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總算放下了心。

  之前她還當心定南王要怎麼對付自己呢,後來發覺人家竟一點都不在意那事,還讓她別放在心上。

  真是位和善的王爺啊,聽說都五十那邊的人了,可看著一點都不像,且身上氣質還那麼儒雅,就是太風流了。

  唐蘆兒歎了口氣,然後揉著眼睛,打了個呵欠,就爬上床挺屍去了。

  一個午覺,直接睡到傍晚,睜開眼時,天已近黃昏。

  「姑娘醒了。」飛燕守在床邊已多時,瞧著唐蘆兒醒後,忙就上前將她扶起來,跟著又將候在外面的丫鬟叫進來幫忙。

  「做什麼這是?」瞧著這幾個丫鬟忙亂的樣子,唐蘆兒不解地問了一句。

  「今晚王爺開宴招待田公子和姑娘,柳夫人讓我等為姑娘好好打扮一番。」飛燕一邊說著,一邊給唐蘆兒遞上擰乾的溫毛巾。

  「哦,差點忘了這事。」上午在角亭那定南王就說過了,既然是宴席,那必是有好吃的,她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當打扮好,隨飛燕出了翠玉軒,忽碰上那從一側緩緩走過來的女人,唐蘆兒一下子愣在當場,再聽飛燕對那女人行禮叫了一聲「柳夫人」後,唐蘆兒更是張大了嘴巴,柳夫人怎麼會是她!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11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似曾相識

  天已暗,王府各種的花燈盡數點起,瑩瑩煌煌的火光,將整個園子照得流光溢彩。

  會景園,水榭閣前的拱橋上,荷花池的迴廊處,花圃旁的小道邊,衣著鮮亮的丫鬟僕婦們如流水般不停的從中擦肩而過,卻無一絲喧嘩之聲響起,每個人皆是靜氣斂神,有條不紊。  

  瑤池苑內,溫夫人忽的將妝台上的胭脂水粉整個掃到地上,如此還不解氣,她順手就拿起旁邊的燭台猛地朝那鏡子扔過去,一聲清脆的巨響,屋內的丫鬟皆被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就跪倒地上不停的磕頭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殘破的碎鏡內映出溫夫人那張略顯扭曲的臉,張張都帶著恨與怒。

  由不得她不恨,由不得她不怒,十二年了,她入王府十二年了,有哪一次王爺開的宴席,不是她著手準備,不是她現身主持的。而這一次,這一次王爺竟撇開她,甚至連跟她說一聲都沒有,直接讓王妃包攬去了,臨到這宴席將開的時候,才打發人來跟她說一聲。

  她也是因被上午的事給氣著了,回來用了午飯後,只覺頭疼,因此就點了安息香上床歇著去了。

  待她睡醒後,人家那邊已經什麼都準備好了,什麼都輪不上她來插手。

  原本府裡發派東西的對牌都在她這,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手裡握著這些東西竟沒她以為的那般管用。那半隻腳都要踏入棺材的女人竟在背後給了她一刀!

  溫夫人越想越氣,隨後又將房間的兩個花瓶給砸了,屋裡的丫鬟都嚇得不敢吱聲,皆俯身跪在那瑟瑟發抖。溫夫人的脾氣她們心裡都清楚,這個時候誰要敢悄悄避開,那準是第一個受氣的。  

  砸了一地的碎片後,又令那幾個沒有及時給她報上消息的丫鬟相互打了幾十個耳光,溫夫人暴戾的脾氣總算是稍稍平息了些。她知道,自己娘家那邊出事了,加上那柳回來後整日裡勾引王爺,而且還將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給拉進來,王爺的心,漸漸不在她身上了,所以被她踩了十幾年的王妃開始對她出手了。

  溫夫人想到這,忽的冷笑了一聲,然後一點一點壓住心頭的火氣。

  王妃,哼,這十幾年來,這等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這一次,你還是鬥不過我溫蕭梅。至於那個柳,總有一日,我必讓你生不如死,就如你那孩兒一般。五年前放過你一次,偏你不知好歹,竟還恬著臉回來了,這次我若不把你治個徹底,我就不姓溫。

  滿香苑,已然穿戴好的定南王妃一邊服侍定南王更衣,一邊問:「王爺可是有納新人之意,需要妾身準備一下嗎?」

  定南王看了髮妻一眼:「誰跟你說的?」

  定南王妃幫他整著衣領道:「王爺還問這個,今兒上午,您對那姑娘的態度大家都看到了,估計心裡都猜測著這事呢。當時妾身未在,也不知王爺心裡到底什麼意思,只是後院有些話都傳出來了,妾身只好先問問王爺。」

  定南王捏了捏眉心道:「讓她們別亂嚼舌頭,那丫頭,我當時是恍惚間覺得似曾相識。」

  定南王妃一怔,每當她丈夫以「我」為自稱時,其語氣明顯是與以往不同,故她遲疑了好一會才道:「王爺指的是……」

  「二十年前,我曾見過那樣一位女子。」定南王鬆開捏住眉心的手,表情陷入追憶中,「與她很像,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定南王妃愣住,她還從未在丈夫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心裡不由生出幾分複雜的感覺。只是二十年前,她心裡算了算,又是一愣。二十年前,她丈夫並未在香洲,而在北漠之地,跟在如今的攝政王身邊,身上還帶著軍職。且那時,正是帝星將隕,京州即起大變之時。

  「好了,走吧。」定南王從回憶中走出,整了整腰帶,就道了一句。

  「王爺眼下打算怎麼安排那位姑娘?」定南王妃回過神,遲疑地問了一聲。

  定南王擺了擺手道:「那個不急,我已讓白澤去查她的身份,到時再說。」

  王妃又是微怔,仔細看了看定南王的神色,一時間對那還不曾見過面的唐蘆兒生出既好奇又複雜的心。

  翠玉軒外,唐蘆兒一臉震驚的張著嘴,直到那女人往她這走過來了,她才勉強將嘴巴閉上。

  綠,綠蕉!柳夫人竟是綠蕉!

  即便裝扮變了,即便原先那**的氣質也收斂了,整個人看著高雅了,華貴了,再也找不到一絲低俗的感覺了。但那確確實實是綠蕉,換做別人的話,心裡或許還會有些懷疑,唯唐蘆兒,心裡是確信無比。只要是她見過的人,莫論是改變了裝扮氣質,就算是容顏整個都改變了,她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真是趕巧了,本來想進去看看姑娘的,哪想就在門口這碰上了。」柳夫人腰肢輕擺,蓮步微移,走上前後就執起唐蘆兒的手笑著道,「姑娘可是喜歡這一身,這是昨兒我讓人特別為姑娘趕製的。」

  唐蘆兒今晚穿的是一襲粉藍底子白梅縷金提花緞面襦裙,腰上束著繡金大帶,帶上繫著碧綠絲絛,其下還垂著一塊綠瑩瑩的蝴蝶玉珮,正好與她**髻上那對蝴蝶狀的金底翡翠花勝相得益彰。

  「夫人……太客氣了。」唐蘆兒僵硬地一笑,下意識地要收回手,這個女人,太厲害了。她簡直有些崇拜了,十幾天前才是賊窩裡的女人呢,這轉身一變,居然成了王府夫人!這得是什麼樣的修煉,什麼樣的手段才能做到這一步啊,這簡直是神,她這個凡人高攀不上。

  「姑娘陪我一塊走吧,此行路漫漫,你我也好做個伴。」柳夫人沒有放開她的手,而是更加親密地挽著一塊往前走去

  旁邊的丫鬟等人除了兩個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外,余的皆退到她們身後,拉出三四步遠的距離跟著。

  「夫人折殺我了,我哪有什麼資格同夫人作伴。」唐蘆兒嘿嘿嘿笑著,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哪知人家就是看上她了,死纏著不放手。唐蘆兒心裡咆哮,我喜歡的是男人不是女人,你長得再漂亮也沒用!我是絕對不會變腐的!

  「怎麼會沒有資格,一眼就能記下整副川山谷的地圖,一眼就能數清滿滿五把紅豆的數目,片刻間就將連溫夫人一起的十數個姬妾都耍了一遍,膽子大得敢滿園子亂竄,過後還能讓王爺另眼相待。妹妹這麼厲害的人物,姐姐就是拍馬都趕不上呢,要說沒資格,是姐姐沒資格才對。」柳夫人挽著她的手,微垂著臉,輕緩柔慢的聲音只有她們兩人才聽得清,且說完後,她還咯咯咯笑了起來,那聲音讓人聽著好不愉悅。

  唐蘆兒囧住,原來人家根本就沒有要在她面前隱藏的意思啊。

  「呵呵呵……」唐蘆兒乾笑幾聲後道,「今兒那事,是我考慮不周,不得已將姐姐給拉下水了,姐姐千萬莫怪!」

  柳夫人嬌笑一笑:「咱姐妹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妹妹送來的那一大包禮物,可是這些年來最得我心的禮物呢,姐姐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會怪妹妹。」

  「那就好那就好。」唐蘆兒抬起另一隻手,作勢抹了把虛汗。

  柳夫人看了她一眼,眼波一轉,就輕聲道了一句:「妹妹莫緊張,姐姐我對妹妹全無惡意,地圖的事,王爺並不知道,不然妹妹以為你們能輕易就進這王府嗎,所以妹妹也可以讓田少當家放心。」

  唐蘆兒心頭一震,即偷偷看了柳夫人一眼,只見對方滿面皆是笑,但那眼裡卻全無笑意。她一怔,柳夫人又道:「我對王爺的事,還有這王府裡的事,比王妃知道的都多,妹妹可以跟田少當家說一聲,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

  「夫人,想要什麼?」唐蘆兒怔然許久,壓住心頭的激動,輕輕問出一句。如果柳夫人說的為真,那麼她想打聽血籐花的事,就很容易了,這可不就是她跟著進王府的目的。眼下機會就擺在眼前,她怎麼能不激動。

  只是此時,兩人已經走到會景園的水榭歌台那了,今晚的宴席,除了王府裡的姬妾會前來作陪外,定南王還另外請了數位至交好友。故唐蘆兒她們過來時,雖宴席還未正式開始,但那點起無數琉璃燈盞的水榭歌台上,早有歡聲笑語傳出,定南王已然在座,田七亦在其中。

  柳夫人遙遙看了那邊一眼,眼裡重新顯露一抹略含憂傷的笑,然後低頭垂眸,在唐蘆兒耳邊輕輕道了一句。

  唐蘆兒愣住,只是還不待她反應過來,就被柳夫人給挽著手,往手榭那拉了過去。

  此宴是每人一張案幾,除旁邊配有陪侍的美人外,周圍還有容貌清麗,行動輕巧的丫鬟捧著各式珍饈美酒穿梭來去。

  唐蘆兒往對面看了一眼,只見田七左右,各坐著一名千嬌百媚的美人。



第六十章 夜 宴

  今晚的夜宴其實是王府私宴,即理還有幾位是外頭請來的客人,但也都是些近親摯友,故而坐席僅以男左女右分開設置,且中間亦未添上遮擋之物。只是鮮花香爐無處不在,夜風穿過,帶起一陣香風捲起珠簾叮噹,湖中青蓮亦跟著輕搖慢擺,旁邊藝姬們的歌吹管蕭之聲,靡靡綿綿,飄蕩在這迷離的夜色裡,溫軟得彷彿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氣。

  琴瑟相伴,美人作陪,此宴雖小,卻已足見華貴精緻。

  唐蘆兒坐下後,剛看向田七那邊,定南王妃就已從坐席上起身,扶著丫鬟的手走到她這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唐姑娘了?」

  唐蘆兒回過神,轉頭,瞧著對方那一身大紅底的鳳穿牡丹紋長裙及發上隆重的金釵後,忙站起身道:「見過王妃,剛剛未曾……」

  定南王妃馬上執住她的手,拉著她坐下:「不必如此拘禮,這本是個尋常小宴會,也是特別為前來王府客人而設的,只是我因有多年未準備過這些事,故怕有招待不周之處。」

  「王妃說笑了,王府這等華宴,我此生見都不曾見過,心中惶惶,就怕失了禮數。」對方貴為王妃,卻親自前來與她打招呼,並且態度謙和有禮,言語中亦帶著讓人如沐春風之感。這種真正的大家風範,讓唐蘆兒不由也收起那咋咋呼呼的性子,學著人家說了句文質彬彬的話來。

  「果真是個討人喜歡的,怪道王爺這般看重,之前我心裡還有些好奇,眼下瞧著後便明白了。」兩人皆坐下後,定南王妃卻依舊未放開唐蘆兒的手,且還托起來,一臉笑著細細打量。

  唐蘆兒心裡一陣發毛,暗道,你明白啥了明白?我怎麼卻不明白了!

  啊,怎麼還摸來摸去,看看就行了吧,大家都是女人,胡亂摸啥呢。

  就在唐蘆兒快要起雞皮疙瘩時,定南王妃總算是放開她的手,然後又隨意問了幾句,比如今年多少歲了,家裡都幾人,平日裡喜歡做些什麼,這兩日在王府裡住的慣不慣等瑣碎之事。唐蘆兒一一答了,只是她總覺得定南王妃對她親切是親切,但那看著自己的目光,卻總帶著幾分讓人心寒之意。

  怕是誤會什麼了吧,唐蘆兒這般想著,便趁定南王妃回頭跟旁邊的侍女交代事兒的時候,偷偷往主席那看了一眼,不想正好撞上定南王看過來的目光。她一怔,慌忙收回目光,再往田七那一掃。卻見他並未看向自己這邊,而是一臉淡漠地垂著眼瞼,手裡執著一杯酒,人雖沉默,但其身上卻帶著一股信言的閒適,且偶爾亦會偏過臉,與左側一位朱袍男子低聲交談。他那神態,看著有些漫不經心,但卻與這奢華縻艷的環境有種奇異的和諧之感。

  旁邊那位美人與他貼得極近,他雖未趁機偷偷攬一下美人的腰,或是悄悄捏一把美人的臀,但亦未推開,只是漠視,只是對美人的服侍,坦然受之。

  不知為何,這一刻,唐蘆兒忽然覺得此時的田七,讓她有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

  即便兩人的坐席離得很遠,但那種陌生感卻是很近,近得讓她有些恍惚。

  定南王妃交代完事後,回過頭,見這姑娘有些走神了,也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便道:「我得過去王爺那邊了,姑娘需要什麼,儘管跟阿離要。甭管是喜歡吃的,還是有不合口味,都不必有什麼忌諱,主要是能過得開心吃的舒心,不然就白費我這一番心血了。」

  「是。」唐蘆兒收回注意力,斂神應聲,後瞧著定南王妃站起身了,她也跟著站起來,定南王妃一笑,朝旁邊的侍女交代了一句,命她好好服侍,然後才扶著丫鬟的手走開了。

  唐蘆兒鬆了口氣,慢慢坐下,再抬眼,田七還在與旁人交談,她便將目光往別處一移,只是眼見之處,皆是陌生人。而剛剛陪她過來的柳夫人,席位離她也有些遠,且人家此刻也正與王妃和旁邊的姬妾們輕聲細聊。

  唐蘆兒收回目光,落到周圍那些名花玉爐,金盤銀盞等物上,只是看了幾眼,她就發覺這些東西,精美華貴得讓人不得不生出些許小心翼翼之感,就怕不留神打破了什麼。而旁邊的侍女,則跟個木頭似的,從始到終都是眼觀鼻鼻觀心,規矩得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更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只有在她杯盞空的時候,才會主動起身為她添上那蜜液般的美酒,或是當有端著美食的丫鬟經過時,才會問她一句,要不要添點什麼。

  或許是有王爺和王妃在的關係,亦或者是這等場合就是這般。

  每個人都很陌生,很客氣,很小心。

  那邊的絲竹聲管蕭聲亦是她從未聽過的曲調,動聽是動聽,但依舊讓人覺得陌生。

  難道是醉了不成?

  唐蘆兒輕輕晃著手裡空空的酒杯,恍惚一笑,這個世界本來就陌生。天地間,只有她這麼一縷孤魂來自異界,她是這個時代的異類,這裡的很多規矩與條條框框,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妥協,但心裡那等無法述說的寂寞,誰能懂?

  已經很久沒有去正視這樣的陌生感了,許是醉了吧,不然為何獨獨在今夜想起。

  忽然間,她很想星棋島上那個只有她和唐老太的簡陋房子,那個常常吼她的老太太,那個……可稱之為家的地方。

  奶奶,我想你了。

  唐蘆兒慢慢放下手裡的杯盞,旁邊的阿離即執起酒壺,往她杯裡重新斟滿酒。此酒名為百花釀,初飲如蜜,後勁濃醇。

  田七抬眸,似不經意般地往唐蘆兒那掃了一眼,隨後,眼內即露出些許不贊同。

  那丫頭,今晚喝得有些多了。

  月上樹梢,宴漸。

  席上杯盤錯致,味盡水陸,庖廚之精,令人歎賞。

  水榭中心,香霧繚繞間,舞姬薄綃紗裾,水蛇細腰,旋轉赤足……柔艷的肢體,壓過了滿園鮮花,賓客拼酒的喧嘩聲中,那美**姬今晚便歸了一名喝得滿臉通紅的男人所有。

  唐蘆兒笑著呢喃一句「艷福不淺,只是可惜怎麼不是我七哥贏得頭籌呢,難不成是酒量不行?」

  呃,不提別人了,她好像喝得有些多了,頭有點暈沉沉的,這裡的香也熏得太厲害了,得呼吸點新鮮空氣去。

  唐蘆兒正想借口更衣離開一會,只是將要起身前,那個叫阿離的侍女卻跟她說,宴會的壓軸名菜要上來了。她只好再坐一會,看看那所謂的壓軸名菜,味道如何。其實今晚,她還真沒吃幾口東西,八百年沒遇上的抑鬱心情,偏趕在今晚找她來了,倒鬧得她沒了胃口。

  外頭的下人已經開始準備了,不多時,就見數個大漢抬著一個燒得正旺的銅胎大火盆放在水榭前面的空地上,然後又在那大火盆上支起似燒烤架樣的東西。難不成是現做燒烤?唐蘆兒剛這麼想,忽的就聽見一聲鵝叫,緊隨著又聽到一個咩咩咩的聲音。

  「怎麼,這是弄了活物過來?」唐蘆兒一怔,「難道是打算現殺?到底是什麼壓軸菜?」

  「是火炙鵝和活割羊。「阿離輕輕道了一句。

  一聽這名字,唐蘆兒心頭忽的就一堵,怎麼這名兒聽著那麼血腥。

  沒多會,那燒烤架等物就都準備好了,接著就有兩下人提著一個鐵籠過來,其籠內關著正是一隻活的大白。

  另一邊還有數人抬著一隻巨大的盤子,只見那大盤內盛著的,竟是一隻捆住四足的小活羊。

  瞧見那兩隻動物被帶到那火盆邊後,又見旁邊有下人端著盆碗和刀具等物過來,唐蘆兒心頭頓時生出幾分緊張。而這水榭內的氣氛卻比剛剛那舞姬跳舞時,還要興奮數倍,一位朱袍男子甚至從席位上起身道:「這兩道壓軸菜,得過去瞧著才好。」

  定南王淡淡一笑:「可是想自己動手?」

  「那有何不可,今晚就讓王爺嘗嘗我的手藝。」那朱袍男子說著就撩袍往外走。

  接下來的事,果真如那兩個菜名一般,既血腥,又殘忍。

  唐蘆兒看了第一眼後,就別過目光,再不看那邊。只是從周圍的話語,以及那邊那兩隻動物傳來的慘叫聲中,她也差不多清楚了這兩道菜的做法。

  所謂火炙鵝,就是將選好的鵝關入鐵籠,再將辣椒漿灌入鵝腹,然後將那籠子整個搬到炭火上烤。此時是最考究功夫的時候,必須要讓那全身鵝毛盡數脫落,且還要保證鵝還未死,肉卻已熟。唯這三樣條件都達到了,這道菜才能算得上是成功。而活割羊,就是從活羊身上直接割取羊肉,用火燒烤,肉已割盡,羊尚未死。說白了,就是將凌遲之刑用在動物身上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以及追求新奇和刺激的心理。

  當看到那兩道冒著熱氣的壓軸菜端到自己跟前時,唐蘆兒只覺胸口一陣作惡,沒直接吐出來就好了,哪還有什麼食欲。

  再忍不住,即以更衣為借口,起身離開了那。

  唐蘆兒走後,田七放下酒杯,輕輕一歎,也跟著起身退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3 PM

第六十一章 想家了

  從那火盆旁經過時,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唐蘆兒即加快了腳步,她真的要吐了!

  小步跑到一假山旁,再忍不住,哇地一聲就將頂在喉嚨那的東西整個倒了出來,一路跟著她過來的阿離忙上前,在她背後輕輕拍著道:「姑娘沒事吧。」

  其實胃裡根本沒什麼,吐了兩口酸水後,終於覺得胸口那好些了,她才抬起臉搖了搖頭道:「沒事沒事。」

  唐蘆兒要找手絹擦一下嘴角,只是她身上哪帶這等東西,阿離馬上就掏出自己的手絹遞給她道:「姑娘先用我的吧。」

  「不好意思。」唐蘆兒接過,正好這會有兩名丫鬟捧著食盒過來,阿離即上去問了兩句,從那丫鬟手裡討來一碗茶水捧到唐蘆兒旁邊道:「姑娘先用這個漱漱口。」

  「多謝你了。」唐蘆兒接過那碗茶,感激地道了一句,心裡亦跟著歎道,還是勞動人民善良啊。

  待唐蘆兒漱完口,阿離將那茶碗還回去後,又走到唐蘆兒身邊扶著她的手道:「我扶姑娘到湖岸邊的迴廊那歇一會,百花釀的後勁不小,怕是還會頭暈一陣子。」

  「有勞你了。」唐蘆兒也覺得,吐過後,胸口那雖是舒服了,但頭暈的感覺卻是沒有減緩。

  此時大家多聚在水榭那邊,故這迴廊處倒是難得的清淨,且因今夜園子裡開宴,故迴廊這邊的琉璃燈亦都點了起來。雖沒有水榭歌台那邊那麼亮,但對於唐蘆兒來說,此時這般輕柔的光線正好。且偶一陣夜風拂過,但見湖水微瀾,青蓮搖曳,暗香浮動,正是醒酒的好地方。

  「姑娘小心別落水了,我去喚個丫鬟過來先陪姑娘一會。」阿離扶著她在迴廊一側的臨水長椅上坐下後,就道了一句。

  「咦,喚別人來做什麼。」唐蘆兒背靠著廊柱,再側過身,手剛搭在椅背上,聽聞阿離這話,即不解地問了一句。

  「姑娘剛剛吐的地方,我得去清理一下,不然管事會怪罪的。」

  唐蘆兒一怔,忙道:「這,不好意思,我剛剛沒注意……」

  「姑娘別介意,其實也沒沾到什麼,只需弄些水洗洗就可以了,管事也知道今兒有客人,不會多說什麼,只要我們及時清理乾淨就行。」瞧著唐蘆兒要站起身,阿離忙將她按住,又接著道,「姑娘若喜歡清淨,那我就不喚別的人過來了,委屈姑娘自己待一會,我去去就回。」她說完,行了一禮,就轉身快步走開了。

  「不好意思,對不住了。」唐蘆兒抬起手,朝阿離的背影有氣無力地擺了擺。剛剛她其實有注意的,特別找了不顯眼的地方,仔細吐到有土的地方,可能是不小心,有一些佔到旁邊的假山了。這王府,就是麻煩呢……看著好看,住起來卻不見有多舒服,什麼人什麼命吧,至少這種地方不適合她。

  她還真是窮人命,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

  迷迷糊糊地想著,便將手肘擱在椅背上,然後支著腦袋,耷拉著眼皮,呆呆看著那滿湖青蓮,沒一會就覺困意襲來。

  只是剛閉上眼,旁邊忽然就響起一個聲音:「在這睡,會著涼的。」

  她嚇得一激靈,醒過神,轉頭一看。只見來人身著素緞鑲邊銀白底子竹葉紋樣箭袖圓領袍,依舊是腰帶緊束,身材挺拔,氣息沉穩。

  「七哥怎麼也過來了?」唐蘆兒忽而一笑,眉眼間還帶著幾分微熏之色,被廊內的琉璃光一照,但見那看過來的目光裡隱隱帶著幾分迷離之意。

  「出來走走。」田七走到她跟前,垂下眼看了她一會,道,「覺得倦了就回去,我叫人送你。」

  「不,我不睏。」以為他這就要轉身,唐蘆兒忙伸手抓住他的及擺道,「我就要在這吹風,這好,這有花有水,七哥既然來了,就陪我一會唄。」

  田七沒應聲,但還是站住了,任她拽著自己的衣擺。

  夜風拂過,蓮香似水,撲面而來。

  清爽的水汽令她想起星棋島上腥鹹的海風,水榭那邊又有歌聲飄來,曲調一如剛剛的綿軟縻艷,勾人心魂。星棋島上也有那等夜夜笙歌之地,但那些曲調卻不似這般溫軟,星棋島上的曲調,多帶著一些爽朗潑辣之意。即便是歌詞,這兩上地方也有所不同,香洲的纏綿婉轉,島上的直白火辣,帶著濃濃的煙火氣息。

  她想家了,很想……

  阿離返身回來的時候,忽的瞧見那邊竟多了一個男人,且還跟著姑娘靠在一起。她嚇一跳,正要出聲,只是再一瞧,即認出那位男子正是今晚宴上的客人,她一怔,站在廊外猶豫不決該不該進去。雖說王妃交代過她好好看著唐姑娘,但他們兩位畢竟都是王府的客人,此番情況,她可沒資格上前說道什麼。

  遲疑良久,正有些進退兩難的時候,那邊那位男子忽然就朝她這轉過臉,搖曳的燈光下,那男子神色冷漠,冰冷的眼睛裡帶著警告之意。

  阿離被那目光看得心頭忽的一陣發寒,她忙欠了欠身,遙遙行了一禮,就悄悄退開了。

  這邊,唐蘆兒已經有些昏昏欲睡,只是拽著田七衣擺的手依舊沒有放開。且她腦袋暈暈乎乎的晃了晃,頭一偏,就往田七身上靠了過去。

  瞧著賴在自己身上的那顆腦袋,田七遲疑了片刻,終還是決定縱容她這一次。只是他卻將雙手負於身後,然後就那般靜靜站著,紋絲不動。

  夜,寧靜;風,輕柔;歌,飄渺;人,沉默。

  「七哥,我有沒有說過,七哥你很像……」良久,唐蘆兒呢喃般地開口,卻道了一半,就含糊下去。

  「像什麼?」等了一會,聽不到下半句,田七便問了出來。

  「像軍人,自律,嚴謹,不芶言笑……是,我的偶像呢……」唐蘆兒笑,靠在他身上的腦袋懶懶地蹭了蹭。

  「……」

  「七哥,我想家了。」

  「你哭了?」他垂下眼。

  「沒有,我想家了。」她將臉埋在他身上,手抓住他衣服,「可是,我沒有家了,回不去了……」

  他沉默一會,輕聲道:「過幾日我送你回去。」

  「七哥……」好像是酒精的後勁太厲害了,她鼻音漸重,「以後,你從星棋島那路過的時候,可以過來找我哦,我請你喝好酒。奶奶那有很多陳年老酒,不過她太小氣了,總不讓我喝,我,我可以,偷出來……」

  有人願意象山一樣讓她靠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她總能遇到好人,有唐老太,有孟三,還有七哥,真好,她不再貪心了……

  直到唐蘆兒身子往一旁歪了歪,田七回過神,伸手扶住她後才發覺這姑娘竟睡著了。

  看著那張還帶著些許淚漬的臉,他暗歎一聲,神色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正打算喚人過來的時候,他猛的一頓,目光一寒,抬頭往迴廊一邊看過去,忽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從那陰影處走出來。

  田七身子一側,遂將唐蘆兒擋住,冷冷看著那邊的人影。

  似因看到他這樣的舉動,那人影停住了將要過來的腳步,然後慢慢往後退。田七目光一寒,正猶豫要不要出手的時候,那人卻忽然送來一句:「莫欺負我家丫頭,事後老身會來接她。」

  田七猛地收住手裡的東西,神色微震地看著那邊。

  片刻,那人影即消失在王府的夜色裡,如從未出現過一般,水榭那這的歌聲又傳了過來,唐蘆兒似被田七剛剛的動作驚了一下,但卻未睜眼,只是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什麼,再伸手一把拉,拽住他的衣服後,腦袋就往廊柱那歪過去。眼見要撞上了,田七忙伸出手扶詮她的腦袋,然後看著那張睡得一臉滿足的臉,想著剛剛出現的那人,心情一時間更加複雜了。

  第二天,將近中午的時候,唐蘆兒從睜開眼,呆呆地看著頭頂的蚊幔,好一會才回過神。

  她,昨晚,好像……醉了,後來,呃,她這是怎麼回來的?

  剛一從床上起來,頓覺兩邊太陽穴有些發脹,剛弄出點聲響,飛燕就進來了。

  「姑娘醒了,可是覺得頭疼?這是剛剛備的醒酒湯,姑娘喝一些,一會就覺得好了。」將她扶起來後,飛燕就將一碗醒酒湯捧到她跟前。

  「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喝了醒酒湯後,唐蘆兒即問了一句。

  飛燕一笑:「王妃見姑娘離席久不回,就命人出來尋姑娘,不想卻見姑娘在迴廊那睡著了。估計是那百花釀的後勁太強了,我們過去的時候,瞧著姑娘睡得正香呢,叫了幾聲沒叫醒,回報了王妃後,王妃便讓人抬軟轎將姑娘給送了回來。」

  唐蘆兒囧住,太丟人了,她竟睡得像死豬一樣,且回來後,還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

  「姑娘,先洗把臉吧,一會就要傳午飯了。」

  她記得,昨晚在迴廊那,田七似過來了,還跟她說了好一會話,後來他走了嗎?

  唐蘆兒梳洗好後,坐在屋裡呆呆地想了好一會,然後忽的就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糟了,柳夫人說的那些話,她忘了跟他說了。



第六十二章  約定

  自昨兒開始,溫夫人就病了,病得連昨晚的宴席都沒有參加。可事後,王妃只派人過去問候了一聲,也沒親自去看,而王爺,卻連問都不曾問過,更沒有過去看一眼。

  熬到第二日,已是傍晚時分了,溫夫人再坐不住,起身在屋裡轉了幾圈後,即轉身往外走去,只是行到門口時卻又退了回來。如此再三,後她忽的想到一事,忙令丫鬟打開儲物櫃,翻出一個半舊的香囊。她接過一看,頓時笑了,隨即又令丫鬟去園中將一些半枯萎的花朵折幾支來。

  隨後就命她身邊的丫鬟將那幾支半枯萎的花,和那只半舊的香囊送到王爺那去,並特意交待了,一定要送到王爺跟前。

  「玉珠,你去王爺那看看,可是要過來了?」將傳晚飯時,定南王妃看了看屋裡的掛鐘,見時候已不早了,就往旁吩咐了一句。定南王中午的時候留了話,今晚要在滿香苑用飯,只是眼見天都黑了,卻還不見王爺的身影。

  定南王妃的話才落,穆妙儀的聲音就從外傳了進來:「王妃不用打發人過去了,妾身剛剛從那經過,王爺似乎有什麼事正忙著,連溫夫人派過去的丫鬟都被斥責了一通,還挨了好幾板子呢。」

  「哦,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定南王妃奇了,瞧著穆妙儀進來後,即招手讓她到身邊來坐著說。

  穆妙儀進了屋,走過來微行了一禮,側身坐下後才笑道:「那邊那位不是裝病嗎,估計是自昨晚到現在,王爺都不曾使人過去問一句,她心裡坐不住了,於是就折了幾隻半枯萎的花並一隻半舊的香囊,讓丫鬟送到王爺這來。」

  定南王妃聽後即是一笑,同時搖了搖頭道:「這麼多年了,她還摸不清王爺的心,真以為王爺是那等憐花惜草的平庸之輩。」

  「可不是。」穆妙儀附和地道了一聲,隨後心裡又暗暗加上一句,溫夫人若真有那等七竅玲瓏心,又怎麼能乖乖給王妃當槍使了十幾年,可憐到如今還看不清。

  「後來如何了」王妃接著問道。

  「也是趕巧了,當時王爺在書房裡,並交代了不許任何人進去,偏那丫鬟就是趕在那個時候將東西送過去。原本她若將東西交到那候在書房外的下人手裡,這事也就過了,哪知那丫鬟是個死心眼的,怕是也受了那位的話,非要親手拿到王爺跟前去。於是幾句爭執,吵著王爺了,王爺遂令管家好好整治一番。於是那丫鬟最後不但沒將東西送出去,反還挨了板子,這會回去,怕是也好不了了。」穆妙儀說完後,又似惋惜的一歎,「就是可惜了那麼一位實心眼的丫鬟,若不是那位的人,妾身還真想要過來呢。」

  定南王妃聽完,卻是微皺起眉頭,沉吟了好一會才道:「即便那位如今失寵了,王爺也還不至於這般打她的臉,可知王爺當時在書房內做什麼?」

  「這個,妾身倒不甚清楚。」穆妙儀搖了搖頭,只是想了想,又道,「不過妾身聽說,下午那會,田公子曾來找過王爺一次,待那田公子走後,王爺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並令不許人進去打擾。」

  「田公子。」定南王妃想起那位面容淡漠的男子,又問一句,「他在王爺書房內待了多長時間?」

  「聽那下人的意思,應該不到半柱香時間,總歸很快就出來了。」

  定南王妃忽然就沉默下去,穆妙儀也不知怎麼了,正思忖著是不是自己哪句說錯了的時候,定南王妃卻又開口道:「今兒你就在我這用飯吧,也有段時間沒同你一塊吃了。」

  天漸暗,書房裡的光線亦漸漸模糊下去,定南王卻顧不上點燈,也不喚人進來。

  桌上那兩張圖,他看了一個下午了,卻還依舊難掩激動。這東西,他找了近二十年,不知費了多少功夫,到最後,也只得了一半,卻不想另外一半竟自己送上門來。

  只是那田七送來的卻非原圖,而是拓印的,不過此時他拿出來的也是拓印圖。

  看了一下午,他差不多可以確定,田七拿來的這半張圖沒有作假,只要再給他些時候,他就能將這東西研究透徹!定南王想到這後,不由就想起百年前那一場奇跡之戰,當年那人的榮耀,如今已成為傳說,被湮沒在歷史的時光裡。

  田七,他既然能拿出這張拓印的圖,說明原圖確實是在他手裡。那麼文錦集,也有可能真的被他拿到手了。

  一想到這,定南王幾乎抑制自己不住發抖的手,此人一定要除!待他將這翔天圖研究透徹,並拿到原圖及文錦集後,就是除去對方之時,不管他是誰!

  下午那會本來去退思園找田七的,哪知竟沒撞上,唐蘆兒在那等了一會也不見人回來,問那的丫鬟,卻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她只好留了話先回來了。只是這晚飯都吃過了,田七卻還是沒過來找她,難不成是出府去了?

  唐蘆兒想了想,就趁著天還未全黑,打算再過去瞅瞅他回來沒,哪知剛出門,就瞧見田七從院門那走了進來。

  「七哥!」一瞧著他,唐蘆兒立馬笑著蹦過去,「你下午去哪了,我還過去找你了呢,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吃晚飯了沒?你來這沒人攔著吧。」

  她跑過到他跟前的時候,正好一陣晚風拂過,捲著一朵不知名的花兒,輕飄飄地落到她發上。粉嫩的花瓣襯著那張充滿朝氣的臉,明媚的笑,清澈的眼,讓人看著,心情不由跟著一暢。

  「吃過了,你今兒找我什麼事?」田七一邊說,一邊抬手幫她將發上的花拿下,然後遞到她面前。

  唐蘆兒一怔,隨後就笑著接過那朵花兒拿在手裡把玩:「咱們進屋說?」

  田七往房間看了一眼,忽的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個身影,他遲疑了一下,便道:「就在那邊的走廊上說吧,你不是喜歡吹風嗎。」

  「唔,也好。」唐蘆兒點了點頭,就拈著那朵花往回走,飛燕等人不知何時,已經退了下去,此刻這個地方只剩下他們倆。唐蘆兒也不奇怪,自知道柳夫人的意思後,她便清楚,拔到自己身邊的那些丫鬟,定都是有眼色知道進退的。

  只是當唐蘆兒在那走廊的欄杆上坐下後,再瞧走到她跟前站住,負手而立的田七。不知怎的,她腦子裡忽的就閃現出她靠在他身上哭的一幕,且那地方就在會景園的迴廊內,時間是晚上,周圍點著琉璃燈,旁邊即是滿池搖曳的青蓮。唐蘆兒頓時嚇得扔了手裡的花,不會是真的吧,她一直覺得那是昨晚做的一個奇怪的夢罷了,可是現在,那畫面怎麼忽然跳到腦子裡,還那麼清晰!

  這麼想著,她即盯著田七看,眼裡還是帶著幾分不確定。

  「怎麼了?」被她這麼直勾勾的盯著,一向很淡定的田七,此時也有些不淡定了。

  「七哥。」唐蘆兒嘿嘿一笑,「那個,昨晚,我有沒有對你做了什麼,嗯,失禮的事?」

  田七打量了她一會,默了一陣,才淡定地說道:「你在我面前,一向不怎麼注意禮節。」

  唐蘆兒:「……」

  果然,那不是夢,她確實是抱著他哭來著,啊啊啊,好丟人啊,她怎麼會做這種事,抱抱就算了,多抱幾下她也很樂意,但是哭什麼哭啊,又不是被拋棄了!

  唐蘆兒撓了撓腦門尷尬道:「嘿嘿嘿……我那不是喝多了嗎,腦子糊塗了,不算數的,咱把它忘了吧。」

  「不作數?」田七忽然很認真地問了一句。

  「呃?」唐蘆兒愣住,難不成他想以身相許?她就只是抱了一下而已,這不算毀他清白吧!

  「你說以後我若路過星棋島,你會請我喝酒,此話不作數了?」田七眼裡難得閃過一絲戲謔。

  「啊,哦哦,那個啊,嗨,那當然沒問題啦!」唐蘆兒嘿嘿一笑,「保管讓七哥你喝個夠的,我家的酒可不比這王府裡的差哦,奶奶釀的酒,那是整個星棋島都有名的。我還知道有幾壇上了年頭的好酒,被奶奶埋在一株老梅花樹底下,到時我給你偷偷挖出來,咱們一塊喝。」

  瞧著這姑娘一說到這事,那雙眼睛整個都亮了,田七暗自一笑,也不知這丫頭惦記那幾罈子酒多長時間了,怕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沒那膽子做,所以才到處拉人壯膽。

  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唐蘆兒才想起正事,忙就打住道:「差點忘了,我今兒找你確實是有事來著。」

  「嗯。」田七應了一聲,卻見她忽然左看右探的,便道,「此處無人,你但說無妨。」

  聽他這麼一說,唐蘆兒放了心,便道:「昨晚你也看到了吧,那王爺身邊的柳夫人,就是綠蕉。」

  田七點了點頭,等著她下面的話,唐蘆兒頓了頓,便將柳夫人對她說的全都道了出來,然後就瞅著田七問了一句:「要答應她嗎?」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5 PM

第六十三章  暖

  「答應!?」唐蘆兒瞪大了眼睛,良久才有些擔心道,「七哥你不怕麼……」

  「怕?」田七瞥了她一眼,眼神極淡,冷漠的表情下,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傲,如他們入王府之前,那一路上的時候一樣。唐蘆兒忽然想起那萬兩黃金的通緝大賞,她差點忘了,這原本就是一個瘋狂的主,對阻擋在他面前的敵人,手起刀落毫不遲疑的煞星。問他怕不怕,簡直就是侮辱了人家這麼多的名頭,只是,他不怕,但她怕呀。

  惹上一個王爺還不夠,還要惹上第二個,他的膽子到底有多肥啊!

  「你別擔心,不會牽扯到你的。」瞧著她這等神色後,田七淡淡道了一句。

  「那我不也擔心你的麼。」唐蘆兒眨巴著眼看著他,嘟囔地道了一句。田七一怔,一時間竟無話可答。

  夜風拂過,天色已然全暗,遠處的燈盞陸續被點亮,溫暖的光如水般漫溢而來,落到兩人身上,在那地上投出兩個相對無言的黯淡影子。

  如往常一般寧靜的夜,卻因這一份沉默而顯得有些特別起來。

  良久,田七才平靜地開口道:「你讓她打聽,定南王最看重的東西會放在哪,且此事必須在定南王壽宴那日之前打聽出來,並給我提供一個進去搜查的機會,如此,我定如她所願。」

  唐蘆兒沒有多問,只是怔然的點了點頭。

  田七走後,她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抬頭看著那已掛上枝頭的明月,心道,這王府,要變天了。

  眼前的一切看著平靜,實則裡頭波濤暗湧,定南王不可能沒有絲毫察覺,只是,每個人都在冒險罷了。她不去辯誰是誰非,她只知道誰親誰疏。

  在那坐了沒多會,飛燕就回來了。

  「姑娘,柳夫人那做了櫻桃冰露的消暑甜品,讓我過來請姑娘過去一塊品嚐。」

  「嗯,帶路吧。」唐蘆兒一笑,就下了欄杆,一邊拍著裙子一邊道。

  柳夫人的雪香苑就在翠玉軒隔壁,嚴格說起來,這翠玉軒其實就是雪香苑裡一個附屬的小庭院。故沒多會,兩人就行到了柳夫人的寢屋。只是當飛燕幫她撩開竹簾後,唐蘆兒還未走進時,就感到裡頭一陣寒氣迎面撲來。

  「過來了,快給唐姑娘拿件披風出來,瞧這小身板怕是受不得我這的寒氣。」人還未進,裡頭就傳出一輕柔嫵媚的聲音,且那語氣裡還帶著幾分笑意,顯得這聲音的主人心情極好。

  「不用了,我還沒那麼嬌氣,而且在這樣的夏夜裡還能有這樣的涼意,是件難得的享受呢,擋住了豈不可惜。」唐蘆兒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道,這可是天然的空調啊,這才是真正的富貴命啊,她怎麼也得跟著享受一番才行。

  「過來這邊坐。」瞧她進來後,柳夫人即起身迎了上去,「早想請妹妹過來了,這櫻桃冰露是我最喜歡的一道甜品,只是可惜今年送來的櫻桃不多,偏府裡那些女人也是個個都愛吃的。這還不到夏末呢,府裡的櫻桃就已經不多了,我本想昨兒就請你過來品嚐的,哪知又趕上王爺設宴,才就拖到了今晚。」

  「多謝夫人惦記著,這麼稀罕的東西,我算是有口福了。」唐蘆兒就著柳夫人身邊坐下後,便見那桌上已擱了一個薄玉般的蓮花瓷碗,碗內浮著碎冰,盛著櫻桃,拌著蜜露,飄著甜香,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

  柳夫人一笑:「也算不上什麼稀罕,不過味道不錯,吃著爽心倒是真的。」

  唐蘆兒也不客氣,瞧著柳夫人先動了勺後,她也就跟著開動了。

  這櫻桃冰露,很像以前吃的水果撈,她倒是真挺感興趣的,而且這個季節能吃到櫻桃,著實是件奢侈的事。

  「如何?」柳夫人跟著吃了一口,眼睛卻看向唐蘆兒。

  唐蘆兒點了點頭,她雖不挑食,但舌頭也是挺刁的,真正愛吃的東西說起來沒幾樣。不過這櫻桃冰露確實合她的口味,且這等冰冰涼涼的甜品,本來就是她的是最愛。故那第一口下肚後,她即像只饕餮的貓兒一般,滿足地瞇著眼睛道:「果真不錯呢,甜而不膩,又有幾分清爽,還有這櫻桃,吃起來居然還是新鮮的。」

  「就知道你也會喜歡,如此那就多吃點,今晚我特意讓人多做了些。」

  夜已深,露漸重,月色越發分明,清華如水,沐人衣冠如披霜被雪。

  田七負手立在退思園的迴廊上,面色平靜的看著頭頂那一彎新月,月圓之日,便是塵埃落定之時。

  餌已下,魚亦已上鉤,餘下的,就等著在最適當的時機,取舊物,滅仇人。

  沉思良久,抬手摸向左胸的舊傷處,三年前受的傷,到如今竟還有些隱隱作痛。

  他知道,此傷早已痊癒,痛的,是心裡的愧疚與悔意,是為他曾經的自負,要背負一生的代價。

  ……

  兩碗櫻桃冰露下肚後,該說的事也已說完,再瞧這時間不早了,唐蘆兒便起身告辭。

  柳夫人送出門外,站在門口幫唐蘆兒拂了拂垂在兩鬢的髮絲,笑著道:「剛剛本來還想勸你來著,但瞧著你喜歡,又忍住了。只是你與我不同,這等寒涼的東西一下子吃得多了,夜裡怕是得鬧肚子。一會我讓人送點溫熱的茶羹過去,你少少喝點,免得晚上受罪。」

  「多謝夫人。」唐蘆兒不好意思一笑,「夫人回去吧,我走了。」

  站在門口,瞧著那嬌俏的身影沒入夜色中後,柳夫人才轉身回了屋,然後叫來身邊的丫鬟,問起今兒溫夫人那邊的事。聽罷,她即輕輕一笑,是到了該動手的時候了。

  入夜,唐蘆兒再次哼哼嘰嘰地從床上爬起來,跑去坐馬桶的時候,心裡那個悔啊,恨不能時光倒流回去。

  貪口腹之慾果真要不得,清理完肚子裡的東西後,像死人一樣趴到床上時,飛燕走過來擔心地問了一句:「我去跟柳夫人說一聲吧,姑娘萬一有個好歹……」

  唐蘆兒擺了擺手:「不用不用,半夜三更的,別去擾了夫人。我這鬧兩陣後,怕是也該消停了,你下去休息吧,別守在這,也折騰了你一晚,實在不好意思。」

  「姑娘客氣了,服侍您本是我的份內事。」瞧著唐蘆兒似比剛剛好了些,飛燕也不堅持,欠了欠身道,「那姑娘好好休息吧,再有什麼,記得喊我。」

  飛燕出去後,唐蘆兒趴在床上呻吟了幾下,然後身子在床上一滾,換成正面躺著,手擱在自個的小腹上輕輕揉著,心裡歎道,她可真是賤命一條啊,好容易吃點好東西,這肚子竟還不受用,悲催的……

  因這一晚折騰得狠了,所以第二日,那邊的柳夫人都醒了,唐蘆兒還窩在床上沒起來。到底是客人的身份,飛燕等人自然是不會催她起床的,只是待柳夫人醒後,過去匯報了昨兒晚上的事,柳夫人正描著眉,聽完便搖頭一笑:「我就知道那丫頭昨兒貪嘴了,夜裡必得受罪,你好好看著,有什麼事再來知會我。」

  飛燕退出去後,柳夫人對著鏡子理了理鬢角,然後站起身,走到那冰盤前,伸出手接了幾滴冰水。

  五年前,她被逼上山時,是服了藥的,所以一到夏天,就特別懼熱,若是沒有冰,就只能靠藥物來壓制。要不是在那寨裡遇到了王強,對方幫她解了大半的毒,照王爺的意思,她這條命是熬不到今年年底。可是,王爺,你算錯了,所以,會繼續錯下去。

  那日一早,失眠了一夜的溫夫人剛從床上坐起身,胸口那還堵著一股怨氣不知朝誰發作的時候,忽然就有一丫鬟進來小聲道:「夫人,柳夫人過來了。」

  溫夫人一怔:「她,她來做什麼?打發她走!」難不成是來看她笑話的,一想到這,她就恨不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是。」那丫鬟低頭垂臉的應了聲,正要退出去時,溫夫人卻又改變了主意:「你讓她到水閣那等一會,我換身衣服就過去。」

  這時候將那柳賤人打發走的話,少不得會讓那女人以為自己怕了,哼,但凡是想過來看笑話的,她都不會如對方所願。溫夫人這般一想,即起身,喚進丫鬟,服侍自己梳洗裝扮。

  柳夫人在水閣那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那一身艷裝的溫夫人才扶著丫鬟的手姍姍而來。

  「今兒也不知是吹的什麼,全騍把你給吹來了。怎麼,難不成我這有了什麼新鮮事,值得你過來打探了。」溫夫人進來後,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就連諷待刺地道了一句。

  柳夫人絲毫不介意,溫夫人進來後,她就站起身笑道:「回府這麼些天,一直就不曾過來看看姐姐,今兒得了些空,便過來看看,也有些年沒有跟姐姐好好敘敘舊了。記得當年你我還有王妃和穆妙儀等人,每月都有幾天聚在一起打牌來著,現在一想起那些日子,就覺得時光不饒人,不過是幾年光陰罷了,竟就把我們這些人弄得越來越生疏了。」

  溫夫人狐疑地看了對方一眼,剛剛那一通話裡,似乎另有他意。

  柳夫人笑著綰了綰耳旁的髮絲,然後看了周圍的丫鬟一眼,又道:「眼下還早,我剛剛過來時,瞧著姐姐這庭院裡的山水花木佈置得極好,姐姐可否陪我出去看看。」



第六十四章  病

  兩人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又入水閣坐了片刻,然後柳夫人先起身告辭了,溫夫人也不起身相送,甚至連口都未開。自從庭院那回了屋後,她就直挺挺地坐在那,腦子裡一件一件回想這十幾年來,發生在王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

  原來,她竟是被人利用了十幾年而不自知!

  原來,一開始,王府會與溫家聯姻,就是王妃的意思;並且首先相中她的,也並非王爺,而是王妃,只因溫家當時與攝政王是姻親,且家裡的姐妹當中,就她的性子容易讓人利用;就連她進了府後,掌管這整個後院,也是王妃故意放的水,就是要借她的手來做一些得罪人的事。

  一件一件地回想後,她忽的就想起五年前,柳秀媛離開時留下的那個孩子。當時,她對那個孩子儘管厭惡,但心裡並無歹意,可後來怎麼下手的呢?溫夫人皺了皺眉頭,隨即王妃那張溫婉柔弱的臉就從腦海裡浮現出來,是了,當時就是她暗中唆使的結果。

  王妃,溫夫人握緊了手心,指甲幾欲陷入肉裡,好啊,真好!

  真沒想到,竟被你當傻子玩了十幾年,好人都是你來做,壞人全由我來當,且如今我娘家一有事,你這翻臉比翻書還快,甚至讓王爺都疏遠了我,好個算計,好個手段!

  我溫蕭梅,從今起,與你不共戴天,你等著瞧好了。

  几上的茶水漸漸冷卻,溫夫人眼裡的怒,心頭的恨,卻是越加濃了。

  ……

  柳夫人一回雪香苑,就聽說唐蘆兒發燒了,她一怔,然後是一聲歎笑:「這丫頭怎麼這般能折騰,大夏天的還能發燒,走吧,我去看看。」

  飛燕小心翼翼地跟在旁邊,柳夫人一邊往翠玉軒那走,一邊說:「可是你們幾個昨晚沒看好,讓姑娘夜裡著涼了?」

  飛燕臉色一白,懦懦道:「我,我本想就在姑娘跟前打地鋪睡的,但姑娘不讓,說是會影響她睡覺。」

  柳夫人聽了沒說什麼,只是冷著臉看了飛燕一眼。

  不多時,就到了唐蘆兒那了,只見那姑娘正下床喝水呢,屋裡也沒個丫鬟守著。柳夫人進去即讓飛燕過去扶唐蘆兒回床上,然後又道了一句:「怎麼回事,那兩個小丫鬟哪去了,怎麼屋裡一個人都沒有?」

  飛燕也有些慌了,她剛剛離開的時候,那兩死蹄子還在呢,怎麼她才一轉身,人就不見了,還讓柳夫人給抓了個正著。

  「哦,我讓巧雲幫我討些冰塊去,巧雪是收拾昨兒換洗的衣服去了,一會就回來。」唐蘆兒在床上坐下後,笑著道:「夫人怎麼過來了,我其實就是低燒啦,沒什麼大不了的,一會捂捂汗就好了,別鬧得大家都慌了,我心裡過意不去。」

  「姑娘說的可輕巧。」柳夫人走過去,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道,「你是王爺的客人,卻在我這生了病,萬一王爺怪罪下來,別說是她們,就是我也少不得要受一番責罰。」

  「沒事沒事,我沒那麼精貴,而且王爺日理萬機的人,這感冒發燒的事定是也沒時間管,你們不說,王爺也不知道,這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唐蘆兒呵呵笑著,語氣還是那麼輕鬆,只是聲音確實比往日少了幾分活力。

  柳夫人收回手笑道:「姑娘還真是個體貼的,不過這看著還有說有笑,應該是沒什麼大礙,我就先不跟王爺那說了。今兒中午你淨餓上一頓,若是下午能好,再吃些清淡的粥點,以後記得可別這般貪嘴了。」

  「嗯嗯,我曉得了,給大家添麻煩了。」

  「好好休息吧,我那還有事,就不陪著你了,飛燕你仔細伺候著,再出什麼事可不行了。」

  回了雪香苑後,柳夫人又打發人去王爺那瞧瞧,約一炷香後,那丫鬟回來說王爺今日誰都不見,而且還另外交代了,這幾天也別過去打擾他,要有什麼事,就去找王妃。

  「王爺這會是在哪?」柳夫人靠在竹蓆軟榻上,略一沉吟,就問了一句。

  「在書房。」那丫鬟回道,只是想了想,又道,「應該是在書房,不過我還沒走到書房那就被王爺身邊的人給攔下了,那些話,也是候在王爺書房外的人轉達的。」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柳夫人擺了擺手,就閉上眼睛。她曾在書房裡服侍過定南王一段不短的時間。當時被她無意中發現,那書房裡還有一間密室。柳夫人靠在包著竹蓆的軟枕上沉思,密室,只要是有些地位有些底蘊的人家,其府裡,都少不了有這樣那樣的密室。而王爺書房裡的密室,當年既然能被她發現,就說明那密室已然不秘。

  王爺,不會不知道這一點,重要的東西,自然是會放在密室裡,但是……最重要的東西,柳夫人輕輕摸著自己衣服上的花紋,最重要的東西,往往會放在讓人意料不到,且又是自己最信得過的地方。

  這府裡,還有哪,是讓王爺覺得最安全最可信的?

  柳夫人伸手夠著從那冰盤上滑落下來的水珠,感覺著指尖上的麻意及掌心裡的寒意,良久,就站起身走到穿衣鏡前整了整髮髻和衣服,她該去王妃那看看了。

  滿香苑,花房內,定南王妃正在給一盆名株修剪枝葉,忽然一位丫鬟走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了幾句,她不由就停住手裡的動作笑道:「哦,她們倆還真走到一塊了,倒是比我預料的快了幾天。」

  只是這話才落,外面又走進一位丫鬟道:「王妃,柳夫人來了。」

  定南王妃微怔,沉吟一會,又笑了,重新拿起剪刀修剪枝葉,同時開口道:「快請。」

  柳夫人隨那丫鬟進去後,瞧著那一身素雅,滿臉笑容的溫和夫人,即上前行了大禮:「妾身見過王妃,前些日子因身子不適,故一直未過來王妃這看望,又怕擾到王妃清幽,望王妃莫怪。」

  定南王妃忙放下剪子上前扶起柳夫人嗔道:「無事無非的,行這等大禮做什麼,再說你不是身子剛好嗎,我又不是那等斤斤計較的人。真要計較什麼,也只是盼你們幾位都能和睦相處,幫我打理後院,並將王爺服侍好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王妃說的是。」柳夫人垂首應聲,一副受教的態度。

  定南王妃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前幾日我得了一種新茶,叫什麼『金線銀雪』,名兒倒是挺好聽的,就是不知比起咱平日裡喝的那幾種如何,正好你來了,就陪我品一品,說來也好些時候沒與人一起好好品茶了。」

  「王妃是茶中高手,妾身對這知道的卻是不多,怕是會糟蹋王妃的好茶呢。」柳夫人謙虛一笑,只是當她隨定南王妃往裡走進去的時候,忽一眼看到一旁的花幾上正擺著一盆無論枝葉,都紅的觸目驚心的奇花。

  血籐花?!

  如此奇花,竟就同那些普通的花草一起,被擺在這花房內!

  柳夫人收回目光,心頭卻想起一事,隨即心裡忽的一亮。

  中午餓了一陣後,唐蘆兒覺得身上更加乏力了,起來在屋裡轉了幾圈,就又爬回床上乖乖躺著。來這邊幾年了,這個身體看著雖不夠結實,但她幾乎沒生過病。卻不想進了王府後,被好吃好喝地供著,還有人前後跟著伺候,她居然病倒了!而且還是在這大夏天裡發燒,唐蘆兒對自己都無語了,唉,好無聊啊……

  傍晚的時候,燒還沒退,且瞧著好像有嚴重的趨勢。柳夫人即讓人請了大夫,而待看完病,開了藥,再熬好喝下,天已經黑了。

  「果真是病來如山倒啊。」喝了藥,難得清醒一會,唐蘆兒即有氣無力地道了一句。

  「早知早上那會就請大夫過來看,也不至於拖成這樣,真是我疏忽了。」柳夫人一歎,然後又摸了摸她的額頭道,「晚上我讓人守著,你好好休息,千萬別再燒下去了。幸得王爺這兩日裡忙,沒顧上別的,不然我可真不知該怎麼交代去。」

  唐蘆兒一笑,想到她又不是什麼公主郡主,有什麼不好交代的。只是口還沒張呢,就覺得眼皮沉得很,都睡一天了,怎麼還想睡。

  瞧她又閉上了眼,柳夫人便起身,輕輕交代了飛燕幾句,然後就出去了。

  然剛一出去,就瞧著那院中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挺拔的身影,柳夫人一怔,完後又是一笑:「田少當家這關心的模樣,還真讓奴家羨慕得緊呢。」

  「我進去看看。」瞧著柳夫人出來後,田七即開口道了一句。

  柳夫人歎息一聲,便回身進了屋,沒一會,屋裡的丫鬟皆低頭垂臉地退了出來。

  「進去吧,不過她已經睡下了,你要是願意守夜也沒關係,只是別弄得這院子以外的人看到就行,到底這些天,奴家還是需要顧些臉面的。」柳夫人丟下這句話,就走開了。

  田七進了屋,走到床邊,看著那姑娘那張沉睡的臉,心裡微微鬆了口氣,比他想像中的好,剛剛還以為病得厲害了。

  站了一會,正要離開,只是剛一動身,床上那姑娘忽然就發出一模糊的呢喃聲。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5 PM

第65章 戲弄

  「水……」田七站住後,唐盧兒又發出一個含糊的音,而這次田七總算是聽清了,他及往屋裡看了看,然後朝桌子那走。

  試著茶水還是溫的,便倒了一杯,拿到唐盧兒那。只是那丫頭字剛剛發出那兩聲呢喃後,就不見有別的動靜了,他站住床前等了一會,只見那張小臉睡得沉沉的,絲毫不見有要醒來的意思。

  從沒照顧過病人的田七,面對此番情況,自是不知要不要將這丫頭叫醒給她水喝。

  於是向來是殺戮決斷,毫不遲疑的田少當家,竟在此刻為一杯水犯起難來。

  燭光灣的房間內,那個身姿挺拔的男子,手裡握著一杯茶水,愣愣看著躺在那床上的姑娘。他想了許久,終於決定還是讓她繼續睡比較好。只是唐蘆兒似在病中都不忘要逗他一逗般,田七剛轉身呢,她竟忽的又發出」嗯」的一聲,完後還動了動腦袋,眉頭亦是微微皺起。

  田七又站住了,定定看了那姑娘一眼,最後歎了口氣,還是叫她起來喝口水吧,不然一會還會這麼折騰,到時睡得更加不好了。

  將水杯放在床頭的小几上,略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她床沿上坐了下去,然後將手放到她肩膀上輕輕搖了搖。

  「嗯~奶奶還早呢……」唐蘆兒似不耐煩被人這般打擾,身子一翻,腦袋一縮,就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句。

  田七微怔,一時間真不知該怎麼辦好,他停了一會,又搖了她一下,同時輕輕問了一句:」要起來喝水嗎?」

  此時若是有熟悉他的人在場,聽到他這小心得幾近於輕哄的語氣,定會被驚得掉了下巴。

  「嗯。」偏他問出那一句後,唐蘆兒跟著又發出一個模糊的音,也不知到底醒了沒有,聽沒聽清他剛剛問的話。

  田七為難了,這姑娘這樣,到底是喝還是不喝?

  怔怔地看著那明顯是在賴床的小臉蛋,忽然之間,田七覺得自己寧願去對付一個絕世高手,也不想面對一個讓他毫無辦法的小姑娘,而且還是病得迷迷糊糊的,要了水又不喝的傢伙。

  也不知是可憐於他快要抓狂了,還是唐蘆兒真渴的受不了了。片刻之後,只見她皺著眉頭,腦袋又動了幾下後,然後總算慢慢睜開眼,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要喝水嗎?」見她醒後,田七鬆了口氣,忙問道。

  「七哥?」唐蘆兒兩眼茫然地看著他,直到他拿起茶杯遞過來,她才感覺自己確實是渴得不行了,趕緊就撐著身子坐起來,伸出兩手直接包住他的手,將那杯茶水喝了大半。

  田七眉頭微動了動,等她喝完後,一臉平靜地脫開她的兩掌,又問了一句:」還要嗎?」

  唐蘆兒搖了搖頭,然後拿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水漬,又揉了揉眼睛。田七這才發覺這姑娘此時身上只穿著中單,頭髮也是散著。不過似乎是因為她髮質好,所以這麼睡了一覺後,那一頭長髮依舊是不顯凌亂,就那麼柔順地垂在她的肩背上,襯得那張嫩嫩的小臉蛋在此時看來,更顯單純無辜。

  田七不著痕跡地別開眼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他說著就要起身,唐蘆兒趕緊抓住他的衣服道:」七哥怎麼過來了?」

  田七瞧著那只抓住自己衣服的爪子歎道:」聽說你病了,還拖了一天,晚上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的。我以為是病得厲害了,便過來看看。」

  「哦。」唐蘆兒還是抓著他的衣服不放,並且還蜷起身子,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睜著兩隻大眼睛巴巴地瞅著他不說話。

  「你又怎麼了?」田七無奈,抽了抽自己的衣袖,那丫頭卻還是不放手。

  「沒事,我就是不想一個人待著,都睡衣整天了,這會醒來一時也睡不著。」唐蘆兒很老實地答道。

  「我走後,那幾個丫鬟會過來陪你。」

  唐蘆兒搖頭:」你陪著就行了。」

  田七沈默一會,歎道:」你好好休息,太晚了,我過來已有一會,再待下去就不妥了。」

  唐蘆兒沒說話,只是將下巴抵在膝蓋上,整個人蜷成一小團,睜著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瞅著他。好一會,她才放開他的衣袖,像只被人遺棄的小貓般垂下眼默默道:」哦,那你走吧。」

  田七:」……」

  唐蘆兒垂下眼,一手抱著膝蓋,一手劃拉著被子,也不說話,長長的烏髮從臉側垂下,將她的臉遮了大半,這看著讓人感覺於心不忍。

  「我……明天再過來看你?」破天荒的,他生平第一次這般小心翼翼,而且還是試探般地問了一句。

  唐蘆兒臉垂得更低了,肩膀還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田七怔住,良久,遲疑地抬起手,在她柔順的烏髮上撫了撫低聲道:」別……」

  只是他話還沒出口呢,一聲似憋不住的笑忽的就在這安靜的房間內響起,田七又是一怔,緊接著就見那丫頭肩上的顫抖更加厲害了,隨即見她抬起頭,整張臉憋的通紅,並且眼睛裡的淚都笑出來了。

  「七哥七哥,你真是太好玩了!」唐蘆兒幾乎要校得滾到床上去,田七的手僵在半空。

  「看來你是沒事了。」田七僵硬地收回手,站起身,往外走。生平第一次心軟,卻被個小丫頭給耍了,他真不知是氣她好還是陪她一塊笑好。

  「七哥七哥。」唐蘆兒趕緊撲過去抓住他的胳膊笑著道,」七哥別生氣嘛,我跟你開玩笑,開玩笑的。」

  田七回頭,冷了臉瞥了她一眼,她即討好地搖了搖他的胳膊道:」我很高興七哥來看我,別生氣別生氣,我給七哥賠禮了。」她說著就要下床,田七歎了一聲,回身按住她的肩膀道:」好了,你好好躺著,我就是過來看一眼,這就走了。」

  「你不多陪我一會了?」她馬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田七趕緊撇開臉,他再不上當了。

  瞧著他出去後,唐蘆兒即躺回床上,捂著被子偷笑。

  田七剛一出翠玉軒,就看到前面不遠處走來一個佝僂的身影,是打更巡夜的下人。

  「她沒大礙,燒已經退了。」田七往那輕聲道了一句。

  只見那佝僂的身影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敲著梆子走開了。

  夜,靜得讓人發寒。



第六十六章  繃

  唐蘆兒燒退後的第二天,柳夫人就過來找她,只是兩人還沒說上話呢,外頭就有丫鬟報王妃來了。

  唐蘆兒微詫,忙隨柳夫人一塊起身迎出去。

  「我是今兒早上才知道你昨兒病了,當時竟也沒人知會我一聲。」定南王妃進來後,就拉著唐蘆兒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著道了一句,然後又看了柳夫人一眼。

  「是妾身疏忽了,沒照顧好唐姑娘,還勞王妃過來一趟。」柳夫人馬上垂首,低聲認罪。

  「你瞧你,又認真起來了。」定南王妃輕笑著搖了搖頭,就招呼她們兩人一塊坐下,然後又問了唐蘆兒一句,「今兒可真是大好了?」

  唐蘆兒點了點頭:「多謝王妃關心,都好了,其實昨晚吃了藥後,天還沒亮就已退燒,沒想今兒還是驚動了王妃,太讓我過意不去了。」

  「有什麼過意不去的,我既是王府的客人,理應是要讓你住得舒舒服服的,沒道理還讓你生了病。我早上那會聽說的時候還嚇一跳呢,就怕是府裡哪裡招待不周,怠慢了姑娘,如今過來一瞧,姑娘的氣色確實不錯,我也就放心了。」定南王妃寬慰一笑,然後又看了安靜的柳夫人一眼,接著道,「剛剛我過來時,你們倆似乎正說得開心呢,怎麼我一進來,倒成了悶嘴的葫蘆,難道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這話,隱隱含著別的意思在裡頭,柳夫人自是聽出來了,然她面色卻是不動聲色,只是輕聲道:「妾身是為自己的疏忽感到不安,所以才不敢多嘴。」

  「都說了,不怪你,還這麼自責做什麼。再說唐姑娘如今也是好好的,以後多注意點就是。」定南王妃搖了搖頭,再看向唐蘆兒,正打算再說什麼的時候,外頭卻忽的響起一陣雜亂之聲,似有誰從外急急闖了進來,丫鬟們阻攔不住,隱隱有驚呼聲響起。

  定南王妃略隱了笑,往外看去,沒一會就瞧著那簾子飛起,一個旋風般的人影就衝了進來。

  「什麼事這麼了不得,竟就這麼闖進來,不知這是客人住的地方嗎。」見來者是溫夫人後,定南王妃即微微沉下臉,皺著眉頭斥責了一句。

  「遠了為什麼會落馬!」溫夫人一進來,誰也不看,就直直衝到定南王妃前吼了一句。

  屋裡的人皆愣住,追進來的丫鬟一時間進退兩難,唐蘆兒更是摸不著頭腦,剛剛還以為是衝著自己來的呢,沒想是衝著王妃來的。於是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嗅出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味道,趕忙就斂了神色,眼觀鼻鼻觀心起來,旁邊的柳夫人亦是如此。

  定南王妃蹙起眉頭不解道:「遠了落馬了?什麼時候的事?」

  「你還裝什麼,這一切不都是你指使的嗎,這下你稱心如意了!」溫夫人眼睛通紅,面上露出癲狂的恨意,「別以為你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遠兒在馬場那半月都好好的,偏你剛一換那馬場的師父,遠兒跟著就出了事,顧玉春,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只管衝著我來,我溫蕭梅陪你玩就是,你為難孩子做什麼!遠兒礙著你什麼了,他只是個庶子,她能跟你兒子搶什麼!你的兒子一生下來就襲了世子之位,他還有什麼缺的,你還有什麼不滿的,你就這麼不想放過我的兒子,就非得要趕盡殺絕才甘心,是不是!是不是!」

  「放肆,你滿嘴胡說些什麼!」定南王妃忽的就站起身,「這話也是能亂說的,算了,我現在先不跟你計較這個,遠兒怎麼樣了現在,是什麼時候摔的?是誰跟在溫夫人身邊,叫進來。」

  溫夫人自早上收到兒子摔馬,有可能會導致半身不遂的消息後,當時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好容易緩過來,細細問了送消息回來的人,頓時想起定南王妃來,即什麼也顧不上,就衝向滿香苑那,結果沒碰著人,心中更是起疑,問清去處後,就腳不帶停地衝到這邊。

  眼下她已是傷怒交加,新仇舊恨整個湧上心頭,嘴裡更是不顧一切:「顧玉春,我兒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就是死都要拉著你一起!你別想逃過去!顧玉春,你做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一年前……」

  「住口!來人,把溫夫人請回去,讓她好好冷靜冷靜。」定南王妃面色微變,隨定南王妃過來的婆子丫鬟趕緊上前摀住溫夫人的嘴,然後硬是將她拖了出去。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溫夫人雖沒有那等七竅玲瓏心,但照她那樣的脾氣,要真敢豁出去的話,定南王妃少不得要跟著頭疼一陣。

  溫夫人剛被拖出去,外面就傳來激烈的掙扎的怒罵聲,只是溫夫人這一趟過來的急,身邊就帶了兩個丫鬟,其中一個剛剛還被定南王妃叫了進去。於是她這一番掙扎,根本抵不過四五個丫鬟婆子的合力壓制,不一會,就被拖出了翠玉軒。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好好說清楚!」好容易將溫夫人打發走了,定南王妃即返身回來,沉著臉對跟在溫夫人身邊的那名丫鬟呵斥道。

  「王妃饒命!」那丫鬟早嚇軟了腿,再被這一呵斥,她即撲通的一下,就跪了下去。

  唐蘆兒有些遲疑地看著這一幕,心道自己是不是該迴避一下,這畢竟是王府裡的私事,人家沒準不想讓她這個外人知道呢。只是剛站起身,定南王妃就朝她道了一句:「唐姑娘不必迴避了,總歸剛剛也看到了那一幕,乾脆就留下一起聽聽緣由吧。」

  唐蘆兒悄悄看了柳夫人一眼,只見對方朝她點了點頭,她便輕輕應了聲「是」,然後才又坐了下去。

  王妃亦是重新坐下,然後深呼吸了一下,稍緩了緩面上的神色,才開口讓那丫鬟站起來說。

  片刻後,經那丫鬟一番結結巴巴的話,她們才知道,原來三天前,溫夫人的兒子楊遠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且摔得還很重,當時就昏迷不醒了。後來一通忙亂之下,請了當地的大夫過去看了,結果誰都料不到這一摔,竟就傷到腰椎骨,別說以後能不能走路了,就是能不能保得住命都難說……知道這個後,身邊的人都慌了神,一時間全沒了主意。而且當時給楊遠公子挑選馬兒的師父,恰好就是王妃前段時間剛剛換過去的人,而之前那位馬術師父,則是溫夫人的表兄。故而這事,很容易就能引發別人多想,自然也怨不得溫夫人一聽到這個消息後,就衝到王妃這邊一副要拚命的樣子。

  「原來是這般,實在是不幸,遠兒那孩子才十一歲呢。」王妃聽完後,面上已含悲,她滿是不忍的歎了一聲,然後才又問道,「現在遠公子送回來了嗎?可派人去請大夫了?」

  「已經在路上了,大約下午就能到府,剛剛過來的時候,溫夫人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那丫鬟小心翼翼地回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服侍溫夫人,她也就這麼一個哥兒,如今卻出了這等事,心裡難過是肯定的。」定南王妃一歎,說著就擺了擺手,那丫鬟鬆了口氣,小心行了一禮,就輕輕退了出去。

  「今兒過來本是想同姑娘好好聊聊的,哪知卻出了這等不幸的事,我得過去跟王爺說說。」王妃歎了一聲,就轉過臉朝唐蘆兒道了一句,唐蘆兒趕忙擺手:「王妃不必管我,府裡這事……我聽了也挺難過的,只是也幫不上什麼忙。」

  定南王妃點了點頭,然後又朝柳夫人道了一句:「如此,你就多陪陪唐姑娘吧。」

  「是,也請王妃保重。」柳夫人起身,「若有需要用到妾身的地方,王妃儘管吩咐。」

  定南王妃點了點頭,只是將走出門口前,她忽然又轉回身,打量了柳夫人一眼,道:「我記得柳夫人有位家兄,曾在馬場那當差,不知現在可還在?」

  柳夫人點了點頭:「是,不過哥哥兩年前就已回老家了。」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了,要不然你們兄妹倆偶爾還能聚聚。」定南王妃丟下這句話後,才抬步走了出去。

  房間裡總算是重歸於平靜,唐蘆兒長長的吐了口氣,軟在椅子上道:「緊張死我了。」

  「你緊張個什麼。」柳夫人也重新坐下,然後笑著瞟了唐蘆兒一眼。

  唐蘆兒只覺得眼前這女人那面上的笑,看著讓人心裡直發顫,她便打哈哈地道:「那還不是剛剛瞧著溫夫人那樣,怕會在這打起來嗎。」

  「打起來才好呢。」柳夫人捧起茶盞,面上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

  唐蘆兒只覺得心裡又是一顫,好久,才轉開話題問道:「對了,夫人剛剛過來,是要與我說什麼來著?」

  「嗯,你告訴田少當家,王爺最信任的人是王妃,所以王妃那裡,很可能有他要找的東西。密室什麼的,王爺從來不把重要的東西放在那裡,那不過都是掩人耳目的地方罷了,至於進去搜查的機會,馬上就有了。」柳夫人說完,就放下茶盞,然後又想起什麼,又跟著道了一句,「前段時間就有人曾潛入府裡要偷那盆血籐花,結果卻是找錯了地方,那人定是以為那花必是放在王爺的寢殿裡,呵,真是可惜了。」

  唐蘆兒心頭一震,悄悄握緊手心,似好奇地問道:「那麼那花是在……」

  柳夫人瞟了她一眼:「自然是在王妃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6 PM

第六十七章 白澤查明身世回來了

  那日的事情後,唐蘆兒曾找過一次機會去王妃那繞了一圈,最後總算是在花房內看到那盆血籐花。只是不知為何,當她看到那等奇花,且又是被人覬覦過的奇花,竟就這般大刺刺地擺在花房裡,唐蘆兒心裡很是不解。難不成王妃就不怕人家再次光顧嗎?還是這裡頭已經藏了什麼後招,這般擺著,就是為了請君入甕?

  王府後院明面上的侍衛不是很多,而且蹲守的點離女眷們住的地方也有些遠,但是聽柳夫人暗中透露,王妃那院裡,有好幾個嬤嬤,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主。而且那院裡,看著沒什麼出奇,但實際上可不是簡單的地方,特別是那花房,裡面可是暗藏玄機。

  知道這些後,唐蘆兒只好壓住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靜等定南王壽宴那天。她心裡有很強烈的直覺,定南王壽宴那日,這王府定會出大事,而唐老太也必將會現身。

  不過在那之前,這王府裡也出了件糟心事。

  說來也令人歎息,即是溫夫人的兒子,定南王的三公子楊遠在馬場那從馬上摔了下來,傷及腰脊,導致下半身癱瘓,更有生命之危。為這事,溫夫人幾乎鬧翻了天,不僅在王爺面前哭得傷心欲絕,還數次衝到王妃那裡大鬧。

  不過王妃向來是好性子,對這事,她明白到溫夫人兒子受傷的痛,故不但沒有絲毫怪罪溫夫人的以下犯上,反還次次都耐心安慰她。而溫夫人雖心裡斷定兒子之傷必是王妃所為,但因暫時抓不到有力的證據,加上王爺的態度不明,且她娘家那邊又隱隱有將傾的趨勢,故她只好把心裡的悲痛和憤怒都壓著,只是每次看到頻臨死亡邊緣的兒子時,她離爆發也就差一線了。

  更值得提的是,當看到溫夫人這麼傷心悲痛後,柳夫人難免對其生出同病相憐之心,因此時不時過去溫夫人那看望開導。於是,兩人之間倒因此生出幾分情義來,王妃那邊,對這邊等情況亦是一清二楚,故她幾次都在私下裡贊柳夫人心胸豁達,不計前嫌等。而這話一出,沒多久就傳到溫夫人那,可溫夫人對此卻沒太大反應,她的整顆心,已經被兒子佔據,再加上娘家那邊時不時傳來讓人心驚肉跳的消息,她的精神已頻臨崩潰邊緣。

  但,越是如此,她表面上看著卻越是平靜,開頭幾日大鬧後,就安心守在屋裡照顧兒子。似乎因為她太過安分了,王妃心裡反生出幾分不安來,只是思來想去,也覺得那溫夫人翻不出什麼風浪。倒是柳夫人那邊讓她心裡感覺極不舒服,這一次,她是被那女人給算計了,且手法乾淨得讓她也抓不出什麼蛛絲馬跡。柳夫人一個人絕對辦不到這一點,必是有人幫了忙,會是誰呢?那女人背後還有誰?定南王妃沉思良久,卻依舊沒什麼頭緒,便打算去王爺那看看,探探王爺的意思。而且王爺的壽宴日眼見就快到了,府裡正忙著準備這事,但客人的名單裡,還有幾位沒有最後定下,也需要過去問一聲。

  其實,當王府出了這等不幸之事後,態度最冷漠的,就是定南王本人了。

  雖說那躺在床上的是他的親兒子,但他也就在人被送回來的那兩日過去看了幾眼,寬慰了溫夫人幾句,再隨口處置了跟在三公子身邊的那些人,然後此事在他心裡,似乎就過去了。

  這樣冷漠的態度,當時就連定南王妃也有些詫異,到底三公子也曾是王爺的心頭肉,平日裡沒少疼著,怎麼如今……不過她心裡這點疑問,在知道王爺這些天都在忙著研究什麼後,就完全明白了。

  翔天圖,那百年前曾經給一個人帶來一場無限榮耀,而今早已成為傳說的東西。

  亦是定南王心心唸唸了幾十年的東西,如今竟到了手,眼下別說是親兒子受了傷,就是死了,怕是也阻止不了他心裡的狂熱。

  前段時間,王府新增了許多侍衛,對外的解釋是為血籐花,然真正的原因,其實是為之前到手的那一半翔天圖,以及不知什麼時候要降臨的天家之危。

  「王爺,您信那個人嗎?」定南王妃站在定南王旁,看著擱在桌上的完整的翔天圖,壓住心頭的激動,遲疑地問了一句。

  「東西已被本王拿到手,人也在本王這,他逃不了,眼下先拖他一陣,待本王將這個研究透後……」定南王說著就冷笑一聲,隱了下面的話。

  定南王妃手放在桌沿上輕輕摸著,許久,又問道:「關於那位姑娘,王爺可是有什麼打算?」

  「白澤再過幾日就回來。」定南王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眼睛已重新落到那圖上。

  「三天後就是王爺的壽宴了,每年王爺的壽辰之日,宮裡都會派人送來壽禮。算算時間,宮裡派出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只是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定南王妃說著就看了定南王一眼,輕聲道,「聽說宮裡派出的人,並非直接往香洲這邊過來,而是先去了柳州。然後才從柳州往香洲這行來,而且,這一次似乎連安遠王也跟著一起同行。」

  「安遠王。」定南王從圖上收回目光,嗤笑一聲,「不過是受了祖先的蔭庇,虛有其名,可惜了當年柳親王留下的威名,如今他怕是連其先祖的名聲也保不住了。不過他能過來給本王祝壽,也是讓本王臉上添光的事,你好好準備就是。」

  「王爺不覺此時頗有蹊蹺嗎,咱跟安遠王向來無瓜葛,往年他那邊最多是讓人送份壽禮過來,今年怎麼親自前來了。」

  「怎麼會無瓜葛?」定南王看了其妻一眼,「怕是他心裡早有察覺,只是礙於當時情況,不得不忍著。而如今,上面風雲變化,他怕是也受了什麼話,有了依仗,才親自前來,本王等著他就是。」

  定南王妃一怔,良久才道:「王爺的意思是,他早知道了?他不是一直盯著興海幫那邊的嗎,怎麼忽然……」

  「不是忽然,而是一直都沒有表現出來,本王在迷惑他的時候,他也借興海幫來迷惑本王。只是我和他都沒料到,這事竟真讓興海幫撿了大便宜,想必就是因為這,他才坐不住了。」定南王說到這,停了一會,又道,「如今,就看,哪兩方真正結盟了。而我王府,也是要接著這次的事渡過危機,此事,我楊氏一族看著危機重重,但實際已立於不敗之地。」

  溫夫人那邊越來越安靜,王妃那邊越來越忙碌,定南王那邊則越來越激動。

  只有柳夫人這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田七那,亦是一直無事,即便時間越拖越久,他卻還是安心等著定南王的答覆。

  而唐蘆兒這,卻是無聊中開始有些焦急起來。因為明日就是定南王的壽辰之日了,她自早上開始,心頭就一陣一陣地突突跳著,直讓她坐立難安。

  傍晚,白天裡的炙熱徐徐退下後,唐蘆兒在屋裡轉了幾圈,實在坐不住了,便打算去找田七說說話。

  只是,剛走出翠玉軒,就看到那夕陽之下,一位白衣勝雪,飄然而來的身影。

  白澤,回來了,帶著唐蘆兒的身世歸來。



第六十八章  唐蘆兒的身世

  碰見得太突然,唐蘆兒避之不及,只好哈哈一笑:「真巧啊,白公子來逛園子啊,那啥,您逛,我不打擾您的雅興。」這男人雖生得很俊,但總給她一種危險及不安定的感覺。加上上一次他下套跟田七交了手,她心裡更明白,這傢伙也不是個善薦,所以一見面,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避開。

  「聽說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她剛側身想從另一邊走的時候,白澤也跟著移動腳步擋住她的去路,然後拍著手裡的扇子,看著唐蘆兒慢慢道出一句。

  唐蘆兒怔住,抬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往後一退,一臉警戒地看著他。

  這傢伙要做什麼,他怎麼知道她忘了以前的事,特意去打聽她的事了?還是他知道她這個身體以前的事?!

  「別怕。」白澤一笑,也跟著上前一步,「我不會對你怎樣,只是想確定,你真的把以前的事都給忘了?」

  「那啥,白公子,勞煩您給讓個路,別擋在我前面好麼。」唐蘆兒訕訕一笑,心裡卻道,好狗不擋道。

  「回答我的問題先。」白澤輕輕拍著手裡的扇子,面上亦是帶著笑,只是眼裡卻透著幾分探究。

  唐蘆兒沉默了一陣,然後裝糊塗地搖了搖頭道:「奶奶說過,不能隨便跟陌生人世間說話。」

  白澤瞇了瞇眼,盯著她打量了好一會,忽然又上前下不,拿扇子挑起她的下巴。唐蘆兒頓時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拍開他的扇子道:「嘖嘖,你這調戲女人的招數太爛了,就跟街上那些游手好閒的小混混一般,掉不掉價啊你。」

  白澤一怔,便拿開扇子笑道:「小姑娘膽子倒不小……」

  「得,膽子不小也沒你的大,敢公然在王府後院調戲女客。」唐蘆兒哼哼一聲,然後悄悄往後一退,隨即張口就喊:「救——」

  「我說了不會對你如何,不過你若逼我的話,那就不一樣了。」白澤說話間就放了手,但唐蘆兒卻已不能動,也不能出聲了。該死的,她怎麼忘了點穴這回事,唐蘆兒心裡暗暗叫苦,兩眼更是浮上淚,瞬間就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瞅著白澤。

  白澤笑瞇瞇地道:「若答應回答我的問題,就眨眨眼,不然我就直接走開,這穴道,得兩個時辰後才得解開,想在這站上兩個時辰嗎?」

  唐蘆兒趕緊眨眼,眨得眼淚都快下來了,被點穴的感覺很不好啊,似全身筋骨都被綁起來一般。

  「真乖。」白澤一笑,即拍開她的啞穴。

  「我,還不能動呢!」唐蘆兒轉了轉眼珠。

  「不急,說完了,我再給你解開。」他說著就將手裡的扇子打開,輕輕搖著,「你什麼時候到星棋島上的?」

  「我只記得是三年前,別的就都不知道了。」

  「那你還記得自己姓唐?」

  「那是奶奶給我取的。」

  「是你親奶奶?」

  「甭管是不是,在我心裡比親的還親。」

  「你記得你母親是誰嗎?」

  「都說了,全忘了。」

  「為何會落到海裡,為何會飄到島上,為何會被你奶奶撿到,都不記得了?」

  「你知道?」唐蘆兒眨大眼睛瞅著他,「那你告訴我唄!」

  白澤:「……」

  「你,該不會原來就認識我吧?」唐蘆兒再問。

  白澤還是沒應聲,只是一臉探究的看著她。

  「真的認識?那咱以前……是什麼關係?」唐蘆兒接著問,這下換成她提問了。

  白澤忽的一笑,即抬手解開她的穴道,然後拿扇子拍了拍她的腦袋道:「行了,今天就先這樣吧,待我把餘下的事弄清楚後再找你。」他說完,就轉身走開了,唐蘆兒一邊揉著僵硬的肩膀,一邊喊道:「喂,你——」

  白澤忽然回頭,朝她丟出一句:「那姓田的,你別太相信他,還有,這王府也不是什麼安全的地,你自己一個人別到處亂跑。」

  唐蘆兒怔住,直到白澤離開了,她才嘟噥了一句:「什麼人啊,也不把話說明白了。」

  只是隨即,她心裡隱隱生出幾分不安。三年來,她從不曾聽過關於這個身體以前的絲毫消息,而今,忽然就從別人嘴裡聽到這樣的話。且那意思聽著,似乎這個身體原主人的死,並非是意外,而且目前她身邊這些人,也並非都是巧合遇上的。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別太信任田七,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唐蘆兒站在那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看著退思園的方向,面上露出猶豫來,還要過過去找七哥嗎?

  到了定南王的寢殿後,白澤在外等了好一會,裡頭才有人出來請他進去。

  「打聽到了?」日已西斜,定南王的寢殿內卻還未點上燭火,昏暗的房間裡,那個早已年過半百的男人負手站在一副畫像前,良久才問出一句,聲音微有些暗啞。

  「是,只是時間太短促,我只查了個大概。」

  「結果?」

  「她確實是白梅的女兒,三年前那邊事故,被人一路追殺,結果落海。後來是被漲潮的海水帶到星棋島上,爾後被一位老太太收養。可能是因為受到巨大驚嚇,同時還受了重傷,所以醒來後,前塵往事已然全忘。」白澤慢慢道出自己這段時間查探到的事,只是,他只說了一分部,還有一部分隱瞞了下去。比如,他跟唐蘆兒的另一層關係,以及星棋島上,守在唐蘆兒身邊的那幾位的身份。

  屋裡陷入死一樣的寂靜,直到房間裡的光線完全消失後,才聽聞定南王發出一聲蒼涼的歎息:「果真是她的女兒。」

  白澤久等不見還有別的吩咐,微欠了微身,便輕輕退了出去。

  只是他剛一出去,就碰到從那邊過來的定南王妃,他便側身一讓。定南王妃卻看了他一眼,問了一句:「剛回來?」

  「是。」

  「王爺在裡面?」

  「在的。」

  白澤是定南王麾下的幕僚,年紀雖輕,但跟在定南王身邊卻有數年時間,且此人甚得定南王看重。但定南王妃卻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人,只要跟那個女人沾上關係的人,她都不喜歡。

  定南王妃又看了白澤一眼,然後才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唐蘆兒懶懶散散地踢踏著步子,一路沾花惹草,磨磨蹭蹭走到退思園時,正好趕上田七用晚飯的時間。

  似乎是因為明兒就是王爺的壽宴了,所以這整個王府裡都透著一股熱鬧又緊張的氣氛,就是這專門給客人準備的院子,也比往日多了幾分喜慶,平日裡沒有點上的燈籠,今夜全給點了起來。

  唐蘆兒剛一進去,就有一個小廝領著一壺熱水走過來道:「唐姑娘又過來瞧田公子的?」

  「嗯,我七哥在嗎?」

  「在的在的,正在裡頭用晚飯,那兩位丫鬟都搶著在裡頭伺候呢,倒把我給轟了出來,姑娘趕緊進去吧。」

  唐蘆兒一怔,完後又一笑,差點忘了,那整一個撲克臉的傢伙,長相也只是端正罷了,但桃花運卻是出奇的好。

  才在這住幾天呢,就勾了幾個丫鬟的心了,每次她過來這邊,都會遇上好些個丫鬟借口進去送茶水點心的。她才瞄一眼,就看出來那些小姑娘面上,個個都寫著春來了幾個大字。

  真奇怪,她也常在這園子裡逛蕩,小廝什麼的也碰上不少,但怎麼就沒一個看上她的?她長得也不難看啊!

  果然,她一進去,就瞧著兩個春心萌動的小丫鬟正慇勤地給田七擺飯,而田七卻坐在茶几那一臉專心的看著書。

  唐蘆兒進去的時候,田七正好抬眼,瞧著她後,便放下手裡的書道:「怎麼過來了?」她還從沒在這天黑的時候過來他這。

  「蹭飯來了。」唐蘆兒忽視那兩丫鬟不滿的目光,厚著臉皮走了進去。

  田七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走到飯桌旁,看了一眼桌上那幾道豐盛的飯菜,然後就客氣地請那兩位丫鬟再添一副碗筷。

  兩位丫鬟嬌嬌柔柔地應了聲,不甘不願地退出去後,唐蘆兒才瞟了田七一眼,嘿嘿一樂:「七哥艷福不淺呢,每次我過來,都感覺自己頭髮要被那幾個丫鬟的目光給烤焦了。」

  田七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沒搭理她的話,只是將自己的碗筷移到她那邊,問了一句:「你過來這,有人知道嗎?」

  「嗯,跟飛燕說了。」唐蘆兒動了動勺,瞧著那湯不錯,正想舀一碗喝,只是剛一抬胳膊,手臂就微顫了一下。田七即瞧著她的動作有些不對勁,便問:「怎麼了?」

  「沒事,就是,剛剛被人點了一會穴。」唐蘆兒放下勺子,伸出兩指比劃了一下。

  田七目光一沉,一臉認真地看著唐蘆兒:「誰?」

  「白澤。」唐蘆兒對上他的目光,道出那個名字。

  田七一怔,道了一句:「他沒傷到你吧?」

  唐蘆兒搖了搖頭,然後看著田七:「你不問我他為何要點我穴嗎?」

  田七沉默了一會,才問:「為什麼?」

  唐蘆兒靜靜地看著他,良久,輕輕一歎:「七哥,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因為很早以前你就認識我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8 PM

第六十九章  壽宴日

  「這邊的事情完後,我就送你回去,恢復你原來的生活。」

  田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給了她這麼一句如似承諾般的話。

  回去翠玉軒的路上,唐蘆兒轉過臉看向身邊那人,只見他永遠都是那麼挺拔的身姿、沉穩的氣息、不急不緩的步子,還有,永遠都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及淡漠的眼神。但他說話時,語氣卻總是意外的溫和平緩,她從未見過他有著急的時候,更未見過他有哪次說話是表達不清楚的。或者是習慣使然,或者是性格就是如此,但這樣的言談舉止,卻能讓人感覺到其受過良好的教養。

  冰冷的外表下潛藏著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溫柔,且平日裡給人的感覺又是那麼自律嚴謹,唐蘆兒不由一聲暗歎,難怪能把那些小丫鬟迷住,就連她這顆怪阿姨的心也忍不住有些蕩漾啊。

  「七哥。」回到翠玉軒院門口時,唐蘆兒叫住田七,忽然問出一句,「我可以信任你嗎?」

  田七一怔,看了唐蘆兒好一會,然後才點了點頭,他面上的神色依舊淡漠,眼神卻是很認真。

  唐蘆兒粲然一笑:「謝謝七哥,明兒見!」

  田七站在院門口,看著那個嬌俏的身影跑進去後,心頭輕輕一歎,明天……

  定南王昨日終於給了他答覆,壽宴一過,就將另一半翔天圖給他,隨即助他回興海幫奪回幫主之位。

  七月十五那日一早,天還未亮,定南王妃就起來了,今日是王爺的壽宴,前來赴宴的都是非富即貴者,她自然需要裝扮隆重一些。衣服是前幾日剛讓人縫製好的大紅緞面五綵鳳凰雲紋刺繡並下擺繡江牙海水圓領袍,猩紅緞面五彩連波水紋刺繡百褶裙,髮梳凌雲髻,上戴五尾展翅銜珠金鳳釵,耳垂金葫蘆鑲紅寶石墜兒,額貼花鈿,娥眉淡掃,面施薄粉。

  待一切都裝扮好後,定南王妃定定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直到穆妙儀進來了還未回過神,良久,她才輕輕道了一句:「時光不饒人,真的老了。」再多的脂粉也蓋不住眼角的皺紋,再華貴的衣物也留不住逝去的容顏,她一天一天的老去,而那個女人,卻是永遠年輕,永遠美麗。

  穆妙儀一笑,上前道了一句:「王妃不知道外頭有多少夫人羨慕您的皮膚保養得好呢,前些日子,就有幾位官夫人特意跟我打聽來王妃平日裡都是怎麼保養的,好讓她們學了去美一美的。」

  「能有什麼好法子,再怎麼注意,也都比不上那些年輕姑娘水靈,再說我也都是當祖母的人了,再注意這些,怕是要讓人笑話了去。」定南王妃轉過身,輕輕一歎,「世子爺到了嗎?」

  「好像路上耽擱了,估計下午才能到,趕得上晚宴。」穆妙儀說著就上前扶住定南王妃的手。

  「那位唐姑娘,可是使人去請了?」定南王妃點了點頭,又問。

  「剛剛打發人去那邊看了一眼,還沒起床呢,估摸這會也才剛起,到底有柳夫人照看著,妾身也不好過問太多,只讓人問候了幾句就回來了。」穆妙儀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定南王妃的臉色。

  「還真是個好命的。」定南王妃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交代一句,「今兒客人必會很多,你多注意著點,我去王爺那看看,一會那唐姑娘若是起來了,你將她請到我這一趟。」

  「是。」穆妙儀剛應聲,定南王妃又道:「對了,溫夫人那邊怎麼樣了?這些天似乎沒聽到有什麼動靜。」

  「遠哥兒這幾日越發不好了,聽說這兩天溫夫人是一整夜一整夜的守著,早上妾身還過去看了一眼,見她整個瘦了一圈,眼睛都凹陷了下去,瞧著挺?人的。」穆妙儀說著,就是一歎,「妾身本還想進去看看遠哥兒的,只是她不讓,說遠哥剛剛睡下,不能讓人吵著了,妾身只好寬慰了她幾句,然後就出來了。」

  「可是問了大夫?大夫怎麼說的?」定南王妃聽完後,即蹙起眉頭,柳夫人這一招棋下得真不錯,眼下那邊看著是安靜了,但卻反更讓人煩心,看溫夫人那樣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發了瘋。

  「昨兒打聽了一下,聽大夫那意思,似乎是熬不過去了,到底年紀小,就看什麼時候了。」穆妙儀悄悄道了一句,定南王妃又皺了皺眉頭,跟著吩咐道:「你多安排幾個人去那邊看著,別讓她弄出什麼事來,特別是今日,客人不少,別讓王府丟了臉。」

  穆妙儀點頭:「妾身曉得,早上那會已經打發兩個手腳利索的老嬤嬤去那邊看著了,這一日她出不來的。」

  與此同時,從京州往南的某一官道上,一行急奔的車馬揚起無數煙塵,路上行人皆是慌忙避讓,饒是如此,那車裡的世子爺卻還是連聲讓人再快再快!

  如此焦急的氣氛和大幅度的顛簸,使得車裡的妻子和一雙兒女都慌了,那才四歲大的女兒即靠在母親懷裡哭了出來,旁邊那也僅僅六歲的兒子亦是一臉蒼白。只是世子夫妻倆還有一位八歲大的長子,但眼下卻不在車裡,也不在這車隊的任何一輛馬車上。

  「爺,能不能讓車慢點,孩子們嚇壞了!」世子妃不忍心,摟著兩個孩子道了一句。

  「整個王府都要有滅頂之災了,你還顧著這些。」楊世子有些氣急敗壞地吼了一句,隨後又起身打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照這行車速度,最快也還得半天時間才能趕到香洲。希望他現在這麼大張旗鼓的趕路,能引開那些人的注意,給他的親信拖些時間。務必讓人將攝政王的親筆信即軍馬調令牌送到父親手裡,否則……

  只是往前看了一眼後,剛要放下車簾子,他的瞳孔猛的一縮,隨即那車伕也忙一拉韁繩。馬匹忽的一聲長嘶,整個車廂劇烈震動了幾下,車內的世子妃即兩個孩子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世子爺,前面,好像是官兵!」煙塵瀰漫的官道上,趕車的護衛回頭道了一句,前面約十丈遠處,隱隱看得見有數根繩子橫拉在官道上,而那官道的兩旁還守著兩列著裝齊整的官兵,這明顯是有備而來。

  好快!

  楊世子眼皮一跳,額上滑下一滴汗。

  他們的車馬停下來後,前面即有一名領隊模樣的人踢馬上前揚聲道:「車內可是楊世子?」

  那人走近後,楊世子瞇著眼看了一眼,心頭又是一驚,來者居然是右副都御史!

  「原來是陳御史。」楊世子也不下車,只打開簾子,裝出一副震驚又不解的樣子看著來人道:「不知陳御史這是何意?」

  「無他,只是想請楊世子跟我走一趟。」

  「此行我趕著回府為我父祝壽,怕是不能如陳御史的意了。」他說著,就往兩邊示意了一下,這一趟離京城,他是做了準備的,帶在身邊的護衛不少。剛剛與陳御史交談時,他亦已看清,對方並未帶多少人,若是想要硬留住他,怕是不行。他也不懼起衝突,眼下是非常時刻,而且此時是他佔地理。

  然而還不等楊世子下令強闖,那陳御史就往後打了個手勢,隨即就見兩位官兵將一個八歲大的孩子及一個農夫打扮的男人給押了出來。

  「我若沒記錯的話,這位小公子,應該是楊世子的長子。」陳御史笑了笑,「剛剛碰巧在路上遇到,便幫楊世子給帶了過來,喔,還發現了點東西,世子爺應該知道是什麼吧。」

  楊世子臉色蒼白,抓著車簾子的手跟著顫抖起來,不可能會被發現,他明明做了準備的,也早早就聯繫川山寨的人,派出去的人是打算從川山谷裡穿過去,怎麼會在這被抓到!難道王府已經出事了?不可能,照他收到的消息,宮裡派出去的人此行是從柳州那邊過,算著時間,他們最快也只能跟他同時到香洲,絕不可能比他更快。

  「秋兒!!!」車內的世子妃瞧著自己的兒子後,嚇得慌了神,一聲淒喊,就要下車,楊世子忙回頭喝了一聲,陳御史即讓人上前拿人。

  剛剛還晴朗的天,不知何時,聚起了烏雲一片,天已暗,風即起,雨將至!

  飛燕第三次進來叫唐蘆兒起床的時候,唐蘆兒才蠕動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然後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道:「王爺他老人家的生日,叫我這個小蝦米作神馬啊,我又沒錢給送禮。」

  「姑娘,洗臉水都備好了,今日要換的衣服柳夫人剛剛也讓人送過來了。」飛燕自動忽略掉她那句話,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

  「哦,有勞你了,呵呵……」唐蘆兒無奈下了床,開始新一天的穿衣打扮。

  「現在過來的客人多不多?王爺的宴席什麼時候開始?」洗漱完後,坐在梳妝鏡前讓飛燕幫忙給她梳頭的時候,唐蘆兒似閒聊般問了一句。

  「我沒往前院那去,不太清楚,不過照往年來看,現在過來的客人不會很多,若是有也多是些與王府交好的提前過來跟王爺王妃敘話。宴席是下午才開始,不過現在花廳那也有擺著幾桌小宴,是專門為那些遠道而來送壽禮的人準備的。」飛燕幫唐蘆兒梳了個簡單雙螺髻,然後一邊給她戴上頭飾,一邊接著道,「剛剛王妃使人過來一趟,見姑娘還沒起來,就留了話,說待姑娘起來後,請姑娘去滿香苑一趟。」

  「王妃找我,什麼事?」唐蘆兒一怔。

  「這個,來的人沒說。」飛燕搖了搖頭。

  唐蘆兒沉吟一會,又問:「柳夫人呢,現在在雪香苑嗎?」

  「柳夫人剛剛才出去。」

  「可是說了去哪?」

  「夫人未曾留話。」

  唉,這個丫鬟當得太不稱職了,怎麼一點八卦的心都沒有呢,唐蘆兒心裡一歎,又輕輕吐了口氣,然後站起身道:「行吧,我出去瞧瞧。」

  這青天白日的,唐老太怕是一時混不進來。王妃那,還是等等,先去田七那看看再說,也不知他今日有沒有什麼內容。

  唐蘆兒一邊走一邊在心裡這麼打算著,只是剛出院門,那邊就過來一位老嬤嬤朝她笑著道:「唐姑娘早,姑娘昨兒可是睡好了,王妃讓老奴過來請唐姑娘去一趟。」

  還特意派了人過來這守著!?

  唐蘆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那嬤嬤一眼,心裡尋思著,這位該不會就是柳夫人嘴裡說的那等深藏不露的嬤嬤吧?很有可能啊,瞧這笑裡藏刀的,怎麼都有點來者不善的意思。

  「王妃這麼一大早找我什麼事?」唐蘆兒嘴巴一咧,也露出一副天真單純的笑來。

  「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兒,想找唐姑娘問問。」

  「事?什麼事?」唐蘆兒這下可真不解了,也不知這嬤嬤說的是真是假,「我還能有什麼事能讓王妃特意找來問的?」

  「這個老奴就不清楚了,姑娘還是隨我過去一趟吧,今兒也就這會王妃能得些閒,別耽誤了王妃的時間。」那嬤嬤嘴上說得客氣,但話裡卻帶著幾分強硬。

  唐蘆兒睜著一雙大眼睛,一臉無辜地道:「可是我還想去找我七哥呢。」

  「姑娘有一整天的閒時間,王妃卻沒有,王妃今兒一早天還沒亮就起來了。」那嬤嬤面上依舊帶著笑,話裡卻毫不客氣。

  喵的,又不是我讓她早起的,關我啥事啊!唐蘆兒腹誹一句,然後偷偷瞄了那嬤嬤一眼,打量人家那腰圓臂粗的塊頭,心想算了,寄人籬下,我就勉為其難低一低頭吧。

  「呵呵,尋孓煩請嬤嬤帶路。」唐蘆兒笑得一臉燦爛。

  姑娘這邊請。「那嬤嬤也跟著笑得一臉慇勤。

  柳夫人走到瑤池苑那,將要進去前,忽然瞧見那院外多了兩位衣服得體的嬤嬤,她便走上前笑著打了聲招呼:「兩位嬤嬤今兒怎麼到這邊了,王妃那不是正忙著嗎?」

  其中一位嬤嬤冷著臉道:「夫人顧好自己的事就行,別的就不必打聽了,還有,王妃交代了,溫夫人這幾日心情不好,前來看望的人最好別在裡頭待得太久了。」

  受到這樣的冷遇,柳夫人面上並無一絲尷尬,只是笑了笑:「多謝嬤嬤提醒,我曉得了。」

  她說完,就轉身往瑤池苑走了進去,只是剛跨過院門,她就略放緩了步子,然後回頭往外一看,正巧就看向那兩位嬤嬤的方向。

  那兩位嬤嬤一怔,可還不待她們琢磨過味來,忽的就感覺後背一陣鈍痛,隨即眼前一黑,跟著就失去了知覺。

  柳夫人朝那方向微點了點頭,然後就轉回臉,快步往溫夫人的寢屋走去。

  遠哥兒是昨兒半夜斷氣的,死在溫夫人懷裡,直到現在,除了溫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事。今兒天還未亮,溫夫人就使她的丫鬟悄悄往柳夫人那遞了一句話。



第七十章  巨  變

  柳夫人在瑤池苑待的時間並不長,不過一刻鐘,將該說的說完後,她就出去了。溫蕭梅並未告訴柳夫人遠哥兒已走,不過在兩人說話時,柳夫人看著溫蕭梅面上那藏不住的悲痛和眼裡的決絕,以及今日忽然做出的決定,她也隱隱猜出個大概來。

  痛快,算不上,她的心早已死。

  現在所做的,只是為給自己,給兒子一個交代;還有給那些當年種下這段因的每一個人,結出他們應當受的果。

  柳夫人走後,溫蕭梅換上一身素淨的衣裳,仔細梳了頭髮,描了眉,然後走到床邊,俯下身親了親已經變冷的兒子。兩日前她就聽說自己的父兄早在半月前,就已被扣在京,王爺卻絲毫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隨後兒子的死,終於徹底冷了她的心。沒了可以依仗的娘家,沒了可以依靠的兒子,再失去王爺的恩寵,還又得罪了王妃,及以前那麼多女人,如今個個都對她虎視眈眈,她哪還有活路可走!只是她絕不會乖乖任人宰割!

  此時,整個王府的下人,差不多都在忙著定南王今日的壽宴之事,故往日裡這後院總有來往的丫鬟僕婦幾乎都不見了影。

  剛剛田七幫忙解決了那幾位定南王妃安排在這附近的眼線,及外圍的幾位侍衛生,溫蕭梅很順利就出了瑤池苑,並且無人察覺。

  柳夫人從溫夫人那離開後,本想直接去滿香苑找王妃的,只是在路上碰到個丫鬟,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王妃剛剛去了王爺那,還沒回來。至於這會兒,王妃要麼是在正殿的大花廳那,要麼是在會景園裡,因剛剛有幾位貴夫人過來了,王妃必是要過去招待一番的。

  柳夫人一聽,心裡暗自叫好,即轉身往會景園那去了。

  而柳夫人剛離開那,沒一會,唐蘆兒往這過來了,兩人的錯開,幾乎就是前後腳的時間,卻偏誰也沒看到誰。

  那嬤嬤領著唐蘆兒從滿香苑的前面走了進去,溫夫人則從滿香苑的後門偷偷潛入,直奔滿香苑的花房。這苑子外圍的幾名護衛,也在柳夫人的提點下,在王妃出去時,一一被田七給暗中解決了,再加上柳夫人的幫忙掩飾,於是一切都進行得消無聲息。

  天時地利人和,全都集中在這一日,故而平日裡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今日輕而易舉就辦到了。

  柳夫人在正殿的大花廳那沒看著定南王妃,打聽了一下,知道其剛剛已經領著幾位貴夫人往會景園那去了。柳夫人即往會景園趕去,眼下天還早,陽光沒那麼炙熱,正是逛園子的好時候。只是這算著時間,怕是用不了多會兒,王妃就會領著一眾夫人去滿香苑的花房內賞花了。她須得多拖些時間,讓溫夫人做好準備,到時她再一網打盡。

  與此同時,剛從後院那悄悄往退思園這回來的田七,不巧就在路上碰到了白澤。

  「兄台可真是好雅興,這一大早就出來逛園子。」白澤搖扇子打量了田七一眼,笑著道,「只是這方向怎麼瞧著有些不對,那邊可是王府後院,男客止步的地方,兄台難道不知?」

  田七瞥了他一眼,就直接走了過去,白澤轉身,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冷哼一聲,遲疑了一會,才抬步離開了那。

  當他們兩人都離開後,一個負責在這附近灑掃的老婦人,從一花木後面往這慢慢走了過來。沒一會,另一邊又有數個僕婦拎著水桶等物過來了,那老婦人趕緊低下頭,換上一副諾諾的樣,微彎下腰,認真幹起活來。

  田七剛回退思園,定南王就派人過來找他了。

  唐蘆兒進了滿香苑後,發現定南王妃竟沒在,不由有些奇了:「不是王妃找我麼?」

  「王妃一會兒就回來,請姑娘稍待片刻。」那嬤嬤不急不緩地道了一句,說著又讓人捧上茶點道,「請姑娘先用著,今日是王爺壽宴,王妃難免會忙些,姑娘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唐蘆兒呵呵一笑,然後瞧了瞧這屋裡,就道,「聽說王妃這園子裡奇花異草頗多,總歸現在也無事,我能不能去看看?」

  那嬤嬤遲疑了一下便點了點頭道:「自然是可以的。」她說著就親自領著唐蘆兒往庭院走去。

  滿香苑除去花房外,庭院裡的名花也不少,且種類更多,佔地更廣,僅是走上一圈都得費不少時間。唐蘆兒本想直奔花房去的,只是瞧著自己身後那嬤嬤亦趨亦步的樣,她只好按捺下去,心想反正也到這頭了,就先看著辦吧,不能表現得太刻意著急了,免得叫人生疑。今兒王妃將她叫過來也是合了她的意,要是唐老太真挑這個時候過來,她至少能幫忙引開王妃的注意力,就是怕唐老太不知血籐花實際上是在這邊,總歸,到時伺機而動吧……而且今兒這院子裡的下人比往日少了好些,一會要將他們都引開,倒也不算太難。

  原本昨兒是想讓田七幫忙的,但是猶豫了好久,還是沒開口,她到底是不敢完全信任他。且唐老太也是聲聲交代過,她要找血籐花的事,不能對任何人透露。

  確實不能事事都靠別人,唐蘆兒心裡一歎,而上卻掛著一臉單純的笑,然後在這庭院裡沾花惹草起來。

  日頭漸漸升起,外面的陽光開始有些灼人了,定南王妃和柳夫人陪著那幾位貴婦人逛了大半個園子後,皆出了一身香汗,也正好那會走到水榭附近,於是便入了水榭略歇片刻。丫鬟們早在裡頭備上解渴之物,濃脂艷粉們或是拿著銀質小叉子,或是捧著玉質小花碗,在說笑聲中品著王府裡的新鮮瓜果和冰鎮甜點。

  不多時,就有人提議去定南王妃的花房那瞧瞧,聽說最近王府裡又添了新品種的奇花,得讓她們開開眼去。柳夫人一聽,心頭一笑,這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想必溫夫人那已經準備好,這一去,定叫你們有去無回。她顧不上此事會牽扯到與之無關的人,只要能達到目的,別說是無辜人的性命,就是她自己的,她也再所不惜。

  定南王妃笑了笑,正要應允,只是就在這會兒,一位嬤嬤上前在她耳邊道了一句,她沉吟一會,便朝那幾位貴婦人歉意一笑:「本來也是想現在就請你們過去的,偏我忽然想起還有件事沒辦,得先回去處理一下,只能委屈你們再坐一坐,總歸時候還早,賞花的時間有的是。柳夫人替我先陪著各位夫人,仔細別怠慢了貴客,我去去就回。」

  王妃說著就起身離開了,柳夫人先陪著笑招呼了一會那幾位貴婦人,然後就借口更衣起身離開,一出水榭,遂將她身邊的丫鬟打發去王妃那打聽打聽剛剛到底什麼事。

  不多時,那丫鬟即帶了消息回來,原來王妃竟將唐蘆兒請了過去,眼下正在滿香苑的花房裡談著話呢。柳夫人一聽,心頭一怔,怎麼把那丫頭給攪了進去!田七那邊知道了嗎?他若是知道了,她的事情怕是不容易順利進行,但眼下這情況,溫蕭梅那邊可不會對唐蘆兒有任何顧慮,而她要是這會過去將唐蘆兒叫出來的話,不但會破壞這好容易等到的復仇機會,甚至還會讓王妃有所懷疑,以後,怕是再沒這等機會了。

  想到這,柳夫人再不遲疑,好丟下水榭裡的客人,快步往正殿那走去。她得去看看田七到底知道了沒,若是知道的話,她就只能先把他拖住,而王爺那邊,只好由自己下手了。

  只是柳夫人才剛走到大花廳門口,還來不及進去呢,後院那就傳來一聲巨響,整個王府都被震得晃了幾晃。柳夫人猛地收住腳,轉頭往後院那看去,溫蕭梅開始動手了。那一瞬,她的心跳不由就隨著那爆炸聲劇烈跳動起來,她的復仇大幕,終於拉開!

  就在爆炸響起的前一刻,田七和定南王在花廳內亦已是劍拔弩張。定南王將田七叫過來後,直接就開口讓他先交出文錦集,田七自是不予,定南王便道:「你可知,最多不出兩個時辰,安遠王就會出現在我王府內,到了那個時候,你覺得本王會怎麼做?」

  田七目露寒芒:「這麼說,王爺是想食言了。」

  「無毒不丈夫,這句話,閣下應該不陌生。」定南王悠然一笑,「田公子心裡很清楚,安遠王是不可能放過你的,至於本王,既能與你合作交換利益外,同樣,也可能跟安遠王合作。此番利弊,不用本王細說,田公子心裡應該清楚。」

  田七從椅子上慢慢站起,心裡默默算著時間,定南王面上依舊帶著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兩人剛陷入沉默,外面忽的就傳來一聲爆炸,突兀得誰都始料不及。

  定南王面色微變,即從椅子上彈起往外飛了出去,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後院!他心裡清楚,這整個後院,只有一個地方埋有炸藥,難不成——

  定南王飛出花廳,往後一看,果真瞧見那升起濃煙的地方,正是滿香苑的方向!糟了,那裡有……此刻他顧不上別的,即飛身往後院那奔去,只是才剛動身,田七就從後追了上來,並一個躍身上前,一下子封住定南王的去路,冷聲道了一句:「田某今日,是為取物殺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7:59 PM

第七十一章  死

  前院這頭的賓客全亂了,一個個全是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鬧哄哄地擠做一團。

  而後院那些可行動的護衛奔過去的時候,卻又被新一輪的炸藥給炸飛,隨即滿香苑各處燃起熊熊大火,濃煙滾滾沖天而起,裡頭不知已死了多少人。

  「顧玉春,你不得好死!!!」溫夫人在倒下前發出一聲不甘的淒厲詛咒,定南王妃忍著肩頭的巨痛,再次按下機關,遂見數支沾毒的弓弩從那花台內射出,有兩支直接從溫夫人胸口那穿了過去,有一支狠狠扎入溫夫人腹中。

  「顧,玉春,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披頭散髮,面色發青,一手抓著刺入腹中的弓弩,一手緊緊握著手裡沾血的匕首,指著躲在那花台後面的定南王妃,身子晃了幾晃,才終於倒了下去,倒在那滿地狼藉的殘花碎瓷之中。

  當日那位艷麗風流,張揚跋扈的溫夫人,就這麼死了。

  後院之爭,往往不是只爭一個男人那麼簡單,但一樣是,如此直接,如此慘烈,如此血淋淋。

  唐蘆兒縮在花架後面,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裡還來不及感歎,外面的濃煙和火舌就冒了進來。

  「你過來,扶我起來!」等著那女人死絕後,定南王妃靠在牆上鬆了口氣,然後就往唐蘆兒那吩咐了一句。

  唐蘆兒嚥了嗯口水,看了看四周,站起身,沒先往定南王妃那去,而是跑到一個水甕旁。她先將自己的棉質中單扯下一大塊,放在水裡浸透後摀住鼻口,又將自己身上整個澆濕,然後再拿起旁邊的水瓢子,舀了滿滿一瓢的水,往那冒進濃煙火舌的地方潑過去。

  來回跑了幾趟,直到將那滿滿一甕的水潑光後,才跑到王妃這邊,撕下一塊濕布遞給她道:「先拿這個捂著,這裡有能出去的地方嗎?」

  這外頭看著不甚起眼的花房,卻牢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此時方知,這花房外間的木頭構造,玻璃大窗,不過是掩人耳目。真正暗藏乾坤的地方是在裡間,是她們眼下被困在這的地方,這裡不但機關極多,且外圍兩輪的炸藥,居然沒有將其炸飛。唐蘆兒真不知自己是幸運還是倒霉,她若不是非要到花房裡,也就不會被困在這裡進退不得,但剛剛如果不到這花房內的話,外頭那兩輪炸藥怕是早將她送到閻王那報道去了。

  「花房,就是為了請君入甕。」定南王妃接過濕布,挪了挪身子,解恨般地一笑,「只要關上了,就只能從外面打開,或者再來一輪炸藥將這裡直接炸開。」

  「就為了這些花,弄這麼大手筆,浪不浪費啊。」唐蘆兒在裡頭找了一圈後,終於放棄,回來蹲在定南王妃身邊,看著那滿地的殘花歎道,「而且這些花兒也都廢了。」

  鬧了這麼大動靜,不知外頭成什麼樣了呢,唐老太該知道這了吧。只是這會過來的話,豈不是更危險,怎麼辦?田七知道她在這嗎?還有定南王那裡,會怎麼打算?這王府裡還有那麼多侍衛……

  定南王妃看了唐蘆兒一眼,就往前一挪,然後不知她按了哪一處的機關,就聽那花台發出卡嚓的一聲響,隨即就見一個小暗格自那花台上緩緩打開。這花台上擱著的,就是那盆血籐花,算是這整間花房內為數不多的,沒有受到損傷的盆花了。

  唐蘆兒將目光從血籐花那收回,看著定南王妃把暗格裡的東西拿出來,她一瞧,發現那取出來的是卷髮了黃的畫紙。

  「你可見過這個?」定南王妃將手裡的畫卷在唐蘆兒面前緩緩打開,眼睛卻緊緊盯著唐蘆兒的臉,不放過她面色一絲表情變化。

  唐蘆兒面上本還帶著幾分好奇和漫不經心的,只是當她清楚地看到那畫捲上的東西後,她臉上忽的顯出震驚來,這,這是……怎麼可能!?

  定南王妃兩眼緊緊盯著唐蘆兒,一手卻已悄悄摸到另一機關處,嘴裡跟著道:「王爺說,你將以前的事都忘了,但我卻是不信,果真,你記得這個東西!我猜的果然沒錯,你進王府的目的,就是為了拿這張翔天圖!」

  「翔天圖?」唐蘆兒抬起眼,面上的震驚之色卻還未退去,「這不是……」

  這不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應該有的東西,絕不可能!那上面的圖解,符號,材料,空氣動力學的解說,空氣流,重量比,速度等的計算公式,全不是這個時代應該出現的東西。

  這,明明就是滑翔傘製作圖,這裡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

  「陰魂不散的賤人,都死了幾十年了,還想過來攪亂王爺的心。」定南王妃陰森森地說了一句,唐蘆兒卻茫然地看著她道:「您在說什麼呀,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拿你這破圖做什麼。」

  定南王妃本要按下機關的手,因唐蘆兒的這一句話,不由一頓。

  瞧著那女人那麼危險的目光,唐蘆兒心頭一顫,糟了,連這一個也要開始發瘋了。

  就在唐蘆兒打算起身避開的時候,定南王妃卻慢慢笑起來,看著那半卷發黃的圖紙道:「百年前,安遠侯攜妻帶子出使北齊,卻被北齊三十萬大軍圍困於大景與北齊交界之處的關陽城內。

  苦守三月,眼見城池即將被大軍攻破,卻忽一日拂曉時分,天起巨鳥,烏金飛落,敵方三十萬大軍陣營駐守之地,瞬間化為一片火海,隨後城門大開,五千黑騎如一柄利劍斬出。北齊三十萬大軍,在攻戰了三個月,眼見勝利即將來臨的前一刻,全軍覆沒。那一戰,史書記為,關陽之戰,又名翔天之戰。此後,安遠侯之名響徹整個大景,此人雖非將士出身,卻在名將史冊上留下了最為輝煌,且百年來再無人可超越的一筆。」

  唐蘆兒怔怔地聽著,眼睛再次落到那張圖紙上,此一刻,她心情已經不知該如何形容,難道早在百年前,就有人與她一樣,也是來自異世。

  「後來,那扭轉乾坤的翔天之物,自那一戰後,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原因,就連當時的嘉盛皇帝開口索要,也未曾得手。而安遠侯自北而歸被封為柳親王后,就徹底告別了那一段輝煌的戰績,再不問朝事,安心守著柳州,做起悠閒富貴的王爺。從此,曾經的那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或是被人淡忘,或是變成了傳說,再無人知其真假。」定南王妃盯著唐蘆兒緩緩開口,「直到二十年前,王爺從一位白姓女子口中知道,那個傳說,是真的存在過,此圖,就是證據。」

  「哦……」唐蘆兒點了點頭,心裡卻是一歎,她大概明白當年的安遠侯為何不把這東西交出。不是因為逆天,而這種東西,以目前的科技,根本無法讓其真正誕生。第一次的成功,不知包含了多少偶然的因素及巧合在裡面。時間太過久遠,人們又只喜歡傳好不傳壞,誰知道那百年之前,放出這個東西,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除了製作外,還有訓練,還有環境,還有與之配合的大面積殺傷性武器等,都是不可想像的門檻。

  傳說,總是比事實要誇張無數倍。

  「你果真心裡都清楚。」定南王妃看著唐蘆兒那張若有所思的臉,手再起摸到那機關處,狠狠按了下去!我忍了你二十年了,今天給我去死吧!

  定南王根本無心與田七糾纏,他好容易得手的翔天圖就是放在花房內,現在他簡直是心急如焚,偏田七卻處處不讓,招招逼命。

  「田七,本王對你一忍再忍,你若再這般不識好歹!休怪本王不客氣!」定南王怒極大喝,越戰越心煩,且不知為何,都這些時候了,身邊的護衛卻遲遲不見現身,難不成又出了什麼事。越想,心就越亂,一不留神,左肩又被傷了一劍。

  田七未理他的話,三年前的畫面在腦中一一閃現,全身殺氣暴起,出手越來越凌厲。

  定南王越戰心頭越驚,他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竟是這麼強,眼下莫說是殺了對方,就是想甩開都難。

  眼見就要不敵,忽一眼瞧著不遠處走來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定南王忙道:「白澤,快助我殺了此逆賊!」

  白澤微笑應下,手握骨扇,疾身襲來,一把擋開田七刺向定南王的那一劍,田七目中寒芒畢露,定南王面上大喜。然下一瞬,白澤卻手一轉,忽以扇中射出的利劍,一下子刺入定南王心臟。與此同時,田七收劍一轉,直接從定南王腋下刺穿。

  「你,你們!」定南王不敢置信的看著白澤,「你,為什麼?」

  「王爺,您不知道,玄機子老人,是我義父。」白澤如似雲淡風輕般的一笑,眼裡卻盡透著殘忍之意,「我留在您身邊,就是為了報這殺父之仇。」他說完,手一轉,將刺中的那顆心臟生生攪了幾攪,定南王面色巨變,一掌拍出,身子借力往後一退,鮮血從胸口如箭般噴射而出。

  「殺了玄機子的人不是我,是,安遠王!」定南王大笑,抬手指著田七道,「當時就有興海幫的人在旁邊,不信,你……問他!」

  定南王說完,就倒了下去,血漫了一地。

  白澤怔住,轉頭,看向田七,慢慢收起面上的笑。

  然就在兩人即將動手的那一瞬,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唐姑娘還在滿香苑內。」

  白澤一愣,田七已然飛身疾去。

  柳夫人也不看他們,只是一步一步走到定南王身邊,輕輕跪坐下去,抬手閉上他的眼,道了一句:「王爺,咱們終於算清了。」



第七十二章 安遠王

  這花房雖堅固,扛得住火藥的衝擊,但卻沒辦法阻擋濃煙的入侵。

  時間太久,屋裡已被濃煙瀰漫,整個房間像被擱在大火上燒的蒸籠一樣,唐蘆兒將濕布塞在嘴裡,然後使勁攙著唐老太往裡走。

  「奶奶,奶奶……」也不知是被煙熏的,還是怎麼的,聲音一出,眼淚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麼哭!」唐老太扶著自己已經脫臼的右臂,咬著牙罵了唐蘆兒一句,只是聲音卻少了以往那等洪亮之氣。剛剛定南王妃按下的機關,再不是弓弩射出,而是從兩邊牆壁那忽的各飛出一個連著鐵鏈,足有腦袋大小的鐵球,直往唐蘆兒的方向砸過來。這要真被砸到,保準是腦袋開花,死無全屍。

  就在那一瞬,早潛伏在花房內的唐老太終於出手,只是她雖將唐蘆兒救了下來,但在定南王妃連著發動機關下,加上屋內濃煙瀰漫,她避之不及,右臂終還是被其中一個大鐵球擦了過去,幸好傷不得不重,只是脫臼了。

  「奶奶,咱,咱們,怎麼出……」唐蘆兒扶著唐老太遠離那兩具屍體坐下後,話還沒說完,就被濃煙嗆得連連咳嗽起來。

  「別說話,捂著。」唐老太用另外一隻還正常的手幫唐蘆兒順了順後背,聲音含糊地道,「那兩小子有法子……」

  到處,到處都是濃煙,什麼都看不見,被嗆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而且呼吸開始困難起來,使勁捂著濕帕子也不管用,濃濃的煙味直刺嗓子,好像吸一口氣就足以把煙吸到肺裡,頭開始頭暈,腦子也開始迷糊起來。

  唐老太好像在搖她,還拍打她的臉,只是那力道怎麼那麼溫柔,奶奶的大力金剛掌呢?

  好難受,不是要穿回去了吧?

  奶奶,奶奶呢?

  就在意識快要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唐蘆兒忽的感覺這房子猛地一震,隨後好似什麼東西被打開了,煙霧中,有光刺穿而來,她費力地睜開眼,只是還未看到人,就感覺自己被人凌空抱起。

  「七哥?」是她熟悉的氣息,她即從喉嚨裡哼出一聲。

  「堅持一會,我就帶你出去。」田七抱起她後就快速打量起這個房間,外面的火還沒有完全滅,且因為他打開門的關係,倒使得外頭的火苗順著風就蔓延進來。

  「奶奶,我奶奶……」唐蘆兒抓著田七的衣襟,費力地說道。

  「會沒事的。」田七沉聲道了一句,看了隨他衝進來後,又跟著他一塊尋過來,扶起唐老太的白澤一眼,然後就抱著唐蘆兒躲著越來越往裡蔓延的大火,往外衝出去。

  唐蘆兒只覺得自己的頭髮好像都被燒著了,濃濃的焦味兒混著嗆人的煙,一直往肺裡灌,腦子缺氧太厲害,意識已差不多陷入半昏迷狀態。千萬別在這最後一刻死了呀,再怎麼倒霉也不至於這樣吧,好容易盼到了希望……就是這麼半死不活的時候,唐蘆兒還不忘在心裡碎碎念碎碎念著。

  也不知到底是過了多會,她才感覺周圍那灼人的炙熱感覺慢慢退去,濃煙亦跟著慢慢消散,安全了嗎?

  想要開口,可是不知為什麼,竟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她只感覺田七將她放了下去,然後拍著她的臉。她幾乎是費了全身力氣才將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細縫,只是還沒等她瞧清眼前的人,就在這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有人喊安遠王來了。

  她腦子裡還沒反應過來那句話所代表的意思,只是下意識的往那邊看過去,然,因為視線太低了,她只看到一群黑靴子從那邊行來,再將視線往上一些,又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瞅清走在最前方的那一位,穿著一身墨藍底下擺處繡著江牙海水紋的長身蟒袍,是安遠王嗎?她想再往上看,可視線才移到那人的胸口那,她卻感覺眼前一片模糊,隨後眼前一黑。

  糟了,安遠王這是過來取田七人頭的!

  七哥,你快跑,別忘了帶上我,我受不了嚴刑拷打啊……

  唐蘆兒還來不及喊出那句話,就暈了過去。

  大火還在燒,一直到烏雲聚集天際,風乍起,雨落下,那足足燃了半天,蔓延了差不多半個王府的大火,才逐漸熄滅。

  昔日繁華的王府,似乎就在這一場大火中,灰飛煙滅。

  早早前來祝壽的賓客,若一開始聽到爆炸聲的時候,還鬧不清情況的話,那麼當看到整個王府被數千官兵包圍起來後,就是再遲鈍的,也嗅出什麼意思來了。相互竊竊私語了幾番,每個人都變了臉色,恨不能馬上離開此地。而另外那些來得遲些的人,當遠遠看到王府周圍那一圈官兵後,即收了腳步,再去找人悄悄打聽了幾句,就趕忙轉身離開回去報信。

  唐蘆兒再次睜眼,已是第三天的早上,被濃煙嗆得太厲害,她昏迷了整整兩天。

  只是她這一醒來,就發覺自己竟是在翠玉軒內的床上,唐蘆兒躺在床上愣了好久,似身子太虛弱了,腦子缺氧得厲害,一時竟分不清之前的那一切,是不是夢。

  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後,忽的感覺膀胱脹得厲害,忙跌跌撞撞地跑到馬桶那解決生理問題。

  當繫好腰帶走出來時,正好飛燕推開門進來。

  「姑娘醒來啦!」飛燕面上微喜,忙上前將唐蘆兒扶到床上坐下道,「姑娘可還覺得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可是口渴?我這就給姑娘倒茶去。」

  「不,不忙不忙。」唐蘆兒忙抓住飛燕,打量了她好一會問道,「你,你先給我說說,我這睡了多長時間了?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還有我七哥呢?我奶奶呢?我怎麼又回到這了?我記得王妃那著了火,還有安遠王好像過來了是不是?唉呀,事情好多,我都有些糊塗了……」

  「姑娘別著急,我一件一件給姑娘說吧,只是姑娘心裡別太難過了。」飛燕說著面上不由就露出幾分淒惶,然後就轉身給唐蘆兒倒了杯溫熱的茶,遞到唐蘆兒手裡後,才緩緩開口。

  壽宴那日,安遠王並非是為祝壽而來,而是受了皇命,捉拿定南王而來。

  勾結山賊,販賣烏香;暗交權臣,意欲謀反;結交海盜,以備退路。

  這是目前張布出來的三大罪狀,且每一條,都罪證確鑿,辯無可辯。

  兩日前,抄家之令一下,整個王府,不到一日之內,連人帶物,就被掏了個空。

  如今這王府裡,整個後院,也就翠玉軒還算是保存完好的,餘下的不是被搬空,就是被那日的大火給燒光了。曾經奇花異草遍地的滿香苑內,現在是一片完整的葉子都找不出來了。

  也幸得唐蘆兒那兩日昏迷,沒有看見那風雲變色,哭天喊地,人心惶惶的一幕。

  而飛燕,若非是因為唐蘆兒需要人照顧,她怕是也被帶走了。

  「等,你等一下,你說了這麼多,怎麼沒說我奶奶呢?還有我七哥呢?」唐蘆兒睜著一雙大眼睛不安地問道,「他們呢,我記得當時是跟他們在一塊的,現在人呢?!」

  「田公子那日,已被安遠王就地伏法。」飛燕微微垂下臉,然後又搖了搖頭道,「至於姑娘說的奶奶,我卻是不知,沒聽過姑娘的奶奶曾進過府。」

  「就地伏法?」唐蘆兒怔怔地看著飛燕道,「這是……什麼意思?」

  飛燕黯然的看著唐蘆兒,沒有說話,只是一聲歎息。

  「難道是,死了?!」唐蘆兒呆了好久,又搖了搖頭道,「不,你不是騙我的吧,他要是死了,那我怎麼會沒事?安遠王會放過我?我們,不是同犯嗎,還有我奶奶呢,奶奶去哪了?他們,他們都丟下我了嗎?」

  她不知自己已經落下淚,只覺得眼睛怎麼那麼模糊,抬手揉了揉,卻是越來越模糊,她擦了又擦,可視線卻怎麼也清晰不起來。

  「姑娘……」飛燕將自己的手絹遞過去,小聲道,「安遠王說姑娘與此事無關,過兩日,待姑娘的身子無礙了,就派人送姑娘回家去。」

  「放他媽的屁!」唐蘆兒忽然吼出一句,「怎麼無關了!怎麼無關了!怎麼就無關了!」

  「姑娘……」飛燕惶惶然地站在那,也陪著一塊掉淚。雖說她只是王府裡的下人,但這裡畢竟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然那麼高高在上的人,竟說敗就敗,往昔的一切,轉眼間灰飛煙滅。雖說她因唐蘆兒的關係倖免於難,但心頭卻也是一片茫然與恐慌。

  兩人正對著一塊兒掉眼淚呢,誰也沒發現門口那已走進一個身影。直到飛燕抬手擦眼淚的時候,才注意到那人,她一怔,轉頭一看,心裡即是一慌,忙擦乾眼淚朝那人行了一禮,惴惴地喊了一聲:「王爺。」

  安遠王略點了點頭,就示意她出去。

  唐蘆兒怔然抬起眼,即見門口處站著一位身著紫緞蟒紋箭袖長袍的年輕男子,腰束青白玉鏤空雲龍紋革帶,髮束紫金鑲珠冠,面容冷峻,身材高大。

  飛燕出去後,他便往她這走了過來,唐蘆兒怔怔的看著那一步一步行近的人,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整個愣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04 PM

第73章 寵

  她紅著一雙眼,怔怔地看著他,久久不語。安遠王打量了她一會,只見這丫頭臉上全是淚漬,加上睡了兩天後,那微有些蓬亂的頭髮,瞧著像只髒兮兮的小貓。

  「身體,可有覺得不舒服?」她一直沒有開口,他便主動問了一句。

  面容比她熟悉的人要年輕上許些,連那聲音聽起來也一樣年輕上幾分,沒她聽習慣的那麼低沉沙啞,且還多了幾分冷冽之意。而且,或許是這一身皮的作用,蟒袍玉帶紫金冠,讓人覺得他身上帶著的,是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威儀,這人,就那麼簡簡單單的往那一站,都令人不得不低頭。

  「我奶奶呢?」唐蘆兒微垂下眼,然後又抬起來,看著對方問道。

  「走了。」安遠王道了一句,遲疑一會,又補充道,「她因有事,不得不暫時先離開,血籐花她已帶走,她的傷,亦已無礙。」

  唐蘆兒怔住,張了張口又閉上,想來,人家是什麼都知道了,她還說什麼。

  「你奶奶,過幾日,會來接你。」安遠王又道了一句。

  「哦。」唐蘆兒慢慢垂下腦袋,聲音帶著和分沮喪。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安遠王看了她好一會,又問:「肚子餓不餓?我讓人給你備吃的去。」

  聲音不一樣了,容貌不一樣了,語氣卻還是一樣,態度也是一樣。

  明顯是升級版的田七,可是,她卻是個戀舊的人,升級神馬的最討厭了。

  唐蘆兒咬了咬唇,又抬起臉瞅著他問:「你叫什麼?」

  安遠沉默一會,緩緩開口:「上官鈺,表字明德。」

  「上官鈺,上官明德。」唐蘆兒念了一句,就撇了撇嘴悶聲道,「好難聽。」

  「田七已死。」上官鈺輕輕道了一句,那本就是他準備了三年的身份,從翔天圖被偷,接著他被逼著弒師後,就開始準備這個計劃了。當時沒有直接找上仇人,而是先從興海幫下手,用三年的時間織成一張大網,最後不但親自出手,而且還對自己設下黃金萬兩的通緝大賞……而此行,唯一在他算計之外的,就是這小姑娘。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遇上恩師的後人。

  唐蘆兒眼裡不由又湧上淚來,雖然知道人還是那個人,可終究是不一樣了。

  「抱歉……」上官鈺上前,站在她跟前,垂下眼看著那像只被人遺棄的小貓一般,正吧嗒吧嗒掉著眼淚的姑娘,一聲歎息。

  「你這個大壞蛋。」大悲之後大驚,唐蘆兒說不出自己到底哪來的滿肚子委屈,終於忍不住抓著他的衣袖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全往他衣服上蹭,「嚇死我了!」

  上官鈺又是一聲暗歎,任她抓著,然後抬起另一手輕輕揉毒害她的腦袋道:「別哭了,臉上好髒,眼都腫了。」

  唐蘆兒卻是不管,往他袖子上狠狠熊了兩個把鼻涕後,才慢慢消停下來,然後含著濃濃的鼻音道:「我餓了。」

  飛燕一直候在外面,裡頭喚了一聲,她即捧著水和毛巾等物,垂著臉走進來服侍唐蘆兒梳洗。

  「需要什麼就跟丫鬟開口,我,這兩日會忙一些。」瞧著那張髒兮兮的小臉蛋變乾淨後,上官鈺道了一句,然後就躲開那雙巴巴瞅著他的大眼睛,轉身出去了,紫色的蟒袍眨眼間就消失了,只留下那個高高的門檻,陽光投下的斑駁樹影斜落在上面,透著一股恆遠的寧靜。

  上官鈺的隨從在外已等候多時,瞧著他出來後,鬆了口氣,忙上前道:「王爺,京州那邊來信了,皇上的欽差不日即到,是專為接手定南王之事而來。」

  「回去說。」上官鈺點了點頭,面上並無意外之色,這本是他意料中的事。

  唐蘆兒站在門檻後面,靠著門框,看著走廊那越行越遠的身影,心裡道了一句:「她的長途旅行,結束了。

  難怪夜宴那晚,她在筵席上看到他時,感覺會那麼陌生。

  因為人家原本就是生在那個環境,無論外表和身份怎麼轉變,有一些骨子裡的東西,卻是改變不了的,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七哥,再見了,再不見了。

  ……

  柳夫人在定南王斷氣的當天就失蹤了,上官鈺沒有刻意派人去尋,也沒有將那事記錄在檔,只是模糊的一筆帶過,畢竟那日死在大火中的女眷不少,且幾乎個個都被燒得面目全非,故一個空有夫人名分,卻無家族勢力的女人,不會有太多人去關心她的真正死活。

  定南王妃藏在花房裡那一半的翔天圖,也在那日的大火中,幾乎整個化為灰燼,上官鈺撿起最後剩下的一角,站在那沉默良久,然後手一捏,就將那最後的一角,化成碎片飄散在大火後的廢墟中。

  那兩日的時間裡,唐蘆兒從上官鈺口中得知,當年的柳親王,是他的玄祖父,但翔天圖卻非他玄祖父所創,而他玄祖母所創,只是他玄祖母卻從不願在此事上留名……

  知道這事後,唐蘆兒抱著膝蓋坐在走廊的欄杆椅上,呆呆地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然後淚眼婆娑的一歎,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上官鈺走到翠玉軒院門口,看著呆坐在走廊上的那姑娘,心裡一歎。自知道他的身份後,她就幾乎不再過去找他了,他也不知該如何待她,畢竟兩人之間牽扯到的事太多。

  光她生父死於他手,他就說不清,也不想讓她知道,若有可能,他甚至不想讓她知道,他就是安遠王,只是瞧著這丫頭忽然就這麼消沉下去,他卻又有些不忍,或許讓她奶奶早點將她接走比較好。

  仰望得脖子都酸了,唐蘆兒便放下有些發麻腿,然後動了動脖子的時候,忽然看到那個頎長挺拔的身影,一時間怔住。上官鈺本想轉身離開的,只是瞧她看過來後,便停住了,遲疑了一會,才抬步走過去,看了她一眼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息。「

  「睡不著。」唐蘆兒坐欄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腿,又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還以為你再不過來了呢。」

  「我,很忙。」上官鈺避開她的目光道了一句。

  「現在不忙了?」她又在欄杆上踢了一腳。

  上官鈺沉默了一會,歎道:「太晚了,進去休息吧。」他說完,就轉身走了,步子依舊不急不緩。

  「七哥。」將走到院門口那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輕微的聲音,他腳步不由就是一頓,遲疑良久,終於回頭,即見那姑娘在月下笑得一臉燦爛。

  「晚安!」她朝他招了招手,然後才轉身回了屋。

  上官鈺站在那良久,冷峻的臉上,慢慢盪開一抹笑,冰冷的眼眸亦跟著浮上幾分難以察覺的溫柔。

  翌日一早,一輛青灰色的馬車停在定南王府的角門處,沒一會,換了一身常服的上官鈺即從角門出來,坐上那輛馬車。

  就算定南王府變了天,但這香州盛事卻並未因此而停下,特別是民間舉辦的斗香會,依舊如火如荼的舉行著,且眼下,這一年一度的斗香會已近尾聲,故各處香行都卯足了勁,絞盡腦汁要在這最後的時刻打響名聲。

  車才駛出王府大道沒多會,就已聞到空氣裡飄著的淡淡香味,上官鈺挑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只是沒一會就放下了車簾。外面繁華熱鬧的街景,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卻不知那姑娘,怎麼每次都能看得那般津津有味。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一處不起眼的民居小巷內停了下來。

  上官鈺下來車,走到一間民房前,抬手,在那門板上輕輕敲了三下。不多時,就有一鷹鉤鼻的中年男子出來開門,對方瞧著上官鈺後,神色微變,就要關門,後面卻傳來一句:「讓他進來。」

  那人一怔,警戒地看了上官鈺一眼,才讓開身。

  待上官鈺進去後,唐老太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卻一直沒有開口。旁邊的鷹鉤鼻男人緊緊盯著上官鈺的步子,手一直握在腰間的飛刀上,蓄勢待怪,只是上官鈺下一刻的舉動,卻讓他吃了一驚。

  「師侄,上官明德見過師叔。」上官鈺走到唐老太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明德,是他師父當年給他取的表字。

  唐老太桀桀一笑:「早聽說我師兄當年收了位小王爺為徒,哼哼,怎麼,你今日是特意過來捉拿我的?」

  「師侄不敢。」上官鈺說著就從袖中拿聘個小匣子捧上道,「這是血籐花種,因知道師叔在尋這東西,所以特意送來。」

  唐老太接過那小匣子,打開看了一眼,便不客氣地收起來道:「還算有點誠意,如此你欺負我家丫頭的事就算了。」

  上官鈺一愣,即道:「師侄未曾……」

  唐老太眼一瞪:「放屁,我家丫頭黃花大閨女一個,卻被你帶著跟你混了一個月,這還不算欺負她算什麼 !」

  上官鈺馬上將話吞了下去,不敢做聲。

  「行了你滾吧,明兒一早將我家丫頭帶到碼頭那,哦,船記得也給我備好。」

  「是。」上官鈺立馬應聲,見唐老太再沒什麼吩咐後,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第七十四章  唐蘆兒的邀約

  那日下午,飛燕給剛剛午覺醒來的唐蘆兒梳頭髮的時候,面上一直就帶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唐蘆兒那會正想著剛剛上官鈺過來告訴她,明天一早就送她去碼頭的消息,因此也沒多留意。

  「姑娘……」飛燕到底忍不住了,終還是遲疑地開了口。

  「嗯?」唐蘆兒只是下意識的應了一聲,腦子卻還在神遊太空,飛燕咬了咬牙,就往地上跪了下去道:「求姑娘賞個恩典!」

  唐蘆兒這才回過神,唬了一跳,忙拉她起來道:「有話好好說,你幹什麼這是。」

  飛燕本想就跪著求的,只是唐蘆兒硬是將她拽了起來道:「不用這樣,你有什麼事好好說,能幫的我一定幫,若是幫不了的,你求我也沒用。你也知道我什麼身份,什麼賞不賞的,我哪有那能力……」只是說到這裡後,瞧著飛燕那似要哭了的表情,她只好改口道:「呃,你先說吧,遇到什麼難事了,我瞧瞧能不能幫上忙。」

  飛燕忐忑地屈身行了一禮,然後才將心裡的事道了出來。

  原來唐蘆兒明兒就要離開的事,她也知道了,故她心理更是清楚,唐蘆兒一走,她就沒什麼用處了。定南王府被抄,府裡所有家奴,打的打,賣的賣,殺的殺,如今剩下她,正不知以後該怎麼辦。且之前王府被抄家的時候,她這些年存的體已也都被搜走了大半,如今想要贖身走動關係什麼的,根本不夠。所以這些天,她心裡一直就為這事煎熬著,也不知自己以後到底會怎麼樣。

  聽飛燕說到這,唐蘆兒便明白了飛燕的難處,只是她也不知該怎麼幫,說白了她現在就是只混飯吃的米蟲,屁用沒有。

  「那你心裡,可有什麼打算沒?你想讓我怎麼幫你?你外頭可還有家人?」唐蘆兒想了想,便問道。

  「我,我父母還在的,他們如今在朱雀街那邊的夜市擺麵湯營生。」飛燕垂著臉道了一句,然後又抬起頭,接著道,「所以我想,想出去幫爹娘照看攤子。正巧這個月月末的這些天,夜市那邊是可以擺攤擺通宵的,而且爹娘的年紀大了,要是有個人幫忙,也能輕鬆些。」

  「那很好啊。」唐蘆兒趕緊點頭,她還以為飛燕無父無母了,現在一聽這樣,倒是放了心。

  「所以,所以求姑娘幫我脫了奴籍,求姑娘幫我在安遠王面前說句話,我這輩子都感激姑娘!」飛燕說著就又跪了下去,實際上,她現在不但身上帶著奴籍,而且還是罪臣家的奴籍。這要想脫掉,照一般路子,不知要花上多少銀子費多少時間,且最後還不一定能成。兩日前,她阿娘也悄悄來找過她問這事,只是那會王府剛被抄家,她哪敢提。但眼下不提不行了,唐姑娘明日就要走了,她再不說,以後就再沒機會了。

  對她來說,以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能不能脫掉奴籍,不過是安遠王一句話的事。這些天她早也瞧了出來,安遠王對唐姑娘看之甚重,只要唐姑娘願意幫她說句話,她這事就準能成。

  「別這樣。」唐蘆兒歎了口氣,將她扶起來道,「我幫你說一說就是,只是不敢保證這事到底能不能成,到底我也不瞭解這裡面的事。」

  「只要姑娘願意幫我說,就是天大的恩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飛燕含著淚,緊緊抓著唐蘆兒的手,如似抓住希望一般。

  唐蘆兒尷尬的笑了笑,安撫了她幾句,然後想起飛燕剛剛說的夜市之事,便問:「對了,這香州城的夜市,都能擺通宵的?」

  「不是,是就斗香會最後的這幾天能擺通宵。」見唐蘆兒應下了,飛燕那顆忐忑的心總算放了下去,於是更加慇勤地解釋起來,「因為斗香會的原因,從各地趕來香洲的人較多,可是難得過來一趟,誰都想嘗點新鮮的東西,於是朱雀街那邊的夜市就成了首選。久而久之,朱雀街那便多了一條特例,即是斗香會的最後幾日,夜市可以擺通宵,而且通宵這幾日,除了有各種吃的外,還有各種雜耍可看,有時可能還能趕上有人放煙火,可熱鬧了。」

  「哦,那今天的夜市開始了嗎?」唐蘆兒好奇的問道。

  飛燕點了點頭道:「今兒就是通宵夜市開始的第一天。」

  ……

  傍晚時分,唐蘆兒算著上官鈺這會應該得閒了,便出了翠玉軒,往前院的書房那尋了過去。

  已經過去好些天了,但這王府裡的蕭條冷清卻是依舊,空氣裡還隱約能嗅得到幾分焦味,不遠處被燒燬的房子還立在那邊,無人清理。原本樓宇林立,鮮花遍地的王府,轉眼間就殘敗下去,每次看到,都讓人心裡忍不住生出幾分唏噓。

  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前院後,卻聽說安遠王眼下還在書房裡跟幾位大人商討著事情,正忙著呢。

  唐蘆兒只好踢著步子在那附近轉了幾圈,有幾次還走到那書房外面,悄悄往裡探了探。當然,她還什麼都沒探到呢,就被候在附近的隨從給客氣地請開了。

  「王爺他,要一直這麼忙下去麼?」唐蘆兒歎了口氣,往書房那瞅了一眼,問了那隨從一句。

  「王爺的事,我不能過問。」那隨從一板一眼地答道。

  「總得吃飯吧。」唐蘆兒說著又瞅了那名隨從一眼,「難道他,王爺不吃飯,你也不吃?」

  「主子還未用飯,下屬自然不能先用。」還是一板一眼的回答。

  唐蘆兒心裡一歎,難怪是跟在他身邊的人,連說話都是一個樣。

  「你跟在王爺身邊很久了嗎?」唐蘆兒不想無功而返,一個人等,又很無聊,便拉著那隨從聊了起來。而那隨從似乎回答問題慣了,雖然言辭比之前的田七更加無趣,但人家起碼是有問必答。於是唐蘆兒就放開了話匣子,就在說到桂魚的第六種做法,且那隨從正絞盡腦汁想著附和的詞的時候,旁邊終於傳過來一個天籟般的聲音:「找我?」

  那隨從長鬆了口氣,如釋重負地走到上官鈺一側道:「王爺,唐姑娘剛剛過來……」

  上官鈺點了點頭,就示意他退到一邊去。

  「有事?」上官鈺瞧著那姑娘一雙亮晶晶的眼,面上的表情不由就放柔和了幾分。

  「嗯,想跟你說說,飛燕她的奴籍,能不能去了?她想回家幫忙父母擺攤子營生呢。」唐蘆兒手裡甩著一根柳條,小心地問了一句。

  上官鈺沒有遲疑,聽完就點了點頭道:「可以,一會我交待一聲,順便將之前從她那搜的東西一起交還回去。」

  「哦,那就好。」唐蘆兒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又道:「謝謝。」

  「還有事嗎?」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上官鈺便問了一句。

  「你,很忙?」唐蘆兒不答,反問了一句。只是這話才落,一邊就走過來一個隨從小心道了一句,書房裡的某某大人怎麼怎麼,唐蘆兒擰著手裡的柳條,滿臉怨念地朝那隨從瞪過去。可憐那小隨從話才說了一半,忽然就撞上這麼一雙充滿怨念的大眼睛,一時間嚇得把後面一半話卡在喉嚨裡。

  上官鈺只吩咐了一句,讓他們先等一會,然後就回過頭看著唐蘆兒,等著她的話。

  「你晚上還要忙?」唐蘆兒瞅著他再問。

  「有事?」上官鈺不解,這姑娘到底什麼事這麼難以開口。

  唐蘆兒甩了甩手裡的柳條,然後才瞟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了一句:「聽說,今晚朱雀街那邊有通宵的夜市。」

  上官鈺微怔,唐蘆兒接著道:「聽說會有很多好吃的。」

  上官鈺靜靜看著她,唐蘆兒扯著手裡的柳條:「聽說會有很多好玩的。」

  上官鈺已經明白她什麼意思,卻還是沒有開口,唐蘆兒又甩著手裡的柳條道:「聽說會很熱鬧。」

  她說到這,就抬起臉,瞅著他道:「我還從沒逛過這邊的夜市。」

  「很可能這一輩子,就遇上這麼一次這邊的夜市。」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撇了撇嘴,有些沮喪地扔了手裡的柳條道,「我找飛燕陪我去吧。」

  她說完就默默轉身,上官鈺歎了口氣道:「你等我一會,我處理完眼前的事,就帶你去,現在天還未暗,你先回去換身衣服。」

  唐蘆兒馬上在心裡打了個「V」,然後轉回臉笑道:「那我過一會再來找你。」

  此時夕陽已落,天邊最後一抹金光將那姑娘面上的笑烘托得愈加燦爛,上官鈺走上前,抬手將落在她發上的柳葉拿下來道:「既然想吃好吃的,那一會就別吃晚飯了,只是今晚可別再貪嘴又吃壞了肚子。」

  唐蘆兒面上微窘,隨即就撓了撓腦門道:「那次不是意外嗎,那我走了,一會再過來啊。」

  上官鈺笑著點了點頭,瞧著那姑娘走開後,才慢慢收了笑往書房走去。

  候在旁邊的兩名隨從,悄悄將驚愕得差點掉下的下巴,慢慢按了回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0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14 PM 編輯

第75章 這是約會嗎?

  沐著夜色中的細風,唐蘆兒隨上官鈺在東華門那下了馬車後,就扯著上官鈺的袖子,一臉興奮的往朱雀大街上走去。一路上但見數不清的各色攤檔,點著羊皮紙燈在夜幕中連綴起來,如長龍一般,擁滿了熱門的街道。

  香州城一入夜,最熱鬧的地方當屬這朱雀街。只見當街擺攤的有細料??兒、香糖果子、間道糖荔枝、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涼水;大點鋪子前的紅絲水晶膾、滴酥水晶鱠、煎肝臟、煎夾子;還有打著大招牌的鱔魚包子、胡餅、和菜餅、蛤蜊、螃蟹、胡桃,林林總總,看花了人眼,竄雜的香味也將人肚子裡的饞蟲勾出來,直引得口水滴答。

  街上行人如湧,摩肩接踵,兩人偶爾從油炸果子的攤點前經過,總不時會碰上那攤主忽的將一籃子的面果子倒入油鍋內,遂見那整個油鍋熱門得似要炸開一般,且還有油星子蹦蹦蹦地往外濺,若是跳到皮膚上,就是不起泡,也能湯出個紅點來。

  上官鈺既要顧著幫唐蘆兒擋這些油星子,又要照顧她別被行人撞倒,還得防止有登徒子渾水摸魚。是他將她帶到這邊來的,故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在這吃了虧,或是讓人佔了便宜,所以心裡是一刻都不帶放鬆的,加上那個個攤位上的熊熊大火,前炸翻炒送出的騰騰熱氣,一時間倒讓他額上出了一層薄汗。

  偏那姑娘好奇心旺盛得緊,無論哪個攤子都要湊上去看一看瞅一瞅,有時還鬆開他的袖子,上官鈺無奈,不得不次次開口,讓她拉緊了,別走丟。

  唐蘆兒正湊到一個攤子前,兩眼發光地看著那攤位上的各種串燒,只見花花綠綠,葷的素的都有,好些還是她沒見過的玩意,新奇得緊。

  「咱們吃這個?」唐蘆兒留著口水,回頭找上官鈺。

  上官鈺正要喊她呢,冷不丁這姑娘忽然回頭,面上帶著純粹的笑,說話間眼波盈盈,表情嬌俏,旁邊紅彤彤的火光將她一雙長睫映照得如蝶翼一般,忽閃忽閃。

  上官鈺本想讓她找個有擺桌椅的攤位,坐下好好吃東西。只是話剛要出口,瞧著那一雙明若點漆,滿是期待的眸子後,他即將那話給吞了回去,乖乖幫她付了錢,任她挑了五六串鮓脯果子等物,且自己還被她硬塞了兩串不知是什麼肉燒成的片兒,然後繼續跟著她在這洶湧的人潮裡逛蕩。

  「七哥七哥,你瞧,這是什麼?」

  「七哥,快過來,咱吃這個。」

  「七哥,我這個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哎喲,你客氣什麼。」

  「七哥,你那個給我咬一口!快點啦!」

  「七哥,你渴不渴?那有賣冰鎮雪梨水的!」

  「七哥……」

  「七哥……」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又改口了,並且越叫越順,面上的笑亦不曾停下過,她是真的開心,純粹的開心。上官鈺一開始還有些不大自在,畢竟這等人潮擁擠又吵雜的平價夜市,他以前不曾來過,他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只是料不到的是,她的開心,已在不知不覺間,將他感染。

  這樣平實的,充滿煙火氣的人間熱鬧,是他從未體會過的,一開始還有些格格不入,只是被她拉著扯著,一聲一聲「七哥」的叫著,竟讓他慢慢溶了進去。

  今夜為了來這裡,唐蘆兒特意換了件淡藍海水紋鑲邊的盤扣玉白小衫,腰上束著翠綠繡花小帶,下面則是粉綠長褲,褲腿下面同樣繡著一圈海水紋飾。上官鈺一邊接過她遞過來的冰鎮雪梨汁,一邊打量了這姑娘一眼,見她發上梳著還是簡單的雙螺髻,且髻上就簪了兩朵藍紗花,如是小丫鬟一般,極不起眼的打扮,卻讓他看得心頭一軟。似乎從未見過這麼開心的人,說話間總是溢滿笑的臉,璨若星辰的眼,再怎麼消沉,一頓飯就能將她哄得開心起來,嬌嫩單純得如似一滴清晨裡剛凝出的露珠。

  「哇,吃得好飽!」唐蘆兒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冰鎮雪梨汁,就摸了摸自個的胃,滿足的歎了一聲。

  「還想去哪?」上官鈺將兩人的碗還給攤位老闆後,就問了她一句,兩人吃吃停停,已逛了一個多時辰,差不多走了大半條街。再往南,就多是一些耍雜的戲班子,而朱雀街的盡頭,則是香河河岸,這個時間,那裡應該有不少尋歡作樂的畫舫在河道上。

  「吃飽了,咱玩兒去吧。」唐蘆兒呵呵一樂,就扯著他的袖子繼續往前。只是兩人才剛走兩步,前面一個似喝多的男人忽然就往他們這趔趔趄趄地撞了過來,因周圍的人極多,大家也都在躲。唐蘆兒避之不及,眼見就要被撞上了,上官鈺手一拉,就將她往自個懷裡一帶。

  她極熟悉的氣息,混著淡淡的薄荷清香,獨屬於他的味道,伴著他身上細軟的衣料,嗅覺觸覺同時迎面撲來。唐蘆兒只來得及低呼一聲,那醉漢就從她旁邊擦了過去,瞬時就撞翻了人家攤位前的一個大水桶,惹來驚呼謾罵聲一片。

  不過是眨眼的時間,上官鈺就推開唐蘆兒,然後拉著她的胳膊將她帶離了那。唐蘆兒摸了摸鼻子,一臉垂涎地瞅著旁邊的男人,那樣冷峻的表情,那樣有力的手臂,那樣安全的懷抱……啊啊啊,她剛剛才沾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推開了,竟沒給她裝出虛弱害怕的時間,以便於讓她多扒著他一會,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她在心裡恨恨地咬著小手絹,無限怨念!

  對一個好吃者來說,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一道超級美食就在眼前,結果卻只能聞不能吃,偶爾還要被調戲一些,簡直就挑戰自己對美食的抗拒力。

  要再來一個醉漢就好了,唐蘆兒滿心怨念地想著,再一次的話,她絕不放過機會。

  上官鈺自是不知自己正在被人家口水滴答的垂涎著,故瞧著那姑娘忽然沉默下去,還當她是介意自己剛剛那一抱,跟著他又想起唐老太之前的那一番警告。於是上官鈺遲疑了好一會,才解釋道:「剛剛是不得已,你莫放在心上。」

  「啊,哦哦……不會不會!」唐蘆兒回過神,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忙就擺手搖頭傻笑,心裡跟著強調,絕對不會。

  兩人不尷不尬地走了一段,忽然瞧著前方有人擺著個玻璃水箱,裡頭滿滿的都是五顏六色的金魚,唐蘆兒有些奇怪,便走過去瞅了眼道:「這還賣金魚?」

  「姑娘,俺這不是賣,是白送,只要你能撈到,就可以拿走哦。」那老闆是個乾乾瘦瘦的中年男子,見有客人上門,馬止笑了起來,遂見滿臉菊花開。

  「哦,有這好事?怎麼撈?」唐蘆兒被勾起興趣了,即問道。

  「用這個小網撈。」金魚考核帶著一臉菊花,笑瞇瞇拿起一個湯勺般的小網和一個裝著水的小桶遞給唐蘆兒道,「撈一次,一文錢,只要姑娘能將缸裡的金魚撈出去,就能拿走。姑娘,我這缸裡的金魚,就是最便宜的也得十五文才能買得到,試一試吧,很划算的吶。」

  「那我試試。」唐蘆兒擄了擄袖子,接過那湯勺小網,瞅準一尾粉金色的大頭金魚,就將手裡的小勺網往那一撈。喝,這一出手就一個准,唐蘆兒信心大作,忙將小勺網拿起道,「有了有了,快把桶給我。」

  金魚老闆一邊將小桶遞過去,一邊笑瞇瞇道:「姑娘好手氣呀。」

  只是他話剛落,唐蘆兒網裡那條金魚掙扎了兩下,就撲通的一聲,就落回水裡了。

  「啊,老闆,你這個是破網啊。」唐蘆兒一驚,拿起一看,只見那網上已破了個大口子。

  金魚老闆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姑娘,這網就是這樣,撈金魚,靠得是手要快,您得在這網破開前將魚勞出來才行吶。」

  「我說呢,還有白拿的東西。」

  「姑娘剛剛那一下撈得不錯呢,要不要再試試,練練手感也不錯的,一次才一文錢。」金魚老闆又遞過一個小網,笑瞇瞇地誘惑著。

  唐蘆兒心裡還真有些癢癢的,金魚她倒不稀罕,就是這遊戲確實有些勾人,就是在你快要成功的那一瞬,忽然破功,多讓人不甘心啊。

  只是,當她整整撈了三十次後,唐蘆兒開始有些抓狂了,不甘地瞪著眼前的奸商道:「老闆,你這是坑人啊,竟沒一個網好使的!」

  「姑娘,手不快,怨不得人吶,要不要再試試?」金魚老闆面上依舊帶著一臉菊花,說著又遞上一個小勺網。

  「七哥……」唐蘆兒瞅了上官鈺一眼,上官鈺一歎,伸手接過金魚老闆手裡的小網,問她道:「想要那一條?」

  「都要,行不行?」唐蘆兒呵呵笑著,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貪心。」上官鈺眼中半含是笑,然後又接過旁邊那個小桶。那金魚老闆心裡本還暗爽,以為今晚能多賺上一筆了,哪知下一刻,他卻驚得差點?將自個一雙眼睛給凸出來!

  只見那男子舀著金魚的動作,快得甚至看不清,只聽見撲通撲通的聲音連成一片,直到那一小桶快裝滿了,他手裡的小勺竟都沒有絲毫破損!

  「七哥,你好帥!」唐蘆兒從那視覺震驚中回過神,頓時一聲驚呼,恨不能朝他撲上去。

  「公,公子,俺這是小本生意……」金魚老闆瞅著自己那已經光光的魚缸,心痛得快要發病了。

  上官鈺卻沒搭理那老闆,只是看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心情大好,便抱著那小桶往魚缸裡一倒:「好啦好啦 ,還給你啦。」

  兩人才離開那金魚攤位,唐蘆兒正瞅著下一個玩什麼時,不想後面忽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語氣裡帶著幾分詫異:「明德哥哥!?」



第76章 美人如刀

  很耳熟的聲音,叫著她並不熟悉的名字,但卻是很熟悉的人。

  唐蘆兒隨上官鈺一塊回頭,遂見身後婷婷裊裊走來一風姿絕美的粉衣女子,只見她髮飾簡單,妝容素淨,並瞧著唐蘆兒和上官鈺回頭後,馬上嫣然一笑,頓時其身後萬盞燈火瞬間被奪去光彩,喧鬧吵雜的街道上,似有春風乍起,忽的撥動人的心弦。

  雖定南王府有無數多美人,然卻無一人能比得上眼前這一位。

  容貌能與之相衡者,不及其風姿過人。

  風姿能與之相衡者,不及其才情無雙。

  才情能與之相衡者,不及其身份尊貴。

  而身份能與之相衡者,卻不及其性情可人……

  「果真是明德哥哥,剛剛忽一眼看到,還有些不敢相信呢。」那女子快步上前,對著上官鈺含蓄一笑,然後就轉向唐蘆兒,略帶幾分驚喜地歎道,「原來你真的沒事,當時怎麼也不報個信回去,倒是讓我擔心了好些天!」

  「四姑娘怎麼會在這?」唐蘆兒更是詫異,陳府的四姑娘陳嫣紅,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呢,眼下居然會出現在這等地方,簡直比自己的穿越還要讓人吃驚。

  陳嫣紅抬起柔荑素手,翹起蘭花玉指,將垂在耳邊的髮絲輕輕往後一挽,同時面上露出幾分略帶羞赧的一笑。面對這樣的美人,就是同是女子的唐蘆兒看著,也覺得非常的賞心悅目。特別是那個挽髮的柔美動作,唐蘆兒以前還曾幾次臭美的對著鏡子學過人家,卻每次都被自己給惡寒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是月初時隨二哥上京看望太后,離京後,二哥聽說香洲這邊有斗香會,於是便換了船走水路。今日正好行到香河這邊,二哥瞧著這裡熱鬧,便在這暫停一晚,我因在船上待得悶了,就叫小涼陪我上來走走,卻沒想會在這碰上你,還有明德哥哥。」

  陳嫣紅說完,就又看了上官鈺一眼,再一欠身道:「聽說安遠太妃年初時染了一場風寒,我卻未曾有機會前去探望,心裡一直掛念著,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今身子如何了?原想這一趟回去,就去錦園拜訪的,不想會在這遇到明德哥哥。」

  「多謝四姑娘掛念,祖母身體已然無恙。」上官鈺略點了點頭,就往她後面看了一眼。陳嫣紅即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過去,柔聲笑道:「是二哥和趙公子,他們應該是湊完熱鬧回來了,明德哥哥也有好些年沒見過我二哥了吧,前些日子父親還跟二哥提起過你呢。趙公子是上個月到的柳州,接著又去了星棋島拜訪父親,後來就隨我們一塊上京看望太后,所以便也跟著一塊回來了。」

  不知為何,人家剛剛明明還輕聲細語地回過她的話,但唐蘆兒卻有種被晾著的感覺。她有些不大自在地偷偷扯了扯自個的衣袖,剛剛還以為陳嫣紅會問她怎麼會跟安遠王在一塊,卻不想陳四姑娘的教養好得讓她望塵莫及。對她跟安遠王一塊游夜市的事,人家明明都撞上了,可不但沒問,就連面上一絲對這事的訝異都未曾表現出來。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唐蘆兒心裡感歎,幸好不問,不然她也不知該怎麼說,而且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

  上官鈺垂下眼看了唐蘆兒一眼,便對陳嫣紅道:「一會代孤向令兄問個好。」

  客氣到生疏的話,連自稱都讓對方感覺到距離,且明顯是沒有再繼續交談下去的意思。唐蘆兒微怔,不由就看了上官鈺一眼,卻見他此時面上沒什麼表情,無驚亦無喜。只是聽陳嫣紅的話,他們起碼是自小就認識的才對?不過陳嫣然是太后的侄孫女,上官鈺又是安遠王,說起來兩人都是皇親國戚,且積壓自住的地方離得也不遠,就隔著一道窄窄的海峽,從小就認識也不奇怪。

  唐蘆兒暗自琢磨著,而上官鈺說完就已轉身,並示意唐蘆兒跟著一塊走。

  「明德哥哥請留步。」陳嫣紅輕移蓮步上前,「既然明德哥哥還有要事,那嫣紅就不請兩位上船敘話了,只是數日後,我與二哥會上錦園拜訪安遠太妃,不知那會明德哥哥可回了柳州?」

  上官鈺未開口,只是搖了搖頭,面色雖沒那般冷,眼神卻是極淡。

  陳嫣紅面上倒沒什麼失望之色,似剛剛只是隨後一問般,瞧著上官鈺搖頭後,她即朝他欠了欠身,然後就轉過臉對唐蘆兒道:「你什麼時候回星棋島?上個月就想請你進府一起聊天作畫來著,哪想才沒幾天呢,就聽聞你出事的消息,倒是嚇了我好一跳,我當時還求著父親派人出去找了好久。」

  「呵呵……多謝四姑娘記掛,我啊,明兒就回。」

  「如此,那我回去就準備給你接風洗塵去驚。」陳嫣紅一笑,又抬手輕輕挽了挽耳邊的髮絲,再朝上官鈺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婷婷裊裊地走開了。

  陳嫣紅一走,上官鈺便也往前去,唐蘆兒忙跟上,不多時,他們幾人便各自消失在這人潮洶湧的夜市街道中。

  「我還擔心她剛剛會問我怎麼回事呢。」走了一段路後,唐蘆兒呼了一口氣,笑道。

  「什麼怎麼回事?」上官鈺轉頭看了她一眼。

  「怎麼跟你走在一塊了嘛。」唐蘆兒說著就是一歎,「我倒是忘了,這次回去後,怎麼跟大家解釋?」

  「你奶奶幾天前已經送消息回去了,說是你當時被附近的漁民所救,後來就被你奶奶找到。」

  「那咱們……剛剛四姑娘看到了呢。」唐蘆兒鬆了口氣,又道:「我要不要解釋什麼?」

  「要解釋什麼?」此時他們已走到河岸邊,周圍的人略少了些,上官鈺走到河岸石砌的欄杆那,看了一眼那星星點點的河面,然後就回頭,垂下眼,看著她反問。

  唐蘆兒怔住,他看過來時,因背著光,故她看不清那張冷峻的臉上,到底藏著什麼樣的表情,只覺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深幽。

  「哦,也是哦,解釋什麼……」唐蘆兒呆了呆,然後就傻傻地道了一句,表情憨憨的。瞧著她那樣,上官鈺面上不由就露出幾分笑,然後就轉過身看著江面輕輕道了一句:「回了星棋島後,好好照顧自己。」

  唐蘆兒抬起眼,怔怔的看著那背著她,負手而立的背影。

  今夜,他換了一身普通的袍子,身上沒有帶任何象徵身份的東西,出來時也不曾帶上隨從或是護衛,至少這一路上,她都沒有看到有人跟著他們,也沒有發覺有誰對他們的態度是特別的。所以今晚她玩得很開心,只是現在,因他這一句明顯是離別之前的話,讓她鐵的就生出幾分傷感來。再看他一直背著她負手而立的身影,莫名的,就感覺一種說不出來的孤寂這感,從他身上瀰漫而出。

  唐蘆兒走上前,抬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上官鈺便又轉頭,垂下眼靜靜的看著她。

  「七哥,謝謝你。」她垂著臉,扯著他的衣袖,良久,才輕輕道了一句。

  謝謝你這一路的陪伴和幫助,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縱容和遷就。

  周圍遊玩的人,在唐蘆兒沒有發覺的情況下,逐一離開。

  而藏在不遠處的那兩位,上官鈺的貼身隨從,其中一位年長一些的忽然就抬手,朝比他年輕的那位的後腦勺上拍了一掌道:「你看著王爺做什麼,給我仔細看著周圍。」

  「我不就看一眼嗎,王爺還從沒對誰這般特別過。」趙雲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王爺對誰怎樣,由得你來胡說的,做事!」趙力又低喝了一聲。

  趙雲不敢吱聲了,收斂心神,仔細注意四周。

  此時河面上行來數艘畫舫,只見那船頭船尾都懸著數十盞琉璃宮燈,絢麗的燈火將水面映得磷光萬點。輕盈的夜風,把畫舫裡的絲竹官弦之聲,斷續送來,亦將那姑娘額前的劉海輕輕吹起。只是因她垂著臉的關係,他未能看清她眼裡的神情,唯看得見那被風一次又一次送起的青絲,擾亂了他的視線。

  想伸手撫上她的腦袋,撥開她額前亂飛的劉海,只是剛稍一抬起手,卻又忍住了。

  「七哥,你以後會去看我麼?」唐蘆兒又問了一句,聲音裡滿是期待。

  上官鈺沉默好一會,才移開目光,輕輕道:「有機會,我會去的。」

  唐蘆兒抓著他的衣袖,很久,慢慢鬆開,然後抬起臉,笑出一臉燦爛:「那我一定會給你備好酒!」

  「好。」上官鈺也跟著輕輕揚起嘴角。

  「好了,那咱們回去吧,太晚了。」唐蘆兒說著就伸展了一下雙臂,然後轉身,腳步輕快地往前走去。

  上官鈺在後面看著她,沒有動。唐蘆兒自己走了一段,直到走了數丈遠後才停下,回頭喊他:「七哥,走呀!」

  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燦爛的笑。

  前面輝煌的燈火,河面璀璨的星光,都不及其萬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07 PM

第77章 三 救

  「四妹剛剛碰到安遠王了!」陳易傑剛回船上,就聽到這個令他有些意外的消息,即道,「那為何不請安遠王到船上來一坐?」

  「我也是提了一下,但明德哥哥只讓我給二哥問個好的,並未有要上船與二哥敘話的意思。」陳嫣紅看著波光點點的江面,幽幽一歎,「只是沒想到唐蘆兒竟跟在明德哥哥身邊,也不知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陳易傑一時沒想起唐蘆兒是誰,只是聽著妹妹的語氣有些落寞,便寬慰道:「男人嘛,總少不了要有幾個紅粉知己,他又是王爺,身邊帶著幾個姬妾也是正常。再說這一趟上京,太后不是都允了會給你做主的嗎,四妹只管放寬心就是。」

  「二哥!」陳嫣紅面上微赧,微微瞪了陳易傑一眼,他二哥也太口沒遮攔了,趙公子還在旁邊呢,怎麼就提起這事。

  陳易傑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馬上呵呵一笑,轉頭對趙品良道:「這一趟回?州,趙兄的職務該是定下了,恭喜恭喜。」

  「不過是個校尉的閒職,又駐於星棋島,何喜之有。」趙品良淡淡道了一句,眼中隱有陰霾。他本是京城貴冑,又是太后親外甥,這一生本來是可以平步青雲的。偏天有不測風雲,攝政王眼見倒台,羽翼日漸豐滿的皇帝開始雷厲風行,新舊兩黨之爭愈加激烈,竟連他家都差點遭了殃,幸得有太后求情,免去這一災。只是他卻不得不辭去兵部員外郎之位,暫時離京去那星棋島當一個小小的校尉。

  若是德武年間或是三四十年前,校尉還算是個能拿的上檯面的中等軍職,而今,校尉不過是低級軍官的職位,勉強夠個七品,比起他之前在京兵部員外郎的身份,簡直是天上地下。

  陳易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趙兄何須煩惱,這也是太后一番苦心,先避開這一陣風頭要緊。趙兄是個聰明人,眼下不過是韜光養晦,他日自有起來之時。」

  趙品良不欲多說此事,敷衍般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別有深意的看了陳嫣紅一眼,陳嫣紅自是注意到那邊傳過來的目光,即含蓄地低頭避開,忽而又一陣夜風拂過,她即習慣性地抬手將耳鬢邊的髮絲輕輕往後一勾。因那抬手的動作,使得衣袖微微往下一滑,露出一截凝霜皓腕,腕上戴著一隻白玉鐲,只見鐲上溫潤的水光襯著雪膚,配上那一番柔美含羞的動作,以及那楚楚動人的風姿,就是不遠處畫舫上的客人,都往這邊注意過來了。

  陳嫣紅知道不好在船外待太長時間,就要欠身回屋,趙品良卻忽然道了一句:「剛剛四姑娘說的唐蘆兒,在下似乎在哪聽過這個名。」

  陳嫣紅一怔,便回頭看了趙品良一眼,趙品良在他們這一輩的皇親貴冑裡,算得上是年輕才俊,加上其平日裡亦得注意自身的著裝,衣服腰帶髮冠等無一不是精搭細配好的。故無論走到哪,他往人群中一站,也是人中龍鳳。

  只是,同那個人相比,還是差了太多,無論身份還是地位,都不及……陳嫣紅心頭惋惜一歎,然後才開口問:「難道趙公子認識唐姑娘?」

  趙品良未應,只是在心裡念了兩遍那個名字,隨後總算想了起來,眉頭即輕輕一皺:「那姑娘是不是會西洋畫?」

  「沒錯。」 陳嫣紅微諂,心頭更是不解,「趙公子真認識?」

  「曾見過一面。」趙品良搖了搖頭,隨口一道,「算不上認識,只是剛剛忽然聽到那個名字,覺得耳熟罷了。」

  「怎麼,那個叫唐蘆兒的是什麼人?」一旁的陳易傑聽他們這麼說,也有些奇了。

  「就是住在旮旯胡同裡的那位,父親最愛喝的百日醉就是她奶奶釀的,她還進過咱府裡找過我幾次,二哥似乎也見過。」

  陳嫣紅解釋了一句,陳易傑微怔,手裡拿著扇子拍了幾拍,總算想了起來,便道:「哦,就是那位頭上總梳著兩個包,長得挺可愛,笑起來很甜的那位小姑娘。」

  陳嫣紅心裡微皺了皺眉,面上則是一笑:「就是她。」

  「不說我還差點忘了,那姑娘今年也有十四五了吧,不知許了人沒。」陳易傑來了興趣,又問上一句,只是想了想,即道,「怎麼,四妹剛剛就是看到她跟安遠王走到一塊?」

  「嗯。」 陳嫣紅微垂下臉。

  「這倒是奇怪了,難不成被安遠王看中了?」陳易傑沉吟。

  「二哥回去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 陳嫣紅輕輕道了一句,就欠了欠身,「晚了,妹妹該進去歇著了,二哥和趙公子請自便。」

  ……

  那一晚,翠玉軒內的燭光一直到下半夜才熄。

  翌日一早,唐蘆兒痛苦地蠕動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後,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後就管飛燕要了包裹,站在王府角門那,再回頭,往書房那看了一眼,許久,才又問向旁邊負責送她的趙云:「王爺這會真抽不出身嗎?」

  「原本王爺是要親自送姑娘去碼頭的,只是不想京州那邊忽然來了人,所以……」趙雲看著那姑娘滿是失望的臉,一時不忍,就道,「要不,要不唐姑娘等一會,我再過去看看?」

  「算了,不用了。」唐蘆兒抱著那包裹一笑,「走吧,時間也不早了,奶奶等得久了會生氣的。」

  她說完,就先行轉身,從王府的角門那出去了,外頭的馬車已等候多時。

  天還早,有的店舖甚至還沒開門,街上也沒她之前與他過南時那麼喧鬧繁華,就連車輪壓在青石板上發出的聲響,也很清楚。

  唐蘆兒歎了口氣,就挑開車窗簾子,然後趴在那,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精直愣愣地瞅著外面。

  才走到半道,趙雲心裡正算著時間呢,不料唐蘆兒忽然就喊他停車。趙雲嚇一跳,忙讓車伕停下,然後回頭問道:「姑娘怎麼了?可是是忘了什麼東西?」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呢,就見那姑娘竟忽的一下就跳下車。

  「唐姑娘!?」趙雲大驚,忙也跳下跟上,只是正待要喊住她時,卻見那姑娘竟走往路邊一個挑著籠子賣野物的男人走去。

  「喲,姑娘可是看中什麼了?」那男人本要往市場那去的,忽見一位姑娘往自己這行來,眼精還直直盯著自個籠子裡的野物,便知道生意上門了,忙就放下擔子笑著招呼。

  「這隻貓兒……」唐蘆兒跟著下,瞅著籠子裡那只瞧著自己後,馬上撓著鐵絲網,不停在右亂著的小狸貓怔怔道。

  「呵,姑娘好眼光,這是只純種的香狸。嘿,瞧,這貓兒跟姑娘可是看對眼了!」那男人正說著,即發現那香狸自這姑娘過來後,竟馬上一改之前病怏怏的模樣,忽的變得活潑起來,於是跟著就道,「這香狸最是有靈性,看來跟姑娘有緣呢!」

  竟又碰到了它!

  「每次看到你,都是一副倒霉相呢,而且還一次不如一次!」唐蘆兒瞧著籠子裡那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小狸貓歎笑一聲,然後就抬起頭問道,「這貓兒,賣多少錢?」

  那男人打量了一眼唐蘆兒身上的衣著,就一臉憨厚地笑道:「這等純種香狸一般都賣八弔錢,不過今兒開市,姑娘給七弔錢就成了,拿走吧。」

  「七弔錢!」唐蘆兒瞪大了眼,「一弔錢能買四五隻狗仔,七弔錢都上人市那隨便挑了,大叔,你當我不知道行情呢!」

  「姑娘,這人是最不值錢的。」那男人嘿嘿一笑,「但咱這可是香狸吶,可遇不可求,七弔錢可是賤賣了。」

  「你先拿出來我瞧瞧,有沒有受傷。」唐蘆兒撇了撇嘴,心裡卻是極贊同他前面那句話,人確實不值錢,把她拉到人市那去賣,指定還賣不到七弔錢!

  那狸貓一到唐蘆兒手裡,馬上就乖順下來,且還睜著一雙寶石般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瞅著她喵喵叫。

  這能不買嗎,光是看在這緣分上,她也得買下啊。

  只是,手往身上一掏,她才發現自己有個屁錢。糟了,果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才養尊處優了這幾天,她竟就視金錢如糞士起來,臨走了,這就揮揮衣袖,連片雲彩都沒帶上!

  尷尬的沉默……

  「姑娘,七弔錢真的很便宜了,你要是不買,就把我的香狸放下吧。」

  「我……」唐蘆兒抱著那隻貓,為難中,習慣性地轉頭找那個人,只是旁邊哪還有那個人的身影。

  看著自己旁邊空空的位置,唐蘆兒心頭忽的一陣茫然。直到那男人第二次催了,她才想起自己發上還戴了只小金釵,正要拔下,卻就在這會,站在另一邊的趙雲將一錠銀子遞給那男人,然後朝唐蘆兒道了一句:「姑娘,走吧。」

  「謝謝!」她的七哥,真的不在了,唐蘆兒回過神,抱著那隻小狸貓站起身,燦爛的笑容裡,隱隱帶著幾分落寞。

  只是上馬車之前,唐蘆兒想了想,就對那小狸貓道了一句:「你要跟我走,就跟我上車,要不走,我就拜託人送你回山裡。」她說完,便將那貓兒放到地上,然後自己上了車。那貓兒面對這一番變化,似愣了愣,毛茸茸的腦袋晃了晃,四隻小腿在原地轉轉,後瞧著唐蘆兒快要放下車簾子了,它才縱身一跳,往唐蘆兒懷裡撲去!

  「好吧,走了一個,又送來一個,也算不錯。」唐蘆兒抱著那貓兒開心一笑,然後揉著它的小腦袋琢磨道:「嗯,為你破了那麼多錢,得給你取個好名字才行,叫什麼呢?」

  「咪咪?太俗!」

  「小花?不好聽!」

  「花花?太普通!」

  ……

  馬車不急不緩地往碼頭那行去,車廂裡不時傳出幾聲喵喵的聲音,伴著年輕女子輕快的笑,清靈靈地灑了一路。

  太陽慢慢升起,等候多時的船在唐蘆兒「奶奶奶奶,招財招財」的清脆聲中,終於起航,碼頭上漸漸熱鬧起來。有人遠走,有人歸來的,趙雲站碼頭上看著漸行漸遠的船隻,那姑娘還站在引板上不停地朝自己招手,他不由又跟著抬起手往那招了招。

  直到那船看不見了,他才慢慢放下,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該回去覆命了,只是一轉身,忽然就瞧著後面急急駛來一輛馬車。須臾間,那馬車就在自己跟前停下,只是還不及停穩,就見身著紫色蟒袍的安遠王已從車裡下來。

  「王,王爺!」趙雲一驚,忙上前行禮,再抬頭,又見趙力也跟著從那車裡下來,然後朝他打了個眼色。

  「已經走了?」上官鈺往河道上一看,問了一句,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是,剛剛才走。」趙雲說著,就將手中的包裹遞上道,「這是唐姑娘讓我轉交給王爺。」

  上官鈺一怔,伸手接過那包裹。趙雲再一行禮,然後就往後一退,站到趙力身邊。

  上官鈺站在碼頭那看了許久,河風將他的袍子揚起,他身上發出冷冽孤寂的氣息,帶著一股難言的威壓,將周圍的人慢慢逼開。

  不知過了多會,他才轉身,淡著臉,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

  直到馬車緩緩行了一會後,他才將那包裹打開,卻見裡面包著的,竟是他初見她時,她一直斜掛在身上的那個布包。當然,這布包現在已經洗乾淨了,且上面還比原先多了個小人,是畫上去的,只周圍用了黑線勾邊,餘下的都是用顏色來添。

  他記得那丫頭說過,她女紅不好,卻不想會差成這樣,竟連那些勾邊的針腳都大小不一。

  不過那小人倒是被她畫得很討喜,大眼睛,圓臉蛋,短四肢,頭上頂著個紅葫蘆,脖子上也掛著個葫蘆墜兒,腰上還繫著葫蘆葉。那小人正兩手叉著腰,對著他別著嘴憨笑。旁邊歪歪扭扭的繡著「金剛葫蘆娃」五個大字。



第78章 家

  唐蘆兒和唐老太,還有那只招財貓回到星棋島的時候,已是八月初。離開島時,天還正熱,再踏上海島,氣候已轉涼。

  在海上飄了近十天,之前接唐老太離開的那位鷹鉤鼻男人,在入海口聽時候就下了船,獨自離開了。唐蘆兒曾問過唐老太,那大叔是誰,唐老太只道是以前欠過她人情的人,余的沒再多說。船將靠岸時,唐蘆兒撓著趴在她腿上的招財,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瞅著唐老太,神秘兮兮地道:「奶奶,你該不會是某個世外高人吧?因為招惹了仇家,又厭倦了江湖,所以就在那星棋島上隱姓埋名,過起平淡日子?」

  「少給我在這發白日夢,趕緊收拾東西去,到家了。」唐老太大力金剛掌一揮,正趴在唐蘆兒腿上瞇著眼睛曬太陽的招財,全身絨毛忽的炸起,然後嗖地從唐蘆兒腿上跳下,哧溜地一下,就逃走了。唐蘆兒剛罵一句「沒義氣」隨即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她即縮著腦袋嗷嗷嗷叫著跑回船艙去了,唐老太大馬金刀地站在後面吼道:「叫什麼,我還沒用上勁呢,你都多大了,就不能好好學個姑娘樣!你還打不打算嫁人了!」

  「矮油~奶奶,我就算不是美人,起碼也是女人,這世上打光棍的男人多得是,您就放心吧,賴不了您一輩子的。」

  又開始跟她貧嘴了,還越說越不害臊,唐老太立馬往裡吼了她幾句。每日例行的打鬧聲開始上演,招財忙竄一甲板那,找了個清靜的地方,蜷起身子瞇著眼睛繼續曬太陽。

  船靠岸的時候,正值烏金西墜,碼頭附近的烏船矮房,皆被夕陽鍍上一層金光;岸上已見炊煙升起,吆喝著從船艙內出來;船舷邊,赤身裸體的孩子們或是歡笑打鬧,或是被大人拿著大棍子追喊著逃……

  終於回家了,回到原先平靜的,沒有追殺,沒有逃跑,沒有欺瞞的生活。

  唐蘆兒站在甲板上舒展了一下雙臂,看著金紫色的天空,感受那熟悉的海風,再收回目光,就見那碼頭上,孟三不知何時已等在那裡了。

  「呀,是三哥,他怎麼知道咱們回來的?」唐蘆兒有些驚喜的往孟三那招了招手,然後就轉頭朝唐老太道了一句,不想卻見唐老太的面色忽的一沉。

  「奶奶,怎麼了……」唐蘆兒正不解,唐老太已經越過她,往岸上走去。

  唐蘆兒一怔,唐老太這瞧著有些不太對勁,就算再怎麼看孟三不順眼,也不至於這一看到就黑著個臉,而且人家這看著還是專程來接他們的。

  只是唐蘆兒踏上岸後,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這碼頭上的人,但凡是認識他們的,先看過來的目光裡都帶著些許不忍。接著從大家上前的問候聲,及孟三幾句簡單的話裡,唐蘆兒總算知道出什麼事了。

  她家的房子,昨兒半夜失火了,且又因為她家房子裡儲存了不少酒,故一下子將那火勢助旺,眨眼間就連了半條街。直到今兒早上,那火才算撲滅,幸好沒有人員傷亡,只是大家的損失都不小……

  「怎麼會失火!?」唐蘆兒有些懵了,「火是從我家出來的?可是家裡都沒人,哪來的火?」

  「聽說是遭了小偷。」孟三看了唐老太一眼,思量著道了一句。旁邊圍上來的那些人也跟著七嘴八舌起來,一時間倒沒人問唐蘆兒這一個月是怎麼過來的,當時遇到海盜時又是怎麼逃生的。

  「回去看看。」唐老太聽了幾句,立即沉著臉,拉著唐蘆兒的胳膊,並給孟三打了個眼色,就衝出人群,風風火火的往自家走去。後面還有人在談論著那場大火,也有人在後面喊著幾句蒼白的安慰話,唐蘆兒隨唐老太上了孟三雇來的驢車後,即不安地看著孟三問道:「三哥,真的是因為我家遭了小偷引起的火災?」

  「嗯。」孟三點了點頭,看了唐老太一眼,然後才又轉向唐蘆兒,再看一眼趴在唐蘆兒腳邊的招財,然後就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道:「丫頭這一個月過得可還好?怎麼還帶了只狸貓回來了。」

  唐蘆兒怔怔地點了點頭,又問:「我家,全部燒光了?」

  孟三一歎:「那半條街都燒光了,如今好些人都無家可歸,眼下衙門正給安排地兒呢。」孟三說到這,就看了唐老太一眼,面上露出幾分小心道:「晚輩今兒已在鋪子後面收拾出一間屋子來了,這段時間,唐奶奶就帶著丫頭先住在那吧,擠是擠了點,不過也比去住衙府安排的地兒強。」

  「昨晚你看到那場大火了?」唐老太突然一問,孟三點了點頭,然後也不待唐老太再問,就接著道:「只是晚輩無能,沒抓著那個小偷。」

  「知道是哪來的小偷嗎?」

  「應該不是島上的人。」

  「不是島上的人!」唐蘆兒驚詫,「什麼小偷還特意漂洋過海來我家那破房子偷東西!?」

  孟三一時被問住,頓了一頓,才笑道:「誰知道,或許是剛從哪個大戶人家出來,正好從那胡同經過,便想再順手拿些東西也說不準。」

  唐蘆兒沒心思細辨他這話,就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轉向唐老太道:「奶奶……」

  「先回去看看。」唐老太在她腦袋上拍了拍,歎道,「房子沒了沒關係,人沒事就好。」

  孟三沉默,轉頭看著經過的街道,只見兩邊家家戶戶都陸續亮起燈,溫暖的光從窗戶內透出,透著安靜祥和的氣息。

  唐蘆兒黯然,一心想著回家,可終於到了家,卻發現家竟沒了……

  不多時,驢車便在那旮旯胡同附近停了下來,之前他們遠遠就已看見這邊的滿目瘡痍,且越往這靠近,那股刺鼻的,火災過後的味道就越重。

  下了車,一眼看過去,哪還有往日的模樣。

  這邊的街道上也圍著一些人,瞧著他們回來後,也都上來問一問。只是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好,說了幾句後,就都各自忙去了。

  唐蘆兒抱著招財,跟著唐老太,走到自家門口,怔怔看著那已經變得焦黑的房子。

  「我去酒窖看看,你也去你屋裡瞧瞧,看看還有沒有可以用的東西,都拿出來。」唐老太面上倒沒多少難過,往唐蘆兒腦袋上拍了拍,交代了一句,就先走了進去。

  孟三跟在唐老太身後,等著唐蘆兒走開後才低聲道:「是北漠那邊的人,他們前段時間找到這來了,等了大半月,沒等到人,一氣之下,就放火燒了房子。」

  「現在走了?」

  「是,今日一早離開的。」孟三點了點頭,死性不改,又嬉皮笑臉地道了一句,「師叔放心,我給了他們假消息,讓他們往南尋去了,暫時不會再過來。」

  唐老太冷著臉看了他一眼,孟三訕訕一笑:「師叔別動怒,我馬上給師叔將房子重新蓋起來。」

  「真是一個比一個沒用!」唐老太哼了一句,就轉身往後院走去。

  孟三瞧著唐老太的背影,心有餘悸地擦了擦汗,長鬆了口氣。

  與此同時,陳府裡,剛剛用完晚飯的陳嫣紅正一邊逗著那只嬌嬌狗,一邊往旁邊吩咐了一句:「你明兒出去看看,看那唐蘆兒回來沒。那日她明明說第二天就走的,偏我都回來兩日了,她竟還沒回來。」

  「姑娘要找她做什麼,昨兒旮旯胡同那走水了呢,聽說那一片的房子都燒沒了。」小涼一邊給嬌嬌繫上新打的鈴鐺,一邊不解地道了一句。

  陳嫣紅一笑:「就是因為她家被燒了,所以想問她有什麼打算。要是沒地方住,我這裡倒可以給她挪出一間房來,咱陳府,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姑娘真是好心腸,唐姑娘能認識姑娘,可是八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呢。」小涼幫嬌嬌調整好那鈴鐺圈的大小後,又拍了句馬屁。

  陳嫣紅含蓄一笑,就抱起嬌嬌,拿起旁邊的梳子,動作輕柔地幫它梳著身上的毛髮。

  ……

  八月十二,月兒將圓的那一日傍晚,一輛青蓬華蓋雙匹馬車忽然停在柳州那座背山望海,名為錦園的大門口。門房的人聽著聲音後,心裡一奇,往日可沒有這個時候上門拜訪的客人,於是便出來一瞧,遂大驚,忙往裡喊了一聲「王爺回來了」,隨後就快步下來台階,跑到那馬車前深躬下身。

  上官鈺下了馬車,從正門進去後,看了一眼這大得空洞的府邸,然後一臉平靜的往裡走。行到儀門那後,瞧著急步迎過來的佟嬤嬤,即問道:「祖母眼下在哪?」

  「剛剛聽說王爺回來了,老太妃就往祠堂那去了。」佟嬤嬤看了上官鈺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王爺回來就好,只是這一次老太妃真的是擔心壞了,這一個多月,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上官鈺頓了頓,即抬步往祠堂那走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07 PM

第79章 聯姻之意

  安遠王府的家祠建在王府西側背山之地,坐西朝東,佔地極廣,穿過甬道,門廳,兩廂,入了正院,走過蒼松翠柏青石板路,一路上,幾乎每個門楣前都掛著金字牌匾,皆是御賜之物。

  瞧著上官鈺進了祠堂正屋後,佟嬤嬤歎了口氣,讓跟在後面的人都退下,又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自己也走到遠一點的走廊那候著。

  上官鈺撩起袍子,跨過門檻,看著那燈燭輝煌的房間裡,背對著他站在先祖牌位前面,腰背挺直,頭髮花白的婦人,愧疚地道了一句:「祖母,孫兒回來了,讓祖母擔心了。」

  「你過來,跪下。」安遠太妃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道了一句。

  上官鈺沒有多話,走過去,停在安遠太妃身後,對著供桌上,列在錦幛繡幕內的祖先牌位跪了下去。

  「你當著列祖列宗的面說,是不是打算把這一整個王府丟給我這個老太婆!是不是打算讓上官家絕後!是不是打算讓先祖們拼下的家業整個便宜了別人!」安遠太妃霍然回頭,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恨鐵不成鋼地,一句接著一句質問。

  上官鈺微垂下臉,面容平靜:「是孫兒魯莽了,請祖母責罰。」

  安遠太妃靜靜地看著他許久,然後閉上眼睛,長歎一聲:「魯莽,整整準備了三年的事,怎麼能算是魯莽!」

  上官鈺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面上的平靜之色略有鬆動。

  「鈺兒啊,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忘了上官家如今就只剩下你這麼一條血脈。」安遠太妃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壓下了心裡的怒氣,語氣重歸平靜,「從你五歲開始,我就讓你學著沉著兩字,可你學了十多年,也只學了個表皮。」

  「是孫兒愚鈍,讓祖母失望了。」上官鈺低垂下臉,聲音低沉。

  「師仇,不是不讓你報;先祖之物,不是不讓你取回。但這一切都比不上你自身的安全重要,鈺兒啊鈺兒,你說你這次若有個萬一,你讓祖母怎麼活,怎麼面對列祖列宗!」安遠太妃說著說著,聲音一時有些顫抖起來。

  上官鈺張了張口,卻又慢慢閉上,沉默地跪著,臉低低地垂下。

  安遠太妃轉過身,看著這個最讓她滿意,同時也是最讓她擔憂的孫子,良久,心裡暗歎一聲:到底是流著先祖的血,最是無情,亦最是多情,竟是沒一位逃得過。

  「聽說你在那遇到了白澤。」安遠太妃收回目光,淡淡道了一句。

  「是。」

  「他知道了?」

  「是。」

  「他對你出手了!」安遠太妃目光一寒。

  「後來被師叔阻止,師叔告訴了他始末,令他謹遵師訓,他才離去。」上官鈺沒有隱瞞,但過程卻被他說得極簡單,不過一句,就交待清了。

  「你遇到那老太婆了?」安遠太妃有些詫異,她讓跟在他身邊的人居然沒有發現這一事,怔了怔,隨後又想起一事,即問,「那一路都跟在你身邊的小丫頭是什麼人?」

  上官鈺頓了頓,輕聲道:「是師父的女兒,現在跟著師叔身邊。」

  安遠太妃仔細打量了自個的孫子一眼,不知為何,忽的就想起當年他父母雙亡的時候,他才那麼一小點,堪堪五歲的孩子,卻已經懂得安慰她這個老太婆。十幾年的光陰,多少腥風血雨,卻一晃眼,就這麼過去了。當年那個溫柔懂事的孩子,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這般冷峻沉默,安遠太妃心裡微微歎息,若她兒子兒媳和長孫還在的話,她也不會把這孩子逼得這麼緊。他眼下本該是鮮衣怒馬,肆意狂歌,意氣風發的年紀……

  「前幾日,我收到太后的親筆信。」安遠太妃看了上官鈺一會,就將話題轉開。

  上官鈺一怔,抬起眼,安遠太妃又道:「上月月末,陳家四姑娘過來錦園一趟。幾年不見,那姑娘竟出落得越發好了,聽說在香洲那會,你不碰見過她?」

  「是。」上官鈺淡漠的垂下眼。

  「鈺兒,皇上羽翼已豐,咱王府卻日漸凋零。」安遠太妃一聲歎息,「你年紀不小了,本該早讓你成親的,只是幾年前那邊形勢不穩,祖母不想貿然做決定。如今風向已定,咱王府也該好好考慮一下這事了,而且眼下太后那也有與咱親近的意思,這也算是件好事。」

  「皇上會忌憚的。」上官鈺沉默了好一會,緩緩道出一句。

  安遠太妃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近了皇上會忌憚,有了攝政王的前車之簽,剛剛坐穩位置的皇上必不會再允許有人坐大。只是咱若挑得遠了,拉不到合適的助力,再過數年,待皇上真正成長後,王府必將處處受制。」說到這,安遠太妃停了一會,一聲歎息,然後才接著道:「其實這麼多年,天家一直就忌憚咱王府,皇上怕是也等著這機會,將王府的家業勢力一點一點的分去。你玄祖父留下來的東西,既是護身符卻也是禍根,所以這麼些年,每一代的皇帝,對王府都是既拉攏又打壓,百年來,咱王府這一路走得不易啊。」

  「太后她……」上官鈺默然許久,抬起臉,詢問地看向安遠太妃。

  安遠太妃緩緩道:「陳府也算是有些底蘊,陳四姑娘又是太后的孫侄女,這關係,正好不近不遠。且太后和皇上如今是一條心,王府若能與陳府聯姻,有太后這一層關係在中間,到時既可鬆緩皇上的忌憚之心,還能得到皇上的信任。」

  上官鈺沉默了一會,道了一句:「孫兒聽說,那陳府原本是與趙家走得近,他們兩家又都是太后的親戚。」

  「正是因為趙家惹惱了皇上,所以太后才又動了別的心思,此事祖母怎會不知。」安遠太妃冷笑一聲,「不過無礙,而且目前看來,陳府的條件算是最不錯的,但眼下也不是沒有別的適合婚嫁的郡主縣主。而且太后此次來信,也只是稍稍透露了這個意思,所以祖母亦未明著表示可否,既然她在挑,那咱一樣也是在挑。」

  上官鈺未做聲,祠堂內的燭火微晃動了一下,安遠太妃瞧著那已結了一層蠟油的燭台,忽而一歎:「秋獵就要到了,今年京州那邊的事總算落定,起的起,落的落,如今各家各府都卯足勁,瞪在顧眼要聯姻結親拉幫結派,陳府也是好容易等來這一天,再說他家眼下待嫁的姑娘和未娶的小子,現成的就有幾位在那排著呢。故早早就往各處發了貼子,今年的秋獵就由他們家做東道,且那請貼還特意讓他們家四姑娘給親自送來,所以你準備一下,中秋過後就隨我一起去那邊一趟。說來今年的秋獵,除去陳四姑娘外,還有幾位郡主也是要過去的。」

  「是。」上官鈺沒有多餘的話,聽完後即應聲。

  安遠太妃再看自個孫子一眼,許久,硬起心腸道了一句:「至於這次的事,你就在祠堂裡好好思過兩個時辰。」

  「是。」上官鈺表情平靜,再次應聲,聲音恭敬。

  夜深了,偌大的祠堂內,除了燭芯偶爾爆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外,四下皆是寂靜無聲。供桌上,錦幛繡幕內的牌位與下面那直挺挺跪著,紋絲不動的男子默然相對。

  生與死的對望,時光似乎就此停住,歲月剎那老去,別人眼裡無限尊榮的一切,在他心裡只是一片荒蕪。

  月已沉,清冷的月華透過紗窗,洩了一地。

  和煦堂內,安遠太妃接過佟嬤嬤捧上的熱茶,輕輕吹了一口,問道:「王爺出來沒?」

  「您心裡不是清楚的嗎。」佟嬤嬤有些不贊同地看了安遠太妃一眼,「只要進了祠堂,沒您派人過去叫,王爺是不會出來的。到底是在外奔波了一個多月,好容易回了府,卻不得歇一歇,您就忍心!」

  安遠太妃慢慢放下紅底描鑫富貴長壽的茶盞,歎了一句,「我不狠心不行啊,算了,你去將他叫起來吧。」

  佟嬤嬤一笑,應了聲,就出去了。

  安遠太妃又是一歎,起身起出屋外,看著那一地如霜月華,已被歲月留下痕跡的臉上,慢慢露出深思之色。

  從祠堂出來後,上官鈺抬頭看了一眼頂頭將圓的明月,然後問了一句:「祖母睡下了?」

  「將要睡了,老太妃讓我過來跟王爺說,今兒也太晚了,王爺回去好好歇著吧。」佟嬤嬤慈愛一笑。

  「有勞嬤嬤了。」上官鈺點了點頭,就往自個的清暉園走去。只是剛走到清暉園的院門前,就見一個姑娘從一邊匆匆走來,並怯怯地叫住他。上官鈺微怔,仔細看了一眼,認出對方是他祖母身邊的丫鬟,亦是王強的妹子王蕊,他便停下低聲道了一句:「你哥哥,已不在,明兒我讓人將他的遺物送到你那。」

  王蕊本已張開的口,將要問出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那。

  「多,多謝王爺告之。」良久,王蕊含淚行禮,然後就轉身離開了那裡。



第80章 躲

  中秋那日是,天剛拂曉,唐蘆兒就哼著小調,一臉開心的將那兩盒陳府發的中秋月餅打包好,然後跑到小涼屋裡打了聲招呼道:「涼姐姐,我回去陪奶奶過中秋了,明兒再回來啊."

  「知道了,去吧。」小涼正在屋裡收拾東西,瞧了她一眼,又道一句,「你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好福氣,能遇上我家四姑娘。」

  「也是托了涼姐的福啦,回來我給你帶玫瑰香果子哦,是李記茶點幾日前剛出來的新品種,聽說天天都有人排著長隊買呢。」唐蘆兒憨憨一笑。

  小涼心裡一直就對唐蘆兒有些不爽,她總覺這姑娘命好的讓人眼紅,明明是窮丫頭一個,卻不知走了什麼運,偏入了四姑娘的眼,她們這些丫鬟,多還是陳府裡的家生子,但想要到姑娘身邊當差,不知得費多少心思走多少路子,基本上都是擠得頭破血流才得來的差事。這小丫頭倒好,身份比起她不知低賤多少,且自家房子還被燒了,哪知卻因禍得福,竟讓四姑娘給請了進來,而且為了不讓這丫頭心裡覺得過不去。四姑娘還專門替她想了個理由,說是自己想學西洋畫,所以請這丫頭進府來教。

  真是,她在四姑娘身邊服侍了快四年了,哪不知道四姑娘最是不喜歡那些油畫顏料的味道,如今卻為了這個一個窮丫頭委屈起自己……

  小涼也說不清自己是羨慕還是妒忌,或者是心疼自家姑娘,總之,她就是看唐蘆兒不順眼。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且眼下唐蘆兒到底是四姑娘請進來的,好歹也掛著一個先生的身份,故她心裡再怎麼有成見,也不敢過多表現出來,加上這丫頭討人歡心的功夫實在了得,因此只得白了唐蘆兒一眼道:「小蹄子自己嘴饞,就拿我當借口,快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嘿嘿,那我走了。」唐蘆兒燦然一笑,就拎著月餅,哼著小調,一路跟那些灑掃的婆子僕婦丫鬟等打著招呼,然後一蹦三跳地往角門那去了。

  只是不料她剛走到角門那,忽然就碰到趙品良扶著腳步趔趄的陳易傑,從角門外走了進來。

  正好一陣風從那邊吹來,唐蘆兒即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她悄悄打量了那陳易傑一眼,陳府嫡出的二公子,是個二十出頭,身材微有些發福的胖子。且這陳二公子自小就不喜歡讀書,但做生意卻是一把好手,在他家兄弟幾個都在為功名擠破腦袋的時候,他早已經拋開書本,憑借自家的人脈和星棋島的天然資源做起了藥村和水產生意,並且順利撈得第一桶金。隨後幾年,生意更是做得風生水起,故年紀輕輕,他的酒量就和肚子一塊飛漲。

  唐蘆兒略掃了一眼,就瞧見這一大早的,那陳二公子臉上卻帶著幾分不正常的紅暈,眼睛也迷醉著。一想便知趁著陳老爺還沒起來活動,就從這角門悄悄進來。只是那姓趙的怎麼又過來了,她每次一看到這傢伙,心裡就直發毛,這男人記仇得很,每次看到她,都沒給過她好臉色。

  正想悄悄避開,等他們過去,她才出門,哪知剛一轉身,陳易傑就叫住她:「喲,那不是……唐,唐姑娘嗎!」

  「二公子早哈,您今兒回來得真早。」唐蘆兒不得已,只好轉回身,笑著打了句招呼。

  「呵呵,早早……怎麼,你這是要出去?」陳易傑剛還迷迷瞪瞪的眼,瞧著眼前那姑娘後,眼睛忽的就是一亮,幾天前,唐蘆兒剛進府時,他曾在園子裡碰上一次,當時就驚覺這丫頭也不知什麼時候起,竟出落得這般水靈了。按說這姑娘臉蛋算不上頂漂亮,但那嬌嫩嫩水靈靈的模樣,簡直就戳中他心尖上的癢癢肉,讓他瞧著就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說來他生平除去賺銀子外,也就好這一口,故一直以來,他屋裡的丫鬟還有身邊的侍妾等,從不需要美若天仙,但必須要水靈,要嬌嫩。

  趙品良放開陳易傑後,也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其實他那張臉生得挺不錯的,只是那眼神總帶著幾分讓人不舒服的陰霾之色。不過趙品良的喜好跟陳易傑倒是相反,陳易傑喜歡小蘿莉,比如唐蘆兒這樣的;趙品良則喜歡熟女,比如喬飛飛那樣的,當然,像阿嫣紅那等絕色,他亦是喜歡。

  「是,我回去看看奶奶。」唐蘆兒沒膽子看趙品良,只朝陳易傑打哈哈了一句,然後悄悄挪著身子往角門那蹭去,同時嘴裡接著道,「我剛剛從園子那經過,還沒看到陳老爺的身影,二公子快些進去吧。」她說著,就要溜。哪知那陳易傑剛剛看著還挺笨重的樣,這會動作忽然就快了起來,只見他微胖的身子往旁一移,就擋住唐蘆兒的去路笑道:「難道我是老虎不成,怎麼唐姑娘每次見著我都要躲?」

  陰面撲來一股難聞的酒氣,唐蘆兒差點沒作嘔,強忍下後,訕訕一笑:「二爺多心了,我躲您做什麼,我這不是要趕著回去看我奶奶麼。」

  「急什麼,又不是見不到了,來來來,難得碰上你一次,咱到那亭子去,陪爺聊會天。」陳易傑瞇瞇一笑,說著就要伸手去抓唐蘆兒,唐蘆兒哪會讓他得逞,身子一扭,就避開他的狼爪。偏陳易傑也是防著她這一招,唐蘆兒一扭身,他跟著就欺身上去,一旁的趙品良就那麼冷眼看著,且面上還隱隱露出幾分興致來。

  不遠處也有幾個路過的下人注意到這邊了,但哪有誰敢上前說一句的,皆是遠遠看著,同時還偷偷嘀咕上幾句。

  唐蘆兒不想對方竟這般不要臉,眼見那胖子就要撲過來了,她再次避過,並且再顧不上留面子了,一閃開身就直接往角門那跑去。陳易傑也是藉著酒興繼續追,只是他之前到底喝多了,多走幾步,動作就趔趄起來,於是剛追到角門那,忽的就被那高高的門檻給絆倒了,劈頭蓋臉的就往前頭的台階那扎去,一下子摔了個大馬哈!

  嚎叫呼痛聲頓時打破了這寧靜的清晨,本來還是冷眼旁觀的趙品良一愣,不遠處那正往這探頭探腦的下人也是被唬了一跳,忙就跑上前來。唐蘆兒更是一驚,沒想到那胖子竟就摔了,且瞧著這樣,他摔得好像不輕。糟了,這一摔,這胖子不會破了相吧?完了完了,趕緊溜,到底是人家的地盤。要被逮住了,她就是有嘴也說不清。

  於是就在角門那亂做一團的時候,唐蘆兒也不敢上前看那胖子的傷勢,拔腿就逃了。

  趙品良一邊示意那幾個下人將摔得滿臉是血的陳易傑攙進去,一邊往唐蘆兒跑開的方向看了幾眼,心道,小丫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且看著吧。

  唐蘆兒跑出陳府那一條街後,才慢慢放緩了腳步,回頭小心看了一眼,見沒人追過來,她才長鬆了口氣。跟著心裡就罵了一句,奶奶的,這都什麼破事。

  「我還道是誰呢,原來是你。」唐蘆兒正喘著氣,擦著汗,前面忽然就走過來一個身著水紅比甲,杏紅小襖,下著粉綠繡花棉祒的姑娘朝她笑了一句,「這天才剛亮呢,你怎麼就跑得這麼急,難不成有個鬼在後面追你不成?」

  唐蘆兒抬眼一瞧,見是陳冬梅,便就一笑:「嘿嘿,早上天氣不錯,我鍛煉身體。對了,你昨兒不是告了兩天假的嗎,怎麼今兒就回來了?」

  冬梅是陳嫣紅院裡的丫鬟,算是陳家的遠親,亦是那船老大陳大叔的閨女,年紀與唐蘆兒相當。因唐蘆兒這幾年幾乎每個月都會搭陳大叔的船去柳州買藥材,所以一來二去的,她跟冬梅倒是混得熟了起來,只是一年前,冬梅進了陳嫣紅院裡當差後,她們倆的接觸才少了。

  「我回來拿點東西。」冬梅看了唐蘆兒手裡那兩盒月餅一眼,笑道,「是四姑娘給你多發了一盒吧。」

  唐蘆兒拎著那兩盒子點了點頭,笑瞇瞇道:「是呢,我昨兒嘗了一些散的,才說不錯,姑娘就讓人給我添了一盒,呵呵,正好拿回家給奶奶嘗去。」她說著就小心的看了陳冬梅一眼,面上適當地露出幾分不捨,然後遲疑地道,「唔,那個,我要不要分你半盒?」

  「死蹄子,瞧你這饞貓樣,怕我跟你搶似的。」冬梅本還有些吃味唐蘆兒這麼得四姑娘的親眼,只是瞧著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後,不由就是一笑,然後白了她一眼道,「行了,你趕緊回去吧,代我跟唐奶奶問個好,得空了,我找你說話兒去。」

  「好?。」唐蘆兒笑著點頭,然後就往前走去。

  「蘆兒。」冬梅卻又在後面叫住她,唐蘆兒回頭,她才道了一句,「你家裡,沒事吧,要是有什麼困難……」

  「沒事沒事,不用擔心,奶奶說了,房子年底差不多就能蓋起來,我們家指定有房子過年的。」唐蘆兒哈哈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就回身輕快跑入那清晨的陽光中。

  冬梅有些羨慕的看著那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看起來都那麼無憂無慮的背影,良久,她笑了一笑,就轉身往陳府走去,只是當她行到陳府角門那的時候,還沒等走上台階呢,忽然就聽到一個令她大吃一驚的消息。

  陳嫣紅才剛從她鄉親那請安回來,不想就聽自己二哥摔破了相的消息,且這事還唐蘆兒惹的禍。如今他二哥的身邊最得力的姬妾顧姨娘,正在她屋裡等著要對她興師問罪呢。

  「唐姑娘呢?」陳嫣紅微怔之後,即問了前來報信的小涼一句。

  「她當時就溜了,打算把這事丟給姑娘替她擔著呢。」小涼有些忿忿地道了一句,跟著心裡又是嫉恨又是幸災樂禍地罵了幾句,然後就看著陳嫣紅道,「姑娘,那顧姨娘剛剛過來時,臉色可不好呢。聽說二公子當時滿臉的血,牙齒都摔掉了三顆,嘴唇也裂了,臉上還被擦傷了一大片!」

  陳嫣紅心裡轉了轉,然後就對小涼道:「你先去二哥那看看,我跟顧姨娘先說兩句再過去。」

  其實陳易傑對唐蘆兒那點心思,早之前陳嫣紅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想這麼快,他們自己就鬧出事來,倒是省了她一番心思。小涼應聲走開後,陳嫣紅也行到自己屋門口了,她便將袖子裡的帕子掏出,抓在手裡,然後面上帶著幾分擔憂地走進去。

  就在整個陳府為陳二公子的傷,掀起一陣喧嘩的時候,唐蘆兒這邊已經走到孟三鋪子那了,只是她將要進去時,忽的就瞧見一團毛茸茸白花花的東西從裡頭竄了出來。

  「喲,你這一大早就過來找我家招財了!」認出是那團白花花的東西是陳四姑娘那只叫嬌嬌的京巴後,唐蘆兒便站住,垂下眼瞅著它笑了一句。

  本想一溜煙跑開的,只是忽然嗅到熟悉的味,並又聽到熟悉的聲音,那嬌嬌狗即收住四肢,扭身一看,隨後就仰頭挺胸站出一副傲嬌的姿勢,輸狗不輸陣地甩了甩毛,然後朝唐蘆兒汪汪地叫了幾聲。

  只是它聲音剛落,孟三鋪子裡跟著就傳出一聲尖利貓叫,隨後就見一隻花狸貓嗖的一下從裡頭竄出,眨眼間就衝到那京巴前面,前肢伏地,兩耳平伸,鬍鬚豎起,尾巴拍打地面,綠寶石般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只京巴。那京巴似被嚇一跳,剛才甩得帥帥的毛忽的炸起,四肢不由就往後一退,毛茸茸的腦袋縮了縮,然後才不甘心汪汪了幾聲。

  「嬌嬌還不快回去,小心你的毛被我家招財給拔光。」唐蘆兒瞇瞇一笑,就朝自個的貓兒道,「招財過來,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了。」

  「喵嗚」一聽到唐蘆兒的叫喚,再瞧她朝自己晃了晃那散發著食物香味的盒子,招財即收了戰鬥的姿勢,耳朵揚起,尾巴一搖,眼睛一瞇,就撒嬌地朝唐蘆兒撲了過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08 PM

第81章 罵

  招財撲過去在唐蘆兒腿上蹭的時候,嬌嬌也盯上那飄著香味的月餅盒,只見它遲疑一會,就搖著尾巴往這邊蹭。招財正瞇著眼睛撒嬌呢,一見那只笨狗還敢上前,即豎起鬍鬚,轉頭張嘴,尖利地威脅一聲。嬌嬌剛剛放下的毛又炸起,並收住蹭過來的短四肢,不甘示弱地俯下身子,渾身瑟瑟地瞪著招財。

  唐蘆兒失笑:「這一大早的,你到底怎麼過來這邊的,還不快回去,一會四姑娘院裡的人又得到處找狗了。」

  正說著,後面就傳來一個似驚詫又似鬆口氣的聲音:「怎麼又溜到這來了,我的乖乖,快回來,別弄髒了身子,小心姑娘罵你!」

  唐蘆兒回頭,便見一個梳著溜光髻兒,身著緞面折枝菊花啡色長褂的婆子往這小跑過來,她認出那是陳府廚房的管事陳大娘,再往前一瞧,便見對街那還停著一輛驢車,是廚房轉用採買的車子。

  嬌嬌看到自己的靠山來了,即得意的揚起腦袋,不屑地?了招財一眼,然後圓圓的身子一扭,就搖著尾巴和屁股朝陳大娘奔去。

  「哎喲喂,怎麼就弄得這麼髒了。」陳大娘抱起嬌嬌,看了一眼,怪叫一聲後,就接著數落道,「就是不長記性,這等髒地方還跑得這麼勤,沒得降低了自個身份,也就姑娘好性子,隨你胡鬧,甭管什麼酸的臭的地方,都任著你打滾去!」

  唐蘆兒聽出那話裡指桑罵槐的意思,也不在意,只是笑著轉過身打了句招呼:「陳大娘這麼早就出來了。」

  「喲,原來是唐姑娘。」陳大娘似這才瞧見唐蘆兒,便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又斜著眼掃了掃唐蘆兒腳邊的招財,然後才裝模作樣地道了一句:「姑娘也該管管自家的貓兒,雖說畜生沒什麼眼力界,不會看人眼色,分不出身份尊卑,性子野起來,什麼都敢咬。咱也跟它氣不得,但你這個做主人的,好歹管管。你看嬌嬌都被它欺負多少回了,瞧這尾巴,毛都被撓掉了多少!」陳大娘說著就摸了摸嬌嬌那有些稀疏的尾巴,再瞧嬌嬌委屈的一聲嗚咽,她即接著道:「也就是四姑娘好脾氣,不愛計較,要是別人,哪容得下一隻貓這般猖狂的!」

  其實動物才是最會看人臉色的,招財雖聽不懂陳大娘?裡啪啦的那一通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對方身上散發出那等不友好的氣息,立即讓它縮小瞳孔,豎起鬍鬚,張開嘴露出牙齒,對著陳大娘就是一聲尖銳的貓叫。

  陳大娘被嚇一跳,馬上瞪著唐蘆兒指著招財道:「你瞧,你瞧,就是這野雜種的樣,你還不給它抽打一遍,讓它知道利害!」

  「我家招財是純種的香狸,很乖的。」唐蘆兒笑瞇瞇的蹲下去,一邊在招財背上給它順毛,一邊接著道,「嬌嬌最喜歡跟它玩了,招財剛剛是跟您打招呼呢,瞧,多乖,大娘要不要也過來摸摸。」

  陳大娘看著招財那雙綠瑩瑩的,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哪瞧得出半分乖順的模樣,怕是自己還沒走近,就得被它撲上撓一爪。再看那姓唐的丫頭,竟還是笑得一臉單純的樣,似一點都不將她剛剛說的話放在心上,就好似她把水潑在石頭上一般,屁用沒有。

  一時間,陳大娘只覺胸口那股氣更堵了,嘴唇動了動,最後只好哼了一聲,抱著嬌嬌轉身走了。

  「大娘不進來坐坐?我奶奶還有好酒剩著呢!」唐蘆兒在後面跟著道了一唏,陳大娘立馬加男女人腳步往驢車那走去。唐老太那臭脾氣,她是領教過的,又彪悍又護短又捨得臉皮,是個老刺頭,輕易惹不得。

  瞧著那驢車離開後,唐蘆兒才垂下眼,笑著數落了招財一句:「你瞧,你老是欺負嬌嬌,連陳大娘都跟我打抱不平起來了,下次溫柔點,少拔幾根狗毛,人家嬌嬌是女孩子知道不!」

  招財瞇著眼睛,喵嗚了一聲,就晃著腦袋,撒嬌地蹭著唐蘆兒的手。

  唐蘆兒笑呵呵地在它頭頂上摸了摸,然後就站起身,領著它往孟三的鋪子走去。她知道陳大娘為何對她有那麼大的怨氣,說來都是因為孟三那個風流種惹出的禍。

  陳大娘有個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的女兒,那女人之前常常過來孟三這買東西,而孟三那傢伙,天生一張會哄女人的嘴,又因他是開舖子的,所以跟女人說起話來,自然是甜上加甜,加上他外觀不差,又有一門好手藝,於是一來二去的,那陳大娘的女兒就動了春心,唐蘆兒記得那當時,那女人幾乎是天天過來孟三這報道,找著借口給孟三縫衣洗被送飯,就差沒直接住在這鋪子裡,最後弄得流言四起,孟三實在怕了,只好跟那女人將事兒說開。

  那兩人具體怎麼說的,唐蘆兒不清楚,她只是發現,自孟三跟那女人說開後,自己莫名的就多了個仇家,平日裡只要遇上那女的,總少不了會被冷言冷語幾句。唐蘆兒一開始還有些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那女的因被孟三拒絕後,就開始胡思亂想,以為孟三是嫌棄她寡婦的身份,跟著就嫉恨起一切跟孟三走得近的女子。所以,唐蘆兒算是躺著也中槍。

  最妙的是,就在幾個月前,那女的竟特意尋了個由頭,領著自各老娘就上門找唐蘆兒的不是。結果誰也沒料到唐老太是個彪悍的奶奶,還不等那女的開口呢,唐老太一大棍子就將人給打了出去,然後還抄著掃把足足追了一條街,從此,這仇就這麼結下了。

  「哦,果然是丫頭回來了,我剛剛聽到外頭有聲音,正想出去瞧呢。」唐蘆兒剛走進鋪子,才跟那鋪子裡的學徒打著招呼呢,就見孟三披著一件墨藍短褂,靸著鞋,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帶著幾分野性,笑著一口白牙從裡面走出來。他一向有早上衝涼的習慣,除去冬天外,春夏秋都是如此。

  「三哥早,我奶奶在嗎?」唐蘆兒一邊將手裡的月餅盒給孟三遞過去,一邊問道。那一路跟著唐蘆兒進來的招財因夠不著盒子,討不到吃的,急得在唐蘆兒腳下不停地晃著尾巴亂轉。

  孟三鋪子後面有幾間房,除去他和鋪子裡的學徒住的外,還有兩間是放雜物的。唐老太家被燒後,他便讓人收拾出一間乾淨的屋子,又將裡頭的東西都換上新的,然後請了唐老太和唐蘆兒過來暫住,當然,對外自然是說唐老太管他租的,反正都是待鄰里,出了這等事,誰幫上一把都是應該,故而倒沒人說什麼閒話。只不過這裡到底都是男子住的地方,唐老太覺得讓唐蘆兒隨她一塊住在這不甚妥當,恰好那會陳嫣紅過來請唐蘆兒到陳府去,於是唐老太琢磨了一番,就點頭答應了。

  「小孩子吃的點心,自己留著解饞吧。」孟三笑著推開唐蘆兒遞過來的月餅,然後一邊拿著毛巾擦著脖子,一邊道:「唐奶奶在旮旯胡同那盯著人幹活呢,呵呵,怕有人給她偷工減料,這幾天一有空就過去盯著,我勸都勸不回來。」

  「怎麼這麼早就出去了,我去奶奶屋裡看看。」唐蘆兒嘿嘿樂著拿回月餅,喚了招財一句,就往後走去。

  孟三在後喊了一句:「丫頭,早飯吃了沒,李記那有熱騰騰的豆漿,我給你買一碗回來?還有小籠包,要什麼餡的?」

  「我就要豆漿,包子不用了,我剛剛在陳府那吃了點心了。」

  「別老把點心當正餐吃,當心變成小肥豬!」孟三看著唐蘆兒的背影笑哈哈地說了一句,然後將毛巾往旁一甩,穿好鞋,就拿起桌上的瓦罐往外去了。

  唐蘆兒進了唐老太屋裡後,瞧著整齊的床鋪,乾淨的桌椅,歎了一句,奶奶就是愛乾淨啊,要她住的話,指不定就變成豬窩了。將月餅擱到桌上後,瞧著招財還鍥而不捨地跟在她身邊轉,她一停下,它就往她腳上蹭啊蹭的,唐蘆兒即笑道:「饞貓,馬上就給你吃了,急什麼。」

  將特意從陳府那討來的小魚乾取出,放在一個小碟子裡,給它擱在地上後,唐蘆兒就又給招財順了順毛道:「招財乖,咱吃魚乾,但也要勤勞逮老鼠,不要學那只傲嬌狗好吃懶做,知道不。」

  「喵嗚」招財敷衍地在唐蘆兒手上蹭了蹭,就埋頭對付起美食來。

  唐蘆兒蹲在地上笑瞇瞇地看了一會,正要站起身,忽然瞧見擱在角落裡的那幾個泥封的酒罈子。

  她怔了怔,就起身走過去,看著眼前僅剩的這幾罈酒,心裡輕輕一歎。那晚的大火,將她奶奶的酒毀了個盡,眼下這幾壇,還是之前埋在牆根附近,梅花樹下的陳年老酒,現在因為蓋房子,所以不得不先挖出來。

  唐蘆兒摸著那密封得極好的泥,淡淡一笑,她還說過要悄悄偷出來的,結果……

  還有,她奶奶那滿滿一屋子的酒啊,該死的小偷,簡直是變態,偷不走,竟全都給打碎了。

  嗚……真是心疼死她了,那得是多少銀子啊,偏眼下她奶奶賠了酒不算,還得另外花錢重新蓋房子!

  「丫頭,出來喝豆漿。」正在心裡暗暗詛咒的時候,外頭就傳來孟三熱情爽朗的聲音,唐蘆兒回過神,往外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招財正好吃完小魚乾,舔了舔嘴巴,滿足地叫了一聲,晃了晃腦袋,然後也跟著唐蘆兒跑出去。

  「我還給唐奶奶買了些包子,丫頭,給你奶奶送過去。」瞧著唐蘆兒喝完豆漿後,孟三便將旁邊那熱乎乎的油紙包推到唐蘆兒跟前。

  「奶奶還沒吃早飯?」唐蘆兒一怔。

  「吃了,不過我瞧著吃的少,她一大早又跑來跑去的,怕是這會也餓了。」孟三訕訕一笑,說著就站起身,唐蘆兒瞄了孟三一眼,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孟三既關心唐老太,卻又很怕唐老太,只要有唐老太在跟前,他就有些不自在。

  唐蘆兒想了想,眼一瞇,就笑著道:「你幫我給奶奶送過去吧,剛剛我瞧著奶奶有些衣服沒洗,一會我得洗了去。」

  「送完包子再回來洗。」

  「三哥幫我送,我可以順便幫三哥洗衣服。」唐蘆兒嘿嘿樂著抬出條件,可能是因為孟三招惹的女人太多了,身上掛著個風流的名,所以唐老太總對孟三看不順眼。但那畢竟是人家自個的事,現在孟三確實幫了她們大忙,可每次唐老太都對孟三黑著個臉,她在旁邊瞧著都很不好意思。還是得讓他們多接觸接觸,伸手不打笑臉人嘛,這樣奶奶好歹能少些成見。

  孟三一聽這話,沒有猶豫,馬上就點頭:「成,哥就幫你跑這一回腿。」說完似怕唐蘆兒反悔般,拿起那油紙包,轉身就走。他已經集了好幾天的衣服沒洗,正頭疼呢……

  「孟三!!!」果然,孟三剛走出鋪子沒多遠,就聽到那熟悉的氣憤聲從自個鋪子裡傳出來,他趕緊加快腳步,一溜煙往旮旯胡同那衝去,眨眼間就沒了影。

  唐蘆兒站在院子裡,瞅著那一大盆冒尖的衣服,只覺太陽穴一陣突突直跳,失策,太失策了,他這到底集了多少天的衣服?!

  剛找到搓衣板,卻發現胰子竟沒了,回唐老太屋裡找了找,也沒找到胰子。唐蘆兒無奈地歎了口氣,將手擦乾,拿了銅板,出門買胰子去。

  卻不料她剛出鋪門,就瞧見街那邊走來一群氣勢洶洶的人。一開始唐蘆兒還沒怎麼在意,只是再看一眼,即發覺有些不對勁了。那幾個人好似衝著她來的,且好向個她都覺得面熟,似乎都是陳府裡下人。特別是領頭的那位,轉著一身墨綠褙子的婆子,她記得對方是陳易傑身邊的老媽子,姓容。

  糟了,陳易傑!

  唐蘆兒心頭一驚,隨即確定這幾個老媽子真是衝她來的!

  果然,唐蘆兒剛要轉身退回鋪子裡呢,那容嬤嬤即快步上前,對著唐蘆兒劈頭蓋臉地就罵了一句:「沒臉的小蹄子,下作的小娼婦,整日裡弄些狐媚子的手段勾引爺們,弄不到手就使盡手段來毒害,好好一個爺們,如今被你弄的人不人鬼不鬼,逃,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第82章 打

  先發制人的精髓,容嬤嬤絕對是學到了。唐蘆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罵弄得有些暈,一時不知該怎麼接這話。

  而眼下包括容嬤嬤自個在內,她們統共來了四個人,雖都是上了年紀的婆,但個個都腰圓膀肥,臉橫脖子粗,一看都不是什麼善茬。

  且這一過來,就整個堵住唐蘆兒的去路,隨後就見那容嬤嬤往唐蘆兒跟前一站,斜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眼,接著道:「有爹生沒娘養的東西,我家四姑娘好心憐你沒了房子,給你行了方便,你倒好啊,不念著姑娘的恩就罷了,還瞧著人家有自個沒,眼一紅,心就浪,使著手段就開始勾引起爺們來!」

  周圍很快就圍上一圈人,且大多是鄰里鄰居,一開始還有人看不太過去,小心問了句怎麼回事,容嬤嬤另外帶來的那三個老媽子,在這等時刻即起了有力的作用,一個兩個拉著周圍的人就大說特說,這些老娘們,在陳府裡熬到這麼個年紀,甭管差事大小,如今也都算是管事級別的。她們從黃毛丫頭,到少女,到少婦,到老婆子,這一路行來,哪一個不是帶著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死人說成活人,活人說成死人,黃花大閨女說成淫婦,妓女說成貞潔烈女……對她們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唐蘆兒如今確實是住在陳府了,而剛剛陳易傑確實是摔破了相。

  總之這事被添油加醋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連唐蘆兒都忍不住要相信自己之前真的有勾引過陳家公子,至少也是懷了那樣的心思……

  「不會吧,我瞧著唐丫頭不像啊。」圍觀的人還是有抱懷疑態度的。

  「那也不一定,這姑娘沒見過好東西,難免眼皮子淺……」有人立即反對。

  「那陳二公 子是什麼個意思?其實能進陳府也不錯,到底比窩在那旮旯胡同強。」有人開始羨慕了。

  「不過那幾個老媽子瞧著,倒不像是過來抬人進府的啊。」有人在觀望。

  唐蘆兒好容易回過神,瞧這流言四起的態勢,無奈對那容嬤嬤道:「含血噴人也不帶這樣的,陳二公子喝了酒,走路不穩,被門檻給絆倒了,我不過是路過,怎麼就成勾引不成反下毒手了,再說他那麼大塊的人,我推得動嗎我。」唐蘆兒說到這,就看了圍觀人群一眼,再道一句,「陳二公子你們都見過吧,各位叔叔嬸嬸給我說說理,憑陳二公子那樣的塊頭,我吃得了便宜嗎!」

  「陳家那二公子我是見過,塊頭確實不小,能頂這丫頭兩個呢。」馬上有人附和。

  「被你這麼一說,倒也是……」

  容嬤嬤一瞧不好了,趕緊朝那三個幫手打了個眼色,然後就呸了唐蘆兒一聲罵道:「沒臉沒皮的東西,做出這麼下作事,還有臉站在這狡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早之前就有人瞧著你在花園裡勾引過男人,只是我們陳府從上到下,哪一個不是知廉恥,懂禮儀,能看得上你這小娼婦。當時沒人告發,你不借坡下驢就算了,反倒還藏了歹毒心思,跟我走,我看你能辯成什麼樣!」她說著就伸手抓唐蘆兒,唐蘆兒一驚,忙就避開閃到一邊,心頭也有些火了:「你們到底想做什麼,一大早的就過來這邊亂潑髒水,仗勢欺人,我跟你們計較不起,你們卻反得寸進尺了!」

  「小賤貨,我們可不是仗勢欺人!」容嬤嬤瞇了瞇眼橫道:「你讓我們二公子摔破了相,出了滿臉的血,現在人都還沒醒過來呢,這事可不止一個人親眼看到,以為我會冤枉你不成,你也別擔心,我也不是要將你抓去哪,不過是拎你去衙門,討個公道。」

  容嬤嬤說著,就朝那三婆子打了個眼色,讓她們勸開圍觀的人,並防止唐蘆兒跑,然後她自己再上前伸手,打算擒住唐蘆兒的胳膊直接拖走,至於是不是去衙門,那就另說了。

  只是容嬤嬤剛抬起手呢,忽的就聽到一聲尖利的貓叫,隨即就瞧著一個東西往自個臉直衝而來!

  「啊——」一聲殺豬般的嚎叫忽的在那圍觀的人群中炸開,「該死的野雜種!」

  招財自那幾個老婆子上前來謾罵的時候,就已蓄勢待發,故眼下這一撲,直接就撲到容嬤嬤臉上,隨後爪子一揮,就胡亂撓了起來,容嬤嬤的梳得溜光的頭髮頓時亂了,兩支髮簪也掉到地上,另外那三個婆子大驚,一時也顧不上唐蘆兒,趕緊上前幫忙。唐蘆兒原本想趁著這空隙跑去找唐老太和孟三的,可一回頭發現招財危險,忙轉身衝過去胡亂推開一個婆子,然後就著那已經抓開招財的婆子的手腕狠命一咬。又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響起,招財即得了自由,唐蘆兒跟著就鬆了口喊了一句:「招財快跑,找奶奶去!」

  招財跳到地上,看了唐蘆兒一眼,四隻爪子著急的轉了轉,然後尾巴一甩,扭身就往人群外衝了出去。

  「狠毒的小賤貨!」容嬤嬤一邊怪叫摸著自個的臉,一邊狠狠抓住唐蘆兒的手腕,此時她恨不能直接撕了唐蘆兒,「想搬救兵,指使畜生傷人,這可是大家都年到的,誰也救不了你!走!」

  「你們陳府這是打算做什麼,蠻不講理,優勢欺人,這光天化日之下還要強搶民女!沒有王法了!救命啊啊啊啊——」唐蘆兒一邊掙扎,一邊扯著嗓子吱哇亂叫,生生就憋出幾滴眼淚。

  看熱鬧歸看熱鬧,但良心這個東西,也不是全都被狗吃了去。

  就在唐蘆兒快被拖走的時候,旁邊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了,其中道了一句:「有話好好產,何必弄得這麼難看!」

  「是啊是啊,到底是個小姑娘,你們幾個老媽子何必跟她這般計較,就是要上公堂,也不該這麼去啊。」

  「先把人放開,等唐老太回來了,將這事好好說說……」

  ……

  「你們大家不知道這小娼婦的手段,勾引我家公子不說,還……」容嬤嬤一瞧群眾意向有些往不利於她的方向傾斜了,更是抓緊了唐蘆兒的手,又開始新一輪的潑髒水運動,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圍觀的人群外面忽的就爆起一聲怒喝:「哪個說我家丫頭勾引人!」

  唐蘆兒此時雙手都被掐住,正打算抬腳看看能不能踢到她們呢,忽的就聽到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心裡一下子就鬆了口氣,將要抬起的腳也收住了。

  那一聲怒喝,將容嬤嬤的聲音打斷的同時,也讓圍觀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唐蘆兒轉眼一瞧,隨見穿著一身淨面藍褂子的唐老太雄赳赳的走了進來,孟三跟在後面,招財亦不離左右,還有,鋪子裡那個學徒,也小心翼翼地跟在一旁。

  容嬤嬤沒跟唐老太打過交道,之前也沒見過,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眼下這一瞧,發現就是個不起眼的鄉下老太太,穿的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特別是瞧著她那鞋上還帶著泥,活像是剛下完地回來的,故就起了輕視之心,她也不放開唐蘆兒,只是看著唐老太道:「喲,這勾引的事,可不是我亂說,那都是有人看到了,今兒還……」

  「哪來這幾個滿嘴噴糞的腌臢物!」唐老太根本沒聽她說什麼,擄著袖子,上前抬手就啦啦啦地給了幾巴掌,再手一扯,就將唐蘆兒給拉了回來,推到孟三那邊。

  容嬤嬤話被卡在喉嚨裡,臉上火辣辣的疼,兩耳嗡嗡的叫,人整個懵住。旁邊那三個婆子也料不到這老太上來就動手,一時間也愣住。圍觀的群眾也傻了,周圍整了靜了下去,隨即唐老太洪亮的聲音跟著就響起。

  「什麼勾引,你當你那兩片上下嘴唇一動,那白的就能成黑的!」唐老太叉著腰,氣勢十足,「都什麼東西一個個,真當我這一老一小是好欺負的。我告訴你們一個個,我家丫頭能詮到你們府裡,是你們全府上下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讓你們天天燒香拜佛地供著就不錯了,還想胡說八道!今兒我家丫頭要掉了半根頭髮,我不把你們整個陳府掀個底朝天去,叫你們囂張目中無人,全給我滾!回去把陳天鴻給我叫過來,我要好好問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哼,上衙門老身可不怕,不過這要上大家一塊兒上去!」

  陳天鴻是陳易傑的祖父,陳府的老爺子,還是當年的太傅,如今雖告老還鄉了,但其名望卻是還在的。

  於是,大家都被唐老太這通話給驚呆了。

  唐蘆兒揉著手腕,站在孟三跟前悄聲道:「三哥,奶奶會不會把牛皮吹大了。」

  「別擔心。」孟三一笑,看了唐蘆兒一眼,「你不是在鋪子裡嗎,出來做什麼,就是她們叫你,也別傻傻地出來啊,從後面出去找我們不就行了,傻啊。」

  唐蘆兒白了他一眼:「你家裡沒胰子了,我出來給你買才碰上的!」

  孟三一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你你……」容嬤嬤終於回過神,一手摸著腫得高高的臉,一手指著唐老太,又驚又怒,一時竟出不來話,而此時的招財靠在唐老太腳邊,俯著身子,豎著鬍鬚,縮著瞳孔,盯著容嬤嬤,不時一聲厲叫,瞧著氣勢十足。

  唐蘆兒看著站在一塊的那一人一貓,終於明白這小傢伙為什麼才短短半個月時間,就能變得這般彪悍。記得最初遇到它時,可是可愛萌系流啊,而現在……唐蘆兒在瞅瞅雄赳赳氣昂昂的唐老太,心裡佩服的一歎,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少在這我啊你的,趕緊滾回去把陳天鴻給我叫過來。」唐老慶不屑的看了容嬤嬤一眼,又丟了一句過去。

  只是唐老太的聲音剛剛落,外頭忽然就傳來一個溫柔有禮的聲音:「祖父此時未在府中,下人無禮之處,嫣紅給唐奶奶和唐姑娘賠罪來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09 PM

第83章 各取所需

  圍觀的人群又自覺讓出一條道,同時目光都跟著看過去,隨即大家頓覺眼前一亮。只見那緩緩行來的姑娘,其身似柳,其顏如玉,其膚若雪。且在那姑娘越行越近之時,大家不由又往旁一退,將那道讓得更寬一些,就好似怕自己身上那等凡夫俗子的污濁之氣,玷污了這如仙女下凡般的人兒一般。

  陳嫣紅今日穿了件簡單的品藍纏枝蓮紋束腰襦裙,腰上未帶香囊等物,只繫了條同心結的鸚哥綠絲絛,絲絛上串著數粒滴溜圓的琉璃珠子。此時初陽已升,金光灑下,遂見那姑娘蓮步輕移間,帶起那絲絛上的琉璃珠子隨著她行動的腳步,輕輕搖晃,同時還將投在她身上的陽光折射出一團絢麗柔和的七彩之光,忽一眼瞧去,真讓人覺得似九天仙女下凡來般。

  「確實是下人過於魯莽,還望唐奶媽莫跟她們一般見識,嫣紅給您賠不是了。」陳嫣紅走至唐老太跟前,先是責備地看了容嬤嬤等人一眼,然後才轉回頭,一般愧疚地看著唐老太,嬌柔的身子盈盈施了一禮。

  這至誠優美的一禮,頓時讓周圍那些心頭有不平的大老爺們消了大半的火,同時心裡都跟著暗暗點頭,看來這事果真是奴才仗勢欺人,氣焰囂張,敗壞主人家的名聲。幸得這陳四姑娘來的及時,不然指不定多少人在背後罵陳府呢。只是誰也沒注意到,陳嫣紅此時過來,只說自家下人魯莽無禮,卻絲毫未點出那幾位嬤嬤指責唐蘆兒那事的真假。

  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忽然來到這等地方,最主要的是這姑娘不但生的好,身上穿的戴的也讓人眼紅,偏看起來又沒什麼架子,所以大家一時都覺得新鮮,恨不能多看上兩眼,哪顧得琢磨她嘴裡說的什麼。

  只是對唐老太這等老妖怪來說,就算是真的天仙站到跟前,她也不可能被激發起讓自個喪失判斷力的雄性荷爾蒙,更何況是這等山寨版的天仙。

  只見唐老太不冷不熱地瞥了陳嫣紅一眼,忽的就桀桀一笑:「老身我該什麼見識就是什麼見識,哪來的小女娃,奶還沒戒就敢跟我在跟前繞口舌,什麼過於魯莽,真當我是老糊塗了不成!」

  「唐奶奶言重了,晚輩如何敢這般想。」陳嫣紅心頭一怔,面上即露出惴惴之色,然後就看了旁邊的容嬤嬤一眼,只見其面上被貓撓出來的爪痕異常醒目,除此外,她兩邊臉頰上還清楚地印兩個掌印。容嬤嬤瞧著陳嫣紅看過來後,即叫冤道:「四姑娘,您也瞧見了,我這……都是她們不分青紅皂白打的啊!」

  「那是你自找的。」唐老太馬上冷哼一聲,同時還?了一眼過去。

  陳嫣紅不敢就容嬤嬤的傷發話,想了想,就收回目光看向唐蘆兒,關心道:「剛剛下人,可是有傷到唐姑娘?」

  唐蘆兒正要搖頭說沒有,唐老太即朝陳嫣紅喝了一聲:「廢什麼話,你既都趕過來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瞎問什麼問,我家丫頭怎麼不被傷到,你難道不知女子的名節比性命還重,這幾個瘋婆子,一過來就要了我家丫頭的命!怎麼滴,你以為憑你這小女娃扭扭捏捏的幾句話,就想將這事混弄過去!這是生死大事,沒那麼輕易了結!」

  陳嫣紅又是一怔,她不料唐老太會這般難纏,一時間有些為難了。

  而周圍的群眾似乎也被唐老太那幾聲吼給吼回了神,暗自琢磨著那些話,也覺得唐老太說得有些道理,其中就有位上了年紀的大嬸出聲道:「唐奶奶說的沒錯,這女子的名節可不是件隨便的事,再說唐丫頭哪是那等人,這幾位老婆子一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就出口傷人,實在是……」

  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唐蘆兒滿臉感激地往那說話的聲音尋去,才發現替她說話的現原來是葛大娘,旮旯胡同裡的鄰居。

  陳嫣紅馬上道:「唐奶奶,晚輩怎會不知此事事關唐姑娘名節,再說唐姑娘如今還是教我西洋畫的先生,所以我剛一聽說這事,就急忙趕了過來,幸好趕得及時,沒出大事。至於嬤嬤們,她們到底是府裡的老人,晚輩不好指使她們做什麼,但晚輩回去必會一五一十的將此事告知母親,到時母親定會就此事酌情發落,還唐姑娘一個公道。」

  「你這女子,滿口道理繞來繞去的,說的全是空話。」唐老太冷哼一聲,瞇著眼睛看著陳嫣紅道,「我且問你一句,你就當著大傢伙的面,老實回答我。」

  「唐奶奶儘管問,晚輩定如實告知。」陳嫣紅至始至終,面上都帶著恭敬之色。

  「我家丫頭,果真勾引你家公子了?」唐老太瞇深了眼,緊緊盯著陳嫣紅,一旁的唐蘆兒怔了怔,就看了孟三一眼,孟三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笑。招財發現敵人已經偃旗息鼓,瞧著沒有再起來的趨勢,便得意地甩了甩尾巴,扭回身蹭到唐蘆兒這。

  而陳嫣紅雖一聽唐老太那話,心思即快速轉了起來,莫看唐老太這話問得簡單,實則是將她一下子逼到兩難境地。若她說是,那這唐老太真有可能鬧到她祖父那邊,到那時,今兒這事必不得善終,實非她所願;但她惹說不是的話,那今兒二哥的臉,怕是要掛不住了,只是不如此的話,眼下這事過不去。

  心頭想的雖多,但也不過是眨眼的時候,陳嫣紅就朝唐蘆兒那邊行了一禮,又朝唐老太這屈了屈身,然後才一臉著重地說道:「晚輩當時雖未在旁邊,但晚輩絕對相信唐姑娘的為人,晚輩心裡原就十萬個不信這等事。晚輩雖比唐姑娘癡長一歲,但一直以來,晚輩對唐姑娘都是打從心裡尊重,更希望佩服她的小小年紀,就能有那般手藝,故恨不能時時與她親近。所以,晚輩在這立下誓,外頭的人晚輩管不到,但只要是陳府裡的人,但凡有一人說唐姑娘的不是,那就是說晚輩的不是!陳府必也容不下這等知己嚼舌頭,知己生事的人!」

  好誓言旦旦的一番話,唐蘆兒幾乎要被感動了,唐老太卻不耐煩地開口:「我家丫頭,果真勾引你家公子了?小女子,老身這是最後一次問了。」

  陳嫣紅心頭一震,眼神閃了閃,就道:「定是下人們瞎傳話,傳來傳去就變了樣,結果冤枉了唐姑娘,決計是沒有這等事的,請唐奶奶莫要多心,也請唐姑娘別放在心上,唐姑娘今日受得委屈,嫣紅回去定會讓母親給唐姑娘一個交代的。」

  真是個能屈能伸,心思靈動,巧舌如簧的丫頭。

  唐老太瞇了瞇眼,才復笑了起來,但那笑卻讓人心裡一陣發寒:「你回去告訴陳大鴻一聲,這事還沒完,他要是識相的,最後親自來跟我道歉!」

  「晚輩定會如實轉達。」陳嫣紅再一禮,然後才走到唐蘆兒身邊,兩眼若泣地說道:「我沒想下人事情都沒弄清楚,就貿然跑到這邊生事,我實在是覺得沒臉見你,但還是想請你千萬莫因這事連我也給怪上了,我先前實在是不知情,不然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等事發生。」

  唐蘆兒笑了笑:「四姑娘客氣了,既然是不知者不罪,我又怎麼會連四姑娘都給怪上!」

  「那你還會過來教我畫畫是不是!」陳嫣紅即笑了,襯上那雙含淚的眼,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形容的嬌弱出塵。圍觀的男人,幾乎都看直了眼,唐蘆兒先看了唐老太一眼,見唐老太沒有反對,她才呵呵一笑:「學費都收了,當然是要教下去的。」

  「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是個最寬宏大量的。」陳嫣紅又是一笑,這一次,那笑裡帶著幾分天真,同樣是動人心弦。

  「那我明兒擺好畫具等你。」陳嫣紅再道一句,唐蘆兒只是笑笑,未置可否。陳嫣紅只當她是應下了,便開口告辭,唐蘆兒也不留,只是點了點頭。瞧著那一行人緩緩離去後,孟三才笑著讓大傢伙散了去,雖也有幾個人上前打聽八卦的,但都被孟三三言兩語給打發走了。

  唐蘆兒這才想起自己還要買胰子呢,剛要走,就被唐老太一把給擒回鋪子裡去了。孟三摸了摸鼻子,歎了口氣,讓那小學徒去買胰子,然後也跟著進了鋪子。

  「怎麼沒聽你說過這事!」一進屋,唐老太就瞪著唐蘆兒質問道。

  「這有啥可說的,而且之前也沒那麼明顯,我以為他對那府裡哪個丫鬟都那樣呢。」唐蘆兒縮了縮脖子,撓了撓腦門道,「其實他一直也沒對我做過什麼,今兒是碰上他喝多了回來,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朝我撲來,我一躲,他就被門檻給絆倒了,我嚇一跳,就跑了。本來一會就要跟你老人家說的,哪知她們會過來的那麼快。」

  唐老太瞇著眼睛盯著她好一會,忽然就問道:「那小四,你怎麼瞧得,真跟人家稱姐道妹來了!」

  「矮油,奶奶你別老把我當傻瓜啊,我哪是那等隨便認姐姐妹妹的人。」唐蘆兒說著就瞧了唐老太一眼,隨後傻乎乎一笑,「那什麼,我知道她是個心思沉的姑娘,不過人嘛,有幾個是真能掏心挖肺的。只要她不打什麼壞心眼,我讓她在我跟前找點優越感也沒什麼啦,再說她出手也很大方,我進去能撈到不少錢,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動了。」



第84章 唐蘆兒是喜羊羊

  唐蘆兒說完就打開桌上的月餅盒子,挑出一個雙黃的小月餅咬了一口,然後笑瞇瞇道,「奶奶你快嘗嘗這月餅,這可是陳府裡的老師傅做的,可好吃了,要不是怕發胖,我一天能吃上一盒!」

  唐老太嘴角抽了抽,抬手就往唐蘆兒胳膊上一拍:「你個沒出息的,別整天就知道吃吃吃,這都半個月了,讓你找的東西找著影沒,還吃!還不趕緊放下,你這會點心吃飽了,一會中飯還吃不吃了。」

  唐蘆兒被拍得咳了兩下,唐老太橫了她一眼,起身給她倒了杯茶。唐蘆兒趕緊把剩下的月餅都塞到嘴裡,鼓著兩頰嚼著,然後瞇著一雙笑眼接過唐老太遞過來的茶水,就著嘴裡的月餅喝了幾口茶,待將嘴裡的月餅整個嚥下後才張口笑道:「不弄到手我敢回來麼。」

  她說完就放下茶杯,將其中一個月餅盒挪到自個跟前,打開,拿出兩個皮薄餡足的月餅放在唐老太跟前道:「噥,就是這兩個。」

  唐老太瞇了瞇眼,唐蘆兒才笑呵呵地將那三個月餅翻個身,露出那沒有外皮包著的底部,並且那每一個月餅底部,都有一個樣式複雜的,鑰匙形狀的凹槽。

  「四姑娘將這兩把鑰匙藏得可緊了,我翻了好幾次都沒找到,還差點沒被她給察覺,後來才發現她竟就將那鑰匙放在硯台的夾層裡,大模大樣的擺在桌上。嘿嘿,要不是我總在她那裡擺弄那些筆畫顏料什麼的,還真不會想到那地兒去。」

  唐蘆兒說完,瞧著唐老太拿起那兩月餅仔細打量著,沒注意她這,她便又悄悄伸出手,摸出一水晶皮的小月餅。只是還沒等她往嘴裡送呢,唐老太一記眼光就射了過來,她一驚,馬上鬆手,然後嘿嘿嘿地笑道:「陳府的密庫一整天都有人守著的,不過中秋過後,聽說陳府要做東,辦一個秋獵會還是什麼的,總歸那個時候,奶奶你應該能鑽到空子。」

  陳老爺子是個愛寶成癡的人,此人這一輩子,收藏的寶貝,比皇宮裡的還多。所以他府裡的密庫,說是銅牆鐵壁也不為過,且其密庫只一門可進。然那門上的鎖,卻需要四把鑰匙同時插上才可打開,若是想強行開鎖,或是打開時少了一把鑰匙,必會引發機關。

  而唐老太會打上陳老爺子密庫主意,並非是為那庫裡的寶貝,而是她知道,三十多年前,她師父的墨葉蓮被盜後,幾經輾轉,最後落到陳老爺子手裡,如今就放在陳府的密庫裡。

  墨葉蓮,並非植物,實際上是一尊玉雕飾品,只不過那玉,不是普通的玉石,而是北漠天山上天然生成的陰陽寒玉。當年唐老太的師父用一整塊陰陽寒玉雕出一株蓮花後,又生出一奇想,竟將數只冰寒蠶放入那墨葉蓮玉雕裡養起來,希望能養出天下最陰毒之物,只是不想其願望還未成,墨葉蓮就被盜了。

  如今,唐老太要找的那幾味奇藥,已經得手的血籐花,是為最熱毒之物;墨葉蓮內的冰寒蠶,是為最陰毒之物;餘下的崑崙果和酒香膠則是調和之物。

  冰寒蠶,生於極北之地的冰山之下,可沉睡百年而不死。

  唐老太不知那陳老爺子發沒發現墨葉蓮裡的秘密,她記得她師父當年將那冰寒蠶放進墨葉蓮的地方,設得極巧,並非在花心之處,而是在那纏繞的花徑中間。且入口處,不但藏得很隱蔽,就是要打開其入口,也是需要一些技巧,否則不但會毀掉墨葉蓮,也會傷到裡面的冰寒蠶。

  所以唐老太即便跟陳老爺子有一些交情,但是卻不能開這個口,甚至不能讓陳老爺子知道她覬覦上他的寶貝,其實原本就是她師父的東西。更不能讓陳老爺子知道那墨葉蓮裡的秘密,否則很可能她還沒拿到手,就引出更多人來搶。所以那墨葉蓮,她覺得還是一直就放在陳老爺子庫裡就好,她只打算將裡面的冰寒蠶悄悄取走。

  陳老爺子身上的那兩把鑰匙,唐老太數年前就已複製了一模一樣的兩把。然而另外兩把,卻怎麼都尋不到,甚至不知那陳老爺子交給誰管著。最後她只好就那陳府裡的人,一個一個,慢慢排查,經過數年時間,最後鎖定陳嫣紅。只是對方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又是那陳府裡的嫡女,身份不一般,故唐老太就算進府去當差,也不可能接近陳嫣紅。

  只是沒想到,血籐花到手後,老天竟將機會送到跟前來。

  半月前,陳嫣紅提出請唐蘆兒進府暫住時,唐老太即動了這心思,幾翻深思熟慮後,終還是決定拿出那兩把複製的鑰匙,放到唐蘆兒跟前,跟她大致說了這事。

  唐蘆兒一聽,哪還有二話,瞄了兩眼那鑰匙,就將這事包攬下來了。

  唐蘆兒進陳府後,孟三曾小心問了唐老太一句,難道就不擔心唐蘆兒在那陳府裡遇到什麼意外。唐老太只淡淡道了一句,她會看著的,而且,既然北漠那邊的人已經找了過來,那唐蘆兒遲早也會面對那些事,眼下就算是讓她早點適應那高門大戶裡的複雜。

  孟三一聽,只得輕輕一歎,再不言語。

  於是,這半個月來,陳府裡的人,都以為唐蘆兒是喜羊羊,卻不知一直被欺負的,其實是灰太狼。

  陳嫣紅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被賣了後,還在一邊樂滋滋地幫人家數錢的。

  唐蘆兒進陳府這半月,包括一開始從陳嫣紅那裡拿到的學費,加上這段時間零零碎碎拿到的賞錢,或是小飾品什麼的,折合起來已有二十兩之多。比她賣半年的畫還要多,而且還包吃包住。這等有的吃又有的拿的好事,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唐蘆兒每次在陳府裡吃到平日裡吃不上的美食時,心裡都會冒出這句話。

  陳嫣紅回府後,馬上就往陳老爺子的院子走去。

  而跟她一起回來的那幾個嬤嬤,自是不敢攔住陳嫣紅的,但陳嫣紅身邊的丫鬟小涼卻是被她們小心攔了下來。

  容嬤嬤腫著一張臉,憋著氣問道:「涼姑娘,這事可是顧姨娘讓我們過去的,就算我們魯莽些了,四姑娘卻怎麼也不該幫著外人說自個親哥哥的不是。我們是不知禮的下人,但也在這府裡伺候老爺太太們伺候了大半輩子,沒得要為了一個外人,讓太太罰我們……」

  「嬤嬤們放心,姑娘也就那麼一說,到底那姓唐的臭丫頭掛著個假名分,姑娘少不得有些顧慮。再說今兒這事,就算是顧姨娘的意思,嬤嬤們也不該辦得這麼著急,這樣豈不是讓姑娘難辦了。」小涼假意一歎,然後又道,「嬤嬤們還是先去收拾一下吧,一會沒準太太真會叫過去問話。」

  說完,小涼就走了。容嬤嬤瞧著那丫頭甩著帕子的動作,心裡思量了一會,就問旁邊一位嬤嬤:「之前那顧姨娘的話是怎麼說的,是不是提到她去了四姑娘那裡一趟,知曉四姑娘跟她是一個意思,並且還說了,太太也是站在四姑娘這邊的。」

  「我瞧著這事,怕是咱幾個被當槍使了。」站在容嬤嬤右邊的婆子悄聲道了一句。

  「那顧姨娘是個急性子,心眼卻沒那麼多,我覺得這事,怕是這位……」站在容嬤嬤左邊的婆子伸出四個手指示意了一下,「就是不知為的是什麼。」

  容嬤嬤臉色越加不好了,卻又說不得什麼,最後只好道了一句:「咱們幾個加起來,有幾百歲了,真是丟臉。」她說完,就逕自走了,另外那三個婆子面面相覷了一下,也閉了聲,低頭跟上。

  剛剛進去小心問了祖父幾句後,她才知道,之前那唐老太不過是在她面前虛張聲勢,對方跟她祖父哪有什麼深交情,充其量不過是見過幾次罷了。而她竟是被騙了,當時瞧著唐老太那氣焰,還真以為對方沒準是祖父的什麼人……

  不過琢磨了一路,她面上卻又是一笑,雖說剛剛她在唐老太等人面前低頭了,但收到的效果卻是不錯。待明日那丫頭過來後,她也好就這事說話,算是給她二哥些補償,也算給那顧姨娘個討好二哥的機會。

  剛出陳老爺子的院子,前方就有丫鬟尋過來說,太太找她過去。

  陳府的正房太太齊氏,這一生就只育了陳易傑和陳嫣紅兩個孩子,而且哪一個都沒排上長位。這還不算,最讓她覺得窩囊的是,她唯一的兒子,竟跑去經商。且如今陳府的庶長子,已經朝廷五品官,還有府裡的庶長女也因其大哥的關係,前年嫁入京城的百年世家,秦家,當時那秦家雖看著沒落,但自新黨得勢後,秦家就跟著重新風光起來。

  故如今她兒子就是賺上金山銀山,她也壓不下心頭這口氣,眼下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女兒能尋上一門好親,讓她把臉面掙回來。

  原本以為母親找她過來是要說二哥的事,卻不料齊氏跟她說的卻是數日後的秋獵之事,並特意說了,到時安遠王會前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0 PM

第85章 安遠王入島

  「嫣兒,雖說太后已應承下這事,前幾日也讓人遞了信過來,說是已跟安遠太妃通了氣。」暖閣內,鋪著大紅底子閃金牡丹褥子的臨窗大炕上,衣著鮮亮,髮飾華貴的齊氏輕輕吹著茶盞裡的茶葉沫子,緩緩道了一句,然後輕輕抿了口茶,再慢慢放下茶盞接著道,「只是你心裡得清楚,如今情況有些不同了。如若他只是世子身份,那麼這事憑太后一句就差不多能定下。」齊氏說著,就歎了口氣,面上似喜似憂,「偏他早早就襲了安遠王之位,且前段時間還又立了功,所以,眼下跟咱們一樣心思的人家必是不少。太后雖是中意我們,但保不齊皇上那邊會另有別的意思,還有別的人家會使出什麼別的手段來,再說咱陳府雖有些底蘊,但畢竟不如你祖父在朝時那般風光了。」

  「女兒明白。」嫣紅微垂下臉,柔聲道,「太太放心,上個月女兒去了一趟錦園,拜訪了安遠太妃。女兒能看得出來,安遠太妃還是記得咱兩家之間的交情的,而且……」嫣紅說到這,面上微微露出幾分羞赧,只見她頓了一頓,才接著道:「安遠太妃待我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親熱,一見面就問我這幾年怎麼沒多去看看她,臨別時又道了,我以後若是得閒了,可以去錦園玩,順便陪陪她老人家。」

  「哦,竟說了這些話。」齊氏面露驚詫,隨即就嗔了自個女兒一眼,假意責怪道,「你回來的時候怎麼不跟我說,讓我還以為安遠太妃對這事沒怎麼上心!」

  「女兒不是不好意思麼,再說安遠太妃也只是這麼一說,明的卻什麼都未有表示。」陳嫣紅羞赧一笑,「我是怕母親知道的早了,急忙給安遠太妃通信過去,萬一,萬一會錯了意,豈不是丟臉。」

  齊氏伸出手點了點陳嫣紅的額頭嗔道:「自作聰明,我會不明白?這種事上,沒有最後拍板之前,誰都是說一半留一半,相互間留個餘地。不過安遠太妃既然能跟你說這些話,倒是表面她確實有些中意你。」

  「女兒就是擔心明德哥哥那邊……」陳嫣紅面上紅了一會,就微微垂下臉,蹙起眉頭歎了一聲,「明德哥哥是個有主張的人,太太也知道了吧,今年的秋獵,端元郡主也會隨其兄一塊過來,聽說端元郡主也是才德兼備的大家閨秀,而且長信王這幾年跟安遠王府走得也很近。」

  不知為何,當說出端元郡主時,陳嫣紅腦子裡卻忽的閃現出唐蘆兒那張臉。香洲那一晚的偶遇,那兩人走在一起的畫面,實在太讓她覺得印象深刻。每次想起上官鈺,她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兩人在人潮洶湧的夜市中並肩行走的一幕。

  一個身份高貴的郡主,帶給她的危機感,竟遠遠沒有那晚看到的畫面強烈。

  「她雖是郡主,卻非正統的皇親國戚,而且那長信王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異姓王,不足為慮。再說,端元我是見過的,那相貌可遠遠不及我女兒。」齊氏一笑,只是想了想又道,「不過你心裡多留意著點也是必要的。」

  陳嫣紅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遲疑地問了一句:「那三姐和五妹,太太心裡可是有譜了?」

  陳府的幾位姑娘裡,美貌能與陳嫣紅不相上下的,就是李姨娘出的陳三姑娘,只是可惜因種種原因,讓其親事一拖再拖,如今都拖到快十七了,親事竟還未定下。

  聽陳嫣紅忽然提到那兩位,齊氏眉毛即一挑:「那兩個庶出貨你擔心什麼,輪上誰都輪不上她們,再說到時過來的年輕公子也不少,自有合適她們的人選,你只安心思量著你的事要緊。」

  陳嫣紅應了聲是,然後見齊氏再沒什麼話了,就要告辭,只是將要起身時,齊氏卻又開口問了一句:「聽說你前段時間請來那位教你西洋畫的姑娘,不是個省事的。」

  陳嫣紅一怔,即垂下臉,一時無聲。

  齊氏接著道:「改天,把她辭退了吧,想學西洋畫,適合的老師多的是,我讓人給你另請一個,以後別隨便找那等沒教養的人進府,壞了規矩,到時你臉上也無光。」

  「太太,還是把她留在府裡吧。」陳嫣紅想了想,就抬起眼輕輕道出一句。

  齊氏一皺眉:「怎麼?」

  「太太不知,上個月我在香洲那,曾碰到她跟明德哥哥一起逛過夜市,而且兩人看著,似乎還挺親近的。」陳嫣紅說到這,咬了咬牙,又道,「女兒之前一直未跟太太說,就是覺得這事實在是太讓我沒臉面了,我怎麼可能被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丫頭給比下去!現在,明德哥哥眼見就要過來了,女兒心裡總覺得不安,生怕他們兩人再碰上,萬一生出什麼變數,女兒這一番心思豈不付之東流!」

  「竟有這等事!」齊氏眉頭再皺,即仔細看了陳嫣紅一會,然後慢慢問道,「你可是看清了?」

  「當時女兒就是不信,所以還,還特意上前去跟明德哥哥打了招呼,果真沒有看錯……」陳嫣紅深深一歎。

  「怎麼會碰到一塊去了?」齊氏暗自琢磨了一會,然後就搖了搖頭道,「不過是個野丫頭罷了,值得你這麼在意的,就算真被安遠王看上了,最多就是收入府裡當個寵姬,連個正經名份都不會有,再過個兩年,也就忘了。且如今什麼影都沒有,你就這麼急做什麼,平日裡學的那些都忘了不成!」

  陳嫣紅心裡一歎,她不知該怎麼跟齊氏說,每次一想起夜市的一幕,她心裡的危機感就洶湧而來。

  良久,陳嫣紅才小心道了一句:「太太還記得當年的許姨娘麼,當時要不是有祖父壓著,父親他……」

  齊氏一怔,忽的被女兒提起當年最讓她嫉恨的人,臉色馬上一沉。

  「女兒就是怕有個萬一。」陳嫣紅垂下臉,接著道。

  「那你還請她進府做什麼!」齊氏皺著眉,「今早還鬧出那樣的事來,臉都被丟光了,我是顧著你,才沒說什麼,要知道是這樣,早派人將她綁了過來。」

  「二哥對她有意。」陳嫣紅抬起眼,歎道,「再說她也沒做錯什麼,又向來與我交好,我到底不忍,心裡也有幾分愧疚。如果她能到二哥身邊,二哥必會好好待她,咱府平日裡的吃穿用度也不會虧待了她,這樣我心裡也能好過一些。」

  「她也有這個意思?」齊氏瞇了瞇眼,心裡使勁回想那個姑娘到底長什麼樣。她之前也就見過一次,還是遠遠瞧見的,並未細看,若不是今兒陳易傑摔傷了,她還想不起這麼一號人。

  陳嫣紅點了點頭:「雖未明說過,不過我已看出來,怕是臉皮薄,不好表示,二哥又是個急性子,所以才出了今兒這事。」

  齊氏卻是皺起眉頭道:「身份太低,怎麼能讓她進府來,就是姨奶奶也不行,再說那丫頭太過見異思遷,不是個安分的料。」

  「到底也是良家出身,二哥房裡的顧姨娘,還是麗春院出來的,不是更……」陳嫣紅說著就握住齊氏的手道,「太太就當給女兒個面子,也算是憐二哥一片癡心,您沒瞧見二哥都摔成那樣的,還聲聲讓人別過去為難唐姑娘。」

  「你雖是個聰明的,卻架不住心地太軟。對這種人,應該是想法子斬草除根,而不是給她另尋出路。」齊氏思忖良久,無奈一歎,若非是為了斷那會阻擋她女兒前程的心思,她怎麼也不會答應這事。之前一個顧姨娘就讓她一口氣沒喘上來了,如今再添一個姓唐的,真不知那丫頭到底哪輩子修的好福氣!

  陳嫣紅瞧著母親這邊也被說服後,心裡終於鬆了口氣,這才起身告辭。然後就往陳易傑那過去,打算第一時間將這好消息告訴他,並同他一塊商議一番。

  八月二十,天剛黃昏,一艘三桅五帆的福船在星棋島的大塢港緩緩靠岸。不多時,一位身著玄緞出風毛箭袖蟒袍,腳套硬底皮靴,面容冷峻的年輕男子就從船艙內,踏著篤篤篤的聲音走了出來,其身後還跟了數名同樣面無表情的隨從。

  早有馬車在岸上等候多時,上官鈺剛一下船,即有人上前行禮,他只略點了點頭,然後就招了這港口一眼,見此處竟無一閒雜之人。

  「王爺長途勞累,府內已為王爺打理好。」陳府大老爺,陳建生上前抱拳,低頭恭恭敬敬道了一句,然後才微抬起眼往船那看了一眼,疑惑道:「只是安遠太妃怎麼……」

  「陳大人不必多禮,此次前來,孤住聽濤閣好可。」上官鈺一邊往前走,一邊道,「祖母有事耽擱了,過兩日再過來。」

  「是。」陳建生應了聲,就令人準備護送。然上官鈺卻又回頭道:「陳大人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叵是擾了民倒是不好了,而且眼下天已晚,陳大人代孤向陳老爺子問個好,孤改日再上府拜訪。」

  「是。」陳建生不敢有異議,目送安遠王一行人離去後,才帶著一顆不怎麼得勁的心回了府。



第86章 兩人的對望

  秋日的黃昏,空氣裡帶著絲絲涼意,金色的餘暉從簾蓋外無聲無息的漫溢而來。上官鈺上車後,即閉目正襟危坐,無論人前人後,無論身處何處,他從來都是這樣,嚴謹自律,不芶言笑,絲毫沒有那等風流貴公子的懶散鬆懈,放蕩不羈之態。

  只是今日似乎微有些不同,他閉目了一會,就緩緩睜開眼,轉頭,看著那晃動得極不安分的車簾,然後忽的就被那忽然竄進來的光線晃得瞇了瞇眼。

  馬車順著官道,不急不緩的往那同是依海而建的聽濤閣行去。此時已是晚飯時分,車子從港口附近的小鎮經過時,他沉思一會,便掀開車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只見這一處官道兩旁的人家,蓋的多是不起眼的低矮瓦房,且幾乎每家都在外頭搭著個簡易的棚子,棚子裡蓋著土灶,灶上正生著旺旺的火,火上的大鍋正冒著白白的熱氣……

  濃濃的,帶著一種樸實味道的飯菜之香,伴著孩子們的笑鬧和大人的呵斥聲,以及鍋碗瓢盆的碰撞聲,緩緩組成一幅有聲有色的漁家煙火圖。

  日昇而作,日落而歇,這熱鬧中透著寧靜與安詳之意的海島小鎮,跟那丫頭的感覺,還真像。

  一想到那姑娘,他眼裡不由就透出幾分笑意,很淺,卻是連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溫柔。

  馬車穿過港口附近的民居後,就順著那條整潔寬大的祥和官道往西拐去,那裡便是聽濤閣所在的方向,也是最美的一條海岸線所在,更是這島上窮人止步的地方之一。

  馬車一上祥和官道,車外的雜聲就慢慢淡了下去,不多時,便再也聽不見了那些吵雜的聲音。車內車外,都安靜得只聽到馬蹄噠噠噠的聲音。

  溫柔的秋風從微微飛起的簾蓋外吹了進來,拂過他的臉龐,帶著幾分潮濕之意。

  餘暉慢慢褪去,車廂內的光線愈加黯淡,上官鈺在車內靜坐了一會,又掀開車窗簾,再看了一眼外面,此處的官道很整潔,兩旁幾乎沒有民居,目光所到之處,皆是安安靜靜的山石樹木。

  只是,也太安靜了。

  馬車剛行到半道,上官魴就往外吩咐一聲,車伕一怔,隨後即聽命拉了韁繩令馬兒掉頭。隨行的人,除了趙雲,余的都不得跟上。

  趙力目送上官鈺行遠後,才領著一眾隨從先往聽濤閣行去。

  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在馬蹄噠噠噠的聲音中,緩緩沒入海平線,天空從墨藍慢慢轉為暗紫。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漸次亮起,如繁星一般,從家家戶戶的門窗內透出,點亮這寧靜安詳的海島小鎮。

  差不多一個時辰後,車伕才將馬車停到一間鐵匠鋪的對街處。

  此時天已全暗,這條街上的鋪子大都已關門,街上的行人亦都回家吃飯去了,對面的鐵匠鋪也已收了攤,此時那門是半關著,只看得到橘紅的火光從鋪子裡透出,鋪子內安安靜靜的,明顯沒有人在裡面。旮旯胡同口那邊,半個多月前被燒壞的房子,還未修復完好,不時還能看到幾個人在那些房子附近忙碌著什麼。

  在車內等了一刻多鐘,他才想起那姑娘如今是住在陳府。

  心頭微怔之後,便是一歎,隨後即往外吩咐了一聲,只是那車伕正要甩動韁繩時,他忽然就聽到對街那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何奶奶慢走,這是幾個紅蛋您拿回去給大毛二毛。」

  「呵呵……聽說今兒的長壽麵是你給你奶奶煮的,丫頭手藝不錯啊,這瞧著可以出嫁了,可惜我家大毛年紀太小,不在我就讓你做孫媳婦。」一位年約六旬的老婦人從那鐵匠鋪裡出來後,接過那姑娘遞上來的紅蛋,就笑瞇瞇的說了一句。

  「是啊是啊,我要是晚生幾年就不愁了。」唐蘆兒馬上點頭傻笑。將紅蛋送出去後又道,「天這麼黑,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就這麼幾步的路,我都走了大半輩子了,閉著眼睛都能回去。行了,你回去看著你奶奶去,那老貨,我瞧著她今兒喝了不少,小心晚上折騰。」那老婦人說完,在唐蘆兒臉蛋上捏了一捏,然後才轉身走了。

  唐蘆兒目送那老婦人走遠後,正要回屋,只是將要轉身時,忽然瞧著對街那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一輛與這條街道格格不入的大馬車。

  孟三鋪子前面地這條街道也就兩丈寬,白天裡,兩邊人家在店裡做什麼,都能看得清。只是眼下是晚上,再又因對面那幾家鋪子皆關了門,且正好就馬車停的那一塊地方,前後都沒有絲毫燈光透出,就連那馬車內也不見有點燈。故唐蘆兒這一眼看過去,只看得清馬車前面坐著一位車伕,卻不知那車廂內有沒有人。可不知為何,當她往那邊注意過去的時候,總覺得那邊,似乎有人在看著自己,錯覺嗎?

  唐蘆兒站在鋪子門口,有些迷惑的看著那輛馬車,這個時間,怎麼會有這種馬車停在這?難不成是誰家的客人?只是瞧這派頭,若擱二十一世紀的話,起碼得是勞斯萊斯級別了吧!

  上官鈺眼裡又露出那等溫柔的淺笑,仗著位置和光線的優勢,唐蘆兒沒有看見他,他卻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姑娘還是如以前一般,頭上就梳著兩個胖乎乎的包子,發上基本沒戴什麼金釵珠玉,身上的穿著同樣很簡單,嫩綠色的裌襖配玉白色的百褶裙,俏生生的站在那,如一株含苞待放的嬌花,只見那姑娘注意到他這邊後,立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往他家看了過來,且臉上還帶著那等傻乎乎的憨樣。

  看到她後,他眼裡不自覺又露出那等深深的,帶豐難言的溫柔的笑意。

  隔著一條街的兩個人,在知道與不知道間無聲對望,秋夜的涼風似乎都跟著變得溫柔起來,屋內的燭光愈加柔和,明月升空,星光隱退。

  唐蘆兒等了一會,卻見對面那馬車沒有絲毫動靜,便當自己指定是多想了,剛剛也肯定是錯覺,正好這會孟三在裡頭喚了她一聲,她忙應了一句,然後就要轉身,只是卻就在這會,對面那套在馬車上的馬兒似忽然打了個噴嚏,唐蘆兒即是一頓,便又停下看了過去。

  依舊是沒什麼動靜,只是……

  「丫頭怎麼了?唐奶奶問你呢。」久不見唐蘆兒進屋去,孟三便找了出來。

  「哦,沒事,我這就進去。」唐蘆兒回過神,立即笑了一笑,只是瞧著孟三後,她還是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三哥,對面那輛馬車好奇怪,停在這好久了呢。」

  孟三剛一出來,就注意到對街那輛馬車了,聽唐蘆兒這一說後,便笑了笑道,「有什麼奇怪的,沒準又是哪位島參加秋獵的權貴,怕是閒著沒事,出來亂轉的,好了,進去吧,你收拾碗筷,我擦桌子。」

  「為啥不是你收拾碗筷我擦桌子!」唐蘆兒一邊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一邊轉身進了鋪子。

  孟三哈哈一笑,「哥幫你揉了一下午的面,你就當是回報哥了啊。」

  「這你也要算清,那你燒熱水去!」

  「好好好……」

  唐蘆兒進鋪子了,孟三也跟著走了進去,然後回身,看著對面那輛一動不動的馬車,把門慢慢關上。

  鐵匠鋪裡的燭光被那扇門完全擋住,視線陷入黑暗後,上官鈺才令馬車掉頭往聽濤閣行去。

  「看了之前是他過於擔心了,那丫頭還是那樣,無論是什麼時候,都能過得開心。」幾乎是一片漆黑的車廂內,上官鈺心頭一歎,然後慢慢閉上眼。

  安遠王還未入島的前幾天,陳府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宴席之事了,就是為了安遠王入島的當天,將安遠王接入陳府後,再將這些天陸續前來的貴冑們一塊請來,到時陳府即可為其開宴,接風洗塵。只是不想安遠王入島後,卻並未住進陳府,而是去了聽濤閣落腳。雖說那聽濤閣也是安遠王的私人別院,但其實那處別院能住的面積極小,且裡面連個像樣的院子都沒有,就是地勢較高,能看得到海景罷了。

  「王爺,陳府那邊又派人過來了,說是一會宴席就要開了,望王爺別忘了過去露個臉。」趙力好容易打發走陳府的管家後,無奈地走上聽濤閣,對正在等著紅日東昇的上官鈺低聲道了一句。

  今日已是上官鈺入島的第三天了,陳府昨晚就送了請帖過來,說是今日開宴,請安遠王務必賞個臉。

  「備車。」上官鈺沒有回頭,但是簡單吩咐了兩個字,語氣淡得不見絲毫情緒波動。

  ……

  前天因為是唐老太的生日,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唐蘆兒還是請了半天假,卻不想她這才回來剛上一天正常班呢,陳嫣紅就又開口放了她一天假,理由是今日陳府擺宴,請來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貴者,她需要出席,故今日乾脆就再放唐蘆兒一日的假。

  於是,就在唐蘆兒剛從陳府的後門出去,上官鈺的馬車就在陳府的大門口停了下來,前面,眾人對那位從車內下來的蟒袍男子相爭上前恭迎,後面,唐蘆兒一個人踢踏著腳步,慢慢走出了那條冷冷清清的甬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1 PM

第87章 相見

  聽小涼回來說唐蘆兒已人後門那出了府,安遠王亦從大門那進來了,陳嫣紅心裡偷偷鬆了口氣,自昨晚府裡將請帖送出去後,她的心一直就懸著,因無法確定安遠五今日會不會前來赴宴,所以即便焦急,她也按捺住,不動聲色地將唐蘆兒留在府裡,直到今兒確定安遠王會過來後,她才將人放了出去,其目的就是要斷了他們碰面的一切機會。

  許是她多心了,但是此事不得不防。

  陳嫣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良久,不由就幽幽歎了口氣。

  「姑娘因何歎氣?」小涼正吩咐小丫鬟們將屋裡收拾一遍,然後就回身將妝台上那些胭脂膏粉的瓶瓶罐罐一一蓋上收好,正好就聽到陳嫣紅這一聲歎,便不解地問了一句,早上那會她看四姑娘的心情還挺好的。

  「我本不想這麼對她,只是她不該……」陳嫣紅低聲喃喃道了一句,用這等手段,其實並非她所願。小涼未能聽清陳嫣紅剛剛那句話,即又問:「姑娘說什麼?」陳嫣紅淡消炎一笑,然後站起身搖了搖頭,另外問了一句:「你剛剛從那邊過來,可瞧著女客都業了哪幾位?」

  小涼一邊給陳嫣紅繫上披風,一邊道:「端元郡主已經過來了,正在太太那說話呢,還有宋,齊徐三家的幾位姑娘也都到了,剛剛太太使了嬤嬤過來,讓姑娘快些過去呢。」

  「端元郡主,你看到她了?」陳嫣紅一邊往外走,一邊問。

  「只遠遠瞧了一眼,未能看清。」小涼說著,就打量了陳嫣紅一眼,謅媚地笑道,「不過就是遠遠一眼,我也覺得那端元郡主比不上四姑娘。」

  陳嫣紅即瞥了她一眼,假意斥道:「這話也是能胡說的,我如何能跟郡主比,走吧,管好你的嘴,小心說錯了話挨板子。」

  「奴婢這不是實話實說麼,這麼些年,奴婢還沒見過有誰的容貌能比得上姑娘的。」小涼瞧出陳嫣紅並非是真的生氣,便又再接瑞厲地拍了句馬屁。

  陳嫣紅不再理她,逕自往前走去,心裡卻輕輕歎了一句,再好的容貌,也不一定能萬事順意,還需要些別的才行……

  上官鈺一入陳府,陳府的管家即躬著身,一路慇勤地將他領往擺置宴席的花園去。

  涼秋之際,正是金菊綻放時節。

  故此寓陳府亦藉著賞花之名,在園子中央以鮮花為屏,隔出男女之位。如此不僅別有韻味,還又多了一番雅致,最主要的是,平日裡這些不便見面的未婚男女,能藉著此宴,相互間行個方便,也為接下來的秋獵之事,打個鋪墊。總之這是一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故今日宴席,無論是主人還是客人,都極為用心。

  園子裡的席位早已擺好,女客那邊只是一張圓桌,男客這邊則是以數張大長案擺成一個缺了一橫的口字,中間特意留的那塊空地是為了一會藝姬們彈唱所用。在這等貴冑們眼裡,所謂的宴席,特別是宴請貴客的筵席,絲竹管蕭是必不可少的助興之物。

  上官鈺還未入園,就聽到那隱隱傳出來的交談聲。聲音不是很大,且皆帶著幾分溫緩和自持,就是偶遇到從裡面出來的下人,其行為舉止,亦都帶著適當的文雅。

  今日陳府請來的賓客不少,男的女的加起來足有二十來位,且大部分人早早就已經過來了,上官鈺算是最後一個。故他一露臉,正在交談的賓客即都停了下來,並紛紛起身,陳老爺子笑呵呵地走過去請他上座,兩人謙讓一番,後才同時入座,接著就是相互間的寒暄,不多時,女客那邊也在陳夫人的引領下,從園子另一邊緩緩行來,徐徐入座。

  金菊綻放之際,鐘鳴鼎食之家,紅男綠女之會,空氣裡頓時瀰漫著各種蠢蠢欲動的情愫。

  陳嫣紅剛一入園子,目光就穿過那一排開得燦爛的龍爪金菊,準確無誤的落到對面那紫袍男子身上,她們進來的這一刻,男賓那邊,幾乎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過來,唯獨首座上那人,依舊微垂著眼,同她祖父在低聲交談。

  「那位就是安遠王!」正怔忡間,旁邊忽然響起一個略帶幾分自傲的聲音,陳嫣紅回過神,收回目光,看了旁邊的端元郡主一眼,微點了點頭,然後道:「郡主請上座。」

  端元郡主兀瞟了陳嫣紅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笑,然後轉身同陳夫人客氣了幾句,才緩緩落座。

  陳嫣紅被端元郡主剛剛那一盡看得心頭有些不快,於是在各自落座時,她又習習打量了端元郡主一眼。只見對方生的是銀盆臉龐兒,面上的五官不是很出色,但見彎彎的翠眉下,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卻是極吸引人。再看她身上的穿著,因為身材豐滿的關係,所以她身上的穿戴都非常耀眼,大紅遍地金的鵲梅爭春上襦,腰上繫著金絲暗紋大帶,下面是水紅緞面羅裙,裙擺處同樣以金線繡著鵲梅爭春的圖案。

  陳嫣紅和端元郡主接觸才短生產仿,說話也還不到十句,她就發覺這位郡主,其身上那種傲,是赤裸裸的表現出來,對方完全不似她們這些世家女子那樣,無論任何情緒,都要藏起七分。

  不過這就只是性格不同罷了,並不代表對方就魯莽,陳嫣紅慢慢收回目光,心裡暗自思量,也不知這端元郡主,可是意中了誰,她想著,又抬起眼往男賓首座那看去。

  唐蘆兒慢悠悠的往家走去的時候,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身邊好像少了點什麼似的。

  正撓頭不解的時候,旁邊一隻大黃狗忽然就汪汪地叫了兩聲,她嚇一跳,猛地就想了起來,招財還在陳府那呢!糟了,竟把那小傢伙給忘了,唐蘆兒趕緊轉身往回走。

  最近招財似乎跟嬌嬌玩上癮了,以至於招財有時會偷偷竄到陳府這邊找她撒嬌,順便欺負那只嬌嬌狗。今兒早上,她還瞧著那兩小傢伙在園子裡鬧騰呢,本想中午趁著午飯時間把它拎回去的,卻不想剛剛出來的時候,竟忘了這茬。

  得趕緊回去把它拎回來,那小傢伙雖然很機靈,分得清善惡,但她心裡卻清楚,人心要真生出邪念來,動物真的就只有吃虧的份,更何況那院子裡確實有那麼幾個瞧招財不順眼的。

  ……

  與此同時,陳府的宴席已讓人開始上菜。

  繡花高飣八果壘,縷金香藥,雕花蜜煎,砌香鹹酸,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鱔魚炒鱟,鵝肫掌湯齏……讓人眼花繚亂的珍饈佳餚從廚房那流水般送出,容嬤嬤瞪著一雙燈籠般的眼珠子盯著每一位布菜接菜的下人,嘴裡不時斥責幾句。

  直到第一輪菜品上完後,容嬤嬤虎著臉交待了幾句,然後就匆匆往外走打算解個手再回來。卻不想她剛剛走出去,就瞧見那邊的花圃旁竟蹲著一隻灰色的小毛團。

  一時間覺得有些眼熟,悄悄走進一瞧,即認出是那只野貓!容嬤嬤兩眼頓時放光,一時想起自己那天被撓的那幾爪,心裡即道好啊你,這會是你自個巴巴送上門來的,我奈何不了你主子,還奈何不了你一隻野雜種,如今咱就新仇舊恨一塊算!

  唐蘆兒匆匆從後門那進來後,正往陳嫣紅院子這趕呢,忽然就聽到園子那頭隱隱傳來幾聲貓狗的叫聲,她仔細辨了一下,即一怔,跟著心頭大驚,陳府今日在園子裡擺宴請客她是知道的,招財要真在那裡衝撞了哪位客人,那可就不得了!

  容嬤嬤本想用網兜將招財撈住,然後好好教訓的,只是她一時沒找著合適的網兜,又怕招財趁她不留神跑了,於是便就在附近折了根樹枝,然後悄悄走到招財後面,打算直接將這貓兒的腿打折。

  那會招財剛剛撒完尿,正認真刨著沙子做清潔工作呢,不想後面就舞過來一棍子,它嚇得尾巴一豎,瞬間就跳了起來,險險躲過那邪惡的一擊,誰知跟著下一棍又揮來。它喵的一聲厲叫,就跳到一邊去,再回頭,即認出這是主人的仇人。

  招財反射性的就擺出戰鬥的姿勢,容嬤嬤不想自己竟會失手,心頭更是怒不可遏,馬上從地上揀出幾個石頭,並對那邊幾個過來的丫鬟道:「快抓住這只野貓,打死也行,總歸別讓它驚擾了今兒的貴客。」

  招財是只聰明的小狸貓,一看寡不敵眾,且對方又有遠程攻擊的武器,於是再不戀戰,立馬轉身就逃。

  園子那頭,席位上的賓客們正把酒言歡,席位下的僕人們正含笑斟酒,就在這其樂融融的時候,一聲下人的驚呼突地響起,接著就傳來盆碗摔到地上的?當聲!大家沒明白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即瞧見一個灰色的毛團不知從哪忽的就跳了過來,且還直接落到男客那頭,其中一桌擺滿珍饈佳餚的長案上!

  「瞄——」招財踩翻了幾個盤碗後,就站在桌案上,炸著毛,拍打著尾巴,縮著瞳孔,盯著那追著它過來的方向,只是那邊哪還有人敢追過來,其實之前追到半路時,容嬤嬤就已嚇白了臉。

  整個園子,一時間,全都靜了下去,所有目光都往落到這只野狸貓身上。

  陳嫣紅早就愣住,上官鈺看到這只囂張的小狸貓後,也是一怔。而那位坐在上官鈺旁邊,來自長信王府的喬世子則是一臉興致的看著招財,他素來就愛養寵物,故這一見到招財,心頭就開始亂跳起來。

  「這是哪來的野貓,還不快將它抓起來!」陳建生被陳老爺子看了一眼,馬上回過神,即喝了一句。

  招財雖還覺得有些迷惑,但已經發覺此時那等危險的感覺更強烈。陳建生明顯含怒的聲音一落,即有幾名身手矯健的護院快步走了過來,封住招財所有出路,同時往它抓去。

  那一刻,上官鈺眼一瞇,喬世子即要張口,而就在那同時,一個穿著蔥花綠裙兒的姑娘忽的就從其中一句護字旁邊竄了過來,並朝那只有些慌亂的小狸貓張開手,喊了一聲:「招財!」

  「喵嗚」招財一個飛跳,就從長案上撲到唐蘆兒懷裡,瞇著眼睛,晃著鬧到使勁往她身上蹭。

  那幾句護院一時間怔住,周圍又陷入新一輪的安靜。

  「這,這是哪個院裡的丫頭!」陳建生簡直氣歪了臉,心臟病差點沒發作,今兒陳府的臉面,可算是丟盡了丟盡了!

  那邊的陳夫人也是陰沉了臉,恨不能馬上就讓人上去給那丫頭幾十個大耳刮子,再讓人將她拖下去。她這麼想著,即責備的看了陳嫣紅一眼,陳嫣紅微垂下臉,只是馬上又抬起眼,男賓的首座那看過去,心裡頓時百般不是滋味,手心也悄悄捏緊了,那丫頭,她明明打發出去了,怎麼又跑了回來,而且還是……

  而坐在另一邊,臉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的陳易傑,此時則是有些擔心的看著唐蘆兒,心裡思量著要不要為她說句話。

  「你們還不快將這腦子不清楚的丫頭給拉下去!這成何體統!」陳夫人強壓著心裡的火,朝自個旁邊的婆子打了個眼色,那婆子自是會意,即開口吩咐了一句,說著還自個親自往唐蘆兒那走去。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們的,招財它也不是故意的,它剛剛是被……」唐蘆兒這下真有些慌了,瞧著宴會的派頭,在看坐在那裡的一位位,一看就都是些精貴的主兒。

  她的招財真的惹禍了,而且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大禍。

  只是當她道歉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首座上那痊,正往她這看過來的紫袍男子,她的聲音忽的就停了下來,然後抱著招財,傻愣愣地站在那。

  鄭嬤嬤已經走到唐蘆兒身邊了,招財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就在鄭嬤嬤的大手抓上唐蘆兒胳膊的前一瞬,上官鈺才從唐蘆兒身上收回目光,轉向陳老爺子,緩緩道了一句:「那痊姑娘,還有那隻貓兒,與孤有舊,陳老爺子可否給孤一分薄面,莫為難她們。」



第88章 吹彈可破

  周圍很靜,故他的聲音即便很輕,但在座的每一位都能聽得清楚。

  陳老爺子一怔,在安遠王開口的那一刻,他就已注意到,對方那話雖說得客氣,但語氣卻是不容拒絕。不過是轉念間,陳老爺子即哈哈一笑:「王爺客氣了,是老夫眼拙,沒能認出王爺的朋友,還望王爺莫怪莫怪。」

  此話一出,周圍的氣氛就是一緩,隨之眾人心裡跟著皆泛起幾分漣漪,數道探究的目光重新落到唐蘆兒身上。

  陳建生讓那幾名護院退下後,面上也恢復了笑;陳易傑吞吐下原本要為唐蘆兒求情的話,然後有些狐疑地看了座上的安遠王一眼,心頭略有沉重;而坐在陳易傑旁邊的趙品良卻是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然後還不時將目光落到菊花幛那邊,那位出塵絕倫的身影上;喬世子則是看了安遠王一眼,皺了皺眉頭,然後又將目光落到那隻小狸貓身上,並且越看,他眼中的垂涎之色越重。

  至於女客那邊,好奇者就更多了,端元郡主首先開口道:「好生讓人不解,這是府裡哪位姑娘身邊的丫鬟?居然會跟安遠王有舊!何不叫來,咱們幾個一塊詢問詢問。」

  陳三姑娘陳嫣雲看了陳嫣紅一眼,就笑著接口道:「郡主誤會了,那位可不是府裡的丫鬟,是四妹妹從外頭請來,專門教四妹妹畫西洋畫的姑娘。」

  「西洋畫?」端元郡主一怔,更是來了興致,即朝陳嫣紅道,「原來四姑娘還有這等雅興,剛剛都那等情況了,四姑娘卻還瞞著,果真是含蓄得緊。」

  這位端元郡主果真不是個好相處的,話一出口,就連諷帶刺。陳嫣紅心裡皺了皺眉,面上卻露個羞赧的笑來,同時抬起纖纖玉手,將耳鬢的髮絲往後輕輕一挽,然後才朝一旁柔聲吩咐道:「還不快去將唐姑娘請過來。」

  小涼應了聲,剛要過去,那頭的鄭嬤嬤已經將唐蘆兒往這過來了。陳嫣紅好慌忙起身,三兩步走上前,一臉擔憂地對唐蘆兒道:「剛剛可是有驚著,我也沒想你會過來,還一下子就出了這事,也是嚇壞了,剛剛沒來得及出聲,你莫要怪罪。」

  「四姑娘太過言重了,本來就是我的不對,貿然闖進來,擾了府裡貴客的雅興,我心裡頭還過意不去呢,哪還敢說怪罪不怪罪的。」唐蘆兒將招財放到地上後,就朝陳嫣紅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句,她知道在這等場合,可容不得她有半分托大的。

  「好個有趣的姑娘,我倒想認識認識,可否給這位姑娘讓個座。」那邊的端元郡主瞧著唐蘆兒走過來後,即上下打量了一眼,又特意看了看地上那隻小狸貓,然後就笑著道了一句。

  安元王開口了,陳老爺子開口了,陳嫣紅已經起身了,就連端元郡主也開口了。故此時無論誰心裡有多少不滿,也沒膽子真敢為難這位不速之客,陳夫人忍了幾忍,面上才擠出幾分笑朝一旁吩咐了一句:「鄭嬤嬤,讓人給這添個位置,請唐姑娘上座。」

  陳嫣紅也笑著請她過去,唐蘆兒好擺著手,一臉惶恐地說道:「夫人和四姑娘的盛情,蘆兒心領了,只是眼下我這身上都髒了,過去坐的話怕會熏著各位姑娘,還請夫人和四姑娘,還有各位姑娘見諒。」

  剛剛招財跳到桌上,打翻那些盤碗後,身上就已經沾了好些肉汁菜葉什麼的,然後招財再往唐蘆兒身上一撲,於是那一人一貓自然是共同分享了那些肉汁菜葉。偏唐蘆兒今日恰恰就穿了件玉白色的淨面短襖,所以招財給她襖上留下的印漬,瞧著是非常明顯。

  好容易應付完那一眾貴夫人和嬌小姐後,唐蘆兒才領著招財出了園子,只是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回頭,往上官鈺那邊看了一眼。似知道她看過來了,上官鈺亦跟著抬眼,目光透過那花枝交錯的金菊,落到那姑娘身上。但也只是一瞬,他就移開目光往旁吩咐了一句什麼,只見候在他身邊的趙雲點了點頭,就往唐蘆兒這走了過來。

  「王爺讓我送姑娘回去。」趙雲走到唐蘆兒跟前,欠身道了一句。

  唐蘆兒一怔,只是拒絕的話還未出品,眼角的餘光就瞧見招財走路的動作好似有些不對勁。

  「招財?」她叫了那貓兒一聲,然後即蹲下去,檢查了一下就將它抱起來。

  「喵嗚~」招財耷拉著毛茸茸的耳朵,撒嬌地在唐蘆兒身上蹭了蹭,唐蘆兒給它細細檢查了一遍,才發現這小傢伙的後腿那髒了一塊地方。向來愛乾淨的招財很少讓自己的毛髮沾到土的,可眼下它後腿稍稍往上一點的那裡,正沾著少許的泥土。而她剛一碰到那,就見這貓兒渾身忽的顫抖了幾下,並且微微掙扎起來,同時還委屈又不滿地鬧了幾聲。

  唐蘆兒咬了咬唇,什麼也沒說,只是在招財背上輕輕安撫了幾下,然後就快步往外走。趙雲忙跟上,上官鈺又往這看過來一眼,只是才一會,那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花木間,接著陳府裡的藝姬們就踏著絲竹管蕭之聲緩緩行來。

  ……

  「趙大哥,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唐蘆兒抱著招財從獸醫館內出來後,就朝趙雲笑著道了一句。

  「姑娘不用客氣,王爺吩咐了,讓我一定得安全護送姑娘到家。」

  唐蘆兒呵呵一笑,然後一邊給招財順毛,一邊道:「那趙大哥你就送我到街口哪些邊吧,若真送到門口的話,被鄰居們瞧見一個這麼高大英武的男人跟著我回家,我豈不是得費心解釋一番。」

  忽然被個小丫頭這麼打趣一句,趙雲年輕的臉上頓時現出一片紅雲,再看那姑娘一雙黑漆漆的眼珠裡儘是戲謔之色,他面上更尷尬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地道:「姑娘莫要笑話我了,我,我只是遵王爺之令,一會我遠遠跟著姑娘就是,不會讓人看出來的。」

  唐蘆兒撲哧一笑,瞧他可憐便不再逗他了,安安靜靜走了一會才又問道:「對了,王爺是什麼時候入島的?」

  「三天前。」趙雲鬆了口了,然後就如實答道。

  「哦,那王爺這幾天是不是很忙?秋獵就要開始了嗎?」

  「入島這幾日,算是王爺這些年來難得清閒的時候。」雖說有些擔心這姑娘時不時冒出的幾句怪話,但其實跟她走在一塊,心情卻是意外的輕鬆,故趙雲說著說著,面上也不由就帶上幾分笑,話也多了起來,「秋獵應該還幾天,就看王爺什麼時候過去,每年的秋獵都差不多得一兩個月的時間。」

  唐蘆兒不小心揪了一下招財的毛,惹得招財瞄地叫了一聲,然後甩著尾巴就要跳下去。唐蘆兒忙討好地給它一陣順毛,好容易才將這好動的小傢伙給安撫下去。

  大夫說了,招財的傷多是被石頭給砸的,且力道不輕,稍稍傷到了骨頭,不過問題不大,抹點藥,然後讓它好好待幾天,不然以後走路會瘸的。

  瞧著唐蘆兒進了孟三的鋪子後,趙雲才放心的轉身離開,回去覆命。

  「咦,丫頭怎麼今兒又回來了?」孟三正在鋪子裡指導那小學徒呢,忽的瞧著唐蘆兒抱著招財進來了,便是一怔。

  「陳府今兒請客,沒我什麼事,四姑娘就給我放了假。」剛一回家,招財就鬧著要下去,唐蘆兒只好彎下腰把它放到地上,然後摸了摸它的小腦袋道,「別再調皮了啊,小心以後變成瘸子。」

  孟春三瞧出不對勁來,便將手裡的活交給那學徒,然後走到那一人一貓跟關蹲下,瞅了瞅這個,又瞅了瞅那個,然後問道:「誰欺負我家丫頭了?還連招財也不放過?快說出來,三哥給你們報仇去!」

  唐蘆兒瞧了他一眼,然後站起身笑道:「得了,你這會一進去,指定被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來,還報仇呢,到時被人家迷得倒戈相向,我找誰哭去。」

  「小丫頭,知道挖苦起我來了。」孟三咧嘴一笑,跟著她一邊往院裡走去,一邊道,「難道是陳四姑娘為難你了?放心,三哥絕不是那等見色忘妹之人,還有小招財怎麼了?它那後腿怎麼回事?」

  「一堆老女人看我不順眼罷了,誒,三哥你別動它,它是被人扔石頭了,這好容易安靜一會,就讓它好好養兩天。」唐蘆兒歎了口氣,然後問,「奶奶呢?」

  「當監工呢,好像上癮了。」瞧那小狸貓嗖的一下,就竄到唐老太屋裡去了,孟三便直起腰,苦笑了一起。

  「奶奶就是閒不下來啊,好吧,今兒我給你們做油潑面。」唐蘆兒看了看天色,瞧這也快到中午了,便擄起袖子,走到水缸那洗了手,然後就走到廚房那忙了起來。

  孟三看了她一會,便走到廚房門口,倚在門框上看著她認真道了一句:「妹子,有事可以跟三哥說。」

  唐蘆兒正往面裡倒水呢,聽到這話,怔了怔,然後就抬起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好啊,你趕緊過來給我揉面!」

  孟三:「……」

  午飯過後,唐蘆兒睡了一會,差不多傍晚才起來,唐老太又到工地上去了。

  迷迷糊糊洗了臉,梳好頭髮後,想起該給招財抹藥了,卻找了一圈,找不到那小傢伙,唐蘆兒即跑到鋪子裡問了一句:「招財呢?」

  「咦,醒了,那小傢伙剛剛好像跑出去。」

  「怎麼不攔住它,算了,你忙吧,我找它去。」唐蘆兒瞥了一眼那正跟孟三聊得火熱的女人,無奈的道了一句,然後就出了鋪子喊招財去了。

  孟三瞧著自個跟前的女人苦笑一聲道:「看,被小丫頭誤會了吧。」

  「喲~難不成孟哥哥如今換了口味,開始喜歡起黃毛丫頭來了,真讓奴家傷心呢!」

  「姑奶奶,真是怕你了,那些零頭給你抹了,拿去吧,我再這麼便宜下去,這鋪子就真該關門了。」

  ……

  唐蘆兒遛了兩條街道,才總算在一條巷子裡找到那只不安分的小狸貓。

  「你,你還不給我下來!」

  「小壞蛋,還跑,今晚不給你飯吃了!」

  「喵~」

  「還得瑟,我找你兩條街離都!」

  就在唐蘆兒在那小巷子裡跟那只走在圍牆上的貓兒玩鬧較勁的時候,一輛馬車正從那巷子前面緩緩經過。只是那馬車才剛從那過去,就猛地停了下來,接著一位玉帶紫袍黑靴的男子即從車內走了下來。

  在圍牆上邁著優雅的步子來回走了幾圈,感覺自己的平衡跟往常沒什麼不同後,再瞧主人似乎真的要生氣了,招財這才甩著尾巴,身子輕盈地往下一跳。

  「還不安分,小心你以後真變成瘸子!」唐蘆兒蹲了下去,抓住那隻貓,然後一邊掏出之前那大夫給的藥膏,一邊接著叨叨。

  「讓你別老去那府裡找我,偏是不聽。」

  「你要知道,那群老女人很不好惹的,姐姐我都一看到就趕緊繞開呢。」

  「唉呀,你別動啊,這藥不抹,你的腿好不了的。」

  「不喜歡這味道啊,不喜歡也得受著,不然傷怎麼好。」

  「招財乖哈,抹了藥,姐姐給你買小魚乾吃。」

  「別動啊,再動我打你哦!」

  唐蘆兒正蹲在那巷子裡,跟自個的小貓鬥智鬥勇呢,旁邊忽的就傳來一熟悉的聲音:「要幫忙嗎?」

  她一怔,手一鬆,招財趁機就掙開她的手竄遠了,她一時顧不上叫住它,只是慢慢轉過頭,卻只看到一雙停在她旁邊的黑色靴子,以及那繡著江牙海水的袍擺。再抬眼,卻因此時已近傍晚,且這巷子裡的光線本就不好,加上他又是背著光,故她只看得到他高大的身影,以及那身紫袍上華貴的蟒紋和玉扣金帶。

  窄小的巷子裡,那姑娘蹲在地上,從他這個視線看過去,就那麼小小的一團。

  她抬起臉的時候,傍晚的陽光從圍牆那邊斜照進來,落到她粉粉的臉蛋上,光線很柔和,卻將她臉上那一層細細的絨毛都照了出來。他微瞇了瞇眼,只見那姑娘面上的皮膚在餘暉的映照下,竟似要透明一般,他忽的就想起「吹彈可破」那四個字。

  「你的貓兒跑了,不去追嗎?」上官鈺慢慢蹲了下去,對上那雙圓溜溜的黑眼珠,含笑的道了一句。

  寂靜又狹窄的巷子裡,因他蹲下來的關係,使得兩人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而他對她說的話,也變得清晰無比。

  唐蘆兒愣愣地看著他,她竟這時才發覺,他的聲音很性感,不是很低啞,但卻帶著那種能讓人耳朵發燒的磁性,唐蘆兒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紅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3 PM

第89章 放電有木有

  當日香洲一別,她曾問他以後會不會過來看她,他別過臉說有機會便會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他那是最後告別的意思,沒有以後了。

  卻不想還不到一個月,竟會再見!雖早知道他是王爺,可在陳府那等場合,忽的瞧見首座之上的他時,她還是覺得,自己受到的衝擊,那是相當的給力啊。

  唐蘆兒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倒不知該怎麼開口跟他說話。

  此時的他,看起來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不是沒見過身著紫袍玉帶的他,只是事隔一個月後,那些畫面就變得很遙遠裡,留在她心裡,最清晰的還是那個帶著她上山,相貌普通,神情冷漠,衣著簡單的男子。

  那姑娘眼裡透出來的遲疑,清楚的落到他眼裡,上官鈺即沉默下去,隨後心裡一歎,正要站起身,只是剛剛逃開的招財貓卻在這時往他身邊悄悄蹭了過來。

  動物的直覺向來就比人類強出許多,上官鈺剛過來的時候,招財雖從唐蘆兒手裡逃開了,但並未跑遠,且還回過頭,歪著腦袋瞅著那突然出現的男子。

  「喵嗚~「招財一蹭到上官鈺身邊,即確定他就是自己在山裡初遇到的那兩人之一,也是曾讓它受傷的爪子復原的人。招財頓時倍感親切,馬上就蹭到上官鈺腳邊,打了幾個滾表示歡迎。

  上官鈺怔了怔,瞧著那貓兒嬌憨的樣,就伸手往它毛茸茸軟綿綿的肚皮上摸了摸,問道:」它怎麼了?「

  唐蘆兒看著招財自創的歡迎儀式,好久才呵呵笑道:」那個,它應該是喜歡你吧。「

  」嗯?」上官鈺轉眼看向她。

  唐蘆兒笑了笑,伸出手在招財表情舒服的腦袋上摸了摸道:「動物有自己的直覺,而且招財很有靈性,它應該是認出你來了,在山上那會,你也曾救過它。」

  只是她伸出手,落下話的時候,才注意到上官鈺那隻手,乾淨有力,指節修長,帶著一股吸引人的魔力。她不知道,原來男人的手,也能生得這般好看。

  然就是這隻手,曾在起落間就取走別人的性命,無情得讓人膽戰心驚;也就是這隻手,掌握著重權,讓人陳府這樣的人家在其面前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而這樣的一隻手,眼下卻那麼溫柔地,在小狸貓的肚皮上輕輕撫摸。

  無論是人還是物,只要有著強烈的反差的一面,即便不是好的,卻也毫無疑問能吸引住別人的目光。

  招財享受完後,翻身起來的時候,上官鈺收回手,唐蘆兒才回過神,然後眼一瞇,就將招財逮住,並抱起來朝上官鈺道:「我抓住它了,你快幫我給它上藥!」

  「喵喵喵喵喵喵喵……」招財頓時大呼上當,四肢亂踢。

  上官鈺瞧著那奮戰的一人一貓,一時失笑,這姑娘永遠能這般自娛自樂,舉手投足之間就是活力四射,即便有不好的事,也能轉頭就拋開,跟他接觸過的很多人都不同。

  「快呀快呀!」見他遲遲不動手,唐蘆兒即催了一句,只是不想她剛一抬眼,就看到他掛在嘴角邊的那一抹淺笑。印象中的他,極少會笑,幾乎是沒有,他臉上永遠都是那等古井無波的表情,更多的時候是在放殺氣,煞氣,寒氣,陰氣……而現在,忽然就這麼一笑,即便很淺,但那眼角眉梢處,卻溢滿了讓她頭昏眼花的溫柔,再配上他那張無可挑剔的臉,唐蘆兒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噴鼻血了!

  「七哥,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唐蘆兒抱著招財,縮著脖子蹲在那,睜著一雙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瞅著上官鈺問道。

  之前明明沒有再見的意思有木有!卻才隔了一個月就忽然出現有木有!忽然出現就頻頻對她放電有木有!放了電還不解釋有木有!這樣真的讓很難消受有木有!

  上官鈺一怔,對上那姑娘那雙詭異的黑眼珠,瞇了瞇眼:「怎麼忽然這麼問?」

  他這是在裝傻有木有!有木有!有木有!

  「沒事,我就隨便問問……」鑒於他瞇眼的動作太危險了,唐蘆兒瞬間認慫。

  在煞星強在的氣壓之下,招財也跟著認輸了,幾聲委屈的嚷嚷後,自己光滑又漂亮的皮毛就被弄髒了一大塊。

  「喵————」上完藥後,招財一得自己,馬上就往巷子外竄去。唐蘆兒正要叫住它,不想就聽到孟三的聲音:「你還真哪都能跑,叫我找!丫頭呢?「

  瞧見忽然竄出來的招財後,再看那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孟三歎了口氣,便慢悠悠地往巷子那走去。

  唐蘆兒才站起身,就瞧著孟三的身影,她怔了怔,便往前兩步道:」三哥怎麼過來了?「

  孟三懶懶的笑了笑,邁著大步走到了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出來找隻貓就忘了時間,該回去吃飯了,一會唐奶奶就要回來了。「

  」哦。「唐蘆兒應了一聲後,就又回頭看了上官鈺一眼,遲疑了一下,才朝孟三道:」這位是……「

  」安遠王爺,我知道。「孟三呵呵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回來的時候,唐奶奶跟我提過幾句,當時虧有王爺的照顧丫頭才得平安,還沒來得及言謝,不如今日王爺就到我那用頓晚飯如何。「

  」改日吧。「上官鈺面無表情地道了一句,再看了唐蘆兒一眼,然後就往旁一側,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唐蘆兒怔怔地看著那筆挺的背影,直到他出了巷子,才轉過臉不解地看著孟三道:」你們認識?「

  」沒有啊,怎麼這麼問?「

  」你們瞧著不像是第一次見面。「唐蘆兒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多心。「孟三又在她腦袋上敲了敲道,」人家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怎麼認識得來。「

  」那你什麼身份?「唐蘆兒立馬就著他的話追問。

  」傻了,我是你三哥都認不出來了!「孟三忽然轉身,彎下腰,湊近她道了一句。

  唐蘆兒被驚得一個倒仰,好容易穩住後才不滿地瞪著他道:」切,是你們都在裝傻,懶得理你,招財,我們回家!「

  瞧著那丫頭領著那貓兒在前頭遛彎的背影,孟三將雙手背在腦後,慢悠悠地跟著,心裡道了一句:丫頭,好好玩吧,咱們是快要回家了。

  入夜,星沉。

  上官鈺正在聽濤閣的陽台上聽著濤聲,不多時,就見一個黑影從下面的院中一閃而過,守在旁邊的趙雲和趙力正要動手,上官鈺卻道了一句:「退下。「

  兩隨從一怔,隨後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你這守的這麼嚴做什麼,難不成這是金屋藏嬌!「

  」你來晚了。「上官鈺轉過頭,面色冷然地道了一句。

  」嗨,是丫頭拉著我陪她打葉子牌,好容易等她睡下後,我才得出來。「孟三身子一晃,就從趙雲和趙力身邊閃過,然後往上官鈺旁邊一坐,再拿起旁邊的酒壺就著那壺嘴仰頭喝了一口才搖了搖頭接著道:」嘖嘖,你這的酒,還是比不上師叔窖裡藏的那些,可惜我不敢動,哪天我讓丫頭悄悄偷點出來。「

  他這話說的,跟那小姑娘還真像,上官鈺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

  」怎麼讓她到陳府裡去當差?那裡不適合她那性子。「上官鈺接過孟三遞過來的酒壺,將酒倒進酒杯裡,然後才執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他永遠懂得什麼叫自制。

  孟三一笑:」是師叔的意思,一是想讓她先接觸一下那些大家大族裡的複雜,再者是,墨葉蓮在陳老爺子的密庫裡,丫頭將剩下那兩把鑰匙找到了。「

  上官鈺一怔,即看了孟三一眼:」你就不怕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孟三哈哈一笑:」我家葫蘆兒也不是笨,就是偶爾有些傻乎乎的,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上官鈺沉默下去,他知道就這事他沒有發言的立場。

  夜晚的濤聲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頭頂上的夜空如濃墨一般,空氣裡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你打算帶她回去?「良久,上官鈺才又問了一句。

  」嗯,那邊已經找過來了,最多再拖了一年半載,等師叔將那些東西找得差不多後,就該回去了,遲早得面對。「孟三一歎,」之前丫頭要是答應嫁給張家那小子,我跟師叔就離開星棋島,給她平靜的一生,讓別人以後她真的死了,只是世事難料……「

  上官鈺慢慢放下酒杯:」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

  」看師叔的意思吧,遲點知道也是好的。「孟三說著就看了上官鈺一眼,」你希望她知道。「

  上官鈺站起身,負手站在欄杆前,看著那濃重的夜幕久久不語。

  」白澤那小子回北漠去了?「孟三也跟著起身,隨口嘀咕 了一句。

  」嗯。「

  」對了,聽說這一次秋獵,來了不少世家女子,我是不是該提前恭喜你一聲。「

  」……「

  」有好的就早點把親結了,多生幾個孩子,我給他們當乾爹,還有你家太妃也能早些放心。「

  」你還是那麼囉嗦。「上官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轉身入了屋。



第90章 小宇宙燃燒了

  第二日,唐蘆兒剛走到陳府角門口中,就瞧著一個身著酡繡金團花圓領袍的年青公子在那門前來回走著,且對方瞧著她後,面上頓時一喜,忙就朝她走過來,兩眼還在她兩旁找了找,然後才一臉著急地問道:「唐姑娘怎麼這麼晚才來,那只狸貓呢?沒帶過來嗎?

  唐蘆兒一怔,正想問公子您貴姓?別一見面就表現得這麼自來熟好不好,很嚇人的!

  跟在喬世子身邊的小廝生怕自家爺又發魔怔,忙就提醒一句:」世子爺,二公子都等您好長時間了,該進去了吧。「

  」去去,你先進去讓他等著,爺自會過去。「喬正宇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然後又一臉按捺不住的模樣,直勾勾得瞅著唐蘆兒,一臉垂涎地道:」姑娘可是不便帶寵物過來,沒關係,我可以幫姑娘說一說情,或者姑娘帶過來了,我幫姑娘帶著也行!「

  」世子爺這是……「唐蘆兒被他這熱情勁嚇得悄悄往後一退,然後滿臉狐疑地瞧著眼前的貴公子,只見那雙盯著自己賊賊發亮的眼睛,讓她心裡一陣發毛。昨兒她在陳府的園子裡也曾見過這位貴公子在筵席上,聽了旁邊那們小廝的話後,才知道對方原來是位世子。

  瞧著這姑娘似被自己嚇著了,再想昨兒安遠王維護這姑娘的情景,喬正宇只好勉強收起自己那猴急的樣,輕輕咳了一聲,才換成一本正經的樣子道:」我就直說了吧,姑娘昨兒那隻貓兒,我及喜歡,不知姑娘願不願意割愛?隨姑娘開價!「

  唐蘆兒恍悟,原來是看上她家招財了。

  」不好意思,招財是我家人,賣不了,讓世子爺失望了。「唐蘆兒搖了搖頭,就要轉身進去,喬正宇卻是急了,忙伸手攔住她道,「姑娘可是怕我付不起錢,這樣,我就照行價的十倍付給姑娘行不行,而且現在就能付。」

  唐蘆兒忙一側身,苦笑道:「謝謝世子爺,只是我真沒缺錢到要出賣家人的地步。」再說七十弔錢,還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數字啊,唐蘆兒在心裡悄悄腹誹一句,堂堂一個世子爺,七十兩銀子也說得那麼鄭重其事,跟她想像的不大一樣啊,這等人不都出手就是幾千幾萬的嗎?唉,電視劇誤導人啊!

  連著兩次被拒絕,喬正宇終於按捺不住皺起眉頭,面色也跟著有些不耐煩起來。若非因為昨兒安遠王對這姑娘的另眼相待,開口維護,他今日根本不可能會這般客氣,更不會讓對方隨意開價。他昨兒若沒看錯的話,那狸貓絕對是極品豹貓,灰色的如綢緞一般的斑紋皮毛,瑩瑩如綠寶石般的眼珠。在他們那等專門收集各種珍貴寵物的圈子裡,這種貓,線的被稱為綢緞上的貴婦,公的被稱為沙場上的勇士,皆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

  一般的灰色豹貓,多是橘黃色的眼珠,絕少有綠眼珠的灰毛豹貓。更難得的是,他昨兒看到的那只狸貓,奔跑的速度,彈跳的高度,還有其靈性,都屬上乘。他若能得到這樣一隻狸貓,到時回去,不知羨煞多少人眼,越想,心頭越是激動。於是一瞧唐蘆兒就要進去了,他只好耐住性子接著開口道:「唐姑娘,綠眼豹貓確實是少見的珍品,姑娘捨不得割愛,我也理解,這樣,我再將價格抬到二十倍,兩千兩!」

  兩千兩!唐蘆兒差點沒跌一跤,即轉頭像看怪物一般看著喬正宇道:「那個,世子爺怕是看錯了,我那只不是豹貓,是純種香狸。」

  「香狸?」喬正宇一怔,隨即心頭一怒,「姑娘就是想抬價,也該想個過得去的借口才是,當是本世子眼睛瞎了不成。豹貓頭圓吻短,香狸則產頭窄吻尖,樣子外形差到天邊去,姑娘也能睜著眼瞎說!再說香狸的價如何能跟豹貓比!」

  唐蘆兒皺了皺眉,不解地道:「可是我買的時候,那老闆確實跟我說那是香狸來著。」

  這下倒輪到喬正宇愣住了,他狐疑地看了唐蘆兒一眼,問道:「那姑娘當時是出了多少錢買下的?」

  唐蘆兒遲疑了一下道:「七弔錢。」心裡跟著道了一句,還是砍了價的。

  「七弔錢!!!」喬正宇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七弔錢買了一隻極品豹貓,綢緞上的貴婦,沙場上的勇士!他要吐血了!

  香狸因其肛門出的分泌物能入藥,所以價格較一般的狸貓家貓什麼的都要貴上幾倍。定是哪個外行的生意人,因那豹貓還是幼獸期,又生得一身的灰毛,特徵不明顯,所以就當成了一般的狸貓。偏還又想多賺點錢,於是就生生說成了香狸來抬價。

  結果,買的賣的都不識貨,全都賤買賤賣了!

  「那個,世子爺,甭管是豹貓還是香狸貓,我都不賣的,不好意思。」唐蘆兒說完,趕緊就轉身跑了,她生怕自己會被那兩千兩打動。兩千兩啊,唐蘆兒瞬間內牛滿面,招財,你果然不負這個名字!

  喬正宇沉著臉行到陳易傑那後,也顧不得跟旁邊那幾位世家公子打招呼,即抓住陳易傑問了一句:「那位唐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可是安遠王爺的相好?」

  陳易傑一怔,跟著心頭一跳,以為這位世子爺也看上了自個的心頭好,即佯裝不解道:「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問起她來了?」

  喬正宇沒好氣地坐下,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後才接著道:「爺看中她昨兒那豹貓了,剛剛出兩千兩向她買,她竟不賣!」

  陳易傑一聽原來不是要跟自個搶心頭好,心裡鬆了口氣,即笑道:「世子爺好大手筆,不過是只小狸貓罷了,真喜歡,明兒去山裡後,指定能獵上十隻八隻。」

  「那綠眼豹貓是可遇不可求的。」喬正宇放下茶盞,「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倒跟我說說,她到底什麼來頭?跟安遠王什麼關係?」

  陳易傑一時有些難回答這問題,說到底,他也鬧不太清楚那姑娘跟安遠王到底什麼關係。

  於是心思轉了轉,便往喬正宇旁邊一坐,然後笑呵呵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安遠王的事,我哪能去打聽的,總歸昨兒安遠王既然能為她開口,那關係總不一般就是了。」

  「她不是這島上的人嗎?」喬正宇皺了皺眉頭。

  「嚴格說來,她也不算是星棋島上的居民,那姑娘其實是三年前在海上遇到了海難,只是命大不死,被海浪給帶到了岸上,然後被島上一個老婆子給收養了。」陳易傑慢慢道。

  喬正宇一怔,沉吟一會才道:「能坐船出海的,這麼說身份怕是不一般,不過怎麼被人收養了,為何不回家去?」

  「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了,如何回去。」陳易傑搖了搖頭,說著心裡就生出幾分憐惜來,「是個可憐的小姑娘,不過我瞧著她出了這樣的事,還能每天開開心心的,倒也是難得。」他說到這,就拍著喬正宇的肩膀哈哈一笑,「世子爺何必跟個小丫頭過不去,到底是安遠王看著的人,如何也強迫不得。再說綠眼豹貓雖說難得,卻也不是沒有,沒準明兒一去山裡,就遇上了也不定。若再不濟,在下馬上放出話去,只要有人尋得了這等綠眼豹貓,我高價買下送給世子爺不也成。」

  喬正宇沒說什麼,只是敷衍地跟大傢伙碰了碰杯,他總覺得,昨兒看見的那只綠眼豹貓,極其特別,讓他有種得不到,就有種抓心撓肝的感覺。

  且說唐蘆兒從角門那進來後,進了陳嫣紅的院子時,卻瞧見這院裡的丫鬟似比往日忙了許些。

  再進了屋後,忽的就已經換上一身騎獵裝的陳嫣紅正站在鏡子前左右看著。

  「啊,你過來了。」瞧著唐蘆兒進來後,一身藍色騎獵裝的陳嫣紅即轉身一笑,唐蘆兒頓覺一陣耀眼的光射過來,她眨了眨眼,一邊打量著眼前的美人,一邊問道:「姑娘今兒這是……」

  「明兒就要去獵場那邊的,早上瞧著哥哥們的騎獵裝後,便也試了一試。」陳嫣紅說著就有些羞赧的一笑,「我極少穿這等衣服,總有些彆扭,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很怪?」

  唐蘆兒不知道男人的騎獵裝是什麼樣的,就是女子的騎獵裝,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這樣的著裝在這邊的女子眼裡,或許有些不好意思穿上身。但在唐蘆兒眼裡,其實也就是將裙子換成褲子,將繡花鞋換成硬底長筒皮靴,再上衣收緊,袖口收小,另外罩一件包到臀部那,兩側開口,繡工精緻的比甲,並腰身上緊緊紮著華麗的大帶。這樣的著裝,跟平日裡那些寬衣大袖,拖地長裙形成鮮明對比,亦將女子的豐胸細腰長腿,完美的展現出來。

  唐蘆兒相信,這樣的女子騎獵裝,多半是男人設計出來的。

  由衷地稱讚了幾句後,陳嫣紅才笑著跟唐蘆兒說出自己的意思,她希望唐蘆兒明兒能隨她一塊去獵場待一段時間,幫她畫一張騎在馬上的畫像。

  唐蘆兒一怔,遲疑了一會才道,這事,她得回去跟奶奶說一聲才行,畢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陳嫣紅自然是應允,於是也不留她,說完就讓她趕緊回去跟家裡說一聲,順便準備準備。

  瞧著唐蘆兒走後,小涼才有些吃味地道一句:「姑娘怎麼倒將她也帶過去了,太太氣還沒消呢。」

  陳嫣紅淡淡一笑,心道,總得給二哥一個機會才是,到底在府裡行事也不便,弄不好會惹禍上身,可到了外頭,就是咎由自取了。

  而這頭,唐蘆兒剛要從角門那出去,不想就碰上已然換上一身騎獵裝的趙品良從外走了進來。

  只見那華麗麗的貼身樣式的高領上衣,亮閃閃的淡金色金屬扣,收攏的袖口,利落的剪裁,還有包緊褲腿的黑色長筒硬底馬靴。復古的制服樣式服裝,襯托出貴族的氣質,展現出軍人的筆挺。那一瞬,唐蘆兒覺得自己的小宇宙開始燃燒起來了,七哥七哥,她一定要看七哥穿騎獵裝的樣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5 PM

第91章 第一天

  誰都沒想到,剛一到獵場,天竟下起毛毛細雨。

  唐蘆兒將那些畫具什麼的收拾好,就聽到外頭有人喊她,聲音洪亮得似炸雷一般,驚得她差點沒將手裡的畫筆給灑到地上,抽搐著嘴角走出一看,果真是孟三。

  外頭早有數個丫鬟從屋內跑出來看熱鬧了,相互間擠眉弄眼地打量著前方不遠處,站在那株百年柳樹下的男子只見細雨濛濛中, 那個身材高大,衣著隨意,發上沾著水珠,笑容爽朗的男子就那麼懶懶的倚在柳樹幹上,其腳邊還放著個半舊的竹筐。明明是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偏他身上卻沒有絲毫拘謹之態,且見那些鶯鶯燕燕的丫鬟朝他瞅過去後,他還立馬就對人家笑出一口整潔的白牙,同時一個個秋波就穿過那多情纏綿的細雨,往那屋簷下朱廊內的姑娘們送了過去!

  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即在這雨幕中傳了出來,好些個丫鬟雖羞得側臉,但眼角卻還是偷偷往那邊瞧過去。

  此時這些圍在一起笑鬧的丫鬟,多半是第一次隨主家來這星棋島上。前幾天她們因都是跟在各自姑娘身邊,所以雖之前就聽說這星棋島上,無論男女,都較之別處要熱情得多,但一直未有機會見識,直到今兒,借了唐蘆兒的光,才總算開了眼界。

  今日孟三身上的穿著雖瞧著不怎麼樣,但那外形和笑容,卻還是讓許多小姑娘心頭小鹿辭書撞起來,就是有些稍稍穩重點的,也免不了有幾分好奇,眼波頻頻往那送去。

  唐蘆兒剛一出來,孟三馬上朝她招手:「妹子,這邊!」

  頓時,屋簷下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都往唐蘆兒射過去,緊跟著就有人打趣道:「唐姑娘,那是誰?難不成是情哥哥找來了?」

  周圍即笑出一片清脆在咯咯聲,唐蘆兒尷尬一笑,忙道:「姐姐們別笑話我了,那是我哥。」

  「親哥哥還是情哥哥?」有人又笑了一句。

  唐蘆兒可不敢再理會她們,傻乎乎地笑了笑,就冒著細雨往孟三那跑了過去問道:「三哥怎麼這會子過來了?有什麼事嗎?」

  「怎麼不打把傘出來,著涼了怎麼辦。」孟三說著,就將她往裡拉了拉,這柳樹長得極好,靠近樹幹的地方,雨淋不到。

  後面的笑聲更響亮了,唐蘆兒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無奈地看著孟三道:「得,我這清清白白的閨名眼見就被你給敗壞了。」

  「怕什麼,哥以後負責就是。」孟三哈哈一笑,然後就踢了踢腳旁的竹筐,「還不出來,你姐姐來了。」

  唐蘆兒剛要問,就聽到一聲「喵~」,跟著就見那竹筐蓋子往上一跳,一隻毛茸茸的腦袋就從那框內冒了出來,舔著嘴巴,瞇著眼睛,朝她喵了一聲。

  「招財!」唐蘆兒一怔,即抬眼頭疼地瞅著孟三道,「你,你怎麼把它給帶過來了,萬一這傢伙亂跑,我哪找它去。」

  「唐奶奶讓我到這邊給她挖些草藥,又令我將這小傢伙給你帶過來,我不敢不從啊。」孟三苦笑一聲,然後往屋簷那看一眼,又低聲道了一句,「奶奶到底是不放心你,招財有靈性,給你做個伴,幫你看著些吃食,總是不錯的。」

  唐蘆兒又是一怔,即狐疑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丫頭,萬事小心。「孟三面上還是帶著之前那等笑,只是語氣卻比往日嚴肅了幾分,」今兒早上我才收到消息,很可能有個混進那些丫鬟中欲對你不利。本來唐奶奶想讓你馬上回去的,只是她那邊一時也顧不上,便讓我過來,眼下這情況,讓你待在這些郡主小姐身邊反而安全些。「

  唐蘆兒定定地看了孟三好一會,然後才抱起招財,面上露出個天真的笑:」三哥打算什麼時候完整的告訴我那些事?總不能一直讓我這麼雲裡霧裡的吧。「

  」回去奶奶就跟你說,放心,對方就一個人,不會武功,所以就混進來了。「孟三一歎,再往那看了一眼,然後就抬手往唐蘆兒腦袋上摸了摸道,」我該走了,不好待得太久,總之,你這段時間多小心,我就在附近,有什麼事吹這個,我會馬上過來。「孟三說著,就悄悄往她手心塞了個小哨子。

  唐蘆兒剛將那哨子收好,後面就傳來一個婆子呵斥的聲音:」都怎麼回事,一個個在外頭待著,卻把姑娘扔在屋裡,還不快進去伺候,看什麼這是!」

  一陣零碎的嬉笑聲後,那些圍觀的丫鬟便慢慢散了,陸陸續續回了屋找各自的主子去。

  瞧著那邊的那位婆子就要過來了,唐蘆兒不想被她當著孟三的面數落,便抱著招財要跑回去,孟三卻又抓住她道:「急什麼,沒瞧著雨變大了嗎,打著傘回去,別淋濕了。」孟三說著就彎腰從那竹筐裡拿出一把油紙傘打開遞給唐蘆兒。

  唐蘆兒瞧見他筐裡就這麼一把傘,便推開道:「我才幾步路……」

  「跟三哥還客氣什麼,拿著,你不怕淋,招財卻是不喜歡的。」孟三說著就將那油紙傘往唐蘆兒手裡一塞,笑著在唐蘆兒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又在招財腦袋上摸了摸,然後就拎著竹筐,轉身走了。

  唐蘆兒撐著油紙傘看著那個慢慢走入雨幕的身影,心頭歎了一聲,就抱著招財轉身往屋簷那走去。

  「我說唐姑娘,就算你不要自個的臉面,怎麼也得替四姑娘的臉面著想些才是,到底你是四姑娘請過來的。雖說你自小沒爹娘教養,但起碼的廉恥也該知道些才是,有你這麼大白天的出來跟男子私會的嗎,還當著那一眾丫鬟的面!」出來的婆子就是那容嬤嬤,她是專門跟過來負責主子們的吃食。

  唐蘆兒上了台階後,瞧著招財一雙綠眼珠死死盯著容嬤嬤,身上還不安的動了動,她本想將招財放下,一瞧這情況,立馬就將招財抱緊了,並輕聲安撫了它一句:「多謝嬤嬤提醒,不過嬤嬤剛剛用錯詞了呢,『私會』只指背著眾人,在私底下的約會或是相會。而我剛剛是當著大家的面出去見我三哥,頂多算是『公會』,而且三哥他也只是把招財給我送過來而已。跟廉恥應該搭不上什麼關係吧,不然我現在就問問姑娘去,到底姑娘讀的書多,沒準嬤嬤說的沒錯也不定,那以後我定會多多注意的。」

  「你,你小小年紀,竟就這麼跟長輩?嘴!」容嬤嬤氣得唇都顫了,她怎麼也算是陳府裡的老人了,又是廚房的管事之一,府裡的下人,哪個對她不是笑臉相迎的,就是姑娘們對她,也多是客客氣氣的。哪曾有誰像這個臭丫頭一樣,笑著一張臉,說話卻是連諷帶刺,且竟還將姑娘抬出了嚇唬她!再看那只野貓,只見那雙綠眼珠子,活像是要吃人一般,容嬤嬤不由就想起那日追它未果的事。心中更是恨,直悔當時手裡怎麼不拿把刀,直接將這野貓給砍了,也省得這會被它這麼死死盯著,簡直是晦氣!

  感覺招財有些不對勁,雖一直盯著容嬤嬤,但卻安靜得詭異。唐蘆兒不想跟容嬤嬤多做糾纏,單手收了那油紙傘後,就要轉身進去,只是這會旁邊忽的傳出一聲「噗嗤「的笑,隨即那邊就傳來一聲女子輕笑的話:」『公會』,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呢,好個有趣的詞。「

  唐蘆兒轉臉一看,才發現那說話的人原是端元郡主,只見對方走過來後,就打量了她一眼,接著道:」這雨下得讓人煩心,正想找陳四姑娘聊天去呢,不想這一出來,就聽到你這一通妙語。「

  」讓郡主笑話了,我剛不過是隨便一說,跟嬤嬤開玩笑的呢。「唐蘆兒說著就朝容嬤嬤一笑,」嬤嬤說是吧。「

  容嬤嬤的臉有些歪了,好久才朝端元郡主道了一句:「老奴廚房那還有事忙,郡主請便。」她說完,微屈了屈身,就轉身匆匆忙走了。

  端元呵呵一笑,然後一臉關心地看著唐蘆兒道:「這些奴才,最是愛教訓人,你沒事吧。」

  無事獻慇勤,唐蘆兒心裡嘀咕了一句,面上卻傻呵呵地笑道:「郡主多心了,嬤嬤剛剛也不是教訓我,不過是提醒我一下而已,我本來也不知道什麼規矩。」

  端元看了唐蘆兒一眼,一時辯不出她是真傻還是在裝傻,心思一轉,就笑道:「聽說你這次過來,是要給陳四姑娘畫一幅畫像的,可是已經動筆了?」

  「今兒才剛過來呢,哪能就動筆了。」

  「那可太好了,等你動筆的時候我可得好好看看,要畫得好,到時你也幫我畫一幅。」端元說著就讓唐蘆葦兒隨她一塊到陳嫣紅那去。

  而兩人剛一進去,卻瞧見陳嫣紅那裡已經坐了幾位姑娘了,正在屋裡打葉子牌消磨時間呢。

  「好啊,你們幾個聚在一起玩也不叫我。」端元進去就道了一句,陳嫣紅忙起身迎上來道,「這雨下得煩人,她們幾個是先過來的,我正要使人過去請你,哪想你就過來了。」

  屋裡幾位姑娘皆起身跟端元打了招呼,然後就將目光落到唐蘆兒身上。



第92章 到底是誰?

  屋裡皆是世家肆應,陳府擺宴那日後,唐蘆兒在島上的身份早被她們給打聽清楚了。所以當端元郡主將那姑娘領進來的時候,在座的目光皆從手裡的牌子上轉了過去。五六道目光裡,有好奇的上下打量的,也有冷漠的掃兩眼後就收回目光,喊人快些出牌的,還有在坐在那靜靜看著,嘴角邊甚至還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正巧唐蘆兒進來後一抬眼,就撞上那一抹笑,卻是出自陳府庶出的三姑娘陳嫣雲。兩人的目光撞上後,陳嫣雲便笑著道了一句:「唐姑娘養的這隻貓兒可真漂亮。」

  唐蘆兒笑了笑,低聲謙虛了一句,只是不知為何,剛剛那一瞬,她總覺得心裡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上緣由,剛要琢磨,招財就在她懷裡不安分地動了動,掙扎著要下去。唐蘆兒怕它會亂竄驚了這一眾姑娘,便拍了拍它的腦袋,還是抱在懷裡,然後有些歉意地朝陳嫣紅解釋道:「剛剛我三哥到這邊來挖草藥,沒想去將招財給我送來了。」

  「怪道我剛剛聽著外頭有些吵吵的,只是怎麼沒讓你三哥先避一避雨,好像是越下越大了呢。」陳嫣紅將端元郡主請上座後,就抬手輕輕挽了一下耳邊的髮絲柔聲道。

  端元郡主即一笑:「陳四姑娘果真有副好心腸,只是我剛剛從那邊過來,瞧著府上有位嬤嬤正為這事數落唐姑娘呢。」

  陳嫣紅一怔:「有這事,是哪位嬤嬤?」

  「郡主言重了,嬤嬤其實就是提醒我幾句罷了,到底這邊是姑娘們住的地方,有男子過來確實不妥。」唐蘆兒忙笑著道了一句,然後又道,「我先把招財抱到我那屋去關好,免得它亂跑,郡主和姑娘們慢玩。」

  「急什麼,總歸都來了,就隨我們一塊玩吧。」端元郡主說著就看了招財一眼,然後又道:「唐姑娘可否讓我瞧瞧那隻貓兒,前兩日,一直就聽我兄長叨念著它,念得我都煩了。」

  「它很不安分的,怕是會驚著郡主。」唐蘆兒一邊給招財順毛,一邊遲疑地道一句。

  端元郡主是喬世子的關妹子,昨兒喬世子向她買招財的請示被她拒絕後,她就挺不想讓招財跟這兄妹倆接觸的,就算招財再怎麼聰明,那也玩不過人心。她就怕萬一招財跟人家混熟了,失了戒心,然後哪天趁她一個不留神,人家就把招財給抱走,到時她敢找誰要去!

  當時喬世子那喊出兩千兩時的表情,她可是記憶猶新,這等人,又處在那等身份地位上,看中的東西怕是不會輕易放棄。

  「沒事,我在王府的時候,也常跟兄長們的寵物們玩,不礙事的,給我抱抱,我也很喜歡貓。」端元郡主說著還朝唐蘆兒伸出手,這就是領她進來這裡的目的吧,唐蘆兒心裡一歎。當著陳四姑娘和那麼多世家女子的面,端元郡主斷定眼前這姑娘是不敢,也不會拒絕她這個小小的要求。

  「那郡主小心些。」唐蘆兒看了招財一眼,小心道了一句,就將招財遞過去,算了,這會給她抱一下就抱一下吧,一會回去再好好跟招財說。不過唐蘆兒想是雖這麼想,但心裡卻不停地叨念著,招財啊,昨兒姐姐可是連兩千兩都拒絕了,你可別那麼沒出息當叛徒啊,不可以隨便信任別人知道不,你一會的表現一定得對得起你的野性啊!

  只是她這話才剛剛叨念完,馬上就被接下來的一幕給打擊到了。

  只見招財被端元郡主接過後,只是稍微掙扎了幾下,就被端元郡主幾下撓癢癢給安撫了下去。

  唐蘆兒差點沒倒地,心裡大呼,招財,你真是太沒出息了!

  端元郡主心悅萬分,然後就抬起臉對唐蘆兒道,「唐姑娘還站著做什麼,快坐下跟我聊聊,說來我在府裡也是養過兩隻貓兒的,只是後來送了人。」

  陳嫣紅忙讓人給唐蘆兒搬來張椅子,然後也坐到她們旁邊笑道:「早知道我也將嬌嬌帶過來了,好歹能多些樂趣。」

  「也是,不過這次帶過來的獵狗有好幾隻,我剛剛還去哥哥那看了一下,都挺精神的,待這雨停了後,獵場那邊就熱鬧了。」端元郡主一邊笑著接話,一邊隨手拿起桌上一塊點心餵給招財,唐蘆兒的心跟著就提了起來,鑒於招財剛剛那沒出息的表現,她現在可真不敢相信這饞嘴的小傢伙能拒絕得了美食的誘惑。

  正要開口,不想就見招財只在端元郡主手上聞了聞,就扭過頭,一副興致缺缺的樣。

  唐蘆兒趕緊閉上嘴,心裡感動道:招財,你還是有那麼一點出息的。

  端元只當它不喜歡吃這個,也不在意,將那點心隨手扔在桌上後,就開始跟唐蘆兒問起招財平日裡的飲食什麼的。每問一句,唐蘆兒心裡的懷疑就多一分,故言語中總就帶著幾分含糊。

  約半柱香後,招財似在端元郡主膝蓋上待得膩了,便扭了扭身子,滑了下去。

  那邊正在打葉子牌或是下圍棋搖色子的姑娘,在這期間,也有一兩位起身出去,或是解手,或是去外頭站站,看看雨景什麼的。

  瞧著招財落地後,唐蘆兒鬆了口氣,忙將它抱起來道:「四姑娘,我那還有些東西沒收拾完,就不再打攪姑娘們了。」

  陳嫣紅本就不想讓端元郡主對唐蘆兒另眼相看,剛剛她是不得已順著郡主的意思,眼下瞧著唐蘆兒第二次請辭了,心裡自是沒有不應允的,但嘴裡還是留道:「這麼急做什麼,先喝了茶再走。」

  唐蘆兒歎道:「多謝四姑娘厚意,只是我這身上不乾不淨的,實在不合適坐在這喝茶,姑娘見諒。」

  陳嫣紅一笑,又挽了挽耳邊的髮絲:「知道你總不習慣待在這等場合,算了,你就先回去吧,待雨停了,我再邀你一塊出去走走。」

  端元這會也沒再留,只讓她有空就帶著招財過來一起玩樂,不必拘著身份。

  唐蘆兒點對應下後,便轉身往外走,剛到門口,就碰到小涼捧著茶進來。這是剛剛陳嫣紅吩咐下去。讓小涼給唐蘆兒備的茶水,故小涼一瞧自己剛剛將茶端進來呢,唐蘆兒竟就要走了,一時有些愣怔。再又因兩人忽的這麼迎面碰上,她手裡的托盤差點撞上唐蘆兒,於是手下意識的就是一讓。可偏就是這麼忽的一讓,就使得那托盤上的茶盞晃了晃,也不知是不是那茶蓋沒蓋嚴的關係,只見才這麼微微一晃,那茶蓋就錯了位,眼見茶盞裡的茶水要溢出來了。

  唐蘆兒即伸出一手,要幫小涼將那茶盞穩住,可誰也沒料到,唐蘆兒的手才碰上那茶盞,招財忽的就從她臂彎裡跳了出來,嗖的一下就朝那托盤撞去。

  小涼的不敢相信的驚呼聲,托盤掉到地上的?當聲,茶盞落到地上的碎裂聲,招財尖利的喊叫聲一同響起。

  屋裡的人皆怔住,唐蘆兒有些傻了,招財卻竄到唐蘆兒腳邊,搖了搖尾巴,然後又朝小涼很不客氣地露出牙齒叫了幾聲。

  「四,四姑娘,郡主,對不起,招財它太調皮了,我這就將它抱走,小涼,對不起……」唐蘆兒頭皮一麻,趕緊抱起招財,也不等陳嫣紅說什麼就往外跑了出去。

  只是才剛跑出屋,就瞧見一身素雅的陳嫣雲站在走廊上。

  「呵呵……只要有唐姑娘在的地方,就總是少不了熱鬧,倒是有趣。」唐蘆兒剛要從她身邊過去,不想對方忽的就道出這麼一句來。唐蘆兒微頓了頓,便尷尬一笑:「讓三姑娘笑話了。」

  只是她話才落,招財就好似被打了雞血一般,竟也對陳嫣雲露出牙齒叫了幾聲。

  「這貓兒還真可愛。」陳嫣雲淡淡一笑,就伸出手在招財腦袋上摸了摸,招財使勁扭著

  頭,跟著就伸出爪子,凶狠狠地往前一撓,唐蘆兒即往後一退,笑道:「三姑娘,不好意思,招財的脾氣不太好,您別介意。」

  陳嫣雲已經收回手,隨後就不在意的一笑:「沒關係,貓兒就是要有點野性,才更加可愛。」

  ……

  回了自個屋子,將招財放到桌上後,唐蘆兒才往椅子上一癱,然後伸手在招財脖子下撓了撓道:「剛剛那杯茶有問題是不是?」

  「喵」招財被撓得舒服,頓時瞇著眼,晃著尾巴,叫了一聲。

  「可是,到底是誰?」唐蘆兒歎了口氣,「茶是端元郡主先示意後,四姑娘才開口吩咐,然後小涼才端了過來,且之前四姑娘還特意讓我留下喝了茶再走,只是外頭的三姑娘又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又對她叫喚?」

  「喵!」招財頓時抗議地叫了一聲,然後就扭過身,尾巴一甩,往桌上一趴,將屁股對著唐蘆兒,不搭理她了。

  「也不知七哥明兒來得了來不了?」唐蘆兒也趴在桌上,伸出手指,在招財毛茸茸軟趴趴的身子上戳了戳,喃喃自語了一句。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5 PM

第93章 想要就上

  每年前往獵場的勳貴們,並非都是結伴而行,畢竟整個秋獵的時間不短,故總有人早有人晚,就看各人的方便罷了。陳嫣紅和陳易傑及喬世子等人,算是啟程最早的一批。陳嫣紅這麼著急趕過去的原因,唐蘆兒不甚清楚,不過她卻從旁人口中知道,喬世子等人之所以搶先一步過來,就是為了拿到今年第一個狩到獵物的名號。

  無論什麼活動,即便只是一場玩樂,只要進行得久了,就總會有人爭搶各式各樣的第一,就好似無論什麼貼子,都有人在搶沙發一樣。

  唐蘆兒歎了口氣,本想打算默寫幾張人像素描的,不想卻發了一下午的呆。

  在椅子上坐得屁股都大了,發覺屋裡的光線逐漸暗下後,又聽到外頭丫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她便將手裡的畫板和炭筆放下,起身往街道那頭走了出去。

  原來天已近黃昏,幾乎下了一整日的綿綿秋雨也已停了,空氣裡滿滿的,全是冰涼沁膚的水汽。唐蘆兒深吸了一下,卻忽的就打了個冷戰,她趕緊就呼了口氣,縮了縮肩膀低聲道了句好冷,快深秋了,再不到一個半月,天就要入冬,眼下動物們都成群結隊地出洞尋找過冬的食物,正好打獵的好時節。

  所謂的獵場,其實就是島上一座名為武祁山山腳下,那一大片綿延近千里,坡度平緩的丘陵之地,從海邊小鎮行到這,就是坐馬車也得大半天的時間,此處的居民早在幾十年前,就被圈地的勳貴們逐一趕走,眼下唐蘆兒他們落腳的處地方,便是當年的村落。

  當然,如今她們住的這地方,早在逐年的翻新修葺中,變得如瓊樓殿宇一般美倫美奐,再無一絲村落的窮酸之樣。

  且男女之所,就以這一處兩邊房子中間那條街道為界,南北分開而住,而丫鬟僕人們,自然只住在外圍臨街之處。

  唐蘆兒從夕陽那頭收回目光後,即往對街那專供安遠王及安遠太妃歇腳之處看去。只見暮色瀰漫之下,那邊的房子還是如她剛剛來時那般靜,跟她這邊丫鬟們嘰嘰喳喳的熱鬧一比,更顯那頭靜得有些荒涼,高飛的簷角,猙獰的獸首,朱紅的廊柱,雖遠沒有陳府那般氣派,卻還是透著一股讓人不敢接近的肅穆。

  安遠太妃應該已經入島了吧,也不知七哥明兒會不會過來。還有孟三說的那個混進來的人,到底是誰,越想越覺得每個人都可疑,越想越是一頭霧水。

  就在唐蘆兒站在屋簷下發呆的時候,對面的公子哥兒們就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今日的雨讓他們失去大顯身手的好時機,如今雨已停,天亦還未暗下,故這些人哪還坐得住,於是幾聲起哄後,一個個就都翻身上馬,直接從前面的小道上喲喝著往獵場那邊奔了過去。

  陳易傑剛一上馬,就瞧著對面一側小房子的屋簷下站著位小姑娘,青裙白襖,嫩得跟顆水蔥似的,他眼睛一亮,立即打馬往那走去,忽的瞧著陳二公子騎著馬越到這邊來,旁邊的丫鬟都遠遠往這探過頭,唐蘆兒一怔,就要回屋避開,哪知了易傑即喊道:「跑什麼,爺還能吃了你不成,上次你差點害爺摔破了相,爺還沒跟你算這事呢!」

  唐蘆兒只好站住苦笑道:「那不是二爺喝多了,走路不穩摔的麼,如何怪到我身上?」

  「總歸是有你的原因在。」陳易傑說著就翻身下馬,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拿著馬鞭走到唐蘆兒身邊道:「說來那事爺不跟你計較就算了,你倒好,竟真連句話也沒有!」

  「二爺……想要什麼話?」唐蘆兒一臉戒備地瞅著眼前微有些知盡能索胖的男子,再瞅了瞅他抓在手裡的馬鞭,就怕他一個興致上來了,將自己給捆起來拉走。

  「真奇怪,早兩年怎麼就沒瞧出了你這丫頭會出落得這般水靈。」陳易傑上下打量了唐蘆兒好幾眼,自個嘀咕了一句,然後才將目光對上唐蘆兒,笑道,「算了,就是過來問問你,會騎馬嗎?要不要爺教你?」

  「多謝二爺好意,不用了,我不喜歡騎馬。」唐蘆兒趕緊搖頭。

  陳易傑似知道她會拒絕一般,也不惱,只是忽然甩了韁繩,拿著馬鞭走到唐蘆兒跟前。正要將馬鞭伸到唐蘆兒下巴那,唐蘆兒就已往後一退,同時招財也從屋裡竄了出來,俯著身子朝陳易傑「喵!!」地厲叫了一聲。

  一瞧著那貓兒,陳易傑即想起府裡擺宴那日,安遠王出言維護之事。他便收回馬鞭,笑了笑道:「怕什麼,爺不動你就是。」

  「陳兄,還磨嘰什麼,天都快暗了!」後面忽然傳來一聲不大耐煩的聲音,陳易傑回頭一看,原來是喬世子和趙品良,只見那兩個各騎著一匹駿馬站在街那頭朝他這邊看著。

  「就來。」陳易傑往那應了一聲,然後又轉過臉朝唐蘆兒道了一句,「爺明天教你騎馬。」他說完就轉身上了馬,朝喬世子那去了。

  「陳兄,什麼個意思,看你剛才那黏糊勁,難不成是瞧上你四妹身邊那姑娘了?」三人騎著馬跑了一段後,喬世子便朝陳易傑那邊笑了一句。

  「我看你也太磨嘰,早幾天前,將那丫頭直接拖進屋裡辦了,不知省了多少事。」趙品良也跟著道了一句,他對陳易傑總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有幾分不屑。照他看來,那小姑娘跟安遠王根本沒多少糾葛,陳易傑實不必這麼瞻前顧後。且不論安遠王有沒有別的心思,就單論那姑娘,連做外室的資格都沒有。如今那姑娘若是被陳易傑納進了府,那安遠王還能搶人家妾不成, 不是笑話麼!

  「我當喬世子應該是明白的。」陳易傑呵呵一笑。

  「此話何意?」喬世子有些不解了。

  「世子可是捨得驚了您府裡的那些寶貝,我聽說上個月就一個下人給您那只寶貝多餵了塊西瓜,導致你那寶貝鬧了肚子,結果您卻將那下人的雙手給砍了不是。」陳易傑一邊打著馬一邊笑道,「我跟世子是同道中人,捨不得驚了佳人吶。」

  喬世子一怔之後,忽的就是一陣大笑:「這你就錯了,它們乖的時候,我自然是會好好待著它們,但若有不聽話的,該教訓的時候還是要教訓,總得讓它們認得誰才是主人!按我說,趙兄剛剛說的就沒錯,你若真看中了,直接捆了帶走就是。要真捨不得,說句話,我交代下去,讓人直接送到你屋裡去,只是到時成了好事,你將那隻貓兒送我當謝禮就行。」

  ……

  晚上,貴公子們滿載而歸,陳易傑一臉笑的拎著兩隻活兔子送到陳夫人這邊,略說了幾句後,外頭又有人喊他喝酒去,陳夫人這邊了要陪著幾位貴婦人用晚飯了,他便起身告辭。只是一出房門,就瞧著陳嫣紅等在走廊那。

  兄妹倆並肩走到大門外後,陳易傑沉吟良久,才又問道:「四妹說的此事,有些危險了,萬一傷著人可是不妥。」

  「怎麼會受傷,只要二哥盯緊了,出手及時,就能如願。」陳嫣紅說著就歎了口氣,面露愁容,「不過這事我也是猶豫了好長時間才同二哥道出,二哥若真不想,那就算了,只是此事前後之慮,我也都跟二哥說了,二哥是明白人,心裡想必也是早有顧慮,所以才遲遲沒有跟太太表露那個意思,可我心裡卻是清楚的,再說這事,對你我兄妹二人都有好處,二哥難道真甘願被大哥一直那麼壓著,太太為這事不知心焦了多長時間。」

  陳易傑走後,陳嫣紅壓住心頭的激動,面色平靜的回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只是半路上卻遇到陳嫣雲。陳嫣雲是她父親養在外頭的女人所出,一直到三年前,才隨其母一塊被接入府裡。故兩姐妹雖年紀相當,但一直就不親,平日裡即便碰上了,也不過是點點頭罷了。

  且陳嫣雲似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的地位,故在陳府這幾年裡,從來就不爭不搶,日子過得比下人還要簡單,逢年過節,也是能不出現就不出現,只是奇怪的是,這一次秋獵,她竟意外的也跟了出來。或許是真著急了,畢竟比她還長了一歲,若這親事在不議下,越拖就越難辦。

  「四妹明兒打算隨父兄們一塊騎馬去嗎?」兩人將要擦身而過時,陳嫣雲忽然就笑著問了一句。

  陳嫣紅一怔,便看了陳嫣雲一眼,只見對方還是如當年她第一次見面時那般,面上帶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明很漂亮,卻又總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府裡的人都說她比陳嫣雲漂亮,其實她心裡卻很清楚,這個比她大一歲的庶出姐姐,容貌上不差她分毫,只不過對方極少出現在眾人面前,大多數都是抱恙在屋,時間久了,就連府裡的人,很多時候也都忽略了有這麼一位姑娘的存在。

  美人多相妒,陳嫣紅即便不想承認,卻無法忽略自己心裡那種感覺。

  「嗯。」陳嫣紅只點了點頭,就側身走了過去,只是行了幾步,她卻又回頭道,「三姐明兒可是也出去?可有騎獵裝?」

  「會去,不過衣服我就隨意穿就可以,不一定要騎獵裝。」陳嫣雲已經轉過身,聽陳嫣紅這麼一問,她只是微微側過臉,淡淡地道了一句,就走開了。

  陳嫣紅怔怔看著那飄然遠去的背影,皺了皺眉頭,直到那頭小涼找了過來,才回過神。



第94章 黃雀在後

  早上看到那些姑娘們一個個都興致勃勃地穿上騎獵裝,跟著父兄長們來到這天高雲淡視野開闊的獵場時,唐蘆兒還以為會在獵場上看到巾幗不讓鬚眉的一幕。結果瞧了一個上午後,她才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這不是藉著秋獵的名義舉辦的相親大會嗎。

  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盤著腿坐在草地上支著下巴的唐蘆兒,看著不遠處那幾個正騎在馬上遛彎玩的姑娘,嘴裡喃喃道:奔馳,法拉利,保時捷,賓利,道奇,瑪莎拉蒂……將自己能說出來的名車牌子都念了一遍後,她心裡才無不感慨地歎道:這就是腐敗的好日子啊,狩獵,相親,度假一條龍,一體化。

  「唐姑娘還真愜意,二哥不是讓人給你配了一匹小馬,四妹妹和端元郡主正找你呢,怎麼不過去。」正打算再畫幾幅速寫來著,不想旁邊就走過來一位紫衣白裙的姑娘,唐蘆兒轉頭一看,竟是陳嫣雲。且對方走到她身邊後,還就挨著她,往地上坐了下去。

  唐蘆兒詫異的揚了揚眉道:「三姑娘,這沒鋪毯子呢……」

  「有什麼關係,你既能坐,我自然也能坐。」陳嫣雲笑了笑,便將旁邊那幾張速寫拿起來,一邊翻看一邊問道,「不知唐姑娘師從何人,小小年紀,就會這麼一手嫻熟的畫技,真讓人驚歎。」

  今日這麼多世家女子中,陳嫣雲是少數的幾個沒有穿騎獵裝的。只是別的姑娘多是因為身材不好,不敢在這麼多貴公子面前自曝其短,所以才未穿那價值不菲的騎獵裝。而陳嫣雲卻是不同,唐蘆兒那掃瞄儀式的目光大略一掃,就已看出在場的這些女子當中,若論細腰長腿,黃金比例的話,還真沒幾個能跟陳三姑娘叫板的。

  今兒早上過來的那一路上,從一些丫鬟僕婦零碎的交談聲中,她已大略知道,這位陳三姑娘日子過得並不寬裕。她在陳府也待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加上以前跟冬梅關係不錯,故對陳府裡的些許事情也有幾分瞭解。其實也不奇怪,天底下一母同胞的姐妹多的是,卻也不是每一對父母都能做得到公平對待的。更別論這等大家大族裡面,陳嫣雲和陳嫣紅不僅隔了層肚皮,還又是從外頭接回來的,再加上嫡庶有別,所以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唐蘆兒在陳府那麼長時間,她也就在陳府擺筵席的那日,因招財的關係才第一次見到陳三姑娘。當時也只是略掃一眼,但那一眼的驚艷,其實已留在心底。後來再因這次秋獵的關係,她跟陳三姑娘又多接觸了幾次,卻每一次接觸,心頭的驚歎都會跟著增添幾分。

  這姑娘,從不出風頭,也不愛攀比,很多時候,只是冷眼看著周圍,偶爾敷衍幾次旁邊的人。

  本來唐蘆兒並未多有注意的,只是不多的幾次接觸後,唐蘆兒慢慢發覺,陳三姑娘似乎特別愛注意她。特別是在人多的時候,陳三姑娘的目光,幾乎是毫不避諱的落到她身上。只有對上自己詢問的目光後,對方才淡淡一笑,然後若無其事的移開,只是下一刻,那目光卻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她辨不出那目光裡到底隱含著什麼意思,看著並沒有什麼惡意,但卻又隱隱給她一種不寒而慄之感。

  其實若對方是男的,她指定以為自己是被人家暗戀了,可偏對方也是女的,而且還是個美女,她就是腦子被門夾了,也不會自戀到認為陳三姑娘想跟自己搞玻璃。

  而現在,那麼多姑娘都在那頭騎馬遛彎呢,陳三姑娘不跟著湊熱鬧去,卻反往她這邊走過來。真不是她多疑,而是陳三姑娘這幾天來的舉止,實在太讓她懷疑了,特別是之前孟三哥還特別給她遞了話,讓她萬事小心……

  招財自來到這兒後,野貓的天性全面爆發,一會追螞蚱,一會找老鼠,時不時還要跟突然竄出來的野兔賽跑,總之已經玩瘋了。

  「呵呵,其實我就是隨便瞎玩,虧得陳四姑娘看得起,讓我多賺些餬口的錢。」唐蘆兒沒有回答陳嫣雲的話,只是含糊了一句,然後為了不讓她再從她這打聽什麼,便也問了一句,「三姑娘也喜歡這種西洋畫技?」

  陳嫣雲搖了搖頭,放下手裡的畫道:「我沒唐姑娘這等天分,只不過看到唐姑娘這等畫技,忽然想讓唐姑娘幫我畫幾朵花,不知可否。」

  唐蘆兒一怔:「三姑娘想畫什麼花?」

  「夕顏。」陳嫣雲說著,就抬起眼,看著唐蘆兒,面上帶著那等似笑非笑的表情。

  唐蘆兒忽略心中那等怪異的感覺,呵呵笑了一下道:「還要梅蘭竹菊或是牡丹芍葯什麼的,我還能畫上幾朵,可三姑娘說的這個,我卻是連聽都不曾聽過,更不知長的什麼樣了,怕是幫不了三姑娘。」

  「真不認得?」陳嫣雲面上也不見失望,只是又問了一句,似確認一般。

  唐蘆兒搖了搖頭,陳嫣雲往不遠處看了一眼,完後便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等唐姑娘看到夕顏的那一日,直接折下幾支送我吧,我會等著的。」

  她說完,便站起身走了,留下滿頭霧水的唐蘆兒,只是沒多會,其一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歡鬧之聲。唐蘆兒下意識的轉頭往那看過去,原來喬世子等人獵到了一頭大野豬,正用馬一路拖著回來。那邊正跟一隻螞蚱跳來跳去的招財也被那頭的喧鬧聲吸引了注意力,只見它停下後,歪了歪腦袋往那瞅了瞅,隨後耳朵一豎,尾巴一翹,忽的就朝那奔了過去。

  唐蘆兒嚇一跳,正要叫住它,只是再往那邊一瞅,不想竟會在那一眾公子哥裡頭,瞧著孟三的身影。

  「三哥怎麼跟他們在一塊了。」瞧著孟三不但跟那幾個貴公子混在了一起,而且瞧著關係似還不錯的樣,唐蘆兒驚呆了,待他過來後,忙拉著他一陣問。

  「知道你三哥厲害了吧。」孟三爽朗一笑,然後才低聲道了一句,「沒有我,他們哪能獵得到那麼多野味,要說打獵,哥都能當他們祖宗。」

  正說著,小涼忽然就跑了過來道:「唐姑娘,四姑娘請你過去。」

  「去吧去吧,難得過來一趟,就該好好玩玩,這畫的也不少了,哥先幫你收著。」孟春三說著就將唐蘆兒手裡那幾幅畫稿拿了過來,再輕輕推了她一下,接著道,「招財三哥也會幫你看著的,好好玩啊。」

  喬世子等人回來後,帳篷這邊頓時就圍上來數十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就連帳篷裡的幾位貴婦人也都跟著出來看熱鬧。

  差不多得半個時辰後,熱鬧才慢慢散去,天也近傍晚,這頭大野豬也算是今兒的頭籌了。故喬世子趙品良和陳易傑幾個回來後,也不再急著繼續玩去,只在一旁聊天,順便看看有沒有哪家姑娘能入眼,思量著以後跟自己同床共枕的,會不會就是這裡面的某一位。

  既然男子那邊是這麼個意思,女子這邊也是差不離。自那些公子哥回來後,這邊的好些姑娘,不是藉著看獵物的時機走上一圈,交談上幾句,就是牽著馬出來,用那並不嫻熟的騎術來展現一下自己的颯爽英姿。

  騎馬,對初學者來說,其實是很容易上癮的,特別是在感覺到自己能跟馬兒配合的起來後,那種感覺,別提有多開心愜意了。

  上午那會,唐蘆兒就在陳府專門教習騎術師傅的幫助下,稍稍掌握了要領。只是自己是過來幹什麼的,她沒有忘,故上午陪著那些姑娘們玩了一會後,她就很自覺地退下了。而現在,天已近傍晚,孟三也過來了,除陳嫣紅外,連端元郡主都極力邀請,她若再拒絕,就顯得過於矯情了。

  於是大大方方跨上那匹馬後,陳嫣紅即打馬走到她旁邊對那幫著唐蘆兒牽著馬的師傅道:「廖師傅先去照看下宋姑娘那邊吧,唐姑娘已差不多能騎了。」

  瞧著廖師傅走開後,陳嫣紅便往陳易傑那邊看了一眼,陳易傑即跟喬世子和趙品良兩人道了句什麼,然後就掉轉馬頭,輕輕踢著馬腹,往陳嫣紅前面不遠處慢悠悠地遛去。

  趙品良和喬世子對看一眼,皆是一笑,就等著看這思前顧後的傢伙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此時,唐蘆兒這邊,陳嫣紅在其左,端元郡主在其右,附近還有好些世家女子,以及陳嫣雲也都騎上馬圍了過來。一時間,只見這群美人駿馬,鶯歌燕語,好不養眼,好不動聽。

  孟三那頭,自唐蘆兒被那些美人擋住後,他心頭忽的生起幾分不好的預感。

  沉吟一會,即起身,往那走了過去。

  也就在這會,陳易傑已經停在唐蘆兒前方不遠處了,而離唐蘆兒最近的陳嫣紅又將馬兒再往唐蘆兒那靠近一些,然後再將自己右腿悄悄伸出,對準唐蘆兒那匹馬的馬腹,她的靴子前面,藏著一寸釘。

  只要這一踢,唐蘆兒騎的這匹馬必會發狂地往前奔去,到時這姑娘要麼被摔死,要麼被他二哥所救。

  死了,她心憂之事自可解決;若是能被她二哥救下,那自然就能成她二哥好事,同樣也可解她心憂之事。只是,到底是第一次做這等事,胸口那不可避免地狂跳起來,陳嫣紅撰緊了韁繩,心裡道了一句:唐蘆兒,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該碰我的東西。

  可就要她將要踢過去的時候,唐蘆兒卻忽然轉過頭,跟她說了一句什麼。陳嫣紅只覺得手心整個都濕了,也沒聽清唐蘆兒剛剛說了什麼,心頭微慌之下,不由就朝陳易傑那看了一眼。

  唐蘆兒原本轉過頭是打算跟陳嫣紅說,不用特意陪著她,她自己遛一遛就行。只是不想這一轉頭,會看見在陳嫣紅左後方的陳嫣雲朝她露出詭異的一笑,然後就見她朝陳嫣紅打馬上前,同時伸出手,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的手法,在周圍除了她外,再無一人察覺的情況下,忽的朝陳嫣紅的馬屁股那拍了一下。

  驚變突起,陳嫣紅的馬瞬間被驚得一下子發起狂來。

  周圍的姑娘皆被嚇到,其座下的馬兒也都跟著受了驚,紛紛往旁邊避開。孟三心頭忽的捲起驚濤駭浪,剛剛陳嫣雲那一手,除了唐蘆兒外,他也看到了。

  他沒有看錯,即使火候欠缺,但那確實是折梅手!那姑娘,到底是誰!?

  且不論孟三和唐蘆兒心頭的震驚,此時陳嫣紅那邊,已經整個失控了。原本她要是任那馬兒直直往前狂奔的話,估計也就一眨眼時間,候在前面的陳易傑就將她給救下了。偏這姑娘又稍微會點騎術,於是幾次強拉韁繩想要控制住發狂的馬兒的情況下,她未能將那馬兒制住,卻讓那馬兒改了方向,往另一邊狂奔而去!

  而那個方向,正好就趙品良和喬世子離得最近。

  趙品良是最先回過神的,那一瞬,他眼一瞇,即翻身上馬揚鞭追了過去。

  最後,眼見陳嫣紅要從那馬上摔下的前一瞬,在大家的驚呼聲中,他總算及時追上,手一伸,就將陳嫣紅從那馬上拽了過來,然後兩人一塊從那馬上摔了下去。只是,趙品良一直就緊緊護著陳嫣紅,即便是在地上滾了幾滾,也沒有讓她傷到分毫。

  帳篷那邊已經炸了窩了,陳夫人幾欲暈厥,瞧著兩人都落馬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她心頭又急又氣,正要讓人過去看看,只是她話還沒出口,人就整個呆住了。

  此時,獵場這邊所有人,當看到那輛華貴的車馬在離趙品良和陳嫣紅前方不遠處停下來後,也都有些怔住。

  死裡逃生的陳嫣紅,想都不敢想,自己被救下的那一幕有沒有人看到,一時間也顧不上言謝,蒼白著臉就從趙品良懷裡爬起。只是當她抬起頭,看到不遠處那一行車馬,以及從那馬上下來的男子,和那位氣度雍容目光含威的老婦人後,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7 PM

第95章 碰上

  「記得你欠了我一次。」陳嫣雲打馬走到唐蘆兒身邊,趁著大家都未回過神時,朝唐蘆兒道了一句,又看了往這走過來的孟三一眼,然後才調轉馬頭,踢著馬腹往帳篷那跑去。

  唐蘆兒不明陳嫣雲那話是何意,本想張口,卻又因看到遠遠那邊,坐車馬上下來的男子而怔住。

  孟三上前抓住唐蘆兒那匹小馬駒的韁繩,看著陳嫣雲離開的方向,眼中再難平靜。

  折梅手!難道他跟唐老太都忽略了一件事,那位姑娘莫不是……有可能嗎?!

  招財也跟在孟三後面跑了過來,只是出於動物對體型大過自己的物種的危機感,它衝過來後並沒有馬上往唐蘆兒那撲上去,而是停在孟三腳邊,觀察了一會,發現對方沒有攻擊的意思,招財便開始在那小馬駒周圍巡視起來,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緊緊盯著對方,降下耳朵不時一顫一顫的。

  陳老爺子是一路陪著安遠太妃和安遠王過來的,故剛剛自己嫡親的孫女那驚險的一幕,落入安遠太妃和安遠王眼裡的同時,也一樣落和他的眼裡。

  總歸,那一刻,陳老太爺覺得自己起碼減了十年壽!

  陳夫人在丫鬟婆子的攙扶下,幾乎是小跑著過去,陳老爺亦是趕緊下馬,一邊整著著裝,一邊惶恐上前,余的那些皇親貴冑們自然也是跟著往那圍去,或是巴結,或是問好,或是套近乎,總歸人人自有可忙之理。

  陳嫣紅花白著臉,被數個丫鬟婆子扶起來後,根本無法面對此等情況,於是兩眼一黑,身子一軟,即暈了過去。

  唐蘆兒遠遠看著那頭亂得熱鬧的場景,人及多,騎馬的,牽馬的,男的,女的,總歸只要是在這般稍稍有點身份地位的,此刻全都往那簇擁過去擠做一團,然即便是在這般雜亂的場合下,那個筆挺的身影卻還是那麼顯眼,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能注意到他。

  「丫頭,沒事吧。」孟三忽然出聲,拉回她的思緒。

  「呃……」唐蘆兒收回目光,怔了怔才道,「哦,沒事啊。」

  孟三看著唐蘆兒,沉吟一會,就問了一句:「剛剛那陳姑娘跟你說了什麼?」

  唐蘆兒歪歪斜斜地下了馬,舒了口氣,就將自己剛剛的所見所聞道了出來,又將之前那杯茶的事說出,然後問道:「三哥,我整個有些糊塗了?那陳三姑娘到底什麼意思?」

  孟三也是微微皺起眉頭,剛剛他並未看見陳嫣紅欲要對唐蘆兒做的事,故想了一會,又往那邊熱鬧集中處看了一眼,正好瞧著上官鈺似乎也往這看了過來,他微怔,隨後心頭大致有了個想法,即轉到唐蘆兒這問道:「陳四姑娘平日裡待你如何?」

  「嗯,挺不錯的,算是很好了。」唐蘆兒不解孟三為何忽然這麼問,但還是點了點頭歎道,「說實在的,若非是為了奶奶,我還真不好意思動她那裡的東西。」

  孟三又問:「在陳府擺宴那日之前,四姑娘可知道你跟安遠王爺早已經認識?」

  唐蘆兒一怔,想起自己今日觀察的這等上流階層的相親大會,再聽孟三這明顯是引導工的問話,又想起陳四姑娘對上官鈺的稱呼,她心頭即隱隱明白了些什麼,之前一直就沒往那方面去想,故一直就沒注意,如今被孟三這麼一提示,好些事情就都有了解釋。

  「知道,之前在香洲那會,我,我跟安遠王去逛過一次夜市,碰巧在那撞上了四姑娘。」唐蘆兒一歎,想起陳嫣紅這麼熱情地拉著她過來獵場,還特意讓人教她騎馬,平日裡待她又那般親切,卻沒想所為的竟是……一時間,心頭微有些寒涼。

  「想清楚了就好,那陳二爺剛剛在你上馬沒一會,就忽然往你前方遛去,結合陳三姑娘剛剛那一番話,怕是當時陳四姑娘是打算對你下手。」孟三看了她一眼,便抬手在她腦袋上拍了拍,接著道:「丫頭,這就是大家大族,每個人都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猶豫地將擋在面前的一切抹殺。」

  唐蘆我和沉默一會,苦笑道:「四姑娘,也太看得起我了。」

  孟三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道:「別想那麼多,既然知道了,以後就多注意著點,過幾天,待唐奶奶將事辦好後,哥就帶你離開這。」

  「那陳三姑娘,又是怎麼回事?她為何又要幫我?」唐蘆兒看向孟三,「還有,三哥之前說的那個混進來要對我不利的人,又會是誰?眼下這般看著,四姑娘已經有這意思,但我直覺卻不是她,而且她本是陳府嫡出的姑娘,以前根本不可能會跟我有什麼瓜葛,而三姑娘,三姑娘,最是讓人看不透,但如果是她的話,那她剛剛為何又要幫我?」

  孟三看著眼前這個皺成一張苦瓜臉的小丫頭,笑了笑道:「算了,別鑽牛角尖了,想不明白就別想了,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唐蘆兒即瞪了他一眼:「三哥,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打什麼啞謎,你直接跟我說了吧。」

  孟三一歎,「不是不跟你說,而是有些事,可能連我跟唐奶奶都料錯了,現在說也說不清,只會讓你更糊塗。總歸我將事情整個弄清楚後,再慢慢跟你說,也就幾天的事。」

  就在他們兩人正說著話地時候,上官鈺那邊,似又一次不經意的往那看了一眼。只見夕陽之下,黃昏籠罩的草原上,那兩人一人牽著馬,一人笑臉相隨,旁邊還跟著一隻蹦蹦跳跳的小貓兒,那畫面顯得那麼悠然,歡樂。

  他只看了一眼,幾乎是一掃而過,就收回目光,且面上依舊平靜。

  陳嫣紅被抬回去沒多會,就已經醒過來了,卻借口驚嚇過度,除了她母親,不想見任何人。

  陳夫人只覺頭疼無比。只是此等情況,她確實也不讓大家都圍過來瞎打聽,特別是,特別是自家閨女被趙品良抱著,當著所有人的面在草地上滾了幾滾後,連她現在也不想見任何人。

  為何,還偏偏被安遠王太妃和安遠王給當面撞上,陳夫人只覺得心臟都快要裂開了。好容易打發走那些前來探望的人後,又讓身邊的嬤嬤先去安遠太妃那邊先說幾句好話,然後才轉身,往陳嫣紅的房間走去。

  「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就出了這等事,你——」瞧著一臉花白的坐在床上發呆的女兒,陳夫人是又恨又心疼,進來後,話都說不順了。

  「太太,我怎麼辦!」陳嫣紅怔了好久,忽然就捂著臉哭出聲,「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馬兒,竟就發了狂……怎麼辦,安遠太妃她會不會,會不會就這事對我有了看法,還有明德哥哥,我,太太,我怎麼辦怎麼辦?」

  「你——」陳夫人看著滿臉淚水的女兒,心不由就軟了幾分,「算了無論如何,這次是個意外,大家也都看在眼裡,你也別多想。我一會去安遠太妃那看看,你也收拾收拾,今兒就算了,但明兒怎麼也該過去問候一聲,不管怎樣,這等禮數是不可缺的。」

  「剛剛安遠太妃讓人過來了?明德哥哥可有過來?」陳嫣紅哭了一會,稍稍鬆緩了情緒,然後馬上問了一句。

  陳夫人歎道:「太妃派人過來問了一聲,說了好些安撫的話,王爺沒有過來,不過也讓人帶了話過來,說是讓你好好休息。」

  陳嫣紅點了點頭,此時,她已經差不多緩過神來了,情緒也慢慢冷靜下來。陳夫人讓人進來服侍她洗了臉後,才又問了她一句:「你好好想想,當時可是有人對你使壞了?」

  陳嫣紅一怔,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才道:「當時周圍的人及多,我也沒多注意,只記得在我左右的,是唐姑娘和宋二姑娘,還有,三姐姐當時好像也在附近。」

  陳夫人沉著臉,想了一會,就叫了外頭的嬤嬤進來,吩咐了一句。

  ……

  唐蘆兒才回房間沒多會,就聽說陳嫣紅那已經醒過來了,她歎了口氣,便走出屋外,看著對面那處簷角高飛的房子,心頭默默道了一句,何至於如此。

  在外頭呆了一會,正打算回屋收拾一番,然後洗澡去,只是還沒轉身,就瞧見那頭一位嬤嬤往她這走了過來,說陳夫人有請。

  唐蘆兒一怔:「夫人請我過去何事?」

  「老奴不知,老奴只是過來傳話的,請姑娘隨我走一趟。」那嬤嬤冷著臉,硬邦邦地道了一句。

  唐蘆兒歎了口氣:「好,煩請嬤嬤帶路。」

  這就是高門大戶的霸道之處,讓你過去就得過去,一點都不帶客氣的。平日裡的親切,其實在他們眼裡都是施捨,不過是給自己裝點門面,博個好名聲罷了,其實莫論那些世家女子,就是其身邊的下人,也是打從心眼裡瞧不起她,她如何不知,只不過不去在意罷了。

  唐蘆兒無奈的笑了笑,只是剛走到大門口時,忽然就看到上官鈺也從對面往大門這走了過來。

  那嬤嬤一瞧是安遠王,忙就停下,低頭垂首,往後一退,滿臉恭敬地讓開道。

  唐蘆兒怔了怔,便也跟著停下往後一退。

  上官鈺走到這後,看了她一眼,就在她跟前停下。



第96章 何至於此

  此時天已微暗,天邊殘存的最後一抹餘光,不但未將人的臉照清,反還似給罩上一層薄薄的紗霧。

  唐蘆兒本是微垂下眼的,只是瞧著那雙直直往自己這走過來的靴子後,便不解地抬起眼,詢問地看向眼前的人,今日他過來的時候,並未穿騎裝,眼下也只著一襲玄色鑲邊寶藍底子蟒紋緞面出風毛圓領袍,腰上束著的依舊是唯有王侯才可佩戴的龍紋玉板腰帶。

  模糊不清的光線,卻將他面上的五官襯得愈加稜角分明,那雙深邃的眼裡,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只是平靜的看著她,良久才開口:「去哪?」

  「哦,陳夫人喊我。」唐蘆兒有些傻愣愣的說道,每次,他帶著這般明顯的身份地位站在她面前,且旁邊還有人對他畢恭畢敬時,她不知是受旁人的影響,還是因為他身上隱隱透出來的那股威儀,總讓她清楚的感覺到兩人之間距離,從而不敢在他面前有絲毫兩人獨處時的那等造次,言語和神情上也不由帶上幾分拘謹。

  「嗯,那進去吧。」上官鈺微點了點頭,就道了一句,只是說完這話後,他卻也不見抬腳往裡走,只是微微往旁讓開一步。

  那位候在一旁的嬤嬤心頭頓時吃了一驚,安遠王這意思是在給唐姑娘讓道?!

  「您,您先請。」被旁邊的嬤嬤和上官鈺後面那幾位的目光看得頭皮有些發麻,唐蘆兒忙就笑了一下,嘴裡訕訕道。

  上官鈺瞥了她一眼,隨口道:「一塊走吧。」

  周圍的人更是驚訝了,唐蘆兒受不了那唰唰飛過來的眼刀子,眼觀鼻鼻觀心,跟著上官鈺進了大門後,心裡剛鬆口氣,上官鈺就側過臉道了一句:「你無須拘謹,像以前一樣就好。」

  旁邊跟著的那些人頓時又覺一道雷霹了下來,安遠王跟這小姑娘到底什麼關係?為什麼那話一句比一句曖昧!一句比一句意有所指!

  唐蘆兒怔然抬起臉,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就這話做出反應。

  見她又變成這般傻乎乎的樣,上官鈺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只是想起剛剛在獵場那邊,看她笑得那般愜意悠然後,心頭卻又是一歎,然後便道:「去吧。」

  他說完,就轉身往另一邊去了,唐蘆兒詫異:「咦,你不是去看四姑娘的麼?」

  旁邊的嬤嬤差點沒跌倒,這姑娘竟敢這麼跟安遠王說話,竟一開口就『你你你』的一絲敬意也無!到底是她跟安遠王關係太過親密,還是她根本不懂這些規矩?

  「我去看陳老太爺。」上官鈺回頭看了她一眼,亦是用同樣的話應了一句。

  旁邊的嬤嬤已然石化……

  唐蘆兒沒想陳夫人將自己叫過來的同時還叫了那麼多人,她剛隨嬤嬤走進陳嫣紅的房間,一抬眼,就嚇了一跳,只見那錦繡溫香的房間裡,竟滿滿坐了一屋子的人。幾乎所有過來獵場的世家女子都在裡面,包括端元郡主和另外幾位貴婦人也在其中,且瞧她進來後,屋裡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都落到她身上。

  此時的陳嫣紅還是半躺在那掛著花草紋帳幔的架子床上,腰下蓋毒害杏紅錦被,身上穿著粉紅底子縷金提花緞面交領家常小襖,面色依舊有些蒼白,神情亦是比平日裡多了幾分憂鬱和落寞,且唐蘆兒進來的時候,她正拿著帕子輕輕拭淚。

  再看一旁,其床頭的粉彩水墨繡墩上正坐著一位年過四十的婦人,高挑的眉毛,直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雖看著風韻猶在,且容貌與陳嫣紅也有五六分像,但此等面相卻略帶幾分刻薄寡恩之色。

  唐蘆兒悄悄打量了那陳夫人一眼,只見對方穿著淺金底子折枝牡丹刺繡對襟褙子,月白方口立領中衣,玄色繡金滾邊黛紫馬面裙,頭上高高梳了個雙刀髻,髻上珠釵隆重,耳上寶鑽輝煌。

  餘下那些貴婦人和姑娘小姐們,都已將之前的騎獵裝換上了平日裡的珠釵玉襖羅裙,然後排隊似的,華麗麗地坐了一圈,且自唐蘆兒進來後,一個個都自覺地沉默下來,屋裡的氣氛,隱隱含著一股可怕的詭異。

  那嬤嬤上前在陳夫人跟前道了一句後,陳夫人才斜著眼往唐蘆兒這頭瞄了過來,唐蘆兒頓覺脊背發涼。

  「不知夫人叫我過來何事?」唐蘆兒上前朝陳夫人微微行了一禮,然後再看向陳嫣紅那邊,滿心複雜的問了一句,「四姑娘可好些了?」

  陳嫣紅沒有回答唐蘆兒的話,只是拿下帕子,抬眼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分明的痛惜,然後好一會,才抖著唇開口道:「你,為何要這麼對我!?」

  唐蘆兒怔住,不解道:「四姑娘……這話是何意?」

  陳嫣紅卻是一歎,然後又拿起帕子拭淚,嘴裡含糊道:「虧我平日裡不待你那麼好,沒想你卻這麼待我!」

  一旁的端元郡主即起身走到陳嫣紅床邊,坐了下去,輕聲安撫她。唐蘆兒心裡頓時生出幾分警惕來,雖還不明白眼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她已嗅出陰謀的味道。

  「聽說四姑娘出事的時候,你離四姑娘最近?」陳夫人上下打理了唐蘆兒一眼,眉頭微皺了皺,然後就直接開口問了一句,且其聲音裡依舊帶著幾分尖刻之意。

  唐蘆兒打起精神,一邊思索,一邊回道:「我當時是在四姑娘右手邊,不過姑娘左手邊和後方,亦一樣有別家姑娘在的。」

  「那麼四姑娘的馬是如何受的驚,你該是最清楚了。」陳夫人似根本不搭理唐蘆兒說的話,開口一句一句,都意有所指,且語氣亦是高高在上,不容辯駁。

  唐蘆兒心頭一凜,忙道:「這我怎麼會知道。」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她不由就看了那邊的陳三姑娘一眼,卻見對方一直就垂著眼,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似對眼前這事沒有絲毫興趣。

  陳夫人忽的厲聲斥道:「還想在這跟我裝糊塗,真當沒人知道你做了什麼事不成!今兒我就是將事兒擺給大家看,再讓當時在場的幾位姑娘經做個證,免得讓外頭的人說我們陳府仗勢欺人!」

  唐蘆兒心頭一跳,還不待開口,就見旁邊的兩位嬤嬤將多寶閣那的珠簾放下,然後就有人從外頭領進一位穿著青灰色馬褂的中年男人,唐蘆兒仔細一看,卻是陳府那位教她騎術的廖師傅。

  「可是查清了?」瞧毒害廖師傅進來後,陳夫人便微抬了抬下巴,沉聲問道。

  那廖師傅進來後就跪在珠簾外,手裡捧著一條馬鞭,戰戰兢兢地回道:「回,回夫人,小的已經查清,四姑娘的馬是因為其左眼被傷,所以才忽然發了狂。而那馬的左眼,則是被這條馬鞭所傷,這馬鞭上還留有一點血跡。」

  其中一位嬤嬤將廖師傅手裡的馬鞭拿了進來,遞到陳夫人跟前。陳夫人接過,看了一眼,隨即就對唐蘆兒道:「這條馬鞭,想必你不會陌生。」

  唐蘆兒只覺渾身發寒,事情到了這等地步,她已經明白陳夫人是什麼了。這是赤裸裸的栽贓嫁禍,這是做賊的反喊抓賊,這是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陳夫人也不管唐蘆兒開不開口,承不承認,她跟著就往在座在世家女子那問了一圈,問當時除了陳嫣紅本人外,可還有人看到唐蘆兒朝陳嫣紅的馬匹甩鞭了?眼下就當著雙方的面出聲做個證,免得讓唐蘆兒說她陳府不問青紅皂白就冤枉好人。

  除去陳嫣雲和端元郡主外,在座的不有六位世家女子,只見她們先是對望了一眼,又往自個長輩那悄悄看了一眼,不多時,就有一位點了點頭,小聲道:「我看見了,當時唐姑娘確實是往四姑娘那甩了鞭子。」

  接著,又有兩位跟著說了一樣的話,另外三位,則是搖了搖頭,低下頭說因為她們當時離得太遠,而且也沒往那邊注意,所以不知道。輪到陳嫣雲時,只見陳嫣雲微微抬起臉,先是看了唐蘆兒一眼,然後才轉向陳夫人道:「我當時正低著頭,沒有看見。」

  陳夫人斜了她一眼,冷著臉點了點頭道:「嗯,你向來是愛低著頭的。」

  陳嫣雲置身事外,陳夫人並不意外,這位三姑娘,自進府那日起就一直是這副明哲保身的樣,反正今日她也不指望陳嫣雲能起什麼作用。總歸能有那三位姑娘點頭,事情就已經很好辦了,她們的點頭是代表的那三個世家是與她陳瘁站在一條線上,至於另外那三位搖頭說不知的姑娘,那也只是表明那幾家就這事置之事外而已,絕不會妨礙到她的事。

  眼下,只要端元郡主點頭,那她這事就是十拿九穩了。

  其實,並非是她定要至唐蘆兒於死地不可,而是陳嫣紅今日出的這等事,明上說,雖是性命危急當頭,被男子以那等方式救下情有可原。但在所有看到那一幕的人眼裡,特別是在安遠太妃和安遠王眼裡,陳嫣紅的清白,確確實宰受了損,這等想法,不會有人說出來,但大家卻都是心知肚明。

  其實如果陳夫人和陳嫣紅沒有非要攀上高枝之意,就這事來個順水推舟,反倒能促成一樁好事,畢竟趙家跟陳家一樣,都屬皇親國戚,再者兩家又是世交,且早之前兩家大人也曾有過這麼個意思。但是,陳夫人因這些年被府裡幾個姨娘的孩子給刺激到了,偏自己生的兒子又不爭氣,於是她心裡那口氣,無論如何也要從女兒身上掙回來。趙家剛得罪了皇上,正在走下坡路,趙品良如今又是被貶,根本達不到她的期望。

  而陳夫人所中意的安遠王府,雖安遠太妃之前還派人過來探望,但她心裡卻是很清楚,沒有哪一個王府會想要一個清白受損的媳婦?所以,陳嫣紅這事,必須要來個逆轉才行!

  想要逆轉,就履歷轉移安遠太妃,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將所有人對陳嫣紅清白受損的這事,移到另外一件更值得注意的事情上,並且,一定要讓大家對她女兒生出憐惜與同情來,只有這樣,壞事才得變好事。

  而無權無勢的唐蘆兒,自然就是能令此事逆轉,並促使大家對陳嫣生出同情,同時凸顯陳嫣紅心地純良的最好人選 。

  有什麼能比恩將仇報更讓人關注,有什麼能比無辜的受害者更令人同情。

  至於曾對唐蘆兒另眼相待的安遠王,陳夫人也做了萬全的準備,這便是她將這幾位世家女子都請過來的原因,沒有哪個王府,會為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姑娘,去得罪幾大同一戰線世家!更何況此事是人證物證俱在,她並未冤枉唐蘆兒,安遠王就算想幫忙說話,也找不到可說之處。即便退一萬步,安遠王真頭腦發熱開口了,那不是還有安遠太妃在嗎,陳夫人絕對相信,安遠太妃是不會允許安遠王在這事上胡來的。

  只要這事成功逆轉,安遠太妃便會看到陳嫣紅的可貴之處,安遠王也由此切掉一塊心病,而陳易傑則會得償所願,並且最多也就是收到外頭,不會接進府污了她的眼睛,所以,這對陳夫人來時,絕對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至於那幾個點對的姑娘,無論是其本人,還是她們身後的家族,都未將唐蘆兒看在眼裡,於是便順水推舟,給陳府一個人情。

  在座的,沒有人,真將唐蘆兒放在眼裡。

  事實上也是如此,一個市井出身,又無父無母的小女子,在這等級森嚴的社會,如何跟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相提並論。

  活該你倒霉的時候,神仙也無能為力。

  最後輪到端元郡主表態了,陳夫人將目光從陳嫣雲那收回,滿臉心疼地看了床上的陳嫣紅一眼,然後才歎了口氣,看向端元郡主。

  「我也沒想到,唐姑娘會忽然甩鞭子,當時也是嚇了一跳,然後接著就出事了。」端元郡主沒有讓陳夫人失望,且她說完後,還歎息地看了唐蘆兒一眼,卻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唐蘆兒搖了搖頭。

  如今唐蘆兒眼見要栽到陳府手裡,她自然是要加一把力的,不然到時她哥哥得到那隻貓時,她拿什麼去邀功。

  唐蘆兒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屋子光鮮亮麗的夫人小姐,內心一片冰寒,人心,人心,何至於此!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7 PM

第97章 怒

  唐蘆兒即便猜不出陳夫人心裡那麼多的彎彎繞繞,也看得出,此事,就是對方專門為她設的圈,並且是直接畫在她腳下,毫不猶豫,就封死她所有的活路。

  「夫人,想待如何?」唐蘆兒藏在袖子裡的雙手慢慢握緊,陳夫人和在座的這些夫人及小姐舉證完後,她沒有一個字的辯解,只是一臉平靜的問了一句。越是被逼到絕路,她的心就越是明晰,此時此刻,任何辯解都無用,只會落得越描越黑,越鬧越難堪的下場。

  陳夫人有些意外唐蘆兒此刻的平靜,於是斜著眼,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唐蘆兒一眼,然後才冷著臉道:「你放心,我們陳府沒有私設刑罰之事,而你亦非陳府下人,所以此事自然是交由衙門秉公處理。」

  陳夫人說著,就讓候在身邊的嬤嬤上前,將唐蘆兒捆了帶到旁邊的廂房去關起來,明兒一早就送到衙門那去。只是那兩位嬤嬤剛上前,唐蘆兒即往後一退道:「夫人在關我之前,請讓人去請我孟三哥過來,我想見他一面。還有,四姑娘出事的時候,我三哥也是在場的,還請夫人到時問他一問,實際情況到底如何。」

  陳夫人冷笑道:「少在我面前玩那些花花心腸,你想見誰,讓誰比例你作證,明兒上衙門,自會一塊給你傳過去。」

  陳夫人說完就示意那兩位嬤嬤上前抓人,唐蘆兒躲了幾下就被人給掐制住,眼見就要被人堵上嘴巴了,她趕緊朝陳嫣雲那大聲道了一句:「三姑娘,你說的夕顏花,來日我定給你捧上,求你幫我將我三哥叫來,我定不會忘你今日之情!」

  害陳嫣紅落馬的,明明是出自陳嫣雲之手,只是她不知陳嫣雲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更不知道對方的真正身份是什麼。但經由這件事,還有之前陳嫣雲對她說的那些話,她直覺陳嫣雲必不僅僅是陳府的三姑娘那麼簡單,而眼下,在座的所有人當中,真正不是跟陳夫人站在同一戰線的,就只陳嫣雲一人。而眼下這情況,陳夫人必不可能放她出去,不會讓這已經算計好的事出現任何意外的變幫,所以她只能求助陳嫣雲。無論如何,必須讓孟三哥知道這件事,不然她很懷疑,自己根本就挨不過今晚。

  「兩次人情?」陳嫣雲沒有理會周圍投射過來的驚詫眼神,她只是慢慢抬起眼,看著唐蘆兒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

  唐蘆兒一怔,即道:「兩次,我定會還你!」

  「如此,那便成交。」陳嫣雲輕輕一笑,說著就已站起身,往外走去。陳夫人回過神,即喝道:「三姑娘還不回來!你跟著胡鬧什麼,這丫頭心思歹毒,花言巧語,連你也被蒙騙了!」

  陳嫣雲回頭一笑,面上帶著幾分明顯的嘲諷:「太太何須這般緊張,總歸這事也不可能滿得過去,何不就順了唐姑娘的意,讓那孟三過來,也可讓唐姑娘早點死了想要翻盤的心不是。」

  「你——」陳夫人怎麼也料不到,那個向來就不問旁事,明哲保身,並且看著總有些膽小怕事的三姑娘,竟忽然間就變了張臉,簡直是,簡直是……一直以來,不曾被她看在眼裡的小白兔,竟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她唱起反調,並且還出言諷刺。陳夫人差點沒氣得背過去,直到陳嫣雲將要走出門去了,她才伸出手指著陳嫣雲,朝兩旁喝道:「你們傻楞著做什麼,還不快位住她, 一個姑娘家家的,出去找什麼男人!成何體統這是!」

  候在門邊的那幾位丫鬟和婆子馬上上前擋在陳嫣雲前面,唐蘆兒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那。此時她的嘴已經被堵住,雙手也被反剪在後綁在一起,並且還被那兩婆子死死按住,故眼下她只能指望陳嫣雲了,若是陳嫣雲被制住的話,她怕是真會變成人家的砧上魚肉。

  瞧著那倆擋在自己前面,並且還朝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婆子,陳嫣雲一笑,手一抬,就抓住那婆子的手腕,然後輕輕一扭,那婆子頓時一聲呼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就往旁一歪,直接就往她邊上另一位婆子撞了過去。趁著這一刻的騷動,陳嫣雲弱柳般的身姿微微一閃,就越過那兩婆子。

  眾人只見那姑娘的動作看著並不快,也不急,但卻不過眨眼間,旁邊的那些丫鬟甚至還來不及走到她身邊,她就已經逐一越過,輕輕鬆鬆地走了出去。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陳夫人又驚又怒,站起身,陳嫣雲這簡直是當眾打她的臉。躺在床上的陳嫣紅也愣住了,就是端元郡主和屋裡的那些貴婦人及世家小姐們,心裡也都犯起嘀咕來。一是不解那唐蘆兒怎麼就跟陳三姑娘搭上了關係,她又暗中許了陳三姑娘什麼好處;二是不解那陳三姑娘如何有膽子當眾忤逆陳夫人,即使真將那孟三找來,這事又能起得什麼變化;三是不解剛剛那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為何就攔不住一為嬌花似的姑娘!

  陳嫣雲從陳嫣紅那出來後,回頭看了一眼,聽著裡頭彷彿傳出了騷動,面上即露出幾分嘲諷之色。此時天已盡暗,明月升空,清冷冷的月華洩了一地,周圍的花草樹木,房簷廊柱,都被罩在一片朦朧的光暈中。陳嫣雲往周圍掃了一眼,在屋裡的人追出來前,略一沉吟,就直接往陳老太爺那去了。

  看著陳嫣雲出去後,唐蘆兒總算是鬆了一半的氣,再看那陳夫人似要抓狂的樣,她即乖順地任那兩婆子押著,眼下敵強我弱,她實在怕陳夫人直接就把火撒到她身上。

  幸好當著眾人的面,陳夫人到底還是要顧著臉面的,即便此刻她對唐蘆兒的憎惡已經上升到了歷史最高點,但她還是咬著牙,冷冰冰地看了唐蘆兒一眼,慢慢按捺住心底的那口氣,然後才吩咐道:「先把這丫頭送到廂房那去,三姑娘那邊,你們去將她找回來,有熱心腸是好事,但卻不能被心思歹毒的妖女蒙蔽了眼睛。陳府也從來不會做冤枉人的事,既然唐姑娘提出了要找孟三,到明日,自然會將那孟三一塊送到衙門去,要如何狡辯,等上了公堂,自有讓你們狡辯的時間。」

  只是派出去的婆子在外頭找了一圈,因天暗的關係,竟未能看到陳嫣雲的身影,想要過去對面打聽,一時又有些猶豫。畢竟這個時候跑去男客的住處打聽姑娘的行蹤,怎麼都不是件妥當的事,於是便又返回去在陳夫人耳邊悄悄道了一句,請示下。

  陳夫人臉都有些發青了,這陳嫣雲自己不要臉面沒關係,若是將陳嫣紅的清白名譽給連累了,那她非將陳嫣雲撕了不可。於是當下也不聲張,只悄悄交待那婆子一聲,讓那婆子領著人在大門口那守著,要真見著陳嫣雲從對面出來,就趕緊上去將人拿住,直接送到她這邊,至於孟三那小子,也讓人捆起來。

  在座的夫人小姐也不知陳夫人剛剛派出去的婆子到底攔住陳三姑娘沒,只見陳夫人含糊的樣,她們心裡都有些犯嘀咕。於是各自思量了一會,又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就紛紛一歎,隨即就有人悄悄議論說那陳三姑娘也是太傻,何須為了個外人跟嫡母置氣,能撈得什麼好處……此時,依舊沒有人將這事放在心上。

  孟三,她們並不熟悉,更不知道此人何等身份,但光聽唐蘆兒剛剛那麼一說,以及陳夫人面上露出的不屑之色,她們也能猜得出,估計也就是無權無勢的窮小子,不值一提。即便陳三姑娘真將人帶過來了,那也是無濟於事,不過瞎鬧一場子,給她們看個熱鬧罷了。

  只是誰也都沒想到,就在那兩婆子將唐蘆兒押著走到門口的時候,那緊閉的房門忽的就被從外一下子推開。秋夜的寒風呼嘯而進,將屋裡的燭火吹得一陣劇烈晃動,瞬間就將幾去蠟燭吹滅,剛剛還亮若白晝的房間,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如似外頭濃夜的墨猛地湧了進來,滲入這燈燭錦燦的房間內一般。

  上官鈺剛一推開門,那被堵著嘴,反捆著雙手,並且被人押著的姑娘就撞入眼裡。他面上的寒冰,幾欲將那被風吹得劇烈晃動的燭火凍住,屋裡的夫人小姐們皆被驚得從座上站起身,一時間愣在當場。

  唐蘆兒被忽然捲入的寒風迷了眼,一時未能看清站在門口那人,只是被冷風送來的氣息,卻熟悉得讓她一下子紅了眼。風從臉旁拂過去的瞬間,堵在她嘴裡的布條就被人給拿掉了,同時那兩個押著她的婆子在一聲驚呼聲中鬆開了手,隨後她就被抓住肩膀上的手往前一帶,安全地感覺即將她整個罩住。

  「陳老太爺,此事,陳府須得給孤一個交代!」雅雀無聲的房間內,那個冷冽的聲音如往常一般平靜無波,然屋裡的每一位,卻明顯感覺心頭一陣劇顫。那麼的怒氣,於無聲無息中,瀰漫了整個屋子。



第98章 戰

  因唐蘆兒久久沒回去,招財自己在屋裡鬧了一會,就竄了出去,且這一竄,就竄到孟三那邊去了。

  如今孟三就住在唐蘆兒對面的某一間下人房裡,這也算是他跟喬世子等人打好關係後得到的額外獎勵。而就在招財溜過去的時候,喬世子和陳易傑正好從另一邊走過,且兩人是剛從趙品良那出來的。

  「你四妹那邊沒事了吧,趙兄今日這一出英雄救美,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若不是,咦……」喬世子話才到一半,卻忽然瞧著對面那嗖地竄過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他怔了一怔,隨後眼睛一亮,即收了話往那追了過去。陳易傑才要開口問怎麼了,就瞧著有位小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還往這探頭探腦的。陳易傑打量了一眼,認出那好像是自家三妹妹身邊的丫鬟,正待要上前問,卻又瞧見一位黑衣男子從外走了進來,且那男子還是安遠王身邊一名姓趙的隨從。

  「趙大人過來這邊,可是有什麼吩咐?」看清來者後,陳易傑忙上前笑臉詢問,安遠王並未住在這頭,眼下卻派人過來,怕是有事,他既然碰上,自是不敢怠慢的。

  「孟公子可是住在這頭?」趙力點了點頭,問了一句。

  「孟公子?」陳易傑先是一怔,然後才想起,「可是孟三,孟公子?」

  「沒錯,王爺讓我過來找孟公子,勞陳二爺指個路。」趙力說著就抱了抱拳。

  「不敢當不敢當,孟公子就住在那頭,最西的那間房間便是。」陳易傑心裡雖是滿腹狐疑,卻也不敢多問,抬手指了一指。瞧著趙力走過去後,他正猶豫著是不是跟過去打聽一下,只是瞥見旁邊那位丫鬟好似要轉身,他便叫住一問:「怎麼才過來就走,有什麼事?」

  「回,回二爺,是三姑娘讓奴婢過來找孟公子,不過剛剛趙大人已經進去找了,奴婢就不用進去了。」

  「又是找孟三,連三妹都派人過來找那小子!」陳易傑大惑不解,即拉住那丫鬟,「你別忙著走,先跟爺說說怎麼回事,可是那邊出了什麼事?」

  喬世子剛追過去,就不見了那貓兒的影子,心裡一陣著急,正在周圍找呢,不想就瞧著一個黑影往西那頭走了過去。

  「什—————」他剛要呵斥,對方就已在一間下人房前停下,並且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喬世子一怔,這才想起那裡好像是那個孟三的小子的房間,只是剛剛那個黑衣人似乎有些眼熟。不待他多琢磨,就又瞧見那黑衣人出了房間,跟著孟三也出來了,且其後面還跟著那隻貓兒。喬世子頓時瞇了瞇眼,他倒是忘了,這孟三跟那小丫頭的關係不簡單,所以這貓兒對他定也是非常熟悉。

  陳易傑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這事別人不知,他心裡可是清楚得很。雖說他不知道當時偷偷動手腳的是誰,但絕不會是那小姑娘,那會他正緊緊盯著那姑娘呢,他又不瞎,對方甩沒甩馬鞭,他會沒看見!

  而喬世子一聽說這事後,頓時大感興趣,忙就拉著陳易傑一塊往那邊湊熱鬧去。

  此時,主戰場已經從陳嫣紅的臥房轉到陳老太爺的大廳了。剛剛陳嫣雲將此消息傳到上官鈺這的時候,陳老太爺正同小官鈺閒聊呢,忽一聽這事,本還想說他使人過去看看,卻不料上官鈺竟直接起身往那直奔而去。陳老太爺大驚,不得已也跟了上去,隨後,就發生了之前那一幕。

  孟三隨趙力進了陳老爺子的大廳,瞧著唐蘆兒好端端坐在那兒,他心裡即鬆了口氣,然後才開始打量起這一屋的人。

  上官鈺和陳老爺子自然是坐在上首,只是往下的位置,卻有些耐人尋味了。原本這大廳裡桌椅茶几的擺放是,上首兩張太師,中間一張茶几,接著下來兩邊,各放四張椅子和兩張茶几。因有陌生男子在,未出閣的女子不便露面,所以除了唐蘆兒外,那些世家女子,包括端元郡主,此時都只坐在花廳後面的暖閣內。如此,這廳內,除了陳老太爺和安遠王外,還有陳夫人和另外三位夫人以及陳老爺,再加上唐蘆兒,也就八個人。

  位置明明夠坐,偏安遠王卻在自個右手邊加了一張椅子,此時,唐蘆兒正坐在那張椅子上,表情有些傻愣愣的看著這一屋子沉默的大人物。直到瞧著孟三進來後,她才回過神,隨即又瞧著招財也跟在孟三後面進來了。原本招財極不喜歡這裡這麼陌生的氣息,正打算甩尾巴扭身走開呢,只是當它忽的瞧見唐蘆兒後,頓時興奮地「喵~「了一聲,就揚起腦袋,朝那座上的人撲了過去。

  事情的來龍去脈,孟三在過來的路上,已從趙力口中知道了。故他進來後,也不行禮,只往前抱了一抱拳就道:」此事各位怕是誤會了,當時我就在旁邊看著,蘆兒她根本就未曾甩過馬鞭。「

  陳夫人剛要張口,孟三即看了她一眼,笑道:」既然陳府號稱不會冤枉好人,那麼夫人且耐心聽我慢慢道來。「

  唐蘆兒靜靜坐在一旁給招財順毛,上官鈺亦沒有出聲,只是輕輕瞥了陳老爺子一眼,陳老爺子即看了兒媳一眼,然後就朝孟三道:」你說。「

  孟三點了點頭,就轉向陳夫人,問道:」敢問夫人,蘆兒當時可是在四姑娘的右手邊?「

  陳夫人皺了皺眉:」沒錯。「

  孟三接著問:」而四姑娘的馬,眼下受傷的也是右眼?「

  」正是。「陳夫人有些不耐煩了,」孟公子不必跟我多說這些,更別設話來誆我!四姑娘的馬,不是眼下受傷,而是當時就受傷,正是這條馬鞭所傷,且這鞭子上還帶著血跡,除此物證外,人證如今也在場!」

  「夫人莫著急。」孟三又是一笑,然後指著那馬鞭道,「我再問夫人一句,這馬鞭,只要不是左撇子,都該是右手拿著,是不是?」

  陳夫人一怔,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一場算計,已被人找到疏漏了。

  「如果那幾位號稱親眼看到蘆兒朝四姑娘甩鞭子的姑娘,真的沒錯的話,那麼,必會記得,蘆兒當時是右手拿著馬鞭。」

  陳夫人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孟三,而旁邊的那三位夫人已微微變了臉色。

  孟三臉上還帶著笑,接著道:「陳夫人,蘆兒一個才剛剛學會騎馬的小姑娘,要將拿在右手的馬鞭,往自己左邊甩過去,還得準確落在四姑娘那馬兒的右眼上,您真的太瞧得起她了!說實在的,這麼一手功夫,不練個兩三年,還真練不出這麼個準頭來!」

  唐蘆兒被孟三的話弄得噗哧一笑,招財扭頭看了她一眼,「喵」了一聲,然後又轉頭看了四週一眼,忽的瞧見上官鈺帶上的玉扣在燭火的映照下水水亮亮的,它即從唐蘆兒腿上站起,扭了扭屁股,身子一躍,就往上官鈺撲了過去。

  周圍的人皆是一驚,可下一刻卻瞧見安遠王竟是任那只髒兮兮的貓兒在自己身上打滾,且旁邊那姑娘還不時跟安遠王說著悄悄話,似根本不把眼下這事放在眼裡。

  陳夫人本就被孟三那一句接一句弄得心煩不已,再瞧著那邊那丫頭此等態度,心頭的火簡直是蹭蹭蹭地往上舊地,於是她頓時沉下臉,看著孟三道:「意外之事,誰能說個准。照孟公子這麼一說,聽著好似句句在理,但事實卻就擺在眼前,莫說是孟公子不信,就是我也不敢相信!」她說到這,就閉了閉眼,然後睜開,面露悲痛地接著道,」天地良心,我陳府如此恩待一個人,誰能想竟會得這樣的回報,若非我紅兒福大命大,眼下我已經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夫人說得沒錯,意外之事,誰也說不準。「孟三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然後才又道,「所以,四姑娘此次的意外,即非是蘆兒所為,亦非是那馬的眼睛被傷所起。」

  「你說什麼,有你這麼強詞奪理的嗎!」陳夫人馬上一聲低喝,然後就轉向陳老太爺道,「老太爺,此事人證物證俱在,兒媳認為根本無需多說,而且眼下兒媳只是一位心疼閨女,為自己閨女抱不平的母親。如果孟公子這邊真要為唐姑娘做辯解,就讓他上公堂那說去吧,兒媳不想再聽他的狡辯之話。」

  陳老太爺還未開口,上官鈺就抬起眼,淡淡地道了一句:「唐姑娘,孤擔保她與此事無關,孟公子繼續說,務必將些事查個水落石出。」

  陳夫人只覺呼吸一窒,心道,她剛剛派出去的人,怎麼還沒將安遠太妃請過來。

  安遠王果真為那臭丫頭開口了,眼下必須借安遠太妃的口壓一壓,否則此事必難順利進行,更怕那幾家會因此打起退堂鼓,到時留她孤軍奮戰,就更是不易了。

  孟三朝上官鈺點了點頭,正要再開口,不想外面就傳進一句,安遠太妃到了。

  陳夫人心頭一喜,趕緊起身,陳老太爺和其餘的幾位都微驚,亦都站起身,上官鈺心裡一聲歎息,就將招財抱給唐蘆兒,然後起身親自迎了出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19 PM

第99章 要人

  一屋子人的起身相迎中,一位年過六旬,頭髮花白,面容沉靜,目光犀利的老婦人在上官鈺的攙扶下緩緩走進。陳老太爺和陳夫人等趕緊上前去一陣噓寒問暖,屋裡剛剛那等隱隱有些劍拔駑張的氣氛,因安遠太妃的忽然到來,得到了許些舒緩,但形勢卻變得更加難以揣測。

  陳夫人是斷定安遠太妃必然會照著她的意思辦,否則就不會過來了,故她眼裡的喜色非常明顯,一旁的陳老太爺瞥了陳夫人一眼,然後就狠狠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陳老太爺心頭不一驚,也不禁有些怨陳夫人之前沒有跟他說這事,眼下這若是萬一弄不好,怕是會就此得罪了安遠王。

  一上信剛剛進來通報的人,陳老太爺便知這安遠太妃,必須陳夫人使人過去請的,再結合之前孟三和陳夫人的那些對話,此刻他對陳夫人那點心思也猜出個七七八八來了,但他卻根本沒陳夫人此時那般樂觀。畢竟今日陳嫣紅落馬被救的那一幕,就在安遠太妃眼前發生,而眼下陳夫人要懲罰之人,卻又是安遠王必護之人。

  偏他們一直不不清楚那唐姑娘跟安遠王到底是何等關係,為何能得安遠王如此袒護,再者就聽剛剛那孟三那意思,此事明顯還未完。不管那孟三接下來說的到底會是何事,到底是真是假,又會對哪一方有利,明顯主動權已不在他們手裡,而是轉到安遠王,或是安遠太妃那邊。

  安遠太妃進來的時候,唐蘆兒跟著大傢伙一塊站起身,並且還將招財抱在懷裡往旁一退,然後才悄悄抬起眼,往那看了過去。

  那是位看著很精神,而且還有些嚴厲的老人,身上穿著琥珀底子繡金花卉紋樣鑲邊淺蘭回字紋緞面對襟披風,白色立領中衣,赤金撒花緞面薑黃底子馬面裙。似乎是因為秋夜裡氣溫太過寒涼的關係,只見安遠太妃手上還戴著個雪白大毛暖袖子,且進了屋後,兩手還攏在那暖袖子裡。幾聲寒暄客套的話一落,上官鈺便扶著安遠太妃的胳膊,往首座這走來。

  一屋子的珠翠,一屋子的尊貴,唐蘆兒覺得自己抱著招財站在這等地方,簡直就是活生生的雞立鶴群,特別是此時她還是被告身份,實在是讓人冏得不行。於是當上官鈺扶著安遠太妃往她這過來時,她只好抱毒害招財,低著頭,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盡量當自己不存在。

  「我瞧著王爺都這會子了,還沒回去,再者又聽四姑娘落馬之事有了眉目,便過來看看。」安遠太妃坐下後,才輕輕笑著道了一句。陳夫人忙一臉感激地道:「能有太妃這麼惦記著,真是四姑娘的福分,其實那孩子也是傻,但凡她平日是少一分心軟,今兒也不會出這等不幸之事。」

  安遠太妃只笑了一笑,然後就轉過頭對上官鈺道:「王爺還不快坐下,你這麼站著,這屋裡誰還敢坐,一個一個立在我眼前,鬧不鬧心。」

  上官鈺即應了一聲,然後就在安遠太妃右手下的第一張椅子那坐了下去,同時還吩咐人將唐蘆兒請到第二張椅子這,而原本坐在第一張椅子上的陳老爺,早就很自覺的挪到第三張椅子那去了。

  如此赤祼裸的護著,即便是安遠太妃過來了,也不見有絲毫避諱。

  一時間,這廳內的每一位,心裡都偷偷思量起來,特別是那三位跟陳夫人站同一戰線的貴婦人,此時心裡可算是百般滋味,難以言表。而陳夫人則不停的往安遠太妃那看,偏卻不見安遠太妃有任何表示,急得她恨不得能出聲提醒,或是自己直接起身將那臭丫頭從椅子上拉起來讓人拖出去。

  站在一邊的孟三看到這一幕後,目光便在上官鈺和唐蘆兒身上來回打量了幾次,眼中不由就露出幾會無奈來,隨後心裡歎了一聲,這小子,怕是將他對師父的愧疚都放在丫頭身上了,真是……

  唐蘆兒剛一坐下,招財就扭著身子就從她懷裡跳到地上,前肢往前伸,腰往下一壓,屁股往上一抬,只見它使勁拉了拉全身,接著又抖了抖,然後抬起腦袋晃了晃,才終於舒服地「喵」了一聲。

  唐蘆兒汗了一下,想讓招財到自個身邊好好待著,只是她還沒張口呢,招財就甩著尾巴,邁著優雅的步子,如首長一般巡視起這兩排座位上的人。

  陳夫人總算找到了個可以馬上發作的借口了,即低喝一句:「都怎麼回事,還不將這東西看好了,萬一驚了太妃怎麼是好!」

  「無礙,不過是只小狸貓,何須與它計較。」安遠太妃卻是不緊不慢地道了一句,然後又往孟三那看了一眼,才接著道,「我剛剛進來的時候,似乎聽到你們在談這四姑娘的事,怎麼,可是說出個結果沒?」

  陳夫人正要張口,陳老太爺馬上咳嗽了一聲,然後就轉過臉朝安遠太妃道:「原本是已經出了結果了的,只是後來似乎又另有內情,正好太妃過來,老夫就請太妃幫四丫頭斷一斷這事。」

  「太傅大人言重了,到底是貴府私事,我不過是來看看罷了。」安遠太妃輕輕搖了搖頭,「你們別在意我,繼續說。」

  陳老太爺應了聲是,然後才轉過頭瞥了陳夫人一眼,接著又朝自個兒子那看了一眼。

  陳夫人心頭開始有些不安起來,雖說安遠太妃剛剛那話裡的意思是陳府的事,就由陳府看著辦,她不會插手,但她卻又沒一個字提到安遠王,這……話沒說明白,總讓人心頭沒個底?還是,安遠太妃還不知道安遠王剛剛那般出言護著那臭丫頭?

  就在陳夫人心裡九轉十八彎地思量著的時候,孟三那邊就已經自顧上前就著剛剛的話接著道:「其實這個事很簡單,只要陳老爺和陳夫人給兩天時間,這件事自然就會水落石出。」

  「兩天時間?」陳老爺一怔。

  孟三點頭:「沒錯,兩天內,各位就知道,四姑娘的那匹馬發狂的原因,絕不是眼睛被傷所致。」

  「好個荒謬的說法,好端端就提出這麼個條件,拖上兩天時間,好讓你另外假造證據嗎!」陳夫人一聲冷笑,「等到了衙門,你想拖幾天時間都沒問題。」

  孟三沒搭理陳夫人,而是看向座上的陳老太爺道:「據我所猜,四姑娘的那匹馬在其眼睛被傷之前,定是早已受了重傷,只要諸位給我兩天時間,讓我好好觀察那匹馬,兩日後,必給諸位一個說法。」

  陳老太爺一陣沉吟,陳夫人卻是忍不住道:「可笑,我還當是什麼,原來只是你猜的,如此還要白白給你兩天時間,給了你兩天時間,好讓你對那馬動手腳是不是,真當我陳府是好哄騙的不成!」

  「這兩天時間內。陳府自然是可以派人輪流看著,再若不放心,就請安遠王做個公證人,也派出數人,一同看著在下和那匹馬。」孟三說著就看了上官鈺一眼,笑道,「各位就算不信我,也該相信安遠王才是。」

  「你——」陳夫人一時氣結,陳老太爺想了想,便道:「那麼就等兩天,若是兩天後,沒有別的說法,這事就不得怪陳府沒人情。」

  陳夫人張了張口,陳老爺趕緊瞪了她一眼,然後道:「就照父親說的辦。」

  「既然如此,那也就先委屈唐姑娘兩日了,嬤嬤,去給唐姑娘收拾間房出來。」陳夫人不甘地咬了咬牙,這事完全脫離了她的所設置,不過她不會就這麼任事情失控下去。

  「我住原來的地方就成了,夫人無需另外給我收拾房間。」唐蘆兒瞅著陳夫人眼裡的寒光,心頭一顫,趕忙道,只是才說著,她又意識到,其實她眼下住的那屋子,不也是在陳夫人所掌控的範圍內嗎。

  上官鈺將要開口,安遠太妃卻先一步道:「既然眼下事情還沒個定論,那麼我這個老婆子就跟太傅大人討那唐姑娘過去陪我兩天吧。說來,人老了,就總覺得身邊冷冷清清的,有時也希望能有孩子陪著說說話兒,當然,太傅大人儘管放心,我這老婆子不會壞了你們的事,既然將人要過去,到時自然也會將人送回來。」

  陳老太爺怔了怔,忙道:「太妃說笑了,既然事情還沒定論,唐姑娘又不是府裡的下人,太妃想要唐姑娘過去陪著說說話,哪須問老夫之意。」

  安遠太妃笑得一臉慈祥:「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將人領走了,太傅大人沒意見?」

  「不敢不敢。」陳老太爺此刻心裡是全明白了,陳夫人這事是全算錯了,大錯特錯。

  「太妃若想有人陪毒害說話解悶,四姑娘她……」陳夫人忙開口,陳老爺立即打斷她,「你剛剛不是說正給紅兒熬著藥,可是熬好了沒,你該過去看看了。」

  「讓四姑娘好好休息,可憐這孩子今日受了這等驚嚇,你們都好生照顧著,我明日再讓人過來看看她。」安遠太妃笑著起身,說著就看了上官鈺一眼,她面上還是帶著笑,但眼裡卻透著幾分責備。

  上官鈺感激的看了自個的祖母一眼,然後就上去扶住她的胳膊,安遠太妃這才往外走了出去。



第100章 別瞎惦記

  「太妃怎麼知道王爺必會護著那姑娘?」佟嬤嬤扶著安遠太妃進了房間後,一邊吩咐丫鬟將祛風油拿過來,一邊接著道,「老奴還當您是過去讓王爺回來的,到底那幾家都一個態度,卻沒想竟連那姑娘也給一起帶了回來。」

  「那孩子……」安遠太妃將手從雪狐暖袖子裡出去,歎了口氣,「為他師父那事,整個準備了三年,最後連自個安危都豁出去,如今面對那丫頭,他如何會讓人欺辱分毫,再說我幫那丫頭一次,也算是還她父親當年之情。」

  佟嬤嬤一邊幫安遠太妃揉著手腕,一邊笑道:「您到底是心疼王爺,只是您今兒就是不過去,這事王爺不也一樣護得住。如今您這一過去,以後若有什麼,倒是不好迴旋了。」

  「王府可不是擺設,要真怕那麼幾家,還會有如今的王府!」安遠太妃冷哼一聲,才又道,「他護得住是護得住,但讓他一個王爺開口要那姑娘過來這邊,成何體統,更何況那孟家小子也在,再說那丫頭身邊還有一個不省事的老太婆,她又仗著身份,怕是以後什麼都敢說,我可不得給她斷了這機會。」

  佟嬤嬤笑了笑,便道:「那姑娘,您可要叫過來看看?」

  「還看什麼,你給她安排就是。」安遠太妃說著就輕輕打了個呵欠,表情有些懨懨的。

  「那王爺那邊……」佟嬤嬤有些躊躇。

  「隨他去吧,他知道分寸,胡來不了。」安遠太妃說著就側身躺下。佟嬤嬤趕緊將軟枕給墊上,又讓丫鬟將羊毛毯給拿出來給安遠太妃蓋上後,才輕輕問了一句:「不過那陳四姑娘如今這般情況,您是打算……」

  「趙家那小子不是有位姑母在這邊嗎,四姑娘被抬回來的時候,她瞧著可是比親娘還要心疼的。」安遠太妃說著就看了佟嬤嬤一眼,笑了笑,「既然那般上心,就讓她們自個鬧吧,急什麼,再過些日子,平陽侯夫人,鎮國公夫人等都會過來,還怕沒得挑的。」

  佟嬤嬤點了點頭,只是遲疑了一會,卻輕輕歎道:「只是老奴瞧著王爺似乎對這事不太上心,反倒是對那姑娘……」佟嬤嬤說到這,就停了下來,看了看閉目假寐的安遠太妃,良久才有些心疼地道,「我也是看著王爺長大的,都不知道有多久沒看到王爺那樣的表情了,就連那隻貓兒……王爺竟也任著那貓兒在自個跟前打滾,以往王爺可是最不喜歡這些貓貓狗狗近身的。」

  安遠太妃沒應聲,似真的睡著了一般,佟嬤嬤服侍了她大半輩子,如何不知安遠太妃心裡的想法,但她還是有些遲疑地說道:「要不,您就……」

  安遠太妃慢慢睜開眼,定定地看了佟嬤嬤好一會,佟嬤嬤心頭一凜,忙就垂下眼。

  「你跟在我身邊大半輩子了,這些年王府是怎麼過來的,你也都看在眼裡,許多事,你心裡不也都清楚。」

  「可是……」佟嬤嬤躊躇道,「這也壞不了王府的聯姻之事,老奴就是看著難得有個能讓王爺開心的姑娘,偏王爺那性子,再看那姑娘那傻乎乎的樣,您何不順就開個口,讓王爺收在身邊,也好……」

  「你真是糊塗了!」安遠太妃低喝一聲,「你忘了那丫頭是誰的女兒了,還有那丫頭身邊那老太婆,那向來是個連天都敢捅的,你這些話以後都爛在肚子裡,若被那老太婆知道了,不馬上過來整個把你撕了!」

  佟嬤嬤似這才回過這劉,怔了怔,才苦笑道:「確實是老奴糊塗了,一下子沒想到那許多。」

  「那不是他能惦記的人,你別白費這心思,更何況孟家那小子也在。」安遠太妃輕輕擺了擺手,就又躺了下去。

  秋夜露濃,冷月如霜。

  佟嬤嬤從安遠太妃那出來後,想了想,又往唐蘆兒那走去。

  只是還沒走近,遠遠就看到那頭的走廊前站著兩個身影,佟嬤嬤一怔,忙仔細一瞧,原來是孟三和唐蘆兒,她心裡微詫異,正遲疑著要不要過去提醒他們一句,到底這麼晚了,只是還沒動腳,另一邊又走過來一個身影,佟嬤嬤唬了一跳,再一看,卻是上官鈺。

  「原來是王爺,倒嚇了我一跳。」佟嬤嬤笑著鬆了口氣,然後仔細打量了上官鈺一眼,即道,「王爺可是要去找唐姑娘,我這就過去跟她說一聲,只是那孟公子也不知怎麼過來了,我得讓他趕緊出去。」

  「不用了。」上官鈺往那看了一眼,「我是過來找孟三的,嬤嬤去歇息吧,太晚了,您仔細身子。」

  明月從雲層內露出,清冷的月華再次灑下,如水般漫過那邊的一屋一石,漫過眼前的一草一木,佟嬤嬤歎息地看著那站在月光之下,一臉冷峻的男子,時間過得可真快,也不知什麼,當年那個孩子就變得如今這麼高大了。

  佟嬤嬤走開後,上官鈺還站在那看了好一會,然後才轉身走開。招財本來在樹洞附近找著老鼠的,瞧著上官鈺後,腦袋晃了晃,就叼起剛剛逮著的那隻小老鼠,扭身追了過去。

  這邊,唐蘆兒渾然無覺,孟三去是往上官鈺剛剛停下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裡笑罵了一句臭小子。

  「怎麼還苦著一張臉,你看,連招財都瞧不起你跑了。」孟三說著就在唐蘆兒腦袋上拍了拍。

  唐蘆兒打了個呵欠,然後伸了個懶腰笑道:「我只是在想,今天要不是有你們,我不知會落得個什麼樣的結果。」

  「沒事想那些幹嘛。」孟三笑著靠在廊柱上道,「沒有我們,你指不定會不會遇上這樣的事呢。」

  唐蘆兒一怔,便轉過頭呵呵一笑:「也對。」

  「多點見識也是好的,這等環境裡,表裡不一的人多的是。」孟三一歎,「奶奶也是怕你以後吃虧,便讓你先在這練練心眼。」

  「以後?」唐蘆兒即抓住這個關鍵詞。

  孟三懶懶一笑,就坐在唐蘆兒身邊瞅著她道:「丫頭長大了,總要嫁人的,難不成要一輩子待在唐奶奶身邊。」

  唐蘆兒瞇起眼,上下打量著他道:「你心裡都盤算著什麼呢。」

  「盤算這該怎麼給你出這口氣。」孟三咧嘴一笑,說著就抬手在唐蘆兒有些嬰兒肥的臉上捏了捏,然後站起身道,「行了我該走了,還得去那頭看看,省得他們動手腳。」

  唐蘆兒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然後揉著臉瞪他:「你還沒說這兩天時間,你到底打算做什麼?那匹馬你打算怎麼辦?」

  「那匹馬等著就行了,出不了兩天,就會暴斃。」孟三說這話時,眉頭微皺了皺。

  唐蘆兒一怔,孟三卻接著又笑道:「至於嫁禍給你的那些事,到時再將他們一個一個揪出來,行了哥真該走了,你回屋歇著去吧。」

  唐蘆兒忙叫住他:「三哥,那陳三姑娘到底是……什麼人?你知道?」

  孟三停下腳步,摸了摸脖子道:「我還不確定,正打算去會會她呢,你放心,兩天後唐奶奶也該過來了,到時奶奶會跟你整個說這些事的。」

  上官鈺從唐蘆兒那離開後,也沒回房間,只是叫來隨從,吩咐了幾句後,就走到一處小角亭裡坐下,想著一會孟三會過來,便又吩咐人備上酒。

  趙雲手裡捧著一罈陳年花彫,剛走進亭子,卻忽的就瞧著一團灰亮亮的影子嗖地從腳邊竄過。

  招財竄進亭內,在上官鈺腳邊停下後,就將叼在嘴裡,早被它折騰完最後一口氣的老鼠放下,然後朝上官鈺揚起腦袋,甩著尾巴「喵」了一聲。

  只見那小狸貓,一身帶著斑點的灰毛,此時在月光之下,竟隱隱帶著些銀質的光澤,這小傢伙,好像比初見時長大了許些。瞧著招財後,上官鈺即想起自己在山裡第一次見到它時,它正被那姑娘抱在手裡,一人一貓,同時眨巴著眼瞅著他。

  「怎麼跑來這邊了。」上官鈺輕輕敲了敲桌子,讓趙雲將酒就擱著這,然後看著招財自語一聲。

  趙雲抽搐著嘴角,瞅著那只死老鼠,將酒放在桌上後,就遲疑地問道:「王爺,這老鼠,要不要屬下將它拿走?」

  「喵!」招財似發現有人在打自己獵物的主意,立即炸起渾身灰亮亮的毛,朝趙雲凶狠狠地叫了一聲。

  「隨它,你退下。」上官鈺淡淡道了一句,同時微側身,垂下手,在招財腦袋上摸了摸。

  「喵」招財蹭了蹭他的手,然後腦袋一揚,坐起身子,那雙綠瑩瑩的眼睛就盯著那高高的桌子。

  趙雲退到三丈外後,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就瞧見那隻小狸貓扭著屁股嗖的一下,竟就跳到那石桌上,並且還整個抱住那壇花彫酒!緊接著,上官鈺那邊就問過來一句:「貓能喝酒嗎?」

  「啊?貓?貓,貓要喝酒?」趙雲被這話弄得腦子有些抽筋。

  「哈哈哈,那小傢伙是個酒鬼,在我那就沒少偷酒喝,你可看著點,讓它舔兩下就行!」還不待趙雲想出答案,孟三就大笑著從那頭走了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2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16 PM 編輯

第101章 穿衣服給她看

  月上中天時,孟三放下手裡的酒杯,看著桌上軟趴趴歪在一邊的招財笑道:「這小傢伙也怪,簡直是什麼都吃喝,而且東西藏在哪它都能給你翻出來,吃喝完後還一點事都沒有。師叔生辰那日,它也是喝得醉熏熏的,走路還晃來晃去,偏就是不倒。」

  孟三話剛落,招財就翻了個身,躺在桌上仰著身子伸展四肢打了個呵欠,再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然後才睜開眼,瞅了上秋這邊的孟三,又瞅了瞅那邊的上官鈺,卻沒瞧著唐蘆兒,它即動了動腦袋翻過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有些迷糊地瞧著這兩大男人。

  「喵」招財輕輕掃著尾巴,沿著桌子邊走了幾步,身子晃了晃,爪子往前一拍,忽的就將擱在它前面的一個小酒杯拍得咕嚕轉了起來,它即豎起耳朵叫了一聲,然後就朝那還在轉的杯子撲了過去!只是這一撲去失了準頭,竟一下子撲到桌子外頭去了。

  上官鈺趕緊伸手接住它,孟三頓時哈哈大笑:「這小傢伙跟丫頭混久了也跟著變笨了!」

  招財動了動耳朵,就順著上官鈺的手跳到他大腿上,然後圈起身子,開始給自己舔毛。

  「陳三姑娘那邊,你打算如何?」上官鈺看了招財一眼,就抬起眼看向孟三。

  孟三慢慢收了笑,搖頭道:「就算是殺了她也沒用,看樣子從一開始玥城主就知道丫頭在這邊,還早早就安排了人監視著,連師叔都給瞞了過去,我當時還以為能藉著那些事給丫頭個平靜的日子,卻不想從一開始就不可能。」

  招財在上官鈺大腿上睡著了,毛茸茸圓乎乎的身子微微起伏著。孟三說到這就一聲長歎:「唉喲,消遙快活的日子要結束了,當年帶著丫頭,被他們追殺了一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當時並沒護住她。」上官鈺面無表情地道了一句。

  孟三苦笑:「是啊,那會若非丫頭自個福大命大,早就身葬大海了。」

  「你若護不住,就把她交與我。」上官鈺再開口,語氣依舊是平平,孟三一怔,即仔細看了他一眼,卻見對方面上依舊淡然,似渾然不覺自己剛剛的話說得不合適。

  「明德,師父的事,你無須這般介懷,當時你若不下手,師父只會更痛苦,而且即便那樣,也拖不了幾個月。」孟三一聲歎息,看著上官鈺道,「你現在也不能參與進丫頭的事,王府現在才剛平靜,再來什麼事,你受得住,太妃能嗎?」

  上官鈺抿著唇,不做聲。

  「我先走了,過兩天師叔便會過來,待這邊的事告一段後,我們就該回北漠了。」孟三說著就站起身,看了看那空空的酒杯,最後笑了一句,「今晚的酒不錯,走之前找個機會再跟你好好喝個痛快。」

  更深露重,殘酒餘香,貓兒還在酣睡,夜靜得只聞冷風徐徐,從耳旁刮過。

  不知獨坐了多會,招財似覺得冷了,抖了抖身子,就使勁蹭著往上官鈺身上貼過去,卻差點蹭掉下,身子一失衡,即驚得它一下子醒了過來。

  瞧著招財在他身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後,還一副暈暈熏熏的模樣,上官鈺便摸了摸它的尾巴道:「我送你回去吧,你在這也夠久了,她怕是得擔心了。」他說著就將招財抱了起來,往唐蘆兒那走去。

  那邊,唐蘆兒果真是滿院子找著招財,卻死活找不到,偏她又不敢大聲喊,因佟嬤嬤安排她住的地方,離安遠太妃歇息之處並不遠,眼下又這麼晚了,怕是她這邊動靜大了,會吵到人家休息。

  「小鬼,到底鑽哪去了。」唐蘆兒站在自個房間前的走廊那,抱著手臂一陣嘀咕,「不會溜回對面去了吧?那邊現在可是危險地帶呢,還有一個世子爺不知在哪旮旯等著……」

  「喵」正頭疼著呢,忽然就聽到那邊傳來一聲貓叫唐蘆兒一喜,即往那頭看去,原以為會看到朝她奔過來的招財,卻不料會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喵」迷糊了一晚上,總算瞧著唐蘆兒,招財即從上官懷裡跳下,朝唐蘆兒這奔了過來。

  「它跑到我那邊去了。」上官鈺走到唐蘆兒跟前,看了一眼那下了地,搖搖晃晃奔到這後,就開始打滾的招財,又道了一句,「我讓它舔了兩口酒,這會好像還醉著。」

  「這只饞貓,在家那會也總偷偷找酒喝!」唐蘆兒蹲下去,給它撓了撓軟趴趴的肚皮,然後就將它趕到屋裡去。

  「你剛剛在找它?」看唐蘆兒走回來後,上官鈺想了想,就問了一句。

  「嗯,我以為它跑回對面去了。」唐蘆兒呵呵一笑,往欄杆上一靠,「你不知道,招財可值錢了,那天喬世子攔住我,說要出兩千兩銀子買下招財,把我嚇了一跳。」

  上官鈺也一怔,即問:「他之後可有為難你?」

  「那倒沒有。」唐蘆兒搖了搖頭,然後抬起眼,定定的看著他。

  星月之下,那雙又大又亮的杏仁眼就這麼直直地瞅著自己,上官鈺同她對視了一會,忽然就移開目光道:「夜裡冷,露也重,怎麼不多添件衣服?沒人給你準備嗎?」

  話才澆,唐蘆兒似應景似的,馬上就打了個噴嚏。

  上官鈺又看過來,瞧見那丫頭正拿袖子擦著鼻子呢,他歎一聲:「快些進屋去吧,都秋天了,小心別染了風寒。」

  「七哥。」唐蘆兒放下手,還是那般直勾勾地瞅著上官鈺,直到看得上官鈺有些不自在了,她才呵呵笑道,「這事過後,我想讓你教我騎馬,好不好。」

  上官鈺一怔,隨後就道:「好。」

  唐蘆兒接著道:「要穿騎獵裝,好不好。」

  上官鈺眼裡含笑:「好,我明兒就讓人給你準備。」

  唐蘆兒即擺手道:「不是,是我要你穿給我看啦!」

  上官鈺:「……」

  對方忽的就沉默下去,冷風呼呼而過。

  「七哥?」唐蘆兒小步蹭過去,「你有帶過來的吧,騎獵裝。」

  上官鈺還是沉默,一時不知該怎麼回她這話,讓他穿衣服給她看,為何總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味。

  「沒帶嗎?」見他久久不言語,她有些不確定了。

  「我知道了。」上官鈺被她這般瞅得接招不住,不由就脫口而出。

  「那我等著,要穿得帥帥的啊!」唐蘆兒即展顏一笑,上官鈺似認命般的無奈一歎:「你快進去歇著吧,我該走了。」

  瞧著那門關上後,他才慢慢離開那。

  第二日,唐蘆兒還在被窩裡睡懶覺的時候,陳夫人那邊已摔了第二個茶杯了。

  「什麼,連齊夫人也不過來了,昨兒還好好的,今兒就感了風寒,還夫夠巧的,一個頭疼,一個風寒,不定個是什麼?」陳夫人說著就轉過頭來,問向一旁的丫鬟,那丫鬟瑟縮一下,小心道,「徐夫人說是不精神,這兩天想稍稍歇一會,豬場那邊也不過去了。」

  陳夫人緊緊捏著手裡的帕子,這件事,她唯一沒料到的是,那臭丫頭在安遠王心裡會那麼重,且重到連安遠太妃也出面幫襯,簡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不過是島上一個窮丫頭罷了,又沒有天人之姿,如何就走了這等運氣,以至於讓她鬧了一場笑話!

  原本想要轉開大家的注意力,卻不想竟讓自己陷入這樣被動的境地。好好的一件事,卻因安遠王的公開的介入,和上安遠太妃變相的靜態,使得大家都開始見風使舵,將她好好的一盤棋全打亂了。

  「馬廄那邊有什麼動靜?」她想了一會,好容易壓著這股邪火後,才又問了一句。

  「護院們都輪流看著,聽說那孟三就在外頭看過兩次,也沒做什麼。」

  「那匹馬的狀態怎麼樣?」

  「跟昨天差不多。」

  陳夫人皺了皺眉頭,想不出那孟三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她總覺得心頭一陣一陣跳的,昨兒也悄悄使人去問了專門照看馬的師傅,都說那馬沒什麼問題,主要就是眼睛傷到了,所以精神有些萎靡。

  「廖師傅呢?」陳夫人又問一句,現在她這邊唯一關鍵處就在廖師傅身上,畢竟是她親口吩咐下去的。而另外幾位夫人,她當時只是稍稍暗示一下,明的什麼都沒說。

  「昨晚連夜就讓人送走了,算著時間,這會應該已經在船上了,中午就會有人回來報信。」

  陳夫人點了點頭,又前前後後思量了一下,確定沒什麼疏漏後,便站起身,打算去陳嫣紅那看看。只是她還沒走出門口,就聽到有人傳趙姑奶奶過來了,她頓時微皺了皺眉頭,只是下一瞬,馬上換上一副笑臉。

  無論如何,趙品良到底是救過陳嫣紅的,即便她心裡再怎麼不滿,也不能不認這個情,而且,當時大家也都看到了,她就是想不認也不行。

  只是趙姑奶奶剛進來,還不等坐下喝口熱茶呢,馬廄那邊有人傳了話過來,說是那匹馬忽然不好了!



第102章 八卦風

  那匹馬明明昨晚已經安撫好了,眼睛的傷也做妥當的處理,卻不想今早上天才亮沒多會,就出現明顯的焦躁。早上給準備的黃豆,也是一點未吃,還差點踢傷了前來給它準備食物的人。

  消息傳到陳夫人這邊的同時,孟三已經過去看了。

  不多時,豬場的馴馬師以及昨晚孟三讓人連夜去請的獸醫也都趕到了。

  陳夫人在屋裡沉吟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去馬廄那親眼看看。而陳老太爺那頭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正打算去會一會安遠王,聽了這事後,他皺了皺眉,便就讓人跟著往馬廄那走去。

  喬世子和陳易傑還有趙品良等人也都聽到消息,於是急急忙忙趕去湊熱鬧,安遠王那邊也派了一名出隨從過來探視,於是當陳老爺子過去的時候,馬廄這邊已經裡裡外外圍了不下二十人,且他還未走進,就已聽聞那馬匹痛苦的喘息聲,偶爾還伴著幾聲微弱的嘶鳴。

  「是中毒了。」獸醫在裡面查看了一會後,總算給了這群圍觀的人一個說得過去的答案。

  「中毒!」陳老太爺皺起眉頭,「怎麼會中毒?」他說著就看向那幾位專門負責照看馬匹的下人,其中一位看著略為年輕的趕忙開口道:「老,老太爺,這幾日小的們給馬兒喂的草料,都是一樣的。而且昨兒這匹馬受傷後,一直到現在,就不曾吃過東西,小的們,小的們早上特意給準備給黃豆還好好在那簸箕裡,一粒都不曾動過,護衛大哥們也都看到的,小的們未曾有分毫疏忽啊。」

  「那好好的怎麼就中了毒,老先生可是瞧清楚了沒?這中的又是何毒?」站在遠遠一邊的陳夫人亦跟著皺起眉頭,沉著臉問了一句。

  老獸醫看著那匹馬搖了搖頭道:「看這症狀,老夫一時也瞧不出是中的什麼毒,你們把這幾日給馬吃的草料拿來看看,再帶我去瞧瞧別的馬。」

  陳夫人面色凝重,將要開口時,又往孟三那看過去一眼,卻見對方面上竟無絲毫意外,就好似早知道會這樣般。陳夫人忽然想起昨晚的孟三說的那些話,她即朝孟三那頭問了一句:「孟公子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在下昨晚不是說過,這馬的發狂,必須是另有原因,看來根本用不上兩天,這就已經證明了昨晚的豬油果然是真。」孟三一笑,接著道,「眼下就由張獸醫給貴府查出此毒如何來的,陳老太爺怕是也要交代下去,讓府裡的人都注意一下了。」

  「放肆,你這是什麼態度!」陳夫人厲喝一聲,正要接著斥責孟三,卻被陳老太爺一聲喝止了:「行了,這裡不是婦道人家該待的地方,你回去看看紅丫頭去。」

  陳夫人一怔,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的,良久,才咬著牙,扶著丫鬟的手離開了那。

  中午,那匹馬經獸醫搶救無效,倒地氣絕。

  如此突變雖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但這中毒卻也不能證明四姑娘的落馬跟它有關係,畢竟是四姑娘落馬之後,這馬兒才出現毒發的跡象,所以如果僅僅以此事來洗脫唐蘆兒的嫌疑,還是有些勉強。

  孟三卻是不及,待那馬氣絕後,就跟陳老太爺請示,獸醫解剖驗屍。

  陳老太爺自知道此事背後竟還藏著下毒之事後,重心已經從其孫女落馬事件轉到這中毒事件上了。

  有人膽敢對陳府的馬下毒,還一直沒被人察覺,此事只要細想,就令人深感不安,如若這毒,當時的目標是人的話,不管是他陳府裡的人還是前來豬場的某位貴人,那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

  到底什麼人這麼大膽!這事,定是要查,非查不可!

  傍晚時分,獸醫驗屍結果出來了,可答案卻令陳老爺子吃了一驚。因為就連那走過南闖過北,見多識廣的老獸醫,也查不出那馬匹到底中的什麼毒,唯一能確定的是,此種毒非常罕見,極可能不是中原之物,最後是安遠王派了一位年長的隨從過來,就著那已被解剖的馬屍查看一番後,私下跟陳老太爺說了一通話,這才令陳老太爺面色一變。

  若是說中原這邊的功夫,可能十有八九,陳老太爺是不清楚,但北漠白月城的折梅手,他卻是有所耳聞,當年先帝還在位,他還是朝中太傅大人時,因大景數次往北齊發兵鎮壓叛亂的關係,所以他對那邊的一些情況,多少還是有些瞭解。

  只是那幾近萬里之遙,隔著沙漠,隔著大海,從來沒有瓜葛的人,怎麼會對他陳府有歹念?!還是以前什麼時候,得罪了什麼人,他卻忘了?

  「趙大人可確定?」陳老太爺皺著眉頭,捻著白鬍鬚,有些不敢相信。那個地方,跟大景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忽然來這麼一事,可是另有玄機?卻為何偏偏選中他家四姑娘?在陰謀裡打滾了大半輩子的人,面對一件解不開的事情時,往往會習慣性的把自己繞進陰謀論的怪圈裡。

  「在下只是覺得與當年所見極其相似,但要說確定,卻是不敢妄言。」趙力搖了搖頭,接著道,「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適才那位老獸醫說的確實沒錯,此等毒,確非大景之物,如果真是折梅之毒,那麼中此毒的那一刻,動物的確會收到巨大的驚嚇,而真正的毒發,卻是過後才突然顯現,並且此毒一發作,很快就會暴斃。」

  趙力說完,又抱了抱拳道:「陳老太爺也可在尋有識之士過來一看,驗證在下所說真假。」

  陳老太爺忙道:「趙大人言重了,老夫自然是信大人所言,更對王爺的關心感激不盡。」

  趙力點了點頭道:「陳大人客氣,因此事為貴府私事,所以王爺只派在下過來給陳老太爺私下裡略說一二,余的就由陳老太爺自行決定。王爺還交代了,陳老太爺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還請陳老太爺莫要客氣。」

  趙力這邊,剛把陳老太爺繞暈,孟三那頭,馬上就接著拎出那原本已經被陳夫人送走的廖師傅。

  接下來的事情,便很螽了,廖師傅的倒戈,將陳夫人的嫁禍之事一股腦的都倒了出來。

  「你——你這是血口噴人!」陳夫人一下子站起身,抖著手指了指那一直都低著頭的廖師傅,然後就指向孟三喝道:「混帳東西,你到底使的什麼手段,讓人這麼污蔑我,簡直是豈有此理!」

  幸好今兒那幾位夫人未有過來,陳夫人咬牙切齒地罵著孟三的時候,心裡想的卻是這麼一事。

  「夠了!」陳老太爺從外頭走了進來,沉著臉看了一眼那面色已經變得有些猙獰的陳夫人,然後就轉向孟三道:「孟公子,此時老夫已經知曉內情,昨兒錯怪了唐姑娘,一會就讓人上前賠罪去。」

  「老太爺!」陳夫人大驚,陳老太爺卻是不理她,只不耐煩的往旁喝了一句,「建生,把你媳婦帶下去好好管教,別再讓她這般胡來!」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廖師傅倒戈的時候,即便另外那三位夫人不在,但天還沒暗,這事就已經傳開了。而這世上,唯一能跟龍捲風相抗衡的風,或許就是八卦之風了。

  陳夫人的嫁禍,唐蘆兒受冤,馬匹的中毒,安遠王的維護,孟三的不畏權貴等等,這一切的背後,都藏在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又將會有什麼樣的發展?

  八卦,能挑起人無盡的好奇心,八卦,能讓人的嗅覺變得比狗還靈敏,八卦,能瞬間把冷場的氣氛炒熱,八卦,還能讓女人暫時放下心頭的敵意,八卦,無處不在,無孔不鑽……

  八卦之風,連安遠王的大門都擋不住。

  陳老太爺剛讓人備禮送到唐蘆兒這,沒多久,端元郡主等人就一個接著一個相邀前來探視了。

  端元郡主先拉起唐蘆兒的手,一臉親熱地笑道:「昨日你跟宋姑娘穿的是一樣顏色的衣服,偏兩人離得又近,今兒我仔細想了想,當時應該是看差了,甩鞭子的其實是宋姑娘,我卻看成是你。」

  「郡主這話可不能亂說,再冤枉了我可怎麼好,我可沒唐姑娘這麼好的脾氣這麼好的運氣。」端元郡主的話一落,宋姑娘馬上接口道,「我那會是甩了鞭子,但可沒甩到陳四姑娘那邊去。」

  「你怕什麼,陳四姑娘的事不是已經水落石出了麼,真是讓人嚇一跳呢。」另一邊的齊姑娘跟著笑道,然後瞟了唐蘆兒一眼,「昨兒嚇壞了吧,也怪我們沒看清,可不這一想起來,就忙過來給你賠不是。我們還打算過去陳夫人那裡,哪想才一出來,就聽說這事已經說清了。」

  唐蘆兒忍著要抽搐的嘴角,看著這一個個假模假樣的姑娘,心裡連連感歎,這臉皮,這睜眼說瞎話的功夫,真讓她甘拜下風啊。

  「呵呵……沒關係,穿同樣顏色的衣服確實很容易讓人認錯。」唐蘆兒咧著嘴笑道,「就現在,齊姑娘和郡主都穿了粉紅色的衣裙,我這看著都有些辯不出誰是誰呢,還真辨啊,呵呵呵……」

  大家一怔,但很快就紛紛道:「唐姑娘真愛說笑。」然後便都跟著咯咯笑了起來,那聲音,聽著歡快無比,親熱無比。

  好容易,在唐蘆兒感覺自己臉快要笑僵的時候,才總算將端元郡主等人送走了,她扶著門歎了口氣,然後就伸展了一下雙臂,一臉開心的笑道:「明天騎馬去咯——」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22 PM

第103章 秒殺唐蘆兒

  孟三從馬廄那離開後,將要從一邊的側門走出去時,忽然瞧見一位紫衣姑娘從另一側的小道那緩緩走過。他一怔,隨後身子一閃,就往那追了過去。

  「北齊孟家三公子,孟伯新,北齊都司大人獨子,年二十有四。三年前因家族內亂,其父受冤入獄,連累家小,故三公子帶白月城梅殿主之女一路往南逃,最後卻被其大伯截殺於興海,一夜激戰,最終屍沒船沉。一月後,兩具面目模糊的屍首被漁民發現打撈而出,其身上衣著及特徵,與孟三公子和梅殿主之女一樣,如此,三公子的大伯才終於離開返回北齊。」陳嫣雲看著擋在自己前面的孟三,緩緩道出數語,說完後,就笑了一笑,接著道,「如今,都司大人的冤情因大景攝政王的倒台和安遠王的相助,半年前已經洗清並重回舊職。而公子未死的消息,也已傳了回去,卻也因此,當年追殺公子的那些人,亦是於數月前潛入大景。」

  「知道得倒是挺清楚。」孟三心頭雖詫,面上卻也回了個笑,然後打量了陳嫣雲一眼,「那姑娘是白玥的人,還是白蘇的人?」

  「小女子是受城主之命而來,與蘇殿主無關。」陳嫣雲搖了搖頭,然後往一側看了一眼,那邊正隱約傳來丫鬟們說話的聲音,她收回眼光後又看向孟三道,「城主讓我給三公子傳達一句話,梅殿主當年與都司大人之約,城主不會反對,只要孟家和薇姑娘有那個本事就行。」

  「如果盧兒不回去,白玥打算如何?」孟三一皺眉,瞧著陳嫣雲要走開了就又問了一句。

  陳嫣雲歎息:「三公子,城主不會允許月匙流落到外,薇姑娘若不回去,那便只有死路一條,就算是安遠王府,也不一定能護得了她一生一世。」

  孟三面色一沉,「他什麼時候出關的?」

  「城主半年前就已出關,所以,孟三公子還是盡早啟程得好。」陳嫣雲說完,就轉身離去,此時太陽已西沉,金色的餘暉穿透牆頭的枝葉,落到那身姿如柳,行動若飄的背影上竟為那一襲紫衣增添了一抹不真實的虛幻感

  嫣雲,煙雲,如煙如雲,散去無痕。

  「姑娘可有名字?」孟三又問了一句,這話問得很怪異,但陳嫣雲和他卻明白其中意思。但凡進入白月城的弟子,最初時都只得到一個白姓,名字以數字代替,只有得到城主認可之後,才會得到賜名之恩。所以,名字,在白月城裡,其實就是地位和能力的象徵。

  陳嫣雲已經走了幾步,聽了這話,便停下來回頭,似笑似歎道:「小女子有幸,五年前城主賜名為白鏡。」

  「那日你為何要幫盧兒?」

  「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薇姑娘受傷了,對我也無益,所以何妨不讓你們欠下一個人情。」陳嫣雲莞爾一笑,這才真的轉身,飄然離去。

  事情有了結果,端元郡主等人也走了,唐盧兒的心情慢慢開朗起來,故她哼著小調回屋後,就逮住招財要給它洗澡。

  於是,那個傍晚,招財淒厲的叫喊聲,讓所有人終身難忘,連安遠太妃都趕過來看是不是那姑娘要把那隻貓給宰了吃。結果過去一瞧,就看到那都濕了大半邊身子的姑娘,正拿著一條大毛巾,包住那只委屈得快要哭的貓兒,一邊揉搓著一邊碎碎念道:「你看看,你都多少天沒洗澡了髒不髒啊。嗯,我瞧瞧,長虱子了沒,乖,別動,讓姐姐好好看看,好了好了,看這洗完後多乾淨。招財乖哈,咱的毛毛一會就干了,馬上就變得漂亮的,姐姐剛剛也只是打算拿毛巾給你擦擦爪子的嘛,是你自己打翻了水盆……」

  唐盧兒換了三條大毛巾,細細幫招財將身上的毛毛都擦得差不多干後,招財還賭氣地抖了抖身子,然後就扭過頭,拖著尾巴走到一邊趴下,喵嗚地蜷起身子,委屈地給自己舔毛。

  唐盧兒呵呵地摸了摸它圓圓的腦袋,它還躲了一下,然後回頭不滿地叫了一聲,接著又扭回頭給自己舔毛。唐盧兒絲毫沒發覺安遠太妃和佟嬤嬤已站在屋外多時,招財在桌上趴下後,她就將那炭盆挪到桌子底下,眼下是秋天了,她也擔心招財會著了涼。剛剛本只想給它擦擦爪子和耳朵的,哪知這小傢伙會那麼厲害,汗,幸好沒咬她,小傢伙的牙齒可是比一個月前鋒利了不少。

  安遠太妃讓外頭的丫鬟別聲張,站在那看了一會,就轉身走開了。

  「太妃剛剛怎麼不進去?」佟嬤嬤跟在後面不解地問了一句。

  「還真是個孩子……」安遠太妃一笑,「不過倒是挺活潑的。」

  佟嬤嬤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動了,馬上道:「說來那姑娘也沒幾天可住了,您就不打算跟她說說話?」

  安遠太妃看了佟嬤嬤一眼,佟嬤嬤笑道:「是個不錯的孩子不是?」

  安遠太妃沒說話,只搖了搖頭,就轉了話頭問道:「陳家那邊如何?」

  佟嬤嬤一怔,心裡一陣歎息:「陳老太爺私下正找人查那馬匹中毒的事,陳夫人那邊,怕是正為自個姑娘的事頭疼呢。趙家那意思挺明顯的,她若是不答應,怕是會得罪趙家,要是再被人胡亂一說,以後就更有她頭疼的。老奴估計,明後天陳夫人就會領著陳四姑娘過來看您。」

  「哦,那就好好招待吧。」安遠太妃淡淡一笑,然後又問,:「王爺今日在做什麼?」

  佟嬤嬤笑道:「好像有幾位公子爺過來了,正拉著王爺敘舊呢,想是明兒就要去獵場那露露身手了。」

  安遠太妃點了點頭,目中露出幾分慈祥:「那孩子,難得又這般輕鬆的時候。」

  「可不是呢……」隨著兩個老人的聲音慢慢遠去,明月跟著就從枝頭那緩緩升起。這個特別的夜晚,有人輾轉難眠,有人燈下沉思,有人倒頭酣睡。

  而唐盧兒,洗完澡後,樂滋滋地想著明天的美色,流著口水上了床後。還沒等睡過去,就發現招財從自個的南瓜窩裡跳到她床上,四肢亂撥地弄開帳幔,刺溜的一下就鑽道她的被窩裡,然後睜著一雙無辜的綠眼睛瞅著她,軟軟地「喵~」了一聲。

  「外頭冷?」唐盧兒打了個呵欠,摸了摸它的腦袋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句心想幸好剛剛給它洗了澡。

  「喵~」招財瞇著眼睛,就鑽到她的胳膊彎裡,蜷起身子。

  這貓兒比她還要沒心沒肺,不多時就睡過去了,唐盧兒卻有些發愁了,她瞅著招財這小小的一團,實在怕自己睡到半夜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將它給壓扁了。於是,她只好盡量給它讓地方,結果一讓再讓,唐盧兒最後給縮到牆角那去了,而招財則四仰八叉地霸佔了她大半個床鋪,睡得那叫一個香,還帶翻滾的。

  第二天早上,後半夜才睡過去的唐盧兒,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戳自己的臉,她嗯了一聲,皺著眉繼續睡。沒多會,有感覺有人在戳她的臉,她還是繼續睡,可過了一會,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一睜開眼,結果就瞧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正趴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她。招財見她睜開眼後,就抬起肉墊爪拍了拍她的鼻子。

  唐盧兒想起來了,昨晚這小傢伙爬到她床上來了,還折騰了她半宿。

  「喵~」招財晃著尾巴,跳到唐盧兒身上。

  唐盧兒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然後抬手摸了摸它的腦袋道:「乖,招財自己去玩吧,讓姐姐再睡一會。」

  招財又拍了拍她的鼻子,唐盧兒將它抓到一邊,戳了戳它的肚皮道:「再調皮,今天就不帶你去獵場玩了。」只是她這話敢出口,忽的就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愣了愣,然後忽的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嘴裡囔囔道:「糟了忘了忘了,今天跟七哥說好的,要去獵場,幾點了幾點了這是……」

  招財被她嚇一跳,即喵地跳了下去。接著就有丫鬟從外頭進來問道:「姑娘醒了,可是要現在梳洗?」

  「醒了醒了,什麼時候了現在?」唐盧兒一般套鞋子,一邊問。

  那丫鬟笑道:「才剛辰時,剛剛王爺讓人過來問了一聲,聽說姑娘還沒醒,就交代我們不必吵著姑娘,待姑娘睡醒了,梳洗好後,直接過去王爺那邊就行。」

  比她往日多睡了半個時辰,難怪招財會鬧她,也幸好有它叫,不然他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

  簡簡單單梳洗好後,隨便吃了點東西,唐盧兒就在嚇人的指引下,往上官鈺那直奔而去。

  王爺在院井那頭,姑娘從這過去,拐個彎就是了。"瞧著那一人一貓往這過來了,趙雲馬上往一側指了指。

  「好,謝謝趙大哥。」唐盧兒呵呵一笑,就領著招財,往那走了過去。

  結果,當唐盧兒輕快地走完那條小路,順著道拐過去的時候,忽的瞧著那已然換好裝,手裡拿著烏黑的馬鞭,站在那萬丈霞光之下的上官鈺時,她被驚得一下子呆在當場。

  利落硬挺的玄色騎獵裝,華貴的淡金色龍紋鑲邊,反射出冰冷光澤的金屬扣,一直包到脖子上的精緻高領,緊束的淡金色龍紋腰帶,裹住小腿的硬底黑靴。帶著濃郁貴族風格的衣著,被他這高大挺拔的身材,寬闊的肩膀,修長的四肢一襯,帥死人的王八氣場全開,瞬間把唐盧兒秒殺!

  特別是,特別是當他扣上脖子上的最後一顆扣子後,所展現出那種軍人般的挺拔與堅毅,再加上他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這一刻,上官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讓人鼻血狂噴的,禁慾般的誘惑。

  越是包得密不透風的身材,就越讓人想幫他把那進口著的,泛著冰冷光澤的金屬扣,一顆一顆解開,解開禁制!

  唐盧兒的口水快匯成太平洋了。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美色,心裡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不行,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好蕩漾,嚶嚶嚶嚶嚶嚶嚶嚶……



第104章 七哥的畫像

  有美男相伴,有駿馬相陪,可恨天公卻不作美!

  才到獵場沒多會呢,天竟又下起雨來,雖只是濛濛細雨,影響不大,但要在這雨裡待久了,衣服一樣會濕透。而且眼下又是秋天,天氣寒涼,雨絲冰冷,自然沒人會願意去受這個罪。

  整個豬場,目光所能及之處,皆是空空曠曠的。除了偶爾能看到一兩個馴馬師在外頭走動,餘下的人都待在帳篷裡一邊喝酒玩鬧,一邊等著雨停後再出去露一手。只是一直等到中午,那雨瞧著還不見有停的趨熱,於是大部分勳貴們便都紛紛打馬回去自找玩樂。留下來的人,多是覺得回去也沒事,乾脆就在帳篷裡住下,看著這蒼茫天地,看著那雨絲風揚的美景,感覺也是一番難得的滋味。

  唐蘆兒放下手裡的畫板,伸了個懶腰,走到帳篷門口瞧著那綿綿不絕的秋雨,不由就輕輕歎了口氣。

  趴在椅子上酣睡的招財聽到動靜,耳朵動了動,就睜開眼,抬起腦袋看了一看,然後站起身從椅了上跳下,晃著尾巴走到唐蘆兒身邊,跟她一塊看著那濕漉漉的外面。

  招財也不喜歡下雨,它討厭自己的毛毛被弄得濕噠噠的,所以今日來了這邊後,它難得乖了很多。

  「招財,這雨什麼時候才能停啊?」唐蘆兒看了招財一眼,就蹲下去,悶悶的問了一句。

  「喵」招財蹭到她身邊,小屁股往地上一坐,尾巴在地毯上掃了掃,然後就應了她一聲。

  「咱好容易才等到七哥有空過來的,是不是。」

  「喵」

  「待在這裡好悶的是不是。」

  「喵」

  「招財也想出去玩的是不是。」

  「喵」

  「唉——」唐蘆兒,歎了口氣,然後就呆呆的看著外面。

  上官鈺從另一邊的帳篷那往這邊過來後,就瞧著那姑娘正蹲著帳篷口,兩手托腮,一雙大眼睛無神的看著外面,而那只坐在她身邊的貓兒,也跟她同樣的表情,瞧著都有些憨憨的。

  一大一小都呆呆的看著外面,雨滴從帳篷垂簷邊那輕輕落下,發出輕靈的聲響。招財耳朵動了動,就往上官鈺那邊看了過去,然後就朝他「喵」了一聲。

  唐蘆兒轉頭,便見著那衣著華貴利落,身材修長挺拔,讓她口水直流的男人往自己這頭走了過來。

  「七哥怎麼出來了?散場了?」瞧著他過來後,唐蘆兒即站起身,瞇眼一笑。

  上官鈺也是留下來的少數之一,自然是被那些公子爺拉去喝酒敘話,另外還有好些貌美的丫鬟也在那陪著,唐蘆兒自是不能進去湊熱鬧的。所以這大半天,她就只待在上官鈺的帳篷裡塗鴉,順便整理自己那厚厚的一沓速寫。

  「過來看看你。」上官鈺走到她跟前,看了她一眼,「今日這雨怕是不會停了,我讓人送你罷,明兒再過來可好?」

  唐蘆兒垂頭喪氣地道:「我回去也沒事幹啊,回去後不就只能在房間裡待著了,還不如這邊,能看看天看看草的。」

  招財抬起腦袋,不解的看了看這兩人,然後就扭身往裡走去,跳到那畫板上,卻因尾巴一掃的關係,使得唐蘆兒剛剛整理好的那一沓速寫嘩啦啦地都掉到地上。

  「呀!」唐蘆兒回頭一看,忙就走過去。

  上官鈺跟著往那一看,忽的就是一怔,然後也跟著走進去,蹲下,拿起其中一張。

  「啊,呃,那個……」唐蘆兒一瞧被他撿起來的那張速寫,臉頓時有些紅了,忙就一手將畫搞擋住自己半邊臉,一手扯著他手裡的那張速寫,彎著眼睛笑道:「嘿嘿嘿……我畫的不好,七哥別看啦,怪丟人的。」

  那是她給他畫的一張速寫,很簡潔的線條,不過是寥寥可數的幾筆,就將他側臉的線條及神情給勾勒出來。然而他身上的衣服卻畫的極其精細,竟連衣帶上的花紋,她都給細細描繪了出來!「

  「給我看看那些。」他拿手指輕輕彈開她扯著這幅畫的手,然後就看著她手裡那一沓畫稿道。

  「不要啦,畫得很爛的,你別看了。」唐蘆兒趕緊搖頭。

  「畫得很好,給我看看。」上官鈺眼中浮現出一抹笑,聲音也不覺放柔了下去。

  「不給不給!」唐蘆兒把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說著就趕緊站起身,要將這些畫稿藏起來。

  這丫頭在心虛什麼?上官鈺眼一瞇,也跟著站起身,然後身子往前一擋,手一伸,就抓住他的胳膊,並往下輕輕一捏,她抓住畫稿的手不由就是一鬆,他另一手即將那些畫稿給拿了過去。

  「啊,你——」唐蘆兒瞪大了眼睛,忙就要將那些畫稿搶回來。只是上官鈺仗著向高手長,胳膊只往上一抬,她就無論如何也夠不上了。

  「我就看看。」瞧著這丫頭還在自己跟前跳來跳去的,上官鈺不由就笑了。

  「不給,哪有你這樣搶的!」唐蘆兒說話地時候,已經盯準他的手墊著腳往上一蹦,上官鈺瞧著那竟真敢撲過來的丫頭,一時間有些愣怔,便是他這一瞬間的失神,沒有躲開的關係,讓她因一個夠不著就直接往他身上壓了過去。

  唐蘆兒臉貼到那具寬厚的胸膛上後,一時間愣住了。上官鈺垂下眼看著那靠在自己身上的姑娘,一時也不知是推開她好,還是任她這般好,只是他的手,卻是慢慢放了下來。

  招財趴在一旁,歪著腦袋,一臉好奇地看著這兩人。

  她頭上那兩團圓乎乎的包子又往他鼻尖上蹭了,鼻子有點癢,卻同時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她不是第一次離他離得這麼近,可這一次,或許是因為正面貼近的產大體相當,他能明顯感覺的這一次與以往的不同……

  唐蘆兒遲疑了好久,才推開他,垂著腦袋道:「你看完了,不許罵我啊。」

  上官鈺回過神,瞧著那姑娘低眉順耳的樣,心裡真有些奇了,也不說話,就拿著那些畫稿一張一張的翻開,裡面多是陳嫣紅的速寫,招財的也有好幾張,還有幾張是一群的速寫,最後,他終於看到重點了。那是一張他的頭部畫像,不是素描,只是簡單的白描,一樣畫得很傳神,不過這都不是亮點,亮點是那頭像周圍,竟留了好些亂七八糟的話。

  七哥,面癱是病,要治的。

  七哥,嗓子要多練練,以後才不會生痰。

  七哥,來,給我笑一個,不然小心肌肉萎縮了。

  七哥,你上島這麼久了,竟沒去看我,罰你大笑三百遍!

  七哥……

  唐蘆兒仔細看著上官鈺的臉色,然後悄悄轉身,只是還不待她走開,後面就傳來一句:「去哪?」

  「呃,那個……我去,解手!」唐蘆兒撓了撓腦門,然後一溜煙。就跑了。

  上官鈺看了那姑娘溜走的背影,再瞧瞧手裡那張畫,良久,無奈地搖頭一笑。

  招財走到他身邊,抬起腦袋,不解地喵喵了幾聲,上官鈺將那些畫稿整理好後,特意抽出自己那兩張另外放好,然後才蹲下摸了摸招財,兩角不覺往上微微揚起。

  唐蘆兒才跑出帳篷,不想就碰上孟三正打著傘,拎著小竹筐從一邊走來。孟三瞧著她後就笑道:「丫頭來,陪哥去挖點草藥。」

  「三哥怎麼這會出來挖草藥?這天還下著雨呢。」唐蘆兒一怔,便走過去問道。

  「有一味雨見草,就是得下雨天才好找。」孟三說著就將手裡的油紙傘往唐蘆兒手裡一塞,接著道,「走吧,有些話哥也該跟你說說了。」

  「奶奶過來了?」唐蘆兒又是一怔。

  孟三搖了搖頭:「還沒有,走,咱去了那邊再說。」

  「好,三哥先等一下,我跟王爺說一聲去。」唐蘆兒說著就將油紙傘還給孟三,然後往回走,孟三握著傘,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那姑娘小步跑的背影,不由就歎了口氣。

  上官鈺正讓人給招財準備吃的,就見唐蘆兒從外頭回來了,他看過去,面上難得一笑。

  唐蘆兒有些尷尬的嘿嘿兩聲,然後往前兩步,瞅著他道:「我三哥過來了,我陪他挖草藥去,招財七哥幫我看著一會可好,外頭下著雨,它應該不會亂跑,只是喬世子還在這邊,我有些不放心它。」

  上官鈺一怔,便起身往外走去,唐蘆兒跟在後面,招財正玩著毛球呢,也沒空搭理他們。

  孟三已經站在帳篷門口了,瞧著上官鈺後,便咧嘴一笑:「我帶丫頭溜一圈去,差不多傍晚那會就該回來了。」

  「怎麼不在帳篷裡說,我給你們騰地方。」

  「我是真得挖草藥去,這些草藥以後都要用得著的。」孟三說著就掂了掂手裡的小竹筐,然後就將油紙傘遞給唐蘆兒道,「妹子,走吧,咱早去早回。」

  唐蘆兒有些迷惑地看了他們兩一眼,遲疑了一下,就朝上官鈺道:「招財它……」

  上官鈺歎了一聲:「你去吧,我會看著它的。」

  孟三打著另一把油紙傘,走在雨中,回頭看著那兩人,無奈一搖頭,便朝上官鈺道:「傍晚的時候,你將馬拉到西北那頭,我大約會在那邊。」

  上官鈺點了點頭,唐蘆兒便打著傘走入那濛濛秋雨中,面對她那即將揭曉的命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23 PM

第105章 唐蘆兒身份及命運

  雨絲伴著風斜斜飛來,油紙傘不怎麼管用,沒多會,她的膝蓋以下的褲腿就被雨水打濕了,褲腳和鞋子也因踩在那草地上的關係,濕得更徹底,孟三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呵,我的好妹了,哥倒忘了,之前該讓你換雙靴子的。」

  「沒啥。」唐蘆兒不在意地道了一句,腳上雖有點冷,身上也有些冷,但這些都比過她心裡的緊張,還有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對於那即將揭曉的事,她既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她現在只是唐蘆兒,但卻不敢保證,當孟三跟她說了一切後,她還能不能只是唐蘆兒了。

  這段時間來,她已隱隱察覺出,這個身體原本的身份必是不會簡單。唐老太原來不但會武功,而且還敢闖王府行竅,還有,孟三和上官鈺看著也像是早有淵源。而且自從香洲回來後,她就感覺孟三和原本的主人,也定是認識的……人以群分,若她以前只是普通的平頭老百姓,如何會認識他們這樣的人?

  三年來,孟三和唐老太沒有對她說過一個字,而現在,忽然要告訴她,那定是在她身上將要發生什麼事了。

  孟三抬頭看了看佈滿灰雲的天,再往前放眼望去,只見天和地都被那漫天漫地的銀絲連在一起,然風不定,故那細細的雨絲時而往左,時而往右,時而不嘩的散開,然後迎面撲來。

  即便唐蘆兒身上穿著是皮襖,但走了這麼久,還是不免打了個寒噤。

  一直沉默的孟三似被她這一聲動響拉回神思,然後才發覺兩人似已走了好長一段路,回頭一看,只見大大小小的丘陵起起伏伏,已然看不到身後的帳篷了。他又抬眼看了看那天,再看了看周圍,便指著左邊那一處天然生成的巨石笑道:「丫頭覺得冷了吧,來,咱去那底下避一避。」

  秋雨寒涼,四野寂靜,兩人走到這巨石下面,尋了一處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後,孟三就歎了一聲:「當年,你來我家時,也是秋天,也是這麼個天氣。」

  唐蘆兒轉過頭,睜著一雙大眼睛瞅著孟三,神情有些怔忡,她猜得果然沒錯,他和她原本就是認識的。

  瞧著這丫頭還是這麼傻愣愣的看著自己,孟三便笑道:「已經三年多了,丫頭就一點都想不起來嗎?」

  唐蘆兒一愣,然後就有些心虛地垂下眼,默默的搖了搖頭。

  孟三大掌在她下垂的腦袋上拍了拍:「既然想不起來,怎麼又露出這副怯怯的表情來了,倒讓我以為你想起了什麼。」

  「怯怯?」唐蘆兒頂著他的手抬起頭,面上帶著幾分疑惑,「我以前,很怕你嗎?」

  「也不算是怕。」孟三放下手想了想,才道,「那會你對誰都那樣,總一個人默默待著,常常是好幾天都沒一句話,任人怎麼哄都不開口。」孟三說到這,便看了唐蘆兒一眼,歎了一聲,「你娘將你抱到我家時,你才兩歲,肉呼呼的一團,就這麼小的一點。」孟三說著還拿手比劃了一下,然後笑道:「而我那會已經十一歲了,看到你這個小不點,倒是挺喜歡的,只是你卻打小就不愛說話,一直長到十二歲也還那樣,就只拿一雙大眼睛直愣愣的瞅著人看,無論是誰,只要跟你靠得太近了,你就都會怯生生地躲開。」

  唐蘆兒更加愣怔,好久,才問了一句:「我娘是誰,把我抱到你家做什麼?」

  孟三歎道:「你娘是齊州以西,北漠地區白月城的梅殿主白梅,你原本的名字叫白薇。」

  「白薇,我……是跟我娘姓的?」唐蘆兒詫異,「白月城是個城鎮麼,殿主又是什麼意思?」

  「白月城是北漠的中心城,其城內還有一座巨大的宮殿,名為白月主城,不過也習慣被人稱為白月城。」孟三說到這,停了一會,就看著唐蘆道,「北齊被大景收入版圖內,改名為齊州之前,北漠的白月主城就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說白月城是個城鎮,倒不如說是北漠的一個教派更貼切些。白月城是北漠人的信仰所在,北漠權力和地位最高的人便是白月城的城主,而城主以下是殿主,殿主下面是弟子,弟子往下還有眾多奴僕。除此外,北漠地區的人,幾乎全是白月城的信徒。」

  唐蘆兒只覺得心裡突的一下,喃喃道:「教派……」

  孟三點了點頭,:「其實不止北漠地區,就是齊州,也有很多人是白月城的信徒,甚至包括一些官員和一些地位極高的人。」

  看著唐蘆兒還是一臉懵懂的表情,孟三忽然歎了口氣,接著道:「你娘是現任白月城城主,白玥的女兒,當年你娘和你爹成親後,並未入住唐家,而是繼續留在白月城內,不久,城主就選定你娘為白月城下一任繼承人,並將白月城信物交與你娘,然後就開始了長時間的閉關,然而也正因為城主的忽然閉關,使得城主的兒子,亦是你舅舅白蘇開始對你娘出手。你娘可能是知道逃不過白蘇的毒手,於是早早做了準備,就是因為如此,你才會被送到我家。」

  孟三說到這,就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來到我家兩年後,你娘便過世了,我們誰也沒告訴你,可你卻好似自己就知道了。從那以後,你就更回寡言, 有時候看起來,就像個瓷娃娃一般。」

  「你家跟我娘是什麼關係?我娘為何要將我送到你家?還有我爹呢?」唐蘆兒有些茫然的問道。

  「我家是齊州那邊,延續了數百年歷經兩朝而不倒的孟氏大族,我父親亦是齊州都司指揮使。」孟三看了唐蘆兒一眼,面上露出幾分黯然,「你爹是位不出世的高人,外號玄機子,也是我的恩師,你娘和師父之間的事,我不甚清楚,只知道你剛出生沒多久,師父他就離開了北漠,不知所蹤。」

  「那我是怎麼到的星棋島這邊?」

  「你娘過世後,你舅舅一直就在尋找你的下落,因為當年白月城的信物,你娘已經交給了你。若拿不到白月城的信物,誰都坐不上城主之位。」孟三說著就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原本我家將你護得好好的,哪知卻被自家人出賣了,我大伯跟外人勾結來對付我父親,而白蘇也因此打聽到了你的消息。那一年,你剛滿十二,我父親受冤入獄,我不得已,就帶著你往南逃,欲找師父求救。卻不想一直逃到興海那後,卻還是被我大伯的人給截住了,當時你和我就在前往柳州的船上……」孟三說到這,眼圈微微有些紅了,他歎了口氣,就摸著唐蘆兒的腦袋道,「他們人太多,又殺得我措手不及,眼見就要到柳州了,我卻沒法護你到最後,竟眼睜睜地看著你落了海,雖我馬上就跟著跳了下去,可卻怎麼都找不到你,丫頭,我那時,真是絕望極了!」

  那個充滿血腥,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濃夜,咆哮怒吼的大海,劇烈搖晃的船隻,自閉的少女落海時那聲被海濤湮沒的「三哥哥」,讓那個頻臨絕望的少年整個崩潰。

  不知為何,唐蘆兒忽的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良久,她才悶聲問道:「後來呢?」

  「後來,是丫頭福大命大,竟被海浪給送到島上,還恰巧被師叔給撿到了。」孟三面上露出個欣慰的笑,「師叔就是唐奶奶,她是最先收到我求救的消息,師叔本是要幫我去找師父的,不想卻先碰上了你。」

  唐蘆兒詫異的睜圓了眼,孟三笑道:「我接到師叔的消息後,慌忙趕過去,在島上看到你時,真有些不敢相信!」

  他還記得,當時看到這丫頭時,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流淚,就連他父親受冤入獄,他都不曾掉過淚,被人千里追殺,也不曾叫過一聲苦,卻在幾乎萬念俱灰時,忽然看到那個在他手裡丟失的小姑娘,竟好好坐在門口的板凳上,依舊帶著一臉懵懂的表情,睜著一雙大眼睛在那發呆。他還記得,當時是早上,清晨的陽光溫柔的落下,將她面上的肌膚照得幾近透明。

  當時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若非唐老太忽然出現,將他這個「圖謀不軌」的陌生男子趕走,他當時定是跑過去抱起她了。

  後來他才知道,她自醒來後,就已忘了一切。

  「雖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你剛醒來的那段時間,跟在我家那會還是挺像的,老是一整日一整日的坐著發呆,剛剛瞧著我時,眼裡也是有那種怯意,只是也比以前多了幾分好奇。後來,我瞧著你越來越開朗,越來越活潑,我便想,其實你能忘了那些事也好,忘了那些事,能換得這些開心,也是不錯的,而且你忘了那些事後,也不再像以前那親,對誰都小心避開,還能跟我親近了,我真的挺高興的。」孟三說著就摟著她的肩膀道:「丫頭,我是看著你一點一點長大的,我真的很想讓你一直像現在這樣,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

  「可是,他們那邊的人找過來了是嗎?」唐蘆兒抬起眼,輕輕道了一句,她已差不多明白,除了這樣的原因,找不出別的理由了。

  她沒想到的是,她這個身體,以前曾發生過那樣的事,看著孟三眼裡對她毫不掩飾的疼寵,她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心裡既是感動又是難過,為那個已經不在的白薇,為孟三,為一直以來毫無保留的關心著她的那些人。

  沒有人知道,白薇其實已經死了,在她落海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在了……



第106章 青春

  孟三沉默了一會,唐蘆兒便知自己說的沒錯了,她吐了一口氣,乾巴巴地笑了一笑,鬼使神差的就問了一句:「我以前,是什麼樣的?」

  孟三看了她一眼,也跟著呵呵一笑:「話極少,有些自閉,但卻很聰慧,還能過目不忘。你娘留給你的那幾個梅殿裡面的長老,不過是在你的指示下跟白蘇做了幾次周旋,就已為你折服,並誓死效忠你,當年若非他們的幫助,我帶著你也不會逃得那麼順利。」孟三說到這,似想到了什麼,笑得更深了,並還抬手撥了撥她的流海道,「連我父親都說,你要是能將性子改一改,不那麼自閉,心裡想的十分,能將兩分說出來,他日定不會輸你娘當年的風采。」

  唐蘆兒驚住,只覺喉嚨那似被什麼給扼住了,心口那也似被什麼給壓住了,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良久,她才垂下眼悶聲道:「那都是以前了,我現在就是個笨蛋。」

  她這話說得很輕很輕,只是因這周圍極靜極靜,還是被孟三聽得個一清二楚,他仔細看了唐蘆兒一會。唐蘆兒將目光看向遠方,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西邊的雲層以一種可見的速度破開,已然西沉的太陽堪堪露出半個臉,就將周圍的雲朵染成了金紅。

  還是那雙清澈的眼,映著夕陽的顏色,瑰麗又寧靜。孟三沉吟良久,就伸手摟住她細小的肩膀,滿不在乎的笑道:「甭管什麼蛋,孵出來的都是我的寶貝!小薇也好,蘆兒也好,都是我的好妹子。來,抬起頭來,也別這麼垂頭喪氣的,你要是不願回去,哥就給你找個他們尋不到的地方,讓你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再有安遠王暗中看護著,加上大景地廣人多,白玥就算再怎麼厲害,也不至於能翻遍大景的每一寸土地。」

  唐蘆兒收回目光,鼻子酸酸的沉默了良久,然後就看著孟三道:「三哥是要回家去的吧?」

  孟三點了點頭,唐蘆兒怔然道:「當年三哥帶我逃走,如今若是隻身一人回去的話,白月城必會找你麻煩的。聽你剛剛說,那白月城好像挺厲害的,其實想想也是,一個教派若能歷經朝代的更迭而不倒,其影響力必是不容小覷。你家剛經歷過那樣的大劫,你父親一定不願接著再面對白月城的使難。」

  孟三一怔,他沒想到她會首先想到這個,倒令他一時無話了。

  然話雖是這麼說,唐蘆兒卻感覺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顫抖起來。從孟三的隻言片語中,她已經大約知道白薇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知為何,她忽然就想起陳府的陳三姑娘來,那個叫人看不透的女子。

  聽孟三剛剛那麼一說,她也猜出來了,那位陳三姑娘,估計也是那邊的人。

  她不知白薇跟陳三姑娘比的話,誰更出色,但她卻清楚,自己是連她們一個腳趾頭都比不上的。

  這三年,唐奶奶必也是看出她有些缺心眼,所以自香洲回來後,知道那些人已經找了過來,曉得是躲不過去了,便趁著還有點時間,將她扔到陳府裡,讓她練練心眼。只是,她終究不是白薇,沒有那麼聰慧的腦袋,也沒有能讓人折服的氣質,她只是披著一張白薇皮的唐蘆兒。

  內心止不住的生出些許惶惶之感,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

  在原來的世界,她跟白薇一樣,媽媽在她四歲那年,就病逝了。在部隊的父親不知該怎麼照顧她一個小孩子,便將她托付給叔叔一定,父親並未再娶,叔叔一家也未有虐待過她,只是冷著她,和嬸嬸平時裡時不時地排擠她幾句。

  她像千千萬萬個普通孩子那樣長大,唯一不同的是,一年到頭,她見不到父親幾次。

  然而面上裝的再怎麼不在乎,心裡終究還是覺得寂寞和委屈的,長到叛逆的年紀,她開始跟那個一年難得見上幾次面的父親鬧彆扭。心裡怪他只顧著部隊,不顧家裡,甚至讓她連個正常的家都沒有。

  然而那個身材偉岸,沉默寡言的男人,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她,任她發脾氣,而且每次回來都想辦法給她買禮物討她歡心。他小心翼翼的疼愛和滿心的愧疚,她都知道,心裡都清楚,可不知為何,自己就是要卯足勁地要跟父親那麼鬧。

  那短短的十幾年,父親對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只要囡囡每天都能過得開開心心的,我就安心了。

  可是那句話,她從來只當耳旁風,直到她高三那一年,離高考不到只十天的那個傍晚,她忽然接到了父親訓練意外死亡的消息。那一刻,她才知道,她對那個總不回家,一年難見上幾次面,和她有著父女血緣關係的男人,有著無論如何也割不斷的眷戀,她所有的叛逆和彆扭,都是為了讓他更在意更在乎她。可是,他最後一次離開的時候,她卻還是跟他慪氣來著。

  後來,她在父親的遺物裡看到了很多關於各國新型槍械照片和資料的剪貼,還有在一些沒有透露部隊秘密的私人日記裡,找到些許模糊的隻言片語,她才隱約知道,她父親是做什麼的。而所謂的訓練意外死亡,也不過是面上的說法,她父親實際上是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不幸殉職。

  那一年的高考,她沒有參加。

  叔叔和嬸嬸也沒有管她,而且那一年,她嬸嬸住院了,於是她父親的撫恤金也被叔叔借了過去。

  她除了記憶力好一些,能過目不忘外,並不比別人聰明多少,所以上不上大學,她當時覺得無所謂;至於畫畫,她也只是稍有天分,並非是天縱奇才,也不是不拿畫筆就活不下去的那種畫癡。平日裡也只是興趣使然,學過些年,被幾位老師賞識過,誇獎過,但,也就那樣而已。

  懵懵懂懂的,就那麼長大了。

  記憶中,那時自己,好像對什麼都沒有特別的興趣。高中的同學各奔東西開始大學生活後,她就出去打工了。當過畫匠,做過酒店服務員,也在辦公室當過文員,幾個月換一次工作,沒有什麼波瀾壯闊和勾心鬥角的經歷。

  平淡如死水般的生活,哀而不傷的心情,吊兒郎當的過日子,卻怎麼也找不到問題的癥結在哪裡。

  一直到打工了一年多後,跟同事去玩漂流時,意外落水,溺亡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父親,然後聽到的還是那句話:只要囡囡每天都能過得開開心心的,我就安心了。

  那一瞬,她才知道,自己叛逆的青春期,竟是那麼漫長。並且似乎在聽到父親過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拒絕了長大。直到她來到了這裡,明晰了那些事,慢慢開闊了心情,再有唐奶奶粗魯而又無私的關懷,她才終於拋開了枷鎖,珍惜上天賜予她這穿越的奇跡,讓自己的每一天都過得開心並充滿希望。

  所以,無論是遇到海盜還是山賊時,她都只當是遊戲紅塵,更何況當時有田七在身邊,那個沉默的陌生男子,卻給她無比強大的安全感。

  回到星棋島後,即便被扔進陳府,她也滿不在乎,因為有唐老太和孟三在,她一樣可以當做是一場遊戲,只要開心就好。

  在知道這一切之前,她只把他們當成是自己生命中的奇跡,可知道這一切後,她才知道,那不是奇跡,而是屬於她的責任,或者說是屬於原主白薇的責任。

  可是,白薇已經不在了,但也正是因為白薇的不在,才給了她一場重生的造化,亦給她帶來這麼多關心她的人。

  即便她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即便她很想說,她對孟三說的一切都很惶恐,很想逃開,可是她說不出品,她也做不出這樣忘恩負義的事。她既然受了白薇的再生之恩,就無法拋開她留下的責任。

  「蘆兒,怎麼了?」看她久久不語,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眼裡卻沒有焦距,好似在看某一處他看不到的地方或是他不知道的過往,神情帶著幾分悲傷,孟三不禁擔心地問了一聲。

  唐蘆兒回過神,深呼吸了一下,習慣性的笑了一笑,然後才轉頭看著孟三問道:「三哥,安遠王和你是什麼關係?」

  孟三擔心的摸了摸她的頭道:「算是我師弟,他是師父收的最後一個徒弟。」

  唐蘆兒這才又想起她的那個爹來,便又問:「你來到星棋島後,還找不到我爹嗎?」

  孟三沉默良久,黯然開口:「師父他老人家在我們過來之前,就已仙逝。」

  唐蘆兒一怔:「他不是很厲害的麼?」

  「總會有一些陰謀和手段,讓人防不勝防。」孟三一歎,就看著唐蘆兒道,「別難過,明德已為師父報了仇,你如今也能活得好好的,師父他定是已含笑九泉。」

  唐蘆兒看著孟三,良久,就握住他的大掌,低下頭,垂下眼,道了一句:「三哥,我會跟你回去的,可是我不再是以前的白薇了,我,我覺得我不可能那麼聰明,我也不知道自己回去了能做什麼,可是,我會回去的,你……」

  她低著頭,垂下眼,他看不清她什麼表情,只覺得她好像是在哭。

  「我的傻丫頭哦。」孟三笑著勾住她的脖子,將她的腦袋按到自己的胸膛上笑道,「怎麼一副要去赴死的表情,乖乖,沒那麼可怕,別哭,哥會保護你的。」

  「我才沒有哭!」被他這麼一說,唐蘆兒頓時覺得有些窘,便推開他撇著嘴道了一句。孟三正要笑話她,只是才要開口,就看到上官鈺騎著馬從那頭走了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24 PM

第107章 出箭就見血

  上官鈺騎馬行到他們五丈開外的地方,忽然停下,同時舉弓,上箭,張弓,對準孟三,動作迅速得讓人反應不及,且做這一切的時候,他面上的神色冷靜,眼神銳利。

  孟三一怔,唐蘆兒錯愕地張開口,正要說話,孟三卻一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別出聲!」

  孟三的話剛落,上官鈺的箭就射了過來,那一瞬唐蘆兒只覺心都跳到喉嚨那了,腦子一片空白,眼睛甚至追不上那只利箭的殘影。

  而放箭的人卻始終是面若冰石,且一箭之後,他馬上又再取一箭張弓。

  上官鈺放箭的同時,孟三已鬆開唐蘆兒的手,並且還推了她一下,然後自己身子一矮,就往地上一滾。

  身後忽的傳來一聲野獸的怒嚎,唐蘆兒摔在地上後即回頭,瞳孔猛地一縮,只見那離她不足五步遠的地方,孟三已跟一頭體型龐大的金錢豹搏鬥上了,那金錢豹的左眼和身都各中了一箭,可看著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它的動作,且那血腥的味道,更激起野獸的凶性。

  不用孟三出聲提醒,唐蘆兒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往遠一點的地方跑開去。

  震人心神的咆哮聲幾乎捲動頭頂的雲層,荒野的冷風呼呼而過,上官鈺身出兩箭後,就放了弓,然後輕踢馬腹上前。

  與上官鈺的那如指揮般冷靜淡然的放箭不同,孟三此刻大為興奮,只見他一邊同那頭幾近瘋狂的成年豹子周旋,一邊哈哈大笑:「怎麼來了這麼頭寶貝,你還給它身上加一箭做什麼,可惜了這一身好皮毛!」

  瞧他遲遲不出手,倒像是玩上癮了一般,上官鈺騎馬過來後就冷冰冰地道了一句:「你族裡來人了。」

  孟三微怔,那頭豹子瞅準機會一聲怒吼就撲上來,眼看就要將孟三半邊身子撕碎。

  唐蘆兒嚇得大驚出聲。

  然而,有驚,卻無險。

  孟三隻是微一側身,腳步以一種怪異的方式滑開,同時手一抬,即將手裡的匕首準確無誤地刺入那頭豹子的喉嚨,幾乎是眨眼的瞬間,這一切就結束了,唐蘆兒看得心臟差點停止了跳動。

  她從來沒有哪一次,這麼從頭到尾,完完整整的直面這等乾脆又刺激的殺戮搏鬥場面。

  之前雖然跟田七去往香洲的一路上,田七手上沒少沾染鮮血,但她要麼是過後才看到那些死在他手裡的屍體,要麼是自己主動避開視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完整的看過整個過程,一次都沒有。

  拔出匕首的同時,孟三再給那豹子加了一掌,被拍到地上的豹子不甘地嗚咽了幾下,就斷氣了。

  孟三收了匕首,再看向上官鈺,上官鈺便又道了一句:「是你父親的親信。」

  唐蘆兒站在一旁,有些惶惶然的看向他倆,孟三呵呵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老頭子著什麼急。」

  上官鈺不理他,轉頭看了一旁的唐蘆兒一眼,唐蘆兒怔怔地對上他的目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正沉默間,不遠處就傳來了馬蹄聲,唐蘆兒抬眼一看,但見那騎馬奔過來的是上官鈺的隨從趙力。只見他騎馬行到上官鈺旁邊後就拉了韁繩,然後一個翻身下馬,朝上官鈺低頭道:「王爺,平陽侯世子,鄭國公等人都到帳篷那邊了,正準備晚上在獵場這邊開宴,太妃讓屬下過來跟王爺說一聲。」

  「哦,正巧,那你將這個拉回去吧,給他們加加餐。」孟三一聽,便踢了踢他腳邊的那頭豹子笑道。

  趙力過來時早看到這頭豹子了,聽孟三這麼一說,即道:「孟爺果然身手不凡,前天那頭母豹,聽說是十幾個人圍獵了快一個時辰才拿下的。」

  「前天就獵了一頭母豹。」孟三恍然,「我說呢,這幾天明明有人狩獵,這東西不在林中好好待著,卻潛到這襲擊人起來,敢情是為報仇來的。」

  上官鈺瞥了孟三擱在地上的那個竹筐一眼,淡淡地道了一句:「需要什麼藥材,一會說一聲,我讓人給你送去。」

  「還是小師弟善解人意,行,那我就先走了。」孟三哈哈一笑,即上前拉住趙力那匹馬,在那馬脖子那拍了拍,然後回頭招呼唐蘆兒過來,又在她腦門上揉了揉道:「哥先回去瞅瞅,你就跟這冷面王慢慢遛著回去吧。」

  唐蘆兒還不及出聲,孟三就已經翻身上馬,隨後一掉馬頭,就策馬走了。

  「你回去叫個人來一塊把那頭豹子抬回去。」上官鈺接著就吩咐了趙力一句,趙力一怔,正想說他一個人抬回去沒大問題,只是當他看了唐蘆兒一眼,即將要出口的話嚥了下去,張口應了是,就轉身快步跑了。

  天邊的太陽只剩下不到半張臉,西邊的雲彩已從剛剛耀眼的金紅轉為沉鬱的深紅,雨後的草地潮濕的不像話,唐蘆兒剛剛那一摔,將自己個半邊衣裳弄濕了好些,褲腳邊還沾了幾片半黃不黃的草葉,瞧著還真有幾分狼狽。

  孟三和趙力離開後,唐蘆兒不知為何,忽然有種手足無措之感。

  馬背上的人又遲遲不開口,她不得不又仰起臉疑惑看了他一眼。原本就很高大英挺的男人,穿上騎獵裝坐在駿馬上,使得他看著比實際還要高大魁梧,唐蘆兒仰了一會腦袋,就覺得脖子有些酸了。

  上官鈺這才下了馬,走到她跟前,打量了她一眼,問道:「剛剛有傷著?」

  唐蘆兒搖了搖頭,然後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身上。

  「他都跟你說了。」上官鈺又問了一句。

  唐蘆兒點了點頭,心裡卻灰頭土臉的想著,原來大家都是把她當成了白薇,唉,她還以為自己那麼有個人魅力,能令萍水相逢的男人對她那麼好,嘖嘖,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表錯了情!

  瞧著她這麼低落的表情,上官鈺誤會了,沉默地看了她許久,然後轉開目光道:「你想對我說什麼就說吧。」

  「啊?」唐蘆兒一怔,不解地看著他,遲疑道,「說什麼?」

  「你父親。」上官鈺又看了她一眼。

  「哦,他啊,我雖想不起來了,但我以前應該沒見過他吧。聽三哥說我才出生不就,他就拋下我娘和我離開了北漠,後來三哥帶我過來這邊時,他卻已經死了。」唐蘆銀行戶頭上搖了搖頭,「反正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上官鈺一怔,便問:「孟三沒跟你說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好像是參與了什麼陰謀,反正我都想不起來了,而且你也為他報了仇,我還問那麼清楚做什麼。」唐蘆兒說到這,便瞅著他問了一句,「你不回去麼?天要黑了呢。」

  「上馬吧。」上官鈺沉吟一會,便朝她開口,結果瞧著她一臉愣怔的表情,便又道:「不是要我教你騎馬的嗎,上去吧。」

  「可是。。。。」

  「我給你牽著,別擔心,它不會把你甩下來的。」上官鈺說著就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這一拉,唐蘆兒暈暈乎乎地被他推下馬後,只覺視線似乎一下子開闊了好些,目光能看得更遠了,連風似乎都比剛剛強勁了不少。

  上官鈺幫她牽著馬緩緩往前走,時不時回頭提醒她該注意的地方,唐蘆兒垂下眼看著走在她前面的男人,他的背景永遠是那麼挺拔,即便只是這麼如散步般的緩步行走,卻也讓人感覺其步伐穩健而有力。

  忽的想起剛剛他拉弓箭的英姿,她即找到掛在馬背一側的那張弓,心頭有些激動,便拿起來道:「我能玩玩這個嗎?」

  上官鈺加頭,微怔之後便笑道:「你試著拉一拉,看能拉到什麼程度。」

  唐蘆兒使盡了力氣,卻也只能拉個五分之三滿,再勉強,手臂就開始發抖了。上官鈺仔細看了她一眼,心頭一動,便道:「下來,我教你射箭。」

  男人幾乎是貼著她的臉在說話,獵場上的風吹過,四野寂靜無聲,只聞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無比耐心的提點著。

  「呼吸放緩,眼睛看著目標,心沉下來,別緊張。。。。」

  三箭之後,她射中了二十米開外的土墩;接著,她射中了二十米外的那顆只手臂粗的樹幹;可再接下來,她卻射偏了十幾米外,那只從眼前跑過程的野兔。

  剛剛那感覺,就差一點點,唐蘆兒微一怔,上官鈺卻沒有意外,安撫道:「這張弓對你來說太勉強了,臂力不及,加上瞄準移動的東西,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其實,他真正意外的是這姑娘瞄準的感覺,精準得讓他不敢相信。特別是那雙眼睛,每當瞄準目標的時候,沉靜的根本不像是個初學者。

  他忽然想當時在定南王府時,她曾被人抓住玩那數紅豆的事,五把紅豆,在灑下的同時,她心裡就已知道了單雙數。這等天份,上官鈺一臉探究的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或許早之前她還有一些底子在。

  就在上官鈺沉思的時候,唐蘆兒已再次張弓,上官鈺甚至不知道她瞄準了什麼,就見那只箭射了出去,他順著一看,隨即心頭一詫。

  「中了中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它剛剛還跑著呢!」唐蘆兒馬上轉頭,面上興奮無比。

  上官鈺回過神,點了點頭,唐蘆兒已經朝那只被射中的兔子跑過去了。

  只是當她抱著那只野兔回來時,面上卻帶著幾分不忍,嘴裡喃喃了一句:「這就死了。」

  上官鈺一怔,便接過她手裡的兔子,一臉淡然道:「只是只野兔罷了。」

  不明他怎麼忽然就冷下語氣,唐蘆兒抬起臉,上官鈺正好也看著她:」以後要是遇到了危險,又沒人在身邊時,不要猶豫,就像剛剛那樣,出箭就見血。」

  他說這話時,眼神認真,很簡單的一句話,被他說出時,卻似有肅殺之氣豁然而出,讓人心頭不由就是一震。

  唐蘆兒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兩人對視良久,上官鈺才接過她手裡的弓箭道:」上馬吧,晚了,天也冷,早點回去。」



第108章 失蹤

  在房舍內窩了兩天的陳嫣紅,在這個獵場夜宴的晚上被陳夫人好好打扮了一番,然後強拉了出來,不管怎樣,對他們這等鐘鳴鼎食的人家來說,子女的婚姻既是子女一生的大事,亦是跟家族的命運息息相關,所以對陳夫人來說,一次的失算是不可能令她倒下的。

  再說, 參加今晚的夜宴的勳貴必是不少,誰不到場,那是誰自個吃虧。

  月已升天,帳篷外面,差不多每隔十步就燃起一堆的足有一人高的篝火,明亮的火光將獵場方圓一里之地照得宛若白晝,各種各樣的野味在數個燒烤架上冒著滋滋的油光,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往每個人鼻孔裡猛鑽進去,頓時將人肚子裡的饞蟲勾得止不住蠢蠢欲動起來。

  數十個下人如趕集般的帳篷內進進出出,黃金盞琉璃碗雕花瑪瑙碟,還有顏色誘人的新鮮瓜果及醇香醉人的陳年老酒,從那剛停在帳篷外面的馬車裡一個接一個地被搬出,然後流水般的送到帳篷裡面。衣著華貴的姑娘公子,或是圍在一起嬉鬧,或是陪著長輩閒聊,還有數個性格爽朗,熟悉琴藝,隨那鄭國公一起過來的族人,手裡拿著馬鬃琴,展開嘹亮渾厚的歌喉,坐在那篝火堆旁一曲接一曲彈唱,引得許些貴族女子忍不住出來帳篷往這頻頻相望。

  今夜的熱鬧,簡直讓人眼花繚亂,下人的忙亂的身影,也讓人應接不暇。

  陳嫣紅過來獵場後,從夕陽落山等到月亮升起,卻還看不到上官鈺的身影,且連唐蘆兒的影子也沒瞧著,她心裡的不快越來越重,拐了好幾個彎,才總算打聽出,那兩個人好似下午那會就騎馬出去了,安遠太妃剛剛也正使人去找安遠王爺呢。

  就在陳嫣紅快坐不住了,打算自己出去帳篷外看看時候,忽然就瞧見一位安遠王府的下人進了帳內,走到安遠太妃旁邊輕輕道了句什麼,只見安遠太妃微微點了點頭,吩咐了一句,然後那個下人就嫁出去了。

  陳嫣紅心中一動,隨意找了個借口,就起身往外走了出去,離她不遠處的陳嫣雲正同旁邊一位姑娘輕輕說著話兒呢,瞧著陳嫣紅離開後,她便也借口出去走走,然後便離開位置,帳內的人本業就不少,加上總有下人進進出出端茶送水的,所以這兩姑娘的離開,倒也沒引起旁的注意。

  陳嫣紅沒想自己一出去,竟是看到上官鈺扶著唐蘆兒下馬的畫面。

  雖然那兩人停下的地方離這帳篷還有段距離,雖然這邊的篝火照到那邊後,光線已經有些微弱了,但陳嫣紅一眼就認出那兩人來。

  早幾天前,在陳老太爺的廳內,陳夫人領著眾位夫人小姐指證唐蘆兒時,那位年輕英挺的王爺,就是這般在一旁滴水不漏的護著那丫頭。旁邊的篝火啪聽地爆出木柴燒裂的聲音,猙獰的火舌引著風使勁往上竄,紅彤彤的火光將陳嫣紅嬌美的臉照得異常明艷,這等哪似玫瑰般的容顏,早引起旁邊幾位貴公子注意,此刻正相互打聽著那是誰家的姑娘。

  唐蘆兒剛下馬,前面就跑過兩名隨從對上官鈺道:「王爺,太妃已經等您多時了。」

  上官鈺點了點頭,將馬鞭甩給一個隨從,再吩咐趙雲領著唐蘆兒回他帳內,找個 丫鬟拿套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了,然後就往前去了。

  瞧著上官鈺走後,唐蘆兒看著那邊明亮輝煌如城堡樣的帳篷,以及那一個個衣著不凡的勳貴們,再抬頭看了看頂頭的星月和自己腳下黯然的荒草,不知為何,心裡就歎了口氣。

  那位年輕的王爺剛剛走入篝火照亮的範圍,就被眾人團團圍住,然後簇擁著就都一塊往帳篷那走了進去,即便是不認識安遠王的,只要身份跟得上,也都跟著進去湊熱鬧,倒令這帳外一下子冷清了不少,陳嫣紅站在那帳篷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上官鈺行來。

  一直等到對方走至她身邊時,她忙就張了張口,只是話還沒出口,上官鈺就面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她一怔,眼圈微紅,垂下臉咬了咬唇,又恨恨地往唐蘆兒那看了一眼,然後也轉身跟了進去。

  ……

  「這個,唐姑娘,你先等等,我給你找杏兒去,她應該有帶乾淨的衣裳過來。」領命帶著唐蘆兒到上官鈺的帳篷口後,趙雲裡外轉了幾圈,卻不見那幾個丫鬟的身影,便紅著一張臉回來跟唐蘆兒道了一句。

  唐蘆兒瞧著外頭那忙忙碌碌的景象,再看看自己身上已經風乾了的衣裳,正想說不用,可趙雲丟下這話後,就轉身走開了,唐蘆兒一怔,便也隨他,只是她伸了個懶腰後,忽然想起孟三來,也不知他眼下還在不在這邊,剛剛倒是忘了問了。

  等了一會,還不見趙雲回來,唐蘆兒便在那帳篷附近隨意走了幾步,想從那來來回回的下人中找找,看看有沒有面熟的讓她打聽一下孟三。

  只是剛溜了一圈,找了幾個面熟的打聽,要麼是沒看到孟三,要麼是不怎麼耐煩她,只白了她一眼,就走開了,唐蘆兒正有些訕訕的,旁邊忽然就走過來一位五十左右的僕婦,問了她一句:「可是唐姑娘?」

  「你是?」唐蘆兒一怔,今晚過來的人特別多,滿眼看過去,都是面生的,而她明顯是一副丫鬟的打扮,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只她一副閒逛的模樣,於是溜了一圈下來,喊她做事的,還有斥責她偷懶的人倒不少,卻還沒人上前搭訕的。

  「孟公子托我過來叫姑娘一聲,說是有話要跟姑娘說。」那僕婦一聽自己是找對人了,面上便露出淳樸的一笑。

  「哦,他在哪呢?」唐蘆兒一怔,即往四周看了看,嘴裡跟著道,「他怎麼不自己過來?」

  「就在那頭呢,這會正跟一位爺說著話,孟公子讓姑娘過去尋他。」那僕婦說著就往一邊指了指。

  唐蘆兒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那頭停著幾輛專門負責從房舍那頭運來瓜果灑水器皿以及桌椅等物的馬車。眼下還有人從那馬車上往下卸貨呢,不過眼見就快要卸空了,最後卸的這些,零零散散的,也不知是什麼。

  唐蘆兒隨那僕婦走過去後,卻沒瞅著孟三的身影,那僕婦也有些奇了:「喲,剛還在這了,怎的一轉眼就不見了,還是去哪轉悠去了?」

  「算了,謝謝大嬸,我去別處找找吧。」唐蘆兒也不在意,心裡琢磨著孟三族裡的人這會找過來,也不知是什麼事,可是要讓他馬上回去,如此,她是不是也該準備跟著走了,想了一會,心裡倒有些沒著沒落起來,也不知這一去,將會面對什麼樣的情況,未來的路又會如何。

  「姑娘,你能不能幫我將這幾個罈子接到車裡去,我從下給你遞。」唐蘆兒將要走開,那僕婦忙就叫住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那腰有點毛病,上車下車的總不太方便,那些丫頭東西一卸完,就都偷懶跑開了,我都不知哪找她們去。」

  唐蘆兒笑了笑,便跳上那青蓬車道:「行,您遞給我,我幫你裝。」

  「真是位好心的姑娘。」那僕婦笑瞇了眼睛,就抱起一個罈子遞給唐蘆兒道,「勞煩姑娘擱在最裡頭,這外頭一會還要裝東西的。」

  唐蘆兒笑著應了聲,抱著那空罈子,彎著腰往車裡走,只是當她放下那罈子,微微直起腰,正打算轉身時,一隻鬼魅的手忽然就從那車廂前頭的窗戶那探了進來,閃電般的往她身上一點。唐蘆兒腦子一懵,身子一麻,口剛張開,一張帕子就摀住她的鼻口,她只覺得一陣極刺激的味道往鼻腔一灌,隨即就失去了知覺。

  趙雲尋著杏兒後,正打算領著杏兒過去,只是趙力那頭卻喊他,他便只交代了杏兒幾句,說是王爺吩咐的,然後就往趙力那去了。杏兒有些不甘不願的拿出自個的衣裳,可當走到上官鈺帳篷前喊了兩聲後,卻不見有人應,她一皺眉,告罪一聲,然後進去一看,結果發現裡頭哪有什麼人,出來找了附近的護衛一問,才知道那姑娘剛剛就出了帳篷往篝火那頭去了,杏兒撇了撇嘴就抱著自己的衣衫回去放好,也不找唐蘆兒去,更未將這事說到趙雲那頭去。

  月上中天時,孟三從其中一間下人用的帳篷內走出,看著外頭這熱鬧喧囂的一幕,面上笑了笑,站在那看了一會,便往篝火那走去。此時安遠太妃和王爺國公爺侯爺,還有姑娘公子等人也都出來外頭了,馬鬃琴的弦音伴著男人嘹亮的歌聲,將這獵場的氣氛炒到最熱。

  好些下人都站在遠處看著,孟三轉了圈,一直沒瞧見唐蘆兒的身影,便往旁邊打聽了一下,卻連問了好幾人,竟都沒人知道。他鑽到人圈內,往上官鈺那看了一眼,沒一會,上官鈺便起身走到他這,還不待開口,孟三便問:「蘆兒呢?我怎麼到處都沒瞅著那丫頭?」

  上官鈺一怔:「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只是說完這話,一瞧孟三那神色,也不等孟三回答,上官鈺馬上就將趙雲喚過來。

  隨後杏兒也叫了過來,再接著他即大步往自己的帳篷那走去,將守在外面的護衛叫過來問了一句。

  抱著最後的希望,甩開厚厚的氈簾,走進自己的帳篷內,可裡面,除了桌上那一沓畫稿,哪有唐蘆兒的身影。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26 PM

第109章 引狼

  太妃,王爺,國公,侯爺,世子,郡主還有若干位貴公子等人落腳的獵場內,內外皆設了幾重護衛,就連這些跟過來的下人,也都是一個一個登記的,這等情況下竟還能被人混進來,並將人悄無聲息地帶走。兩人對看了一眼,心都沉了下去,這絕不是那些存著歪心眼的女眷們能辦得到的事。

  此時宴席那邊,鄭國公帶來的胡姬正踏著高亢熱烈的琴調,揮毒害色彩艷麗的裙子跳起歡快的胡旋舞,不多時,隨著國公府裡數位公子爺入場伴跳的帶領下,好些個性情開放的爺們也都趁著酒意,在胡姬的邀請下跟著上去湊熱鬧,歡騰的氣氛,似煮沸了的油鍋一般。

  可就在大家情緒被帶到最高昂的時候,有人忽然注意到外頭似有人在調動這帳篷周圍的護衛,不多時,各府帶來的護衛就跟著出現騷動。宴席這有注意到此等情況的人,馬上與旁邊的人竊竊私語,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分忙讓人去打聽,正跟國公府夫人說著話的安遠太妃也注意到周圍的氣氛不對,她轉臉尋了一圈,發現上官鈺自剛剛離席後,還未回來。再瞧外圍那明顯不對勁的情形,她心頭一動,即讓人去看看怎麼回事,並趕緊將找王爺過來。

  第一撥私衛已經出去了,上官鈺冷著臉看著遠處深濃的夜色,箭袖下的手已然緊握成拳,胸口的舊傷又開始燃燒起來,恩師臨終前的話再一次自心頭響起:他日你若遇見那孩子,待為師照顧一二,為師這一生都愧對她……

  「白月城的玥城主既然發了話讓蘆兒回去,就不會多餘的挑這個時候動手。而我大伯那邊的目標在我,抓她沒什麼用,不過大伯跟白蘇早有勾結,他們哪方的人都有可能。」孟三說到這,皺了皺眉,又接著道:「白蘇不會希望梅殿主的女兒回去白月城,至少在他拿到白月城信物前,他不希望蘆兒回去,而信物目前肯定不在蘆兒身上,如此說來,丫頭暫時沒有危險。」

  「信物是什麼?」上官鈺已大跨步往一邊去,正打算去安遠太妃那說一聲,聽了孟三這話,即轉頭問了一句。

  「不知道,我也從未見過,丫頭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估計她也不知道。」孟三搖了搖頭,說著也已轉身離開,找今日過來尋他的那兩父親的親信去,只是才走兩步,忽然就聽到後面忽的傳來一聲驚恐的呼喊:「有狼群!有狼群!」

  孟三一愣,上官鈺眉頭一皺,尋著聲往那頭一看,即看見一位負責外圍的護衛正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不停地喊有狼群。

  原本已經有些存疑的勳貴們一聽這話,再結合眼下那正被調動的護衛,頓時紛紛起身離座,正跳著舞的胡姬也停下旋轉的舞步,不解的看著那名臉色煞白的護衛,正勾搭伴舞的公子爺們亦都跟著停下,一臉狐疑地看過去。

  不多時,又兩名護衛抬著一位半邊身子都沾了血,已經奄奄一息的護衛走了進來,這是一位因走遠去解手,結果卻遭了趕頭陣的野狼攻擊,若非同伴發現得早,舉著火把過去,他定已經被野狼撕碎拖走了。

  此一刻,人群轟的一下亂了起來,只是在這等騷亂的氣氛裡,有人驚慌,有人懷疑,有人害怕,有人則是興奮。

  原本熱鬧沸騰的場面一下子冷了下去,秋夜的荒野忽的刮起風,從北吹來,帶來一股淡淡的腥臊氣味。

  孟三已經看到遠處那影影綽綽的黑影,他面色一變,忙走到上官鈺身邊道:「不好,這是白蘇的手筆,武祁山上確實有狼,但基本都在山的北面活動,絕少有到南面來。但白月城有一種引狼香,不但可以牽引狼群,還能令野狼即便在不飢餓的情況下,也出現狂躁的獸性,只是白月城對一切夜間行動的獸都存有敬意,引狼香,非大事,非城主許可,不得使用,白蘇這是下了大本錢。」

  獵場這邊有這麼勳貴在,眼下誰敢將護衛大量調離,此番動作,明顯是林拖上官鈺等人的腳步,不能大量派出護衛搜尋,就沒辦法追回唐蘆兒,只要拖到天亮,就足夠他們將唐蘆兒帶離星棋島,到時海闊天空,上官鈺等人想要追,就更難了。

  星棋島之所以人少,就是因為此島幾乎被一座武祁山佔了十之八九的面積,如此大的深山老林,誰都說不清那山上,野狼的數量有多少。

  上官鈺走到安遠太妃身邊,前方就又有護衛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道:「來了來了,很多很多……」

  剛剛那些興奮好奇的公子哥兒,心裡本來不當回事的,只是當他們跑去外圍一看,瞧著那幾片越靠越近的黑影,瞧著那一雙雙在夜幕下一齊閃爍,瑩然得令人肌骨發麻的綠眼睛後,他們才猛地清醒過來,隨即就慘白著臉連連後退,嘴裡喃喃道:「真,真是狼群,怎麼這麼多怎麼這麼多……」

  黑夜裡,看不清那越逼越近的狼群到底多少匹,猛一瞧去,只覺得不下百匹。

  「都冷靜一下,這裡燃著火,狼群不會馬上衝過來,所有護衛把弓箭拿上,火把都點起來,一刻都不得鬆懈!」

  上官鈺喝了一句,然後就朝安遠太妃道:「祖母,您回帳篷歇著,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安遠太妃面上不見慌亂,但眼裡還是有幾分不安,孤狼不可懼,狼群最可怕,若數量多的話,眼下這帳篷這邊的護衛,根本不足擋。

  婦孺和年長者都入了帳篷後,趙力亦對上官鈺道:「王爺也進帳內歇著吧,屬下剛剛細看了一下,那狼群也就五十多匹,不足為懼。」

  上官鈺沉著臉往那停在火光外,冷冷注視著這邊的狼群看了一眼,然後問道:「趙雲帶去的私衛可有返回?」

  「沒有,前往碼頭那邊的路並未被狼群阻擋。」趙力搖頭,然後又道,「王爺,那第二撥護衛……」本來第一撥小分隊是直接往碼頭奔去,並通知衙府,控制碼頭,然後第二撥小分隊再一路細細查探過去,卻不想第二撥還未出動,狼群就忽然出現。

  五六十匹狼,而帳篷這邊,包括安遠王帶來的私衛,總共才五十三名,剛剛已經派出八位小分隊了,餘下的這四十五名護衛,身手上乘的不到十名,而那幾十匹狼若真發起狂來,還真說不準會怎樣,更說不准再過一會,會不會有新的狼群加進來。

  鄭國公和平陽侯爺等人從帳內走出,上官鈺瞇了瞇眼,即吩咐了趙力挑幾名身手利索的,騎快馬趕回房舍那調出一部分護衛過來,並趁著這個機會,讓人將房舍那邊的每一間屋子都搜一遍,只要有任何情況,就發信號。

  狼群在躁動,卻因這頭火光煌煌,而遲遲未上前,護衛們是第一次面對這等情況,好幾個都緊張得臉色煞白,手裡拿著的弓箭一直在發抖。

  「你在這守著吧,我隨他們回房舍那看看。若找不到就直接過去碼頭那邊。」孟三讓人給自己套匹馬,然後又朝上官鈺道了一句,「引狼香作用的時間最多兩個時辰,只要群狼不動,你讓那些護衛千萬別放箭,否則激怒了狼性,會讓它們連火都不懼的。」

  眼下已是半夜,即便騎快馬,從獵場這趕到碼頭的話,天也差不多亮了。

  對方這看著是拖延之計,卻怕實則是調虎離山,虛虛實實,最讓人難以琢磨。

  瞧著孟三騎馬的身影沒入濃夜中後,上官鈺心頭漸漸冷靜下來,負手站在內圍處,同不遠處的狼群冷然對望,面上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

  唐蘆兒從黑暗中醒來,睜開眼,看到的還是一片黑暗。

  腦子有些混沌,好一會她才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心頭一陣狂跳,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腳都被困住了,眼下是平躺著,也不知身處何處,眼前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過了一會,她才感覺到這地方狹窄得竟連微微翻一下身都不行,嘴巴被堵住了,身上又軟綿綿的,連讓喉嚨發出一絲聲音的力氣也沒有。呼吸亦很困難,努力動了幾下後,頓時感覺缺氧得厲害,幾乎快要斷氣了。

  孟三回到房舍這邊後,趁著那幾名護衛調派人手的時候,即隨另外幾名王府私衛,以搜查落單野狼的借口,正大光明地入了各府的落腳處,一間一間找了起來。

  就在唐蘆兒被悶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一陣隱約的聲音,好像是腳步聲,又好像是人說話的聲音,在這狹窄得只容一人身又暗的沒有一絲光亮的地方,忽然醒來,隨後就聽聲音,根本讓人分不清是敵是友,是來救她還是來殺她,唐蘆兒只感覺自己緊張得汗濕了全身。



第110章 黑

  北漠人信奉月神,凡降臨在北漠的每一位生命,都相信自己是月神留在人間的血脈。信徒們堅信,只要自己一生虔誠,死後充滿愛與光輝的月神便會前來迎接他們。每一個虔誠的靈魂都能跟隨月神上天,回到他們真正的家鄉,過上永遠幸福快樂的日子,並且人間的一切願望都會在家鄉獲得滿足。

  陳嫣雲掀開帳篷的一角,看著蒼穹之上那一輪清冷的明月,她面上早已收起素日裡那等似笑非笑的表情,換上一臉沉靜之色,且向來冷清的眼裡,也多了幾分期待。此時此刻,她絲毫不在乎帳外的狼群,她只等著看結果,看那位生了一雙純黑眼珠的梅殿主之女,值不值得她期待。

  蘇殿主已經動手了,白薇,你會如何接招呢?

  若還是只靠外人,就太讓我失望了。

  陳嫣雲正一個人站在那沉思,忽然一位丫鬟就戰戰兢兢的走過來,請她到旁邊的帳篷那去一趟。

  陳嫣雲認出這是安遠王府的丫鬟,她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然後便趁旁人不注意,隨那名丫鬟過去了。

  上官鈺的帳內,那只綠眼豹貓正在地毯上焦急地亂轉著,似乎是因為唐蘆兒不在身邊,它瞧著比往日暴躁了許多,剛剛上官鈺碰它時,還差點被它抓了一爪。平日裡招財對它熟悉的人,從來不會攻擊的,可今夜,它似乎被外頭的狼群引發了體內的獸性,陳嫣雲進來後,它猛地就朝陳嫣雲露出爪牙叫了一聲,十足是一頭小豹子的凶狠樣,哪還有一絲貓兒的溫順,若非上官鈺喚了它一聲,它差點就撲上了!

  陳嫣雲一驚之後即緊緊盯著那只綠眼的貓,似忽的想起了什麼,面上就是一怔。

  「三姑娘可知唐蘆兒此刻在哪?此番來者幾人?」陳嫣雲過來後,上官鈺開門見山就問了一句。

  陳嫣雲收回神思,搖了搖頭:「蘇殿主的心思和手段,都是小女子不可企及的。」她雖不說,但一開口就已經點明對方的身份,倒也是意外的坦誠。

  上官鈺眉頭一皺,面上的神色漸冷,陳嫣雲卻是不懼,然她心裡對這位年輕的王爺卻還是有幾分歎服。此時帳外的氣氛緊繃得似即將拉斷的弦,另外那幾位年長的國公侯爺等人面色不是青就是白,再不然額上也冒出虛汗,或是眼神驚慌焦躁。唯這位冷面王爺,面上不見一絲驚,只眼裡隱隱透出幾分擔憂,且那擔憂也非是為眼前的情形。

  陳嫣雲又將目光落在招財身上,看了一會,忽然就道出一句:「不知王爺可聽過白月城關於月神的傳說?」

  外面有些騷動,似房舍那頭的護衛過來了,上官鈺已經站起身,聽陳嫣雲這話後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陳嫣雲緩緩一笑,掀開帳簾的一角,看向遠處那瑩瑩綠光道:「白月城的傳說,每當月神降臨的那一晚,必有三種野獸跟隨月神而來,一為夜狼,一為神豹,一為野貓。我聽聞當年白梅殿主被選為下一任白月城城主的那一夜,北漠山上的夜狼,神豹和野貓,全體出沒,齊齊排滿整個山頭,皆看著白月城的方向。聽白月城的老者說,那一晚山上的瑩瑩綠光,堪比天上繁星。那還是白月城近三百年來,第一次出現的奇象,在白梅殿主之前的三百年,每一位城主即位的時候,都只是將關在籠子裡的夜狼神豹和野貓抬出來舉行儀式而已。」

  陳嫣雲掀開帳簾的時候,躁動不安的招財即嗖的一下竄了出去,幾個跳躍間,就爬到一處帳頂,然後揚起尾巴,來回巡視地看著下面,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絲毫不遜遠處的夜狼。

  古老的傳說,當黑暗降臨大地之時,那以貓為寵,以豹為騎,以狼為衛的月神即踏風而來,揮手間便可遨遊滄溟,浩瀚長空。而只有一生都虔誠的信徒,才有資格追隨月神的腳步。

  引狼香的作用,初始緩,繼而強,再而暴,後而竭。

  房舍那邊的護衛已趕到,然引狼香的作用也到了加強的時候,狼群中一匹體型異常龐大的灰狼忽然就向前欺近,守在最外面的一位護衛被夜狼那凶狠的目光嚇得手一抖,手中的箭即射了出去!

  上官鈺正好走出看到這一幕,他眼瞳一縮,還不及出聲,剛剛過來的護衛亦來不及站位準備,狼群就已暴動起來了。沒有真正面對這一群夜狼的圍攻,沒人可以想像得出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恐怖,不過百丈的距離,夜狼片刻間就能壓過來,護衛更是緊張驚慌,的箭甚至還不及瞄準就射了出去。

  這只是開始,不盡快壓制住的話,就算能將那幾十匹夜狼都殺掉,怕是帳篷這邊也會死傷慘重。若只是死傷了護衛倒沒什麼,怕就怕萬一出現疏漏,讓夜狼闖進帳篷內,那後果才是不堪設想。

  陳嫣雲站在帳篷邊上,冷眼看著外面,已經有數匹狼撲過來了,即便有人往那扔火把及連續的射箭,也只是延緩片刻,本以為接下來會看到一場惡殺。可當看到上官鈺的動作及吩咐隨從的話後,陳嫣雲即微有些詫異的一笑。

  就在前面數匹狼被亂箭射死後,後面又更多的狼撲上來時,五六罈子陳酒就對準那些狼潑了過去,接著又有數支火把往那一扔。殺時間一片火海以及夜狼撕裂的嚎叫忽的暴起,壓近的狼群被那片火海逼得不得不連續往後退去,而帳篷這邊,一根接著一根澆了酒點了火的大木材被扔了出去,片刻就形成一片火牆。

  狼王被激怒了,退開後就是一聲長嘯,荒野瞬時回聲陣陣。

  野狼的第一輪攻擊算是被壓制住了,但這一晚,必是不會好過。陳嫣雲看著遠處那似乎在慢慢增加的狼群,再看前面那一臉冷峻的王爺,心道,白薇怕是指望不上他了,如此倒是更讓人期待。

  。。。。。。。。。。。。。。。。。。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裡面的空氣卻越來越稀少,缺氧使得她還沒完全清醒的意識又開始模糊起來。她閉上眼睛,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仔細感覺著外面那些聲音。

  有人在說話,好似就在離她不遠處,但她卻怎麼都聽不清都說了什麼,只隱約聽到位野狼什麼的字眼。

  房舍這頭的護衛已經被全部調到獵場那頭去了,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卻還是不見唐蘆兒的蹤跡,孟三最後找到鄭國公的房舍時,直接就往下人的房間搜去。

  而唐蘆兒此時就在鄭國公房舍這邊,廚房附近某一間不起眼的房間裡。

  留在房舍裡的,多是些粗使的婆子和幾個丫鬟僕婦,忽聞主子那邊遭了狼群的攻擊,還有落單的野狼往房舍這頭潛過來了,一堆老老少少的女人都嚇得緊關了門窗。孟三領著兩名王府的私衛過來後,一個兩個都緊緊跟在他們身邊顫聲問情況。

  孟三一邊隨意安撫著,一邊仔細看著每個房間,只是一間一間的走過,卻還是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最後,來到廚房附近那幾間下人住的房屋前,這裡跟前面檢查過的沒什麼不一樣,就三間小屋子,且裡都沒人,連燈都未點,只是有兩間的房門只是虛掩的,唯一間是上了鎖,聽領他們過來的那個看院子的老頭說,住在這裡的是一位廚房的小管事,因害怕一個人待著,早鎖了房間跑到堂屋那跟大家窩在一處了。

  孟三微皺起眉,即讓人過來開門,那老頭一怔,心裡雖很不解,但瞧著王府那兩私衛後,遲疑了一下還是讓人去喚那位小管事過來。

  耽擱了好久,那名僕婦才顫顫抖抖的過來道:「爺,怎麼回事,我這房間遭狼進去了?我,我剛剛出來鎖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以防萬一,你開門我們看看。」孟三仗著王府的牌子,以及他們主子不在場,沒有多做解釋。

  門開了,燈點起來了,可最後這一間屋子裡卻還是什麼都沒看到,下人住的地方,還是這等暫時的落腳處,屋裡的陳設簡單得一目瞭然。就連衣箱櫃子什麼的,都小得裝不下一個人。

  然孟三卻站在那遲遲未離開,他總覺得不對勁,似乎疏漏了什麼,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正站在屋裡沉思著,忽然一名王府私衛急忙從外頭跑進來,在他耳邊低語道:「發現往鎮子那邊的方向,有一輛急奔的馬車,已有兩名護衛被重傷。」

  孟三面色微變,遲疑了一下,即抬步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人都離開了,那看院子的老頭也回了自個的窩。房舍重歸寧靜後,那名僕婦又從堂屋出來,摸到廚房那,走到那就停在廚房左側角落處的馬車跟前,將藏在馬車夾層內唐蘆兒抱出來抗到自己的房間內。

  孟三被支開了,上官鈺被拖住了,護衛也都被調走了。

  唐蘆兒還不知道,屬於她自己的戰場,在這個晚上,終於拉開了帷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29 PM

第111章 第一次殺人

  門被關上,屋裡的油燈又亮了起來,那婦人轉過頭,唐蘆兒微瞇了瞇眼,然後安靜的看著她。其實她想不安靜也不行,人家沒給她鬆綁,嘴裡的布條也沒給拿走,只不過給她挪了個大點的地方,讓她呼吸順暢了些。

  那僕婦將唐蘆兒扔到牆根處後,就不再管她,自己將床鋪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吹了燈上床安歇了。她不知道唐蘆兒到底是什麼身份,她只是依命辦事,所以她睡得很安心。

  而且蘇殿主這一次派出的是夜蝙蝠,所以今晚那男的必不可能追得上夜蝙蝠。只要天一亮,海峽那邊將會另有消息傳來,到時這邊的人不得不信這丫頭已經離島。待這邊的人離島去追那假目標後,她們才施施然將這丫頭帶走,直接送到蘇殿主面前。

  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了,唐蘆兒往床那邊仔細聽了好一會,估摸著那僕婦應該是睡著了,於是便悄悄扭著身子,想要蹭到桌子那邊,剛剛她瞧見那桌上放了一個小瓷碗。

  只是她才動兩下,一個東西忽的就從床那頭飛了過來,唐蘆兒甚至還不及反應,就聽將一聲卡的聲響,那東西就從她臉側飛了過去,插入後面的牆壁中。

  她愣了愣,僵硬的回頭,藉著微弱的月光看了一眼,隨即嚇得身子一軟。

  那竟是一柄泛著寒光的匕首,足有一尺來長。剛剛,她要是閃躲一下,此刻腦袋就已經搬家了。

  床上的人翻了一下身,似乎又睡過去了,唐蘆兒緊緊盯著那柄插在牆上的匕首,看著那泛著寒光的刀刃。只是還不待她再次動身,那僕婦忽然就從床上翻身而起,下床走了過來,彎腰拔出那柄匕首,然後用冰寒的刀身拍著她的臉,緩緩道:「不想吃苦頭就給我安分點。」

  刀身如冰,冷汗卻從她額頭上滑了下來。

  那僕婦又回床上睡了過去,唐蘆兒窩在牆根那,怔怔的看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模糊月光。她知道床上那人沒睡死,而且自剛剛那一記飛刀後,她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夜漸深,雖一點睡意也無,但身上卻感覺疲憊不堪,特別是雙手雙腳都被反捆著,血液不通,手腳都快沒知覺了。

  也不知過了多會,迷迷糊糊間睡過去的唐蘆兒猛地從夢魘中醒來,靜坐了好一會才將過快的心率恢復正常。她轉送往窗戶那看了看,卻是黑漆漆的一片,連之前那點微弱的月光都看不到了,已經下半夜了嗎?

  再這麼等下去,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唐蘆兒呆呆想了一會,最後決定賭一賭。

  地上那丫頭又亂動了,床上的僕婦有些不耐煩的又將那柄匕首飛了過去,只是這一次,並未嚇住那丫頭。她還在動,而且越來越快,甚至還發出輕微的嗚嗚聲。

  「不給你點苦頭吃是不行了!」那僕婦不耐煩的下了床,上前啪的一下就給唐蘆兒甩了個耳光,唐蘆兒卻撲上去,拿腦袋頂著她的肚子,喉嚨裡還使勁發出嗚嗚的聲音。

  那僕婦一怔,遲疑了一下才將唐蘆兒嘴裡的布條拿出來問道,「你要幹什麼?」

  「解,解解手。」唐蘆兒大喘著氣,也不敢大聲惹怒對方,只是又急切又痛苦的說道,「我,我肚子疼,實在忍不住了,你行行好……」她說完,一個放屁的聲音還很配合的響了起來,黑暗中,那僕婦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你——」

  「我真忍不住了,求你給我找個馬桶,不然不然我真忍不住會……」

  要真被她拉在褲子裡,別說這屋裡會臭,到時夜蝙蝠回來,被這姑娘熏到了怕是不饒自個。那僕婦遲疑了一下,氣不過地踢了唐蘆兒一腳,然後才出去給她找馬桶。

  「真是晦氣,拉完自己把這香灰蓋上。」僕婦將馬桶和香灰拿來後,點了燈,又給唐蘆兒鬆了綁,然後就拿著刀,站在一旁看著。

  「你,你不怕臭啊?」唐蘆兒一邊皺著臉解腰帶,一邊道,「我,我拉肚子很臭的,一會熏了您,您又打我!」

  僕婦不耐煩地往一旁走開兩步道:「你別耍什麼心眼。」

  唐蘆兒彎下腰,一個放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那僕婦厭惡地側過身,拿手摀住鼻口,心裡恨不得直接將這丫頭一刀解決了。

  「大嬸。」後面又傳了那個怯怯的聲音,那僕婦不耐煩地轉過臉道:「你又什麼……」

  一大罐香灰忽的就往她臉上撇去,同時那馬桶從頭上整個罩了下來!

  「該死的丫頭!」寂靜的夜裡,猛地響起一個抓狂暴怒的聲音。

  唐蘆兒沒想自己真成功逃出房間,只是她沒有絲毫慶幸,因為即便是逃出了房間,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她不敢高聲呼叫,生怕沒招來救兵,反招來敵人。月亮從雲層裡鑽了出來,清冷的月光灑下,唐蘆兒忙鑽到陰影處順著黑暗的地方拚命的逃離那附近。

  她知道,不管這還有沒有別的人,那僕婦馬上就會追上來,這次要被抓到的話,她就是不死也得被廢去半條命。只是這房子走廊過道,好像無窮無盡一般,她穿來穿去,竟還走不出去,而且這的房舍好像一個人都沒有,到處都靜得詭異。

  她想喊一聲,卻又怕讓那僕婦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靠在一陰暗處喘著粗氣,手緊緊壓在胸口處拚命的安慰自己別緊張,只是才沒一會,她就聽到左邊有腳步聲傳來,正要往右逃,卻剛動腳步,亦聽到那頭也有腳步聲往這行來。

  寂靜的夜,那聲音聽得異常清楚,而且還不急不緩的,似故意捉弄她一般。

  冷汗浸透了後背,她咬著唇往附近看了看,逃不掉了,那就躲起來吧。試了幾次,總算是在那腳步聲往這逼近時推開了一扇虛掩的門,唐蘆兒只覺得自己幾乎要虛脫了。

  這房間不小,但似乎也有段時間沒人住了,裡面有一股很重的灰塵味道。

  她放輕腳步,抹黑往裡走,行到窗欞那後,拿唾液沾破窗紙,然後往外瞅去,月光清涼如水,一眼過去,外面的一切即讓她看得分明。

  「原來是樸媽媽,怎麼這麼晚了倒跑到這邊來了?」來的是那看院子的老頭,他剛剛隱約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響,便像往常一般順著聲音過來看看。

  「我夜裡起來解手,迷路了。」那僕婦原以為是那丫頭,不想走出來的竟是這老頭,也是一怔。

  唐蘆兒聽不太清他們說的什麼,也不知那老頭和那僕婦是不是一夥的。但那僕婦既然已經追過來了,即便那老頭跟她不是一路,以那僕婦剛剛耍飛刀的厲害模樣,她曉得那老頭頂不了什麼事,用不了多久,她定會成人家的甕中之鱉。

  怎麼辦?唐蘆兒看了一眼後,就咬著唇,打算在這房間找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只是當她摸到櫃子那後,藉著隱約的月光,忽然看到那牆上似掛著一張弓,還有箭筒,還有羽箭,還有數把匕首。

  她一怔,手卻已經摸上那把弓。

  「以後要是遇到危險,又沒人在身邊時,不要猶豫,出箭就見血。」將弓取下來後,上官鈺的話忽然就在耳邊響起。

  沒有人在身邊了,她,不能只想著逃,不能總指望別人,總會有逃不掉的時候,總會有指望不上的時候。

  一直撲通撲通跳的心,在這一刻,奇異的平靜下去。

  她將一把匕首別在腰間,將弓緊緊抓在手裡,再將箭筒取下,然後一步一步往窗欞那走去。

  張弓,上箭,拉弦。

  此時,那僕婦和那老頭就兩步之距,她不知道那老頭到底是會離開,還是隨那僕婦一起找她。

  她只覺得手有些抖,這一次的目標不是野兔,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不過是片刻,唐蘆兒卻覺得似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老頭終於轉身了,像是要離開的樣子,唐蘆兒不知道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她還來不及想清楚自己該有什麼樣的情緒,瞳孔就猛的一縮。

  那柄一尺長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的匕首,忽的自那僕婦手中出現,並往那老頭脖子上一抹。

  唐蘆兒只覺心一下子靜了下去,手,也不再發抖,箭,對準目標,眼微瞇,弦繃緊,然後,指鬆開,箭如流星般射了出去,烏金打製的箭頭從那僕婦脖子的直接穿了過去!

  腦子一片空白,她親手殺了一個人,可是,心裡似乎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安全了嗎?

  才將拿弓的手慢慢放下,怔怔的走出房間,卻正好這會,兩個巡夜的婆子就往這過來了。

  她們沒看到站在陰影中的她,卻看到那兩個倒在庭院正中的屍體,月光透亮如雪,那兩婆子才走近幾步,頓時就發出一陣殺豬般的嚎叫:「殺人啦——」

  唐蘆兒咬著牙,悄悄往一側退去,此時此刻,她絕不敢現身,至少不能在這附近現身。

  可是才退了幾步,忽然就看到院門口那走進一個黑影,莫名的,她心頭就是一驚。當時把她騙上車的是那僕婦,可除此外,還有另一隻手,一隻如鬼魅般的手!

  電光閃石間,唐蘆兒就確定那個黑影絕非善類,只是她看過去的同時,那黑影竟也往她這看了過來!那一驚非同小可,即便是看不清對方,她卻清楚的感覺到對方投射過來的冰冷目光,她竟一下子就發現了她。唐蘆兒不由自主地往後一退,手裡的弓和箭桶也掉到地上,可此時此刻,她再顧不上變腰撿,轉身,拔腿就逃。

  這一位,跟剛剛那位僕婦截然不同,那感覺強烈得如芒在背!



第112章 她的戰場

  天快亮了,這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亦是最濃的黑暗,就如身後那個不停追著她的人。那人就像鬼魅一般,唐蘆兒拚命逃跑的過程中,每次回頭都看不到對方,但卻清楚地感覺到他無所不在。

  那雙陰冷的眼睛,一直在緊緊盯著她,如看不見的蛛絲網,鋪天蓋地而來,讓她無處可逃。

  可她還在逃,她不能不逃,因為只要一停下,對方就會忽然出現。像一團可怕的鬼影,或是前面,或是後面,或是左,或是右,或是拐角處,或是假山旁,無所不在,無處不在!

  他在逼著她逃,逼著她躲,卻又將她圈著一定的範圍內,不讓她逃出他所畫下的圈子。

  這是貓捉老鼠的遊戲,對方甚至都不用露面,就將她的精神和體力逼得快要崩潰了。

  唐蘆兒扶著走廊的柱子,彎著腰急劇地喘息著,喉嚨幹得像是要裂開,蘇殿主只要她活著就行,沒說不能傷。

  沒中!唐蘆兒緊緊握著匕首,心裡幾欲絕望,沒中,死的就是她了。剛剛那一刻,幾乎用盡她所有的勇氣和生平的運氣,卻依然沒中!

  只是當黑影再次出手,唐蘆兒退之不及的那一瞬,一團灰影忽的就往黑影面上跳了過去。

  「喵!」寂靜的夜裡,突地響起一聲尖利的貓叫。

  貓!黑影幾乎是反射性的一頓,唐蘆兒抓准機會往後一退,撿回一條命後,即喊了一聲:「招財快跑!」

  招財落地後,又朝那黑影露出爪牙尖利的一叫,渾身泛著銀質光澤的豹紋皮毛,還有那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在月夜中,異常醒目。

  豹貓!黑影詫異。

  唐蘆兒轉身的同時,招財尾巴一甩,就追了上去,動作急速靈巧,月光照亮的華貴皮毛,使它看起來像一隻真正的豹子。

  「月夜,黑眸,月影刀,隨風步,三獸出了兩獸。」黑影輕輕自語了一句,隨後朝唐蘆兒逃走的方向慢慢追過去,「白薇,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月神,只能是蘇殿主。」

  又是跟剛剛一樣,又開始了那貓捉老鼠的遊戲,又是在同一處地方轉來轉去,逃不掉!逃不掉!

  誰來救救她!?

  「開門,開門,救命,救命啊……」唐蘆兒知道她出不出聲,那個鬼魅般的人都會知道她在哪,死神的腳步一步一步逼近,她沒有辦法,只好朝所遇到的一間一間屋子求救。她知道,這院子裡還是有人在的,可是她把手拍得麻木了,聲音喊啞了,那門依舊一動不動,沒有一扇門願意為她打開,沒有一個人敢對她伸出援手。

  一扇門,隔絕了兩個世界。

  濃墨般絕望的夜裡,只有那隻貓兒不離不棄地跟在她身邊。

  「招財,你先跑,回去告訴……」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腳被什麼絆了一下,忽的就往前一摔。真好笑,她竟只能向隻貓求救,唐蘆兒跪在地上,劇烈的喘氣讓她哭都哭不出來。

  招財跳到她身邊,焦急的舔著她的手。

  「呵呵呵……」那詭異陰寒的笑聲又從後面遠遠傳來。

  招財炸起渾身的毛,緊緊盯著唐蘆兒的後面,唐蘆兒回頭看了一眼,那黑影就在後面約十丈之處,正緩緩往這走來。她咬了咬牙,想揉一揉那摔得鑽心痛的膝蓋,可是手一動,卻摸到了一個東西。

  竟是剛剛那張弓,還有灑落了一地的羽箭。

  原來,她又跑回到這個地方,唐蘆兒再轉頭一看,只見那邊的院子裡還躺著那兩具屍體,蒼白的月光下,看得人頭皮一陣發麻。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唐蘆兒再看那黑影一眼,心臟在胸口那劇烈地狂跳著。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沒有人會來救你,沒有人願意為你開門,唐蘆兒,站起來,站起來,拿起弓,拿起箭,勇敢些,像剛剛一樣,殺了他,殺了他,不然就只能死在這裡!

  月光下,那個姑娘一手拿著弓,一手拿著箭,為了活下去,慢慢站了起來,再無畏懼,仿若真正的重生。

  黑影一怔,在二十米處站住了。

  月光之下,那姑娘拉弓的身影,身邊還立著一隻生了一雙狼眼的豹貓,簡直跟傳說中的畫面一模一樣。

  「小姑娘,我就是站著不動,也能抓到你的箭,要不要試一試。」黑影陰森森的話傳了過來。

  唐蘆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對方,手裡的箭拉得緊緊的。她只需要一個機會,一個令對方分神,一個擊潰對方心神,顧她不及的機會。

  最後的安靜中也隱藏著最兇猛的攻勢,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對唐蘆兒來說,這是搏命的一擊,成則活,敗則死。

  對那黑影來說,唐蘆兒的這一箭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但是眼前的畫面卻讓他隱隱有些心神不寧,特別是那只豹貓的出現,且還緊緊跟隨那姑娘身邊,讓他感覺極其不好。

  黑影動了,往前踏了一步,唐蘆兒瞳孔一縮,弦拉緊。

  而一頭不知潛伏在這裡多久的灰狼,就在那黑影抬腳的那一瞬,從後面閃電般地撲上來,猙獰的牙齒對準了他的脖子。

  這一夜,三獸全!

  黑影大驚,他不知這頭狼怎麼跑到這裡來,更不知粉可偏偏就攻擊他,心神一下子受到巨大的衝擊,甚至讓他忘了自己身上帶著引狼香,他只是想到了白月城的傳說,月神遇難,狼衛必出。

  狼咬住他脖子,他下意識的轉頭,唐蘆兒的箭射了出去,從對方的太陽穴直穿而過,瞬間斃命。

  屍體倒下,灰狼抬頭看了唐蘆兒一眼,遲疑了一下,然後低下頭,開始撕咬啃食屍體。

  白月城的傳說,對月神不敬者,必會死於狼牙之下,成為狼衛的腹中餐。

  屍體被野獸撕扯啃食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唐蘆兒顫抖著雙腿後退了幾步,然後就轉身領著招財飛快的跑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3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10:07 PM 編輯

第113章 安慰

      月亮西沉,狼王一聲長嚎,激戰中的野狼如聽到號令的軍士一般,即紛紛往後退。

    濃郁的血腥味瀰漫整個荒野草原,死傷過半的狼群緊緊圍在狼王身邊,冷冷注視著前方的敵人,如兵刃之後對峙的兩軍。

    濃夜將退,引狼香的作用慢慢消散,狼王最後看了一眼激戰一夜的敵人,然後轉身,在天亮之前領著殘餘的狼群回歸山林。

    黎明前的一戰,前後不足兩刻鐘,野狼留下屍體七十三匹,帳蓬這邊護衛死七人,重傷十六人,輕傷二十餘人,另外還有兩名出來助陣的勳貴公子,被狼爪傷及大腿,便有數名女眷被嚇暈。這是武祁山獵場有史以來,傷亡最為嚴重的一次秋獵。

     在場的人皆親身體會到狼群的可怕,而對上官鈺來說,白月城著三個字,從今往後,將會在他心裡留下越來越深的印象。狼群退去,東方的天際泛出魚肚白的時候,房舍那邊忽然跑來數位臉色煞白的下人,皆是鄭國公府的人。

     當時上官鈺正在帳內安慰安遠太妃,並且命人準備護送太妃回去,只是他話還未交待完,外頭就有人喊一句:「房舍那邊死人了!死人了,有野狼闖入,還有殺,殺手......」

     上官鈺一怔,即一手打開帳簾,大步走出去。

    唐蘆兒跑出院子後,站在霧氣濛濛細雨的街道上,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她原來就在獵場的房舍這邊。

   深秋的黎明,空無一人的街道,灰濛濛的房子,連綿成片的屋簷,透著一股昏慘慘的味道,她不由就打了一個寒噤,到底出什麼事了?唐蘆兒握緊了手中的弓,又摸了摸別再腰間的匕首,給自己打個強心劑後,就順著牆,悄悄離開那兇殺現場的房子。

   上官鈺騎著快馬趕到鄭國公的房舍後,進去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唐蘆兒的身影,只在其中一個院子裡看到三具不成樣子的屍體。到底,這裡發生過什麼事?他蹲在那具黑衣屍體旁,她是被帶走了,還是......隨安遠王一塊回來的人皆被那屍體的慘相嚇得差點當場吐出來,整個院子,血腥恐怖得連那些侍衛都不敢多看。

    鄭國公隨後趕來,也被自家院子的景象驚得臉色大變。

    上官鈺慢慢站起身,細細檢查了整個院子,走廊那散落了十幾隻箭,跟其中兩具屍體上的箭是一樣的,說明射殺他們的是同一人。旁邊的門是開著的,他隨鄭國公一塊進去後,才知道這裡是鄭國公那已過世的女兒曾用過的房間。

    牆上曾掛著他女兒年少時最喜愛的那張弓,還有他送給愛女的一把匕首都不見了。

    上官鈺注意到旁邊的窗戶破了個洞,他走過去看了一眼,正好對著那個僕婦倒下的方向。有人這裡放了一箭,而且這個高度,上官鈺臉色微變,若是她,那黑衣人如何也中了她一箭?那個位置,絕不可能是屋裡射出的暗箭可傷。

     既然是她,為何現在看不到她的身影,還是對方不只兩人,她最後還是被帶走了?上官鈺只覺得自己從沒這麼焦躁過,昨晚她就在這邊,離他不足一里。

    上官鈺又出了房間,再次在周圍自己查看了一遍,隨後他有發現幾個淡淡的梅花印。

    招財?上官鈺猛地一怔,這才想起那隻貓,自天亮後他就再沒見過它。

    真的是她!

    院子裡有很多凌亂的腳印,基本都被踩模糊了,只有一些欄杆上的梅花印還隱約可查。

   「王爺......」瞧著安遠王在院子裡轉了幾圈後,就走出去,鄭國公在後面叫了他一聲,他也沒理。

     旁邊的隨從也有些不解,不知王爺這是怎麼了。

    是往他住的房舍那邊去的,只是上官鈺追了一段後,那些腳印就不見了。簡直是刻意抹去自己的痕跡一般,他的心又懸起來,難道真是被人帶走了,不然那丫頭怎麼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他將目光投到牆邊那一溜鋪著小條石的地方,順著走了一段後,忽然又發現一個淺淺的梅花印,他的心又跳了起來。這一起一落的心情,加上剛剛在院子看到那幾具被野獸撕咬過的屍體後,他發現自己忽然有些害怕起來,若找她時,看到的也是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或是奄奄一息的景象,該......如何是好。

     果然,在他房舍的台階上,也發現了幾個梅花印。

    整個院子是空的,護衛和下人全都在獵場那邊沒有回來,走廊,庭院,靜得讓人一陣心慌。

   「蘆兒!」他喊了一聲,卻沒有人回答。

       心裡的擔心使得胸口那的舊傷又開始燃燒起來,已經找到這邊了,卻還看不到人。他到底出什麼事了,若是因害怕躲了起來,聽到他的聲音後也該出來了。

        蘆兒!」他走到後院,又喊了一聲。

       旁邊的花木忽然微微動了一下,他剛轉頭,一隻毛茸茸的腦袋就從裡面鑽了出來,然後噌地一下就竄到他腳邊。

     「她跟你在一塊嗎?快領我過去。」上官鈺一怔,即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道了一句。連貓兒都出來了,她卻還不見影,上官鈺的心沉了下去,難道真是傷得很重,連聲都出不了了。

      「喵~」招財朝他叫了一聲,扭身,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朝一邊跑去。

       穿過兩個月洞門後,才在一個不易發現的陰暗的角落裡,看到哪個懷裡抱著一張弓圈成一團,閉著眼靠在牆上的姑娘。

       「喵~」招財領著上官鈺過來後,就又回到唐蘆兒身邊在她腿上蹭了蹭,並抬爪子撓了撓她的褲子。

      唐蘆兒不過是頂不住打了一個盹,被招財這一鬧,馬上驚醒過來,以為是又有人追殺過來了,趕緊就將懷裡的弓抓起來,正要說快逃,卻忽然看到站在她前面那個高大的身影。

      上官鈺見她明顯是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一時也不知她到底受傷沒,他壓住心頭的焦慮,上前兩步在她跟前蹲了下去,上下打量著她問道:「你,沒事吧。」

      唐蘆兒抱著那張弓,怔怔地看著他搖了搖頭,然後乾啞著嗓音說了一句:「我殺人了,在別人的院子裡。」

       她沒有哭,只是眼神有些空洞,臉色有些蒼白,眼圈也是紅紅的。但看起來還好,起碼身上沒帶著血,沒缺胳膊短腿得,也沒被別人帶走,他心裡慶辛萬分。

      「沒事,他們該殺。」他將她扶了起來,柔聲問道:「真的沒受傷?」

     唐蘆兒搖了搖頭,上官鈺抓住她的胳膊後才發現她身上就一直在微微顫抖,好像牙關也咬得緊緊的。

     他遲疑了一下,就將她帶到懷裡,輕輕憮著她的後背,像安慰個孩子般低聲道:「好了,沒事,沒事了,你做得很好,很好。」

       ......

            「丫頭還在睡?」孟三收到上官鈺的消息後,再次趕回,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

      上官鈺歎一聲:「她跟我說完昨晚的事後就呆呆坐了一個上午,下午的時候好容易才睡下,你也來回趕了一天的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我看著她。」

    孟三沉吟一會,往房門那看了一眼,歎息一聲,點了點頭,就走開了。

      只是剛從上官鈺那出來,就瞧著對面拐角處站在一個紫衣女子,是陳嫣雲。

     「薇姑娘沒事了?」孟三從她身邊走過,陳嫣雲即道問了一句。

     「昨晚的事,你是不是早已知道?」孟三忽然轉頭,盯著她問。

     「有預料。」陳嫣雲輕輕一笑,也不避諱,直接道,「不過她能竟殺了二等夜蝙蝠,倒是令我意料不到。」

       孟三面色微沉,陳嫣雲卻搖了搖頭道:「你該感到慶幸才是,她若過不了這一關,回去了早晚也是個死,而如今她能殺了夜蝙蝠,如此回去後才能令更多人期待不是。」

      「你想要什麼?」

     「你不是白月城的人,跟你說也無用,不過薇姑娘確實令我期待了。」陳嫣雲丟下一句,就轉身走了。

      天已黃昏,屋裡的光線慢慢暗下,唐蘆兒睜開眼,看了好一會才想起這是上官鈺的房間。白天她被他帶到這後,說完話,就直接在他這睡下了。

       寂靜的房間,昏暗的光線,讓人沒來由地感覺心裡有些發慌。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蜷著身子,將下巴放在膝蓋上。在床上守著她的招財聽到動靜,耳朵動了動,就抬起頭往床上看一眼,隨後喵了一聲,就跳到床上,窩在她身邊。

      「招財。」唐蘆兒輕輕摸著她的貓兒,心底的恐懼感悄悄退了一些,招財舔著她的手,她喃喃道,「我以後一定還會遇到更多這樣的事,是不是。」

     她其實還是很害怕,昨晚的事,運氣佔了太大的成分,若再有一次,她不可能還會有這樣的運氣。

     總有一些時候,要自己面對很多事情,她前面的路,才堪堪露出一丁點,就已經讓她看到了異常猙獰的一幕。

     呆坐了一會後就下了床,走出房間,裡外都沒有看到丫鬟,唐蘆兒也不叫人,只是站在走廊那怔怔的看著有照常升起的月亮。

     「夜裡這麼冷,怎麼不披件衣服再出來。」才站了一會,後面就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隨即她肩膀上就多了一件異常寬大的披風,一直垂到地上。



第114章 面對

   唐蘆兒轉頭,臉色依舊帶著幾分蒼白,特別是在月光的映照下,幾乎連唇色都看不出來了,唯那對漆黑的眸子,看著卻比往日更深更濃。特別是她微一垂臉時,纖長的睫毛往下一遮,整雙眼似乎就只看到那雙黑瞳。

    一陣夜風拂過,她拉了拉肩上的披風,又抬眼看了看上官鈺,似想說什麼,只是微一張嘴,又閉上了。

    「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屋裡的粥一直給你熱著呢,回屋去吧,多少也用一點。」夜風將她臉側的髮絲托了起來,慢悠悠地在他前面輕揚,上官鈺抬手輕輕撥了一下她的頭髮,又將手掌放在她頭頂揉了揉,然後有些笨拙地哄了一句。

    唐蘆兒沒應聲,只是搖了搖頭。上官鈺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再看那被一陣夜風吹得晃蕩的披風,只覺那披風下面的身子,簡直單薄得不像樣,這邊的女子,像她這個年紀的,多是比她高小半個頭,身上也不似她這麼單薄,這麼看著,還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今早找到她後,她還不曾掉過一滴淚,之前在香洲定南王府時,因為田七的死,她曾扯著他的衣服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可昨晚出了那等事後,她卻反而沉默起來。這般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樣子,不知為何,讓他覺得這姑娘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是他不願看到,卻又無法阻止的改變。

    「若是覺得難過,就哭出來吧。」他忽然道了一句,說話時還將她肩膀轉了過來,拉起兩邊的披風將她整個包住,然後看著她的眼睛道,「若是覺得辛苦,就別回去了。」

    「不回去那要去哪?」被他拿披風這麼包住後,她整個人像是縮在披風裡面似的,就露出一顆圓圓的腦袋,未梳必有的青絲柔順的貼著臉側藏在披風裡,蒼白的臉上那雙黑眸顯得特別大。

    總有一些路,需要自己走,總有一些事,需要自己去面對。

    對上那雙黑漆漆的雙眸,上官鈺怔然好久,本想說就留在他身邊他來照顧她。可是話將出口時,忽然就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他終不能將她看護完好,他終還是辜負了恩師臨終前的托付,所以那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兩人沉默的對視良久,夜風揚起她前面的劉海,他忽然發現這姑娘的眉眼,和他恩師真有幾分相似。上官鈺怔了怔,慢慢放開她身上的披風,然後抬手撥開她額上的劉海,露出她眉眼清晰的一張臉。

    唐蘆兒愣住,似乎是因為常年練武的關係,他的手掌並沒有養尊處優的細膩,而是有些粗糙,但很寬大,且乾燥又溫暖,貼在她臉上,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踏實感。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鈺似猛地回過神,愣了愣,即放開手有些無措地道了一句:『我只是忽然覺得你跟師父長的有些像,師父若泉下有知,定會很欣慰。」他在別人面前還從沒這麼慌亂過,那一瞬甚至都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唐蘆兒怔了一會,忽然就輕輕笑了起來,這是自昨晚之後,她第一次笑,即便很淺,卻還是讓上官鈺又愣了一下,隨後他面上更加不自在了。

    「上官鈺。」他放開她時,她抬眼看著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隨後嘴裡道出一句,「你教我使刀吧。」

    上官鈺一怔,即將目光重新落到她臉上,卻看到她一臉認真的表情,並無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我想好了,既然要面對,那就好好面對,下次再出這種事時,我不想再靠運氣,你教我吧,我一定好好學。」她一臉認真地看著他,面上帶著那種將要上戰場的表情,倔強而義無反顧。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祖母把他叫過去,將父母和兄長皆遇難的事告訴他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你想學武?」上官鈺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有些沉重,有些心酸,更多的卻是無奈。

    「是。」唐蘆兒點了點頭。

    「不怕嗎?」上官鈺輕歎,「學了之後回去,就不是隨便比釗那麼簡單了,你將面對一刀砍下去,敵人滾熱的血瞬間從身體裡噴到你身上,你將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刀刃切過肌膚,劃過筋骨,砍斷骨骼的每一分觸感。那種殘忍的感覺,會纏住你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讓你慢慢分析,直到把握住每一絲感覺。蘆兒,只要決定了,刀一出手,就沒有回頭路,所有的武術,無論是最初還是最終,追求的都只是殺人而已。」

    唐蘆兒沉默了一會,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明白,殺人的感覺很不好,但我更不願被殺。」

    上官鈺看著她,本想說遠程射殺,而近身取命是不一樣的,只是遲疑了一會,終還是歎息一聲:「是我昨晚未能趕到,否則就不會讓你出那等事了。」

    唐蘆兒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沒有誰能護著誰一輩子,而且我若就這麼回去的話,怕是白白送死。」

    「既然如此,為何非要回去。」

    唐蘆兒沉默良久,才撇開臉輕聲道:「我不能讓三哥為了我惹上那麼多麻煩,也不能給你帶去不必要的麻煩,更不想一輩子這麼躲躲藏藏,提心吊膽的過下去。昨晚,我若一直逃的話,就活不到現在了,只有面對了,才不會害怕。」

    上官鈺啞然,唐蘆兒轉回臉,靜默的看著他。

    上官鈺歎息,然後托起她的手,從上往下一寸一寸輕輕捏了捏,唐蘆兒還不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麼,正要問,上官鈺即有些詫異道,「你以前可是學過?」

    「什麼?」唐蘆兒一愣,走廊那頭卻跟著就傳過來一個溫厚的聲音:「確實是學過,白梅殿主自創的月影刀和月影步,這天下,只丫頭一人學全了。」

    唐蘆兒抬頭一看,只見孟三從那頭一臉笑的走過來,他說完那句後,就對上官鈺道了一句:「本想明天再過來的,只是剛剛發現了個有意思的東西,想是你會有興趣,便給你送過來了,是從鄭國公那院子裡找到的。」他說著將手裡的東西扔給了上官鈺,接著又補充一句,「是從夜蝙蝠身上掉下來的,他就是拿這個裝引狼香。」

    上官鈺接過那個東西看了一眼,初始還不接,只是再細一看,眼中頓時翻起驚濤駭浪。

    「怎麼?」唐蘆兒注意到他的臉色瞬間變了,即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再看他手裡的東西,瞧著像一個小荷包,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上官鈺強壓住心頭的震動,搖了搖頭,將手裡的東西收好後,才看向孟三道:「你剛剛說什麼?」

    孟三走到唐蘆兒身邊,打量了她一眼,歎道:「本以為你都忘了的,只是沒想到昨晚在危急時刻還能記起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34 PM

第115章 北方傳來的消息

  「梅殿主是月城百年一遇的奇才,當年她自創的月影刀法有四式,看著平平無奇,但若配合月影步使出,其刀法頓時變得詭異莫測,讓人防不勝防。」孟三說著身子就是一晃,下一瞬,人已經在唐蘆兒後面,同時手掌成刀在她脖根處一抹,接著道,「當年梅殿主將你送到我家時,傳了我月影刀第一式破月,和月影步的隨風。」

  上官鈺眼一瞇,心頭微駭,昨日孟三殺那頭豹子時,他就發覺其步法詭異,雖然玄機子傳給他和孟三的武功不盡相同,但是不是一家之術,他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那位已經過世的師母,他雖不曾見過其人,但卻數次聽玄機子提起過,且每次恩師言語中都是多有讚歎。

  「月影刀餘下三式分別為,幻月,鏡月,碎月;月影步除了隨風外,還要影纏。」孟三轉到唐蘆兒前面,「破月為刺,招式極烈;幻月詭異,虛實難辨;鏡月無情,以己誘敵;碎月必殺,出刀無悔,卻是帶著玉石俱焚之勢。梅殿主當年流過話,碎月一式,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使用。」

  「我都學過!?」唐蘆兒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我娘過世時,我不是才四歲嗎?」

  「你四歲那一年你娘最後來看你,跟你相處了一日,臨走前,你娘對我說該教你的,她都教給你了,餘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領悟。」孟三說到這,停了一會,才看著她問道,「你可知唐奶奶為何要找那幾種稀世奇藥?」

  「奶,奶奶……中毒了。」唐蘆兒喃喃道,只是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難不成,是跟我有關?」

  「三年前,我帶著你被大伯派出的殺手千里追殺的路上,你曾使出過碎月,只是當時我大意了,不知對方竟還是個擅長使毒的,你殺了他後不但傷了自身,還中了奇毒,且很快毒就攻入你的心脈。當時天底下除了玥城主,就師父他能救你了,只是我還未帶你找到師父,你就落了海,隨後師父他老人家也……」孟三歎息,「當時你中毒太深,師叔找到你後,只能逼出你身上七成的毒,餘下三成用藥物壓制不住,不得以,師叔只好吸到自己身上以內力壓制,然後再慢慢尋解藥。只是大伯那些人自然是知道解藥的配方,更何況那種稀世奇藥,只要有人打聽,自然會被他們所知,所以那幾年,師叔才讓你對那幾種藥守口如瓶,以免讓他們尋著味找上門來。」

  「那,那奶奶身上的毒,能解得了嗎?」唐蘆兒呆主,心忽的絞痛起來,唇抖著,話出口時,眼淚已下來。

  原來她那三年的平安順暢,都是身邊的人用自身的安危換來的。

  那個性情彪悍的奶奶,每次毒發倒下時,從不曾對她多說過一個字緣由。

  那三年,奶奶一直就說要給她找個婆家,然後趕緊把她掃地出門,免得留著添堵,卻每次挑親家時又總這也不放心,那也不順眼,就怕她以後會受委屈……

  他們不知道她換了個人,只當她是忘了,所以就順著她,給她安排一個平凡女子的一生。

  上官鈺微蹙著眉看了孟三一眼,再傳過眼,正好看到夜風將唐蘆兒露在披風外面的烏髮都揚了起來,凌亂的髮絲,飄蕩的披風,蒼白的臉,使她整個人看著像是馬上要倒下似的,他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到屋裡道:「好了,這些以後再說,你先吃點東西。」

  進屋後,唐蘆兒即想了起來,強壓住心緒,忙扭頭問道:「奶奶她不是該過來了嗎?怎麼還沒到?」

  瞧出那丫頭要鑽牛角尖了,孟三便倚在門框上,一臉輕鬆地呵呵笑道:「昨兒忘了跟你說了,冰寒蠶絲師叔已經拿到手,酒香膠小師弟也讓人尋到了,所以師叔前日得消息後,就起身去了柳州等著取。」

  唐蘆兒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收回目光詫異的看了上官鈺一眼,上官鈺面無表情地將她按到椅子上,然後將旁邊的食鼎打開。

  孟三走到唐蘆兒跟前拍了拍她的腦袋:「丫頭,別想太多,心裡也別太有負擔,該怎樣就怎樣,白月城也不是那麼可怕,到底那裡還要你娘給你留下的人,不少人一直就在等著你回去。你在這先好好休息兩天,隨後咱就取柳州根師叔會合,然後便該啟程了。至於學武的事,你只消想起來就好了,月影刀和月影步本來就是你娘留給你的護身保命符,你當時使出碎月時的威力我是見過的,必殺之術啊,不會讓你失望的。」

  「啟程!?」唐蘆兒一時也顧不上學什麼功夫,只詫異道:「血籐花,冰寒蠶,酒香膠都有了,但崑崙果不是還未尋到嗎,奶奶怎麼就走?」

  「崑崙果打聽了這麼些年,就兩個月前聽說川山谷那邊有,還是白澤先知道的,可卻還是去遲了一步,他找到那株崑崙花時,上面的果實也不知被什麼人給摘走了。」孟三歎氣,「如今只知道玥城主那裡有一枚,所以還是去向玥城主討比較方便。」

    ……

  「當初我娘是怎麼死的?」唐蘆兒包著上官鈺的披風坐在欄杆上,問了孟三一句,她剛剛吃了飯後,上官鈺就匆匆忙的離開了,很少看到他面上露出那等焦急之色。

  「你想報仇?」孟三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就是想問問,是你說的那個蘇殿主,我舅舅害死她的?只是她那麼厲害,怎麼就被害死了呢?」唐蘆兒說著就轉過頭,眼裡倒沒什麼仇恨的情緒,只是一臉的不解。

  「可以說是白蘇設的計,但實際是你娘主動放棄了生命。」孟三沉吟一會,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當時玥城主已經閉關,蘇殿主準備了數年,以五萬信徒還有眾多梅殿弟子為誘餌,引你娘去他設了埋伏的陷阱。你娘其實可以不用過去的,但卻狠不下放棄那五萬多條生命。我爹事後說,她若能狠下心,另外召集餘下的三萬信徒,一樣可以跟白蘇一拼,只是最後,必然會兩敗俱傷,浮屍數萬,但終能留得一命,或許還能一舉殺了白蘇與不定。你娘縱然是天資過人,但和白蘇終是拼不過一個狠字,我家老爺子常掛在嘴邊的話便是: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沒有那樣的狠心霸性,卻有那麼高的名望,又處於那樣的位置,終是會夭折。」

  唐蘆兒沉默許久,才輕輕歎道:「我完全想不起月影刀和月影步的招式,昨晚會使出來,也是因為白天時看到你殺了那頭豹子後留下印象的原因,而且,而且我出刀時根本沒多少力氣。昨兒能殺了那傢伙,也是用的弓箭,不是月影刀術。」唐蘆兒說著就看向孟三道,「你們學武功,不是還都要練什麼內功什麼的吧?我以前學過那東西嗎?」

  「丫頭,你學得比我都早,我是六歲才開始學的,你不到三歲就已經學了。說來你的早慧,也曾讓你娘和我爹擔心過好一陣。」孟三歎息,民間的說法,孩子過於早慧,往往會預示著這個孩子此一生,命運多舛,如今一看,那些無稽之話果真在她身上得到了印證。

  唐蘆兒轉頭睜大了眼睛,孟三笑道:「不過你娘教你的都是白月城的功法,白月城的武功自成一派,我對此知之甚少,就是師叔對此也不瞭解。」他說著就拿起她的手腕,握住她的脈搏探了一會,然後還是一臉不解地搖了搖頭道,「你當年修習的內功雖不是那等渾厚霸道的心法,但足夠讓你發揮月影刀術的威力。只是自那次大難醒來後,你全身的內力就很詭異的消失了。我和師叔也曾數次討論過這事,就算是重傷散功的原因,體內也會有一些亂竄的內力在的,怎麼都會留下一些明顯的痕跡,可你這樣就好似以前完全沒有學過一般,一點痕跡也找不到,確實讓人很費解。」

  唐蘆兒耷拉下腦袋,心裡卻悄悄說著一個她不敢說出的答案,難道是因為她穿越的關係?

  人家正主知道她就是一個廢材,所以只把軀殼留給她,腦子和內功什麼的都一併帶走了,免得她留著轄糟蹋。

  瞧著她這垂頭喪氣的模樣,孟三便揉了揉她圓圓的腦袋哈哈笑道:「好妹子,別這麼沮喪,若是真有散功的痕跡,你才該哭呢。現在這樣,估計是白月城內功心法的特殊之處也說不定,到時回去問問玥城主或是裡面的長老,就知道原因了。」

  唐蘆兒沒法,只點了點頭,隨後又想起一事,即問:「對了,三哥可認得一種叫『夕顏』的花嗎?」

  「夕顏。」孟三微怔,「你想起來的,還是誰跟你說的?」

  唐蘆兒搖了搖頭:「是陳三姑娘前幾日跟我說的,讓我以後見到夕顏了,就折下幾支送給她。」

  孟三皺了皺眉頭:「夕顏是你以前種在院子裡的花,花意是復仇,聽說白月城裡也有不少這樣的花,只是不知贈花是何意。」
  
  「復仇?」唐蘆兒抬起臉,看著夜空清冷冷的明月,歎息道,「當時還那麼小,就想著要復仇了嗎?」

  孟三沒說活,只是將手放在她腦袋頂上,輕輕揉著,心裡跟著微微歎息。

  夜沉,上官鈺拿著孟三給他的那個荷包不知看了多久,旁邊的燭台已經凝結了厚厚的一層蠟油,本想去書房查一下先祖當年留下的那幾個密印符號,只是起身後才想起他此時並未在錦園,想要查看的東西並不在這裡。
  若他猜的沒錯的話……

  上官鈺一想到這,那雙深幽的眼睛裡不由就露出不敢置信的情緒,就連其冷峻的面容上也隱隱露出激動之色。

  思索好久,一直快到半夜時分,他才慢慢踱步到安遠太妃這邊。

  只是在安遠太妃的院子前站了許久,卻遲遲不進去,竟完全沒有平日裡那等殺戮決斷毫不遲疑的作風。

  「王爺?」就在上官鈺打算離去前,佟嬤嬤從屋裡走了出來,正好就看到那邊陰影處站著的身影,即走上去道,「王爺過來了,怎麼不進去,太妃還未睡下呢。」

  上官鈺點了點頭,先問一問:「祖母今日可好?」

  「白日裡睡了一覺,現在都緩過來了,還說白天睡多了,現在反睡不了。」佟嬤嬤說著,瞧著上官鈺臉色不太好,以為他還擔心,便笑道,「王爺不必太多擔憂,太妃剛剛還說了,她這一輩子什麼仗勢沒見過,還能被幾匹狼給嚇到。」

  「如此就好。」上官鈺說著就往裡走,然後又交待一句,「嬤嬤讓那些丫鬟都退下,我同祖母說說話。」

  佟嬤嬤應了聲,便轉身回屋同安遠太妃說了一句,然後就將屋裡的丫鬟都給招呼出去。

  「什麼事,這麼晚還過來這,那丫頭不好了?」安遠太妃正歪在榻上讓丫鬟給自個捶腿呢,並想著自個孫子將人家順到房間裡去,到現在都沒放回,她要不要使人去問問。

  只是還沒想好,上官鈺就進來了,還將她身邊的人都打發出去,安遠太妃心裡生奇,便坐起身問了一句。

  上官鈺微怔了一怔才意識到自個祖母問的是唐蘆兒,想起那丫頭那張蒼白的臉,他心裡便是一歎:「還不曾為昨兒那事哭過,也不知是好不好。」

  安遠太妃看著自個孫子,好一會才搖頭道:「鈺兒,你關心得太過了,到底是個大姑娘呢,你怎麼把人帶到你房間裡去了。白天時人手短缺,又忽然出了昨晚那事,誰都有些亂,你帶過去勉強也說得過去,只是眼下都還這麼晚了怎麼還不送回來。」

  上官鈺一點都不以為意:「我今晚在別的房間睡,本想送來祖母這的,只是祖母昨兒受了一夜的驚嚇,我擔心將她送來後,多少會擾到祖母休息。所以今晚就讓她留在那裡,祖母一會指個嬤嬤和兩名丫鬟過去陪著就行了。」

  「你啊……」安遠太妃搖了搖頭,然後就笑了一笑,「鈺兒,在祖母跟前還說瞎話,你哪是怕她擾到我休息,我這邊這麼多丫鬟婆子,還照顧不了一個小姑娘。你那是要把她留在自個身邊,時時看著才安心,鈺兒,關心則亂。她是白月城的人,你若跟她走得太近,讓人發現了,別說白月城那邊會不會找麻煩,齊州,還有皇上那邊都有可能懷疑你另懷他意。」

  上官鈺坐到安遠太妃身邊,淡淡道:「祖母多心了。」

  「我多不多心,你心裡清楚。」安遠太妃說著就拍了拍他的手,然後道,「只是你今晚過來,就是為了說那姑娘?」

  上官鈺沉吟一會,就將那個荷包拿出來遞過安遠太妃道:「祖母請看一看這個。」

  安遠太妃疑惑的接過那個小荷包,仔細看了兩眼,隨即面色一變,就坐起身問道:「鈺兒,這個,你哪來的?」

  「是昨晚那位夜蝙蝠身上的東西,掉到鄭國公院子裡,被孟三找到後送過來的。」

  「夜蝙蝠?」安遠太妃怔怔地看著那個荷包,手指一遍一遍撫摸著那隱藏在荷包花色裡面的紋路,然後抬起眼道,「怎麼會在他身上,難道這荷包是從白月城裡出來的?」

  「目前還不清楚,夜蝙蝠已死,一時也找不到人……」上官鈺說著,忽然就想到那位陳府三姑娘,他頓了一頓,便收了口問道,「祖母可確定這上面是父親的密印符號?只是孟三怎麼會知道?」

  「錯不了,咱們每一代當家人,都會有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密印符號,除了自己人,誰都認不出,當年你玄祖父等人就是用這個法子,暗中傳送了好多消息。而你父親這個密印符號,還是祖母當年給他畫的,錯不了,錯不了……」安遠太妃一雙老眼瞬時變得有些模糊起來,「至於孟家,你父親未出事前,曾與孟都司打過幾次交道,再者孟家本就是你玄祖父給你們留在齊州的勢力,孟三是孟都司獨子,他父親應該早就讓他認下這個符號。」

  上官鈺怔了半響,才低聲道:「那父親他……」

   安遠太妃閉上眼,兩行淚即從眼角那流了下來。

  事隔十七年,忽然聽到這個消息,就是曾經再怎麼堅強,再怎麼鐵腕的女人,也壓制不住心底的激動。

  上官鈺生怕安遠太妃會激動得暈厥過去,忙一手順著她的背,一手握住她的手,欲將內力渡進去,只是安遠太妃卻搖了搖頭,然後睜開眼,勉強壓住心頭的激動,抖著唇道:「鈺兒,錯不了的,你父親,你父親很可能還活著,他當年沒有死!沒有死!」

  上官鈺心裡同樣很震驚,只是他卻比安遠太妃冷靜多了,畢竟對於父親的記憶,他只停留在五歲之前。

  如今都十多年過去了,兒時的記憶大多已經模糊,他甚至都不記得父親長什麼樣子。

  瞧著安遠太妃收了眼淚後,他才緩緩道,「他為何十七年後才將消息送來?」

  安遠太妃想了一會,就搖了搖頭:「這些年來,你父親在那邊定是遇到了什麼事,現在這個東西送過來了,就說明他告訴我們他還活著。」



第116章 海上之夜

    孟都司那兩名親信過來找孟三的時候,正好趕上野狼事件,故一直拖到兩天後,上官鈺才抽出空接見了他們,只是他們給上官鈺帶過來的卻都不是什麼好消息,齊州戰事雖自半年前就已結束,但那邊的形勢卻是更亂了,這半年來朝廷派去的官員,已被人暗殺了七名,並且這個數據還在繼續上升中,如今那邊是人人自危。而這邊,新皇根基未穩,皇帝手裡能用上的人是派出去一個少一個。

    第三天中午,上官鈺就收到京城那邊來的密信,聖上親筆,令其即刻上京。

    上官鈺交代好事宜後,便讓人去告之孟三一聲,也讓唐蘆兒準備一下,他下午即往碼頭出發,今晚在船上過一夜,明兒一早就開船。

    「這是這段時間給你畫的素描和速寫,我想了想,還是給你拿過來。」唐蘆兒把手裡那沓畫稿放到陳嫣紅桌上,歎道:「油畫怕是不能給你畫了,不過我之前給你畫了幾幅淡彩,就放在你房間裡,你若是不喜歡,就燒了吧。」

    陳嫣紅看了唐蘆兒一眼,才將目光移到桌上,然後伸手拿起那一沓畫稿,隨意翻了翻。

    畫中的她,有神采飛揚的一面,也有悠然嫻靜的一面,不知不覺,她翻看的動作慢了下來。唐蘆兒笑了笑,最後看陳嫣紅一眼:「以後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以前那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

    陳嫣紅一愣,抬起眼,打量了唐蘆兒一會,怎麼看,那姑娘的容貌都算不上驚人,只是對方臉上的笑,自第一次見面開始,就讓她心裡又羨又嫉。

    「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陳嫣紅將手裡的畫稿扔到桌上,忽的就冷笑一聲。

    唐蘆兒一怔,陳嫣紅繼續道:「何必裝呢,能被安遠王如此青睞,你就是明擺著得意,也沒有人敢說你什麼。」

    唐蘆兒苦笑,心道,這事讓我怎麼說呢,人家安遠王青睞的只是她這張皮罷了,若是被他們知道她這具皮相裡頭的芯,其實早已經換了,也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這麼一想,唐蘆兒倒是微有些恍惚起來,若真知道不是同一個人後,他們是依然接納她,還是鬆口氣,覺得少了一個包袱呢?

    「只是你也別得意太久,我聽說安遠太妃已經看中平陽侯府嫡出的二姑娘,這一門親怕是不日就要提上議程了,你自己掂量一下,你拿什麼跟侯府的姑娘比。」陳嫣紅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唐蘆兒,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跟自己一樣不甘和憤恨的情緒。

    可唐蘆兒聽了這話後只是怔了怔,然後就傻傻的「哦」了一聲,眼裡倒是露出一絲迷茫,但也就這些,再沒別的了。

    「你——」陳嫣紅咬了咬唇,還是不甘地問了一句,「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麼,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我走了。」唐蘆兒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就轉身往外去了。

    「你到底是誰?」唐蘆兒將走出房間時,陳嫣紅忽然站起身,在後面問出這麼一句。

    唐蘆兒一怔,腳步微滯,她到底是誰,這還真是個深奧的問題。

    說起來,她其實就是個打醬油的,只是不小心揀了個了不得的馬甲。一開始馬甲上佔了些污泥,她只當是個普通的龜殼,結果洗乾淨後才發現原來是個黃金甲,於是這一下就閃瞎了她的狗眼,嚇破她的小心肝,還差點連命都丟了,這會都沒恢復過來呢。

    而且最嚴重的問題就是,這馬甲一披上,就再不可能脫下。

    從陳嫣紅那出來後,不想就碰上端元郡主和幾位世家姑娘嘰嘰喳喳的往這邊走來,唐蘆兒稍稍放慢了腳步,那些姑娘瞧著唐蘆兒後,即不約而同就都住了口,同時一雙雙眼睛往唐蘆兒這打量過來,且那每一道目光裡似總含著一些莫名的情緒。

    唐蘆兒也不管人家什麼目光,朝她們略點了點頭,就從她們身邊走過去了。這些姑娘跟她也沒什麼深的交情,過節倒是有一些,只是如今一想,似乎也不覺得什麼了,更大的麻煩在前面等著呢,哪還多餘的心思計較以前那些有的沒的。

    只是她才走出一丈遠,就聽到後面隱約傳來幾個聲音。

    「妖女。」

    「聽說那晚她殺人了。」

    「我也聽說了,真可怕!」

    「還養了只怪貓……」

    唐蘆兒苦笑,招財,你真是躺著也中槍啊,當日那些姑娘還誇你可愛來著,結果這一下馬上就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剛走到庭院,就又碰上陳嫣雲,唐蘆兒一怔,便停下腳步。

    陳嫣雲淡淡一笑:「此行希望你能一路順風,我還盼著下一次見面呢。」

    唐蘆兒看了她一眼,本想問一句你到底是誰,只是話將出口時,她又覺得這話問得有些傻帽,於是便改口道:「你我會有敵對的一天嗎?」

    「我是希望不會有。」陳嫣雲輕笑,丟下這句模稜兩可的話就走開了。

    唐蘆兒撓了撓腦門,想了一會,就暫時擱下這事,回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後,又去安遠太妃那做了告別,同時對安遠太妃這幾天的照顧表示感謝。

    「其實真是個不錯的孩子不是,雖然有些傻乎乎的,小家出身,但也算知禮。」唐蘆兒離開後,佟嬤嬤即跟安遠太妃道了一句。安遠太妃搖頭一笑:「也不知那丫頭給了你什麼好處,這麼幫著她說話。」

    「老奴只是覺得王爺和太妃身邊確實太冷清了,這一瞧著合眼緣的年輕姑娘,老奴心裡就喜歡,再說那姑娘有些地方跟您不是也有些像的麼,那晚那事,真不是普通孩子能做得到的。」佟嬤嬤說著,面上就流露出濃濃的追憶之色,「我還記得,四十幾年前,小姐您還未出閣那會……」

    傍晚時分,上官鈺的馬車在旮旯胡同口停了下來,唐蘆兒跳下馬車後又朝車內道了一聲:「我就回去看一眼,你們在這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回來。」她說完也不等上官鈺和孟三答話,轉身噌地就跑了。

    她家的房子已經修繕好了,唐蘆兒看著那煥然一新的小瓦房,瞧著那緊閉的房門,一時間有些愣神。

    「喲,是葫蘆兒回來了。」鄰居的房門忽然打開,葛大神拿著個銅盆從裡頭出來,瞧著唐蘆兒後即道,「怎的這麼晚回來了喲,你等等,你奶奶將鑰匙擱在我這呢,我給你拿去啊。」

    不多時,葛大神就將一串鑰匙拿出來遞給唐蘆兒道:「怎麼沒瞧著你奶奶?你吃飯了沒?這麼晚了,要不今晚就在我家吃一頓,嬸今兒包了韭菜盒子,料足足的,你指定喜歡的。」

    唐蘆兒接過鑰匙笑道:「謝謝嬸嬸,我只是回來……回來拿點東西,一會就走。嬸,一會我還將鑰匙給您啊,麻煩您幫我擱著行不,我自個帶的話,怕是會弄丟。」

    「你這丫頭,就是個懶性子,怪道你奶奶平日裡說你。」葛大嬸笑了笑,又道,「只是好容易回來一趟,怎麼還這麼急,唉,那等大戶人家的院子也不是好待的……」

    葛大嬸在外面絮絮叨叨了一會,然後才朝裡喊了一句,她先忙去了,唐蘆兒一會要走時喊她一聲就行,唐蘆兒有些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然後一間一間看著自家這依舊低矮的小瓦房,這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曾以為會在這裡過上這一生的,卻不想這就要走了。

    深秋的夜晚,昏暗的屋裡靜得只聽到她的腳步聲,手拂過新打的桌椅,她又看了看四周,只覺得這裡既熟悉又陌生,奶奶不在,新修茸好的房子,屋裡熟悉的味道都被抹去了,好冷清!」

    「丫頭,怎麼這麼久?」孟三忽然從外面走進來,唐蘆兒回過神,便笑了笑道,「房子蓋好後,奶奶應該又把那幾罈子陳年老酒埋到牆根下面了吧,咱挖一壇出來今晚喝。」

    「嘿,還是丫頭知道哥的心,來來來,那就趕緊的。」孟三說著,就先去找鋤頭鏟子。

    ……

    走出旮旯胡同的時候,唐蘆兒又回頭看了一眼,孟三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會回來的,不然奶奶不會把房子修的這麼好,是不是。」

    唐蘆兒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跳上馬車呵呵笑道:「七哥,瞧,我說過要請我喝酒的!」

    星空,月下,海上,開著窗戶的船艙內,濃醇的酒香蓋過海風的腥鹹。

    咕嚕轉的骰子在唐蘆兒的嚷嚷聲和孟三的吆喝聲中停了下來,唐蘆兒打了個酒嗝,然後鼓著臉上要著孟三道:「你,你一定是出老千!」

    孟三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迎著窗口吹進來的海風大笑「丫頭,抓到了才能說出千,抓不到,就是願賭服輸,來來來,給哥唱個小曲。」

    「我都唱五六遍了,嗓子啞了。」唐蘆兒已是半醉,一張小臉通紅通紅的,且仗著酒意,死皮賴臉的賴起帳,然後還挪到上官鈺身邊,扯著他的袖子道:「七哥還沒唱過呢,七哥唱吧……」

    上官鈺瞧著這兩瘋子,無奈道一句:「你們都歇著去吧,還沒玩夠。」

    唐荒兒扶著桌子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到牆壁那,將掛著牆上那把古琴取下來放在琴案上,然後將上官鈺扯過去道:「來,彈一曲給我聽,我聽說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你彈彈,我聽好了,完後,好把你嫁出去……」

    孟三那邊一口酒噴了出來,隨後頓時哈哈大笑,唐蘆兒嫌他聲音太大,拿卡塔尼亞一個果子就朝他扔過去。

    孟三卻拿嘴接住了,上官鈺歎息一聲,飄靈的琴聲輕輕響起。

    夜沈,星寂,琴音悠遠,唐蘆兒迷糊的眼慢慢閉上,不多會就枕著那琴音睡了過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36 PM

第117章 大長老

    佛曉時分起航,一路順風順水,辰時末就到了柳州港口。

    唐蘆兒出了船艙,吸了一口鹹鹹的海風,看著這無論何時都不減熱鬧的港口,然後往碼頭上找了找。只是碼頭那往來的人實在不少,還有好些異族人穿著色彩繽紛的衣服穿行其中,一眼看過去簡直讓人眼花繚亂,唐蘆兒便轉頭問孟三:「瞧著奶奶了麼?」

    「估計沒過來,她說會去錦園找咱們的。」孟三笑了笑,然後轉向上官鈺道,「你這馬上就走?」

    上官鈺看了一眼岸上那熱鬧繁華的景象,一邊招來一名隨從,一邊道:「先送你們去錦園。」

    此行匆匆,他來去都沒擺什麼仗勢,眼下也只讓兩名隨從先上岸吱候一聲,讓岸上那幾人別忙聲張,只清條通道出來便可,交代完後就領著孟三和唐蘆兒下了船,往碼頭上去。

    只是唐蘆兒剛上岸,還不待走到馬車那頭,前方忽然就起了一陣喧嘩,她下意識抬眼往那一看,便見一個邋裡邋遢,頭髮花白的老頭,嘴裡哇啦哇啦叫嚷著往這邊衝過來,後面追他的是一位中年大漢,眼見那兩人就差幾步了。周圍的人紛紛往兩邊散開,那老者逃得暈了頭,也不看道,眼見就要往唐蘆兒這撞過來,卻被上官鈺的隨從自一丈遠處微微一抬腳,就將他給絆倒在地。

    「哎喲,哎喲,摔死我了,摔死我一把老骨頭了,摔死了,哎喲,哎喲……」老頭趴到地上就一長一短地呻吟起來,叫聲頗為淒慘。

    「老東西,我讓你跑!」那大漢追上來後,也不顧這麼多圍觀的人,抬腳就往那老者身上狠狠踹了幾腳後,人群中又擠出一個中年婦人,那婦人一瞧這仗勢,忙上前拉住那大漢道:「算了算了,他偷那些東西就當是餵了狗,你快回去吧,小心鬧出人命來。」

    「老東西,下次再讓我看到你,看我不把你打廢了!」大漢惡狠狠地丟下一句,又往地上吐了一口,然後才跟那婦人走了。

    原來是偷竊事件,那大漢走後,圍觀的人群正要散開,可那老頭卻在這會忽的往前一爬,然後一伸手,就抱住剛剛絆倒他的那名隨從扯著嗓子哭喊道:「哎喲,哎喲,疼死老頭子我了,起不來了,腰斷了,腿斷了,哎喲,都是你害的,你得賠啊,哎喲……」

     人群又聚攏過來,那名隨從又驚又窘,想踢開那老頭的,卻不料對方竟抱得那麼緊。他下意識的就想拔刀,只是一看周圍這麼多人,趕緊又忍住了,然後讓同伴上來給他拉開這老頭。

    「白日昭昭,天理不在,王法不存,可憐我一把老骨頭,在街頭任人欺凌,有人看著也不管啊!」那老頭被人拉著也不鬆手,嘴裡淒苦地喊著,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卻往上官鈺那看了幾眼,隨後就瞧著那男子旁邊站著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對方也正看著他,且面上還帶著幾分好奇的表情,他即往唐蘆兒這邊喊道:「小娘子,好心的小娘子噯……」

    「打發他增。」上官鈺冷聲打斷他的話,往旁吩咐和句,即領著唐蘆兒上了馬車。

    那馬車走開後,老頭才鬆開那隨從的小腿,一枚一枚地撿起對方扔下的幾個銅板,小氣吧啦的往髒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才沒事人般起身,卻接著就朝那隨從嘿嘿道:「才這麼幾個錢,夠老頭我喝幾口的,再掏點再掏點。」

    「你——」那隨從瞧著老頭一臉猥褻的樣,恨不能一拳把他打下去。

    「行了,爺都走了,還不追上。」旁邊一人勸了一句,就拉著他走了。

    人群散開後,老頭掂著手裡的銅錢兒,也跟著沒入喧雜的人群中,一場小小的熱鬧就這麼結束了。

    「剛剛那個老頭……」唐蘆兒在馬車裡琢磨了一會後,就對孟三和上官鈺道,「我總覺得他很奇怪。」

    孟三呵呵一笑,沒有接唐蘆兒的話,而是問道:「哪裡怪?」

    唐蘆兒正要開口,只是就在這會,馬車忽然放慢下來,隨即就聽到一個賊兮兮的聲音道:「哎喲,你們怎麼駕車的,又撞到我老頭子了!」

    唐蘆兒一奇,即撩開車簾子往外看去,可不就是剛剛那老頭,也不知他怎麼跟過來的,他們的馬車可是行了好長一段路了,且這條街已經臨近王府了,所以路上行人稀少。

    此時那老頭正涎著臉,對自個跟前的那名騎馬的侍衛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才多會,怎麼又碰上你們幾個,就不能放過我老人家。」

    「放肆!」那侍衛拉了韁繩,有些擔心的往馬車那看了一眼,隨後即翻身下馬要擒住那老頭,對方屢次三番的挑釁,分明是不懷好意,若非剛剛是在碼頭那邊,王爺不想引人注意,他早拿住這老頭了。

   只是那侍衛眼見就要往那老頭抓去,哪知那老頭身子卻一閃,竟就避開了。

    「嘿嘿嘿,小糖人,扭扭扭,抓不到呀摸不著……」

    老頭嘴裡唱著一些不著調的歌,身子左搖右擺的,幾次下來,竟都躲過那名侍衛的手。那侍衛臉色一變,旁邊的侍衛一瞧也是大驚,就要上前幫忙,可就在這會,上官鈺從馬車內伸出一手,修長的手指上夾著三枚銅錢。

    三枚銅錢飛出,兩枚落空,一枚如期打到那老頭膝蓋上。

    「閣下再不表明身份,休怪在下不客氣了。」上官鈺撩開車簾,冷冷看著那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的老頭,他聲音平平,語氣輕緩,面上也不見怒色,似乎那話只是隨便說說。然而那老頭卻真就收了嬉笑的臉皮,揉了揉膝蓋便站起身朝上官鈺抱了一拳笑道:「王爺果然人中龍鳳,這三枚銅錢扔得真好。」

    這一刻,那老頭身上的氣質似乎整個都變了,雖然身上依舊邋遢,但臉上卻沒了剛剛那等無賴之氣,而是透出一股歷經人世滄桑後的淡然來。

    唐蘆兒剛一怔,哪知對方馬上就破了功,不過一瞬,那老頭就又換上那幅無賴的臉皮道:「只是三枚銅錢真不夠吃飽肚皮,要不,再給幾個?」

    上官鈺沒再說話,正要放下車簾子,那老頭馬上就叫道:「喂喂喂,怎麼這樣,我說小微,戲也看夠了,你怎麼還不幫我說句慶。」

    唐蘆兒一怔,孟三若有所思,上官鈺則是看了唐蘆兒一眼,然後才又看向那老頭問道:「閣下打算一直這麼繞彎子?」

    那老頭沒搭理他,而是上前兩步,旁邊的侍衛正要攔住,上官鈺卻一擺手,然後親自下了車。

    「小薇?」老頭這下可真有些奇了,他的目光越過上官鈺,看向車廂裡的唐蘆兒道:「怎麼回事,難道是我認錯人了?不會吧,我這還沒到老糊塗和地步呢!」

    唐蘆兒微探出腦袋,剛剛在碼頭那,她就發覺對方逃過來的時候,有幾步走的似乎是隨風步的步法,只是當時人多,她沒怎麼看清,直到剛剛,這老頭躲避那名侍衛時,她才總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看樣子又是跟白薇有關的人,不知為何,她心裡就是一歎。

    入了錦園後,那老頭才道出自己是白朋城的大長老,亦是白梅的啟蒙老師。

    「失魂症!」莫老在唐蘆兒身邊轉了一圈,有些不敢相信,「五年前,我悄悄去見過你幾次,你都不記得了?」

    唐蘆兒無奈搖了搖頭,孟三那邊卻道:「雖然梅殿主曾經與我提起過您,但是,呵,不是我懷疑莫長老的話,只是我以前到底沒見過長老真容,所以,還請長老拿出梅殿主的信物,以便讓我等安心。」

    「信物?什麼信物?」莫老兩撇亂飛的眉毛一立,「你這小娃,想拿話框我!白梅可從沒給過我什麼信物,她當年如何知道自家閨女會連自個老娘都想不起來。」

    上官鈺在一旁淡淡說了一句,「老先生千里迢迢過來,意欲為何?」

    「還不是那白梅當年托我幫忙照顧一下她的小丫頭,正好我也閒的發慌,半年前又聽說小丫頭命大沒死,這便趕過來了。」莫老往椅子上一坐,接著道,「你們不知我這一路吃了多少苦,可憐我這一把老骨頭,幾千里路趕下來,差點連命都丟在路上,真是虧啊,虧大發了!」

    「老先生真沒信物?」上官鈺再問一句。

    莫老想了想,在身上摸了一會,就掏聘個烏金指套扔給孟三道:「幸好這個沒丟,你瞧瞧,王爺可能不認得,小薇想不起來了,你應該是認得的。那上面的花紋,孟家的人不會陌生。」

    「是見過,只是……」孟三拿著那指套笑了笑,只看著莫老,沒說完下面的話。

    「奶奶的,幸好我有準備,還有這個。」莫老鬍子一吹,又從身上掏出半塊玉珮扔給孟三道,「還是白梅當年帶著身上的玉珮,你認得吧。」

     孟三接過一看,怔道:「怎麼只半塊了?」這玉珮是一對,唐蘆兒也有一塊,只是放在孟家,沒帶出來。「

    「咳,那個,走那麼長的路,總得需要銀子住宿的嘛。」莫老說著面上就露出憤慨之色,「這一路上的山賊簡直是一茬一茬的,沒幾下銀子被搶光了,幸好這玉珮藏得緊,只是後來肚子餓得慌,只好敲一半拿去當鋪換點路費。」

    孟三無語,他曾聽梅殿主說過,她那位啟蒙老師,白月城的大長老,其一生只專研星術,在武學上並沒有什麼造詣。

    他原本以為是那位大長老定是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卻不想竟會是這麼邋遢的一個老頭。

    只是,真是他不假嗎?



第118章 斷指

   「錯了錯了,你樣子學得像,但力道使得全然不對,不對!」錦園內,秋草枯黃,無數木樁旋轉的練武場上,莫老手裡扯著那根控制所有木樁的繩子,看著明顯已經手忙腳亂的唐蘆兒不停地搖頭,嘴裡亦跟著叨叨道, 「小薇啊,你當年才十歲光景,就已經……」

    莫老又開始說起白薇的天才事跡,唐蘆兒的匕首卻不小心脫了手,忽的朝莫老那飛過去!

    那可是開過光見過血,烏金鍛打的匕首,鋒利得連骨頭都能切開。莫老嚇得將後半句話一下子吞回去,唐蘆兒也白了臉,幸好那匕首飛得也沒準頭,只是從莫老旁右側穿過,篤地一聲,就插到旁邊的一棵柳樹上。

    粗糲的樹幹上,那柄沒入半寸的匕首是一色的黝黑,開刃處泛著一抹幽冷的暗光,刀身筆直如線,上面開了血槽。這樣的一把匕首,一旦刺入身體,濃稠的鮮血即順著血槽噴出來,對方的力氣在一瞬間就能被抽乾。

    這是白梅當年用過的匕首,名為墨月,是黑夜的最佳伴侶。

    「你,你。。。。」莫老心有餘悸地擦著額頭冒出的虛汗,嘴裡接著叨叨,「我這條老命真經不起折騰了,當年你娘哪有這麼笨的,就是你小時候也比現在聰明多了,哎喲,我的腰又閃到了,哎喲,我的腦仁也疼了。」

    唐蘆兒訕訕地走過去,拔出墨月,手指在刀身上摸了摸道:「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

    「你————「莫老被她氣得差點沒噴出一口熱血,」你,你當年才十歲,一個動作重複練一天都沒有一次馬虎的,月影刀術,你四歲那年,你娘才給你示範了一次,你就記住了,你十歲那年,就已經能使出碎月一式,小薇啊,你就是把那些都忘了,也不能把自己那股聰明勁給忘了啊!「

    唐蘆兒沒搭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莫老,把墨月插回刀削後就轉身走了。

    」喂,我還沒說完呢,你去哪?「莫老在後面喊。

    」去靶場練箭。「唐蘆兒張嘴應一聲,頭也不回。

    莫老追在後面喊:」你月影刀的破月式都沒學好呢,另外三式也沒想起來,忙著練什麼箭,喂喂喂,我傳你的那套內功心法,你練得怎麼樣了,這都七天了。「

    」沒感覺。「唐蘆兒回頭嚷了一句,就拔腿跑了。

    」這還真像個孩子,怎麼長大後倒學會鬧彆扭了。「莫老看著那跑遠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腦勺,嘴裡歎了一句,隨後又搖了搖頭,眼裡露出幾分沉思之色,面上也收起剛剛那不正經的表情。

    秋風蕭索的靶場上,唐蘆兒握著上官鈺給她特製的那張弓,對著前方二十丈外,被一個彈簧拉著左右抖動的垛靶,甚至都不瞄準,就直接放了箭。羽箭在夜空中帶出一聲淒厲的嘯聲,」砰「地扎進了垛靶的靶心,箭尾和垛靶都在劇烈的抖動。唐蘆兒沒讓人上去取箭,而是又放了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片刻之後,那靶心幾乎沒有可下箭的地方了,候在旁邊的侍衛眼中皆露出驚詫之色,只是那個張弓上箭的小姑娘卻還是緊抿著唇,依舊不停地拉弓放箭,一次又一次,動作流暢得令他們幾個都忍不住汗顏,更別提那每一箭的準頭了。

    」你這樣,明天手臂就該抬不起來了。「也不知放了多少箭後,唐蘆兒開始喘氣的時候,後面忽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她一怔,慢慢鬆了手裡的羽箭,然後將弓放下,耷拉著腦袋悶聲道:」你怎麼過來了?「

    七日前,上官鈺接唐蘆兒和孟三進錦園後,本是下午就要啟程往京去的,卻不想臨起身前,皇上的密使卻帶著旨意過來了。待明日安遠太妃回來後,再等唐奶奶的事情辦完,他就該啟程往齊州一趟了。皇上是將齊州那個爛攤子丟給他,此行若能成功,王府榮光依舊,若是不幸他也被扣在那個地方。那麼皇上那邊不但能借他拖點時間,還能借此將安遠王府一脈削弱。。。。。

    上官鈺接過她手裡的弓,交給旁邊的侍衛後就要拉起她的右手,唐蘆兒反射性地就是一避,卻還是被上官鈺給抓住了,只是她卻想撰著拳頭道:」你做什麼?「

    」鬆開,我看看。「上官鈺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跟前,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露出滿是水泡的手掌,他微蹙了蹙眉,只見這隻小手,就連虎口那也被磨紅了一圈,瞧著都有些腫了。這是她這幾天來握墨月練習那一式破月造成的。當年他練刀時,一雙手也是這樣,從對著無數旋轉的木樁到跟對手實打實的過招,幾個月下來,就沒個好的時候。

    這幾天他一直忙在外頭,也沒時間關心她,今日抽了空回來,問了安排在她身邊的人,才知道這丫頭這幾天拚命來著。瞧著那雙又破又腫的手,上官鈺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沉默了好一會才抬起眼看著她道:」怎麼這麼不知愛惜自己,這能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嗎。「他說完就吩咐隨從準備藥膏去。

    唐蘆兒抽回自己的手,手指一點一點摸著手掌上那幾個破了皮已經結痂的地方道:」你們死心吧,我做不到那樣,怎麼都做不到,做不到!「

    」什麼?「上官鈺一怔。

    」四歲才看了一遍就牢牢記住月影刀術和月影步,九歲內功心法小成,十歲將碎月式的威力使出,十一歲就能暗中與白月城的蘇殿主周旋,性格自閉,年紀尚幼,手段卻能令數位活成人精的長者折服。。。。。「唐蘆兒看著自己髒兮兮的手道,」我做不到,我沒那麼厲害,我不是天才,我只是個廢才。「

    上官鈺忽然笑了,隨後就拍了拍她的腦袋道,」來,抬起臉。「

    唐蘆兒擰著眉頭抬起眼,上官鈺見那張小臉被靶場的風吹得有些紅,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裡帶著幾分沮喪還有幾分不忿。他不由就伸出手指在她眉心處順了順,然後將她的臉轉到垛靶那邊道:」晃動的垛靶,次次都射中靶心,你知道這靶場裡有幾人能做得到你這一步?你才練了幾天?「

    唐蘆兒知道他什麼意思,只是這幾天,天天被那老頭在耳邊轟炸白薇的種種天才事跡,還時時期盼著她能盡早變成白薇,那種壓力,早就將她的信心踩到十八層地獄下面了。

    」若是以前的白薇,定也能輕易做到。「在別人眼裡,白薇就是她,她就是白薇,所以她這些話,其實說得有些怪,她也不指望他能瞭解。

    卻不想她的話才一落,上官鈺就從垛靶那收回目光,看著她似歎息一般道:」我不認識白薇。「

    唐蘆兒一怔,即轉頭看他,上官鈺接著道:」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就是現在這樣了,無論你以後會不會想起以前,你在我眼裡都是唐蘆兒。「

    唐蘆兒怔住,對上那雙深邃又認真的眼,不知過了多會,她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燒,忙就垂下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七哥也會這麼哄人了。「

    上官鈺幫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劉海道:」過來吧,今日回來就是有東西要給你的,你這雙手也該好好照料一下。「

    」是要送我禮物嗎?「唐蘆兒即抬起臉,一雙眼忽的就發亮了。

    上官鈺一怔,想了想,便道:「算是吧。」

    只是兩人剛走到半道上,前面那就走過來一位門房那的小管事,對方瞧著上官鈺後,即小步上前,將手裡的一個折成六角形,瞧著有些鼓鼓的信兜遞給上官鈺道:」王爺,剛剛有個面生的人送來這個,說是要給唐姑娘的,且放下就走了,也沒留姓名。小的怕是唐姑娘的急信,不敢耽誤,這就送過來了。「

    唐蘆兒詫異:「給我的?」

    上官鈺看著那遞過來的信兜,微一蹙眉,即先唐蘆兒一步拿到手中,然後問了一句:」送信來的人是男是女?長的什麼樣?「

    瞧著上官鈺那張冷漠的臉,那管家不由就有些惴惴起來,小心回道:」聽聲音像是個女的,只是對方披著斗篷,還帶著帽子,小的沒看清楚模樣。「

    管事退下後,唐蘆兒瞧著那封信不解地問道:」誰會給我送信?難道是奶奶?「

    唐蘆兒正要伸手拿,上官鈺卻將拿信封的手背在身後,然後說道:」回屋再拆。「

    」怎麼了?「唐蘆兒接了個空,不解地一抬眼,即察覺出他似乎有些不對勁。

    上官鈺搖了搖頭,領著她往自己書房那去的時候,又在書房外碰到從一邊走過來的莫老。莫老一瞧著上官鈺,就似狗聞到肉一般,忙就竄過來道:」我說王爺,你這到底還要準備幾天才能走啊?!我這邊都火爭火燎的,您怎麼還這邊悠哉悠哉的。「他說完就注意到上官鈺手裡拿著個六角形的信封,他即又道了一句,」咦,白月城的人給你送信來了?「

    」白月城?「唐蘆兒一怔,」你怎麼知道是白月城送來的?「

    莫老看了唐蘆兒一眼:」你忘得可真乾淨,白月城最為正式的信件,就是用六角形信封裝的。「

    三人進了書房後,唐蘆兒打開那信封,往裡看了看,卻發現裡面裝的是一疊白絲絹。

    不知為何,那一瞬,她胸口猛地就是一跳。怔了怔,將那疊白絲絹拿出來,一層一層打開後才發現裡面包著的,竟是一截斷指!

    唐蘆兒倒抽一口冷氣,也顧不上看那絲絹上寫著什麼,只是怔怔的看著那截斷指,良久,嘴裡喃喃道出兩個字:」奶奶。。。。。「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37 PM

第119章 換人

    落日血紅,掛在西面的天際,沉鬱的紅光從窗欞外穿透進來,可見無數微塵在那暗色的桌椅間飄蕩沉浮。唐蘆兒將上官鈺給她的那對薄鋼護手戴在腕上,手指輕輕撫摸著貼在護腕外面那層刻著花紋的皮子,指腹滑過暗卡,然後就將衣袖放下。

    「你不需親自過去,我安排人喬裝成你的樣子就行。」門忽的被推開,屋裡忽的亮了一下,剛剛匆忙離開的上官鈺此時大步走進來,皺著眉頭看著已經換了一身勁裝的唐蘆兒道。

    「白月城的人不是傻子,可不防著你這一手,若有個萬一,你師叔可就不是少個小指那麼簡單了。」莫老跟在後面走進來,接著上官鈺的話道了一句。

    上官鈺往他那瞥了一眼,莫老卻已將目光移到唐蘆兒身上,只見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後就走上前呵呵讚道:「嗯,這瞧著才有點像你娘當年的樣子。」

    「請莫老先生退避片刻。」上官鈺冷冷地看著莫老,這老傢伙從剛剛就一直慫恿著唐蘆兒赴約換人。

    瞧著莫老出去後,唐蘆兒抬眼看著上官鈺:「我只是隨他們回白月城,再說白蘇還沒從這拿到白月城的信物,所以這一路上他們不會對我如何的。」

    「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要信物。」上官鈺搖了搖頭,「莫老前幾日曾說過,如今白蘇在白月城的勢力已經隱隱蓋過城主,此等情況下,有沒有你的信物,對他來說影響都不大,更何況你現在已經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蘆兒,從柳州到北漠,這一路最少也得兩個多月時間,他們有無數次機會試探你,而對一個意欲奪權的人來說,比起要留著一個不安定的因素,總是不如直接解決掉來得簡單。」

    唐蘆兒沉默了一會才道:「奶奶現在毒發中,小指已青,指甲也都發黑了,你剛剛看到了嗎?」

    上官鈺一時無語,唐蘆兒咬了咬牙,將眼中的淚逼回去,接著開口道:「我沒有關於白薇的絲毫記憶,三哥和莫老口中說的那個人,對我來說,就像是天上的人一般。可即便是知道了,我也從不認為自己是白薇,但是屬於她的那麼多責任,我也沒想過要逃避。因為是白薇,我才有了奶奶,當日我醒來,腦子是一片空白的,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那兒,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事,這個世界那麼陌生。。。。對你來說,奶奶只是你見過幾次面的師叔,可對我來說,奶奶對我有再生之恩,有撫育之恩。」

    唐蘆兒說著,就慢慢垂下眼,然後轉頭看著那滿窗的紅光。

    她不是不怕,實際上她比任何人都貪生怕死,可是經過這麼多事才知道,人的承受能力,總比自己想像的要強得多。或許照上官鈺說的,找個人喬裝成她的樣子,去將唐老太替換回來,是比較妥當的法子。但是她賭不起,奶奶若因為她的怯懦再出現任何意外的話,她這輩子都沒法面對自己的良心。

    上官鈺怔然,良久,輕歎一聲:「既然如此,那麼就重新計劃一下接下來的事。」他本想若她執意要去的話,就只好將她關一晚,可聽她剛剛那麼說後,他忽的就想起恩師,當年他正是因為遲疑了一下,導致一生追悔莫及。

    入夜,風起,離柳州港口五海里處濃黑的海面上,上官鈺帶著唐蘆兒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緩緩行來的船隻。風揚起兩人的長髮,瞧著對面的船離得越來越近了,上官鈺轉頭對唐蘆兒道:「生與死的對決往往很簡單,不會有太多的花俏和優雅,很多時候,直覺的判斷和反應的靈敏比會什麼樣的招式更重要。」

    唐蘆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眼睛卻緊緊盯著前面那越行越近的船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抓住欄杆上的手因太過用力而泛白。

    「人已經下去了,你上去後,他們便能潛到那船邊,不過若是今晚找不到機會,就算了,莫要著急,我會一路跟著的。」上官鈺說著就看了一眼她束在身上的腰帶,那是沾水後,能在黑暗中持續數個時辰發出淡淡螢光的特製腰帶。

    唐蘆兒點了點頭,然後咬了咬唇道,「你已經通知三哥了?」

    「嗯,再過一會他就能過來,別擔心,我不會讓人將你帶走的。」上官鈺低聲道了一句。

    孟三的母親是西涼人,當年他母親回娘家探親,卻不幸病逝,後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就直接葬在西涼,而齊州那邊只是她的衣冠塚。昨天剛好是他母親的忌日,所以他在離開前去了一趟西涼祭拜他的母親,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只是要從錦園趕到這邊,怎麼也得一兩個時辰的時間。

    莫老走到他們身邊,看著那停在他們前方不足半里處的船隻道:「這好像是你們這的福門戰艇吧?他們哪來的這玩意?」

    上官鈺不語,福門戰艦是柳州水師配備的戰船,是所有船中速度最快,亦是戰鬥力最強的,是軍艦,別說平民百姓,就是王公貴冑都滑有資格擁有。

    白月城,手伸得太長了。

    那邊放下一艘小船,緩緩行到唐蘆兒這邊後,喊了一聲,小官鈺即示意將梯子放下去。

    不多時,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輕男子站到甲板上朝唐蘆兒欠身行了一禮,然後將掛在腰上的瓶子雙手呈上道:「微姑娘,這是唐前輩身上的酒香膠,為了表誠意,在下先將此物送來。」

    唐蘆兒微抖著手接過那個瓶子,然後盯著那男子,一字一句地道:「你們,將我奶奶的手切了!」

    「薇姑娘莫著急,唐前輩的手指,其實是前輩自己切下的。」那男子抬起臉,看著唐蘆兒道,「我等遇上唐前輩時,正好前輩身上毒發,而且此次毒勢來得兇猛,前輩只能將那些壓制不住的毒逼到小指那,隨後一刀將自己的手指切下來。薇姑娘若不信,可以向大長老求證,此毒出自白月城,大長老不會不清楚。毒發時若強壓不住,就只能將身體一點一點的切除,否則毒攻入心脈,便會馬上暴斃。」

    那男子說完,就微側過身,朝站在一旁的莫老欠身行了一禮。

    莫老摸了摸自個的後腦勺,朝唐蘆兒訕訕道了一句:「呵呵,經這一提醒,我才想起確實是這麼回事。」

    上官鈺看著莫老,眼睛微瞇了瞇,唐蘆兒只看了莫老一眼,就又看向那男子問道:「我奶奶現在如何了?」

    「很是虛弱,所以請薇姑娘這會隨我過去吧,姑娘一上船,我等馬上就將唐前輩送回來。」

    「唐前輩還未回來,就讓我將人送到你船上,閣下這算盤打得未免太天真了。」上官鈺瞥了那男子一眼,然後就將目光轉到對面那艘戰艦上。只見那邊的船頭上也站著一個人,看身形好像是個女子,他看過去的同時,那女子回身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就有兩人抬著一張椅子從船艙內走出來,前面還一人領著一盞馬燈走在前頭。

    「奶奶!」唐蘆兒臉色一變,即便很遠,視線模糊得只看到的一個模糊的影子,但那確實是唐老太沒錯。

    那男子適時開口道:「唐前輩此次毒發勢猛,薇姑娘還是盡快隨我過去吧,唐前輩過來後,有大長老的金針術,即便沒有解藥,也還能將毒壓制一段時間。」

    上官鈺開口道:「你讓人將唐前輩放到小船上,如此你便可以將人帶過去。」

    那男子朝上官鈺欠身道:「恐怕不能如王爺的意,北漠人的水性實在沒有柳州這邊的水兵好,更比不上王爺的私衛,為了以防萬一,我等只能待薇姑娘上船後才能將唐前輩送回來。」他說到這,就又朝唐蘆兒道了一句,「薇姑娘,多拖一刻鐘,對唐前輩的不利就多一刻鐘。」

    「我這就隨你過去。」唐蘆兒說著就往前踏一步,上官鈺拉住她的手腕,唐蘆兒轉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目光對上,唐蘆兒握住他的手,將的手背拉到她腰帶那輕輕擦了一下,然後就隨那名男子下船去了。

    「猛虎被圈在圈裡面養,最後只會變成貓。」莫老也看著前面,只是說出這句話時,他不由轉頭看了旁邊這位年輕的王爺一眼,忽然間覺得,其實這一位才是真正的猛虎。

    上官鈺豁然回頭,目光如刀,莫老立馬訕訕一笑,忙開口道:「年輕人火氣那麼大做什麼,尊老懂不懂!再說這事,我之前說不說,有什麼差別,那丫頭會答應不過去嗎?」

    「她若有事,誰也逃不了!」上官鈺收回目光,冷冷道了一句。

    唐蘆兒上了福門戰艦,還不及站穩,也不管附近站了多少人,就往唐老太那衝過去。

    「奶奶。。。。。」她有些無措的看著那個坐在圈椅上,明顯極度虛弱的老太太,瞬間淚眼模糊。

    唐老太表情倒是很平靜,只是朝她招了招手,讓她靠近些。

    唐蘆兒跪下去,握住唐老太包著紗布的那隻手,唐老太另一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然後才用兩隻老手包住那只年輕的小手,搖了搖頭道:「笨丫頭!」

    誰都沒發現,唐老太在包住唐蘆兒的手時,即在她手心留了幾個字。



第120章 狹路相逢

    波濤暗湧海面,一葉扁舟載著唐老太,在兩個人的護送下,沐著夜色,往一邊緩緩行去。

    「人已送到,在下還有一句話要送給王爺,王爺若不想薇姑娘受到任何傷害,那麼無論是王爺的船,還是王爺的人,最好將距離拉至五海里外,否則薇姑娘的安全將不受到保障。」唐老太被上官鈺的人接上去後,小舟上的人在下面往上大聲喊了一句,說完也不等上官鈺這邊應答,就已經划槳返回。

    「王爺!」一旁的趙力頓時被對方的態度激起怒火,上官鈺只淡淡道:「今晚星月模糊,可見度不足一海里,待他們走開後再慢慢跟上,我說的事準備好了沒?」

    「已經準備好了,可是王爺何必……」趙力點了點頭,但面上卻為難萬分。上官鈺卻不理他的話,唐老太快要上來了,他趕緊走上去親自扶住。唐老太握住上官鈺的手就在他耳邊道了一句,上官鈺一怔,只是馬上將眼中的詫異掩下。

     」薇姑娘,請進去吧。「瞧著唐老太上了對面的船後,小舟返回時,唐蘆兒旁邊那位白紗女子一臉冷漠地道了一句。

     唐蘆兒收回目光,看了那女子一眼,剛剛她聽旁邊的人喊這女子為十三姑,且態度頗為恭敬。

    只是這白紗女子看她時的那等眼神,不知為何,竟帶著莫名的怨毒。明明是極美的一張臉,可是其眼中那樣深寒的恨意,卻令她不由打了個冷戰,跟著就生出滿腹狐疑。

    唐蘆兒悄悄握了握手心,唐老太剛剛在她手心上寫字的地方還有些癢癢的,她悄悄往周圍看了一眼,只是昏暗的光線下,那一個個瞧著都是一臉冷漠。

    因分辨不出,故不敢多看令人生疑,唐蘆兒再瞧了一眼對面,收回目光後,就默不作聲地轉身隨那白紗女子往船艙那走去,且跟著後面的還有四位神色冷漠的男人。

    因為是戰艦,所以這船的船艙是在一面,剛下幾級樓梯,就感覺裡面的空氣有些渾濁,光線又異常昏暗,且踩樓梯發出的聲音,竟還隱約能聽得到有回聲傳來。唐蘆兒瞧著這越來越往下,心頭不由就沉了沉,離上面越遠,她脫困就越困難。

    」你們都出去,我跟薇姑娘單獨說會話。「唐蘆兒進了船艙後,白紗女子也跟著進來,並朝後面那幾位吩咐了一句。

    後面三個人點了點頭,就退了出去,唯一位卻不聽白紗女子的話,只見他抬眼一臉真誠地開口道:」十三姑還是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吧,薇姑娘我會幫忙瞧著的,夜十五的死,十三姑已經傷神多日,這要再熬夜的話,怕是身子吃不消。「

    白紗女子看了那男子一眼,冷笑一聲道:」夜十九也會關心起我來。「

    」應該的。「夜十九面色不變。

    」哼,出去。「白紗女子卻絲毫不領情,」雖說你不一定要聽我的話,但卻也沒有資格阻止我要做的事。「

    夜十九看著白紗女子道:」蘇殿主畢竟沒開口要她的命,十三姑就不怕殿主責罰嗎?「

    」殿主的意思我自然知道。「白紗女子忽然笑了,唇角飛起,面容妖嬈,只是那雙眼裡卻依舊沒有半分笑意。

    唐蘆兒一邊注意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悄悄往後退,同時觀察這房間有沒有可逃的出口。可是這到底是船艙,又是在船肚子裡,不是建在地上的房子,除了剛剛進來的那扇門,餘下三面,連個窗戶都沒有。

    」你無需為我擔心,我只要她一隻胳膊,不會傷及她性命!「白紗女子說話的同時,五指成爪,突地就朝唐蘆兒這邊過來。唐蘆兒只覺一股巨大的壓力往自己這洶湧而來,她心頭大駭,反射性地就往後面連步退去。只是她的速度到底比不上白紗女子,眼見那指甲泛著藍光的爪子就要抓到她身上了,唐蘆兒的手已經摸到護腕上,可就在那一瞬,夜十九卻一下子抓住白紗女子的胳膊,同時朝她出了一掌。

    白紗女子不得不收回五爪,一擋一避後,即往側一退,然後看著夜十九冷笑道:」蘇殿主曾說過,他身邊有內奸,原本懷疑的是十五,所以殿主先派了十五過去抓這小丫頭,不想十五卻反被殺了,現在,我總算找到真正的內奸是誰。「白紗女子陰冷的目光在唐蘆兒和夜十九身上掃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你們,給我弟弟償命!「

    奇怪的是她說這話時並不忙著動手,反是夜十九先出手了。

    昏暗的房間內,一燈如豆,呼嘯的勁風,將那昏慘慘的燭火吹得欲滅不滅,兩人投在牆上的身影凌亂得分不出彼此,地板發出微微的震動,激烈的刺殺對決,讓就近觀看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還不快走!「夜十九纏住白紗女子後,即朝唐蘆兒那喊了一句。他們交上手的時候唐蘆兒就往門口那衝過去了,只是好幾次都被白紗女子給逼了回來,這一次她終於衝到門邊,可當她就要拉開門時,那白紗女子嘴裡忽的就發出一聲尖利的嘯聲。

    唐蘆兒的手剛握到門把上,一股巨大的衝力就從門上傳了過來。

    門從外面被推開,三個男人衝了進來,唐蘆兒被撞到地上的同時再不猶豫,身子就在地板打了個滾,卸去衝力的同時就將護腕內的鋼針射出。

    寒光如電,慘叫聲頓時響起的同時,房間內的燭火忽的就滅了,周圍瞬間變得黑不見五指。

    唐蘆兒還未及站起,就被人給一把扯了起來,然後拽著她就往外衝了出去。

    「會游泳嗎?」

    「會!」

    「能閉氣多長時間。」

    「足夠跳下去再浮起來!」

    只是兩人還沒跑出房間多遠,前面又有一拔人衝了過來,後面,白紗女子也跟著逼近。

    沒有猶豫的時間,更沒有對話交流的機會,夜十九猛地打開另一個房間,將唐蘆兒一拽,就往裡塞了進去同時低聲道一句:「鎖上門,裡面有一扇窗戶可以打開,到樓梯那等我。」來不及說更多,他就將門拉了上去。

    唐蘆兒從地板上爬了起來,死死咬著唇,不敢想外面的情況,有些手忙腳亂地將那扇門上了鎖後,又將旁邊的桌子拉過來頂住,然後就開始在這房間內找那扇能打開的窗戶。

    沒花她太多的時間,就在一個角落處找到那扇木格窗,只是那窗戶可能是不常用,卡得太緊,屋裡又黑漆漆一片,幾乎什麼都看不到。外面的打鬥聲還在繼續,還時不是有慘叫聲傳進來,每一次都令她心頭一顫,將藏在靴子裡的墨月拔出,胡亂削了一通後,總算把那木格窗給打開了,只是當她伸頭往外一看,卻發現這窗戶也只是通向一個狹窄的甬道,並非是直接對著那樓梯。

    門那邊的打鬥聲依舊未停,只是聽著似乎離得很遠了,唐蘆兒咬了咬牙,就爬上窗,摸著黑,提著氣輕輕跳了下去。隨後就往樓梯那方向小心走去,只是條甬道實在是太黑了,可視度連一臂遠都沒有,手才伸直一點,就看不到自己的手掌。

    剛剛那些打鬥聲都聽不到了,耳邊剩下的只是澎湃的浪濤聲,船身輕輕搖晃著。唐蘆兒估計自己已經走了五米遠,照之前來時的走的距離,她最多再走五米,就能看到樓梯。

    只是就在那一瞬,她忽的感覺後背一陣發涼,這種感覺,在短短幾天內,她經歷過太多次了,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她腳尖一轉,身子即往旁一側同時往前兩步,接著回身就將手腕裡的鋼針射出。

    對面頓時傳來哧的一聲。

    唐蘆兒只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剛剛她只要反應慢一點,現在就沒命了。

   然而這一次的成功避開卻並未給她慶幸的時間,唐蘆兒就要轉身往前跑的時候,忽的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往自己這飄了過來!

    她大驚,再次將鋼針射出,可就在那一瞬,她才發現那飄過來的白色影子不過是件白色的紗衣!

    然而在她按下護腕的那一瞬,兩手是靜止的,白十三要的就是這一瞬的機會。

    陰冷的殺氣直面逼來,她似乎看到了死神的鐮刀朝自己砍下!

    生死危機下,數日來在莫老控制無數旋轉木樁攻擊她練出來的本能,讓她在風逼近的那一瞬,順著隱約的風勢邁出了隨風步。狹窄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通道,十三姑的尖利的五爪從唐蘆兒肩膀上擦過的瞬間,兩人打了個照面,隨後,兩人的位置詭異地交換了。

    十三姑擋住了唐蘆兒前往樓梯的去路,唐蘆兒喘著氣盯著前面那個模糊的影子。剛剛打照面的時候,她瞥到對方身上有微微的冷光泛出,那應該是一件鎧甲,所以護腕上鋼針沒大用,她也不敢再隨意浪費,用一次少一次,而後面不知還有多少敵人。

    唐蘆兒咬著牙,緊緊握著墨月,莫老說,狹路相逢勇者勝。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38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17 PM 編輯

第121章 生死對決

    深秋的夜晚,特別是在海上,氣溫是極低的。

    可唐蘆兒額上卻慢慢冒出汗來,汗珠順著額角滑到臉上,帶出一絲輕癢,她卻不敢隨意動彈。此時此刻,一個細小的差錯,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價。

    狹窄的甬道,空氣流通不甚良好,悶熱的感覺越來越嚴重,甚至讓人有些窒息的感覺。她知道,這其實都是她的心裡作用,對方給她造成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漆黑的甬道內,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丈遠,可誰都看不到對方。

    而也就是因此,所以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白十三輕輕轉動著右手的手腕,剛剛那些鋼針雖都被她身上的麒麟軟甲給擋住了,但還是有一枚鋼針從她手臂上破皮擦過,不過短短片刻,現在整條手臂都有些麻了。

    然而更令白十三感到吃驚的是,前段時間她明明打聽到,白薇的武功已是盡失,卻沒想對方剛剛竟躲過了自己那一記殺招!偏這裡又那麼黑,以至於她剛一點都沒看到對方到底是怎麼躲過自己那一記殺招,到底是怎麼回事?未知的事情,往往能讓人生也忌憚之心。

    幾日前夜十五的死,白十三一直以為是安遠王下的手,可現在,她心裡的這種認知出現了動搖。

    浪似乎大了些,船晃動的幅度比剛剛強烈了許多,黑暗中的兩人,其實也不過是對峙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白十三握緊右手放置背後,同時左手上多了一柄四寸長的柳葉彎刀。

    就在白十三抬腳的那一瞬,唐蘆兒即感覺到剛剛一直靜止的空氣忽的流動起來。

    她咬住牙關,沉住氣,壓制住心裡那排山倒海湧過來的恐懼,握住墨月的手腕跟著一轉,右腳腳尖墊起,膝蓋微彎。

   命運是立在她身後的一條惡龍,已經對她張開森然巨口。

    此時此刻,她沒有退路,連立足之地都沒有,要想活下去,只有繼續向前,迎難而上!

    只是,這注定是一場九死一生的對決,白十三是真的動了殺心,剛剛的意外亦使她此一刻更是打起十二分的認真。

    然而就在兩人即將對上的那一瞬,一個火折子突地從白十三身後扔了過來,黑不見五指的甬道在那一剎猛地亮起,兩人亦都看清對方的動作。

    然火光亮起的那一刻,白十三心頭即是一驚,若是白月城的人,不會從她後面過來,應該是從她前面包抄過來才對。

    形勢一下子出現扭轉,她竟成了別人夾攻的目標。

    可當她看到唐蘆兒手握墨月,踏出隨風步,朝她欺身而來的那一瞬,她心頭大驚,剛剛一直懷疑的事情得到了證實,白薇武功盡失的消息,果然是個幌子。

    狹路相逢勇者勝。

    白十三心神兩次受到震動,加上身後的威脅,她十分的戰意只剩下三分,七分已變成退意。

    唐蘆兒卻是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一鼓作氣氣勢如虎,她,一定要活著走出這條甬道!

    雖破月一式,沒有內力的支撐,連一成的威力都施展不出,但身處真正的戰場,氣勢比內力更重要。

    生與死的對決往往很簡單,不會有太多的花俏和優雅,很多時候,直覺的判斷和反應的靈敏比會什麼樣的招式更重要。

    白十三那一瞬的遲疑和驚恐,被唐蘆兒捕捉到了,敵退我必進,一切都為了活下去。

    隨風和魅影,白十三心頭連連大駭,火光熄滅的那一瞬,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悶哼。

    濃稠的鮮血從血槽裡噴到她身上,唐蘆兒身子繼續後退的同時,手握緊,將墨月拔出。

    一擊而中,再不戀戰,身子急速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一個人,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後她才微微站穩了身子,胸口劇烈的喘息。墨月連白十三的鮮血一起粘在她的手心上,讓她連自己肩膀上的傷都沒感覺到痛。

    沒有聽到對方身體倒下的聲音,反而是一陣微亂的腳步聲正快速的遠離,消失。

    剛剛,兩人再次互換位置的那一瞬,她只從後面刺中對方的肩膀。

    或許會因失血過多而致命,也或許不會。

    」受傷了!?「上官鈺疾步上前,從後面抱住她的肩膀,他聞到濃郁的血腥味,卻不知道是誰的。他亦聽到那個女的逃開的腳步聲,可他無暇去追。

    她們交上手的時候,火光正好熄滅,而他又是從外頭趕進來的,眼睛沒法短時間內適應這樣深濃的黑暗。

    」唔!「他這一抱,正好就碰到她肩膀上的傷,唐蘆兒這才感覺到疼。

    」傷到哪了?「上官鈺忙鬆了手。

    」沒,沒大礙,我們先上去。「疼痛感讓她忽略了剛剛刀刃刺入身體,鮮血噴在手上的感覺,」有一個叫夜十九的人,你進來時侯看到他嗎?「

    」沒有。「上官鈺也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拉住她的手問了一句,」能走嗎?「

   」可以。」

    唐蘆兒被上官鈺拉著跑到樓梯口時,就有幾個人從樓梯上下來,瞧著上官鈺後即道:「王爺,船上的人都不見了,他們好像是早有準備,怕是放了小船逃了。」

    「不可能那麼快。」上官鈺冷眼昏暗的四周,柳州水師的福門戰艦竟在外人手裡,這事後面會牽扯上多少人,全是殺頭大罪,他們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棄船而逃。

    「剛剛有一個女的往那邊逃了,你們往那邊找去,再將這船仔細搜一遍!」上官鈺交代這話的同時轉頭看了唐蘆兒一眼,卻瞧著她肩膀上竟已濡濕了一大片,他神色微變,忙轉回頭喊道:「誰身上帶了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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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蘆兒被上官鈺帶到其中一間房裡後,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她勉強把墨月插入刀削後,就往床上一倒。她也不知是失血過多的原因,還是剛剛心神消耗得太厲害了,只覺得頭很暈。

    跟進來的侍衛點起燈後,一時也不知這船上的紗布都放在哪,正要幫忙找呢,上官鈺卻讓他出去,然後將床單撕下一塊。

    「點穴止血只是延緩而已,且持續的時間也不長。你將衣服解開,把這藥灑上,包紮一下,待回去後再好好給你處理傷口。」上官鈺把手裡的藥遞給唐蘆兒後,就轉過身,將剛剛撕下來的床單慢慢撕成細條。

    旁邊的燭火因船搖擺的關係,一直在微微晃動著,後面傳來衣服摩擦的聲音,以及偶爾幾聲細微又隱忍的呻吟。上官鈺只覺得自己後背有些僵硬了,手上的布條也都撕好了,他便將那些布條放到床上,依舊背著身道:「傷得重不重?上完藥後,用這個包紮一下,以免傷口裂開。」

    唐蘆兒哪知傷得重不重,她只知道血將她的衣服粘在傷口上了,自己根本不敢動手拉下來。

    疼得臉都白了,那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淌,滿頭大汗地弄了一會,也只將一邊的外衣脫了,裡面那一層薄薄的中衣怎麼也下不了手。

    「算了,現在還管什麼男女大防的。」唐蘆兒放了手,朝上官鈺道,「七哥你幫我吧,我,我弄不了,痛死了!」

    上官鈺一怔,遲疑了一下,一回頭,卻見那姑娘一臉蒼白,整個胳膊幾乎都沾了血,衣服也只脫了一半,傷口還沒露出來,藥自然也還未上。

    「你————」他怔了怔,即轉身走到她身邊,拔出她的墨月,繞著她的傷將她的中衣割了一個口,然後看了她一眼,「忍著點。」

    「嗯。」唐蘆兒點了點頭,就別過臉咬著牙。

    上官鈺看著那細弱的肩膀,手不禁也有些發起抖,額上跟著冒出汗。

    悄悄吐了口氣,一手壓住她肩膀上的穴位,另一手抓住那塊衣料,慢慢拉了一點,然後就急速的一扯。唐蘆兒即哼了一聲,隨後就鬆了口氣。

    松寬的衣袖垂到肘部,露出鮮血淋漓的肩膀,以及兩寸長的傷口,上官鈺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口不是很深,他鬆了口氣,立即邦她上了藥,然後將剛剛撕好的布條拿過來,幫她包紮。

    「以後將這些布條解開時,會不會也很痛?」唐蘆兒回頭,滿是擔心地問了一句。

    「別擔心,以後換藥不會很疼的。」上官鈺不敢看她,眼睛只直直地看著她的胳膊,剛剛幫她撕衣服時,也不知是他太緊張了,用力過多,還是這衣料太不禁撕。幫她擦了血,上了藥後,包紮時才發現,那衣服的撕口竟到了她腋下,剛剛目光不經意的一動,即瞧得裡面杏色的肚兜,還有細細的帶子。

    上官鈺只覺心頭猛地跳了一下,眼神一陣慌亂,額上的汗冒得更多了。

    剛幫她包紮好,還待唐蘆兒穿上衣服,外面忽的就衝進來一個侍衛道:「王爺,發現這船上裝了很多。。。。」

    上官鈺忙轉身擋在唐蘆兒前面,不悅地看著那名侍衛怒道:「慌什麼!」

    那侍衛一愣,馬上明白過來,即退到門外道:「王,王爺,屬下發現那船艙最下面裝了好多炸藥。剛剛還找到三個船上的人,只是對方一瞧我等後,就直接往海裡跳去,最後只活捉了一個,正。。。。。」

     那侍衛的話還沒說完,他們即聽到一聲巨大的轟響,同時感覺到整個船劇烈的震動起來,如似龍王震怒。唐蘆兒剛將衣扣繫上,身子就失去平衡往一邊倒去。

    果然,對方本來就打算要整個毀滅證據。

    「棄船!」上官鈺回身將唐蘆兒一把抱起,往外衝了出去。



第122章 觸感

    還未衝上甲板,另一邊又追上來一個人喊道:「那邊不能去,炸藥正順著那頭點燃,跟我來……」那人話沒說完,聲音就被爆炸聲淹沒了。上官鈺回頭,旁邊的侍衛正要拔刀,唐蘆兒忙喊道:「別,他是奶奶說的人!」

    通道不夠寬敞,上官鈺抱著她並不方便,唐蘆兒道了一句「我能行」就掙扎著下去,然拉著上官鈺的手追上夜十九。夜十九根本沒回頭看他們,沖了幾丈遠後,拐了個彎即踹開一扇門,隨後就往門外衝了出去,外面是一個狹窄的樓梯,通向小望台。

   夜十九衝出去的那一刻,之前他們經過的地方已經冒出滾滾濃煙,氣波正往這席捲而來,船晃得站都站不穩。

    唐蘆兒才隨上官鈺跑出那個小門,夜十九就跨過欄杆縱身往那濃暗的海面跳了下去,洶湧的波濤瞬間吞沒他的身影。上官鈺回頭看了一眼,眼下真正可怕的不是炸藥沉船,而是福門戰艦裡的那些炮彈。炮彈庫所在的位置,炮彈的威力,引爆的條件他心裡都清楚。再過片刻,庫裡面的炮彈馬上會被引爆,到時別說是在船上,就是離船稍近一些,都有可能被彈片傷到。

    「吸氣!」上官鈺沒有多說,一手抄起唐蘆兒,一手撐住欄杆,身子一躍,兩人即一塊跳了下去。

    下去後才知道那浪不是急,而是凶,而且海水冰寒徹骨。

    兩個沉入水面沒多會,上頭就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連下面的海水都被震出一個大浪。

    必是彈庫爆炸了,上官鈺不敢馬上浮出水面,只緊緊摟著唐蘆兒的腰,藉著那股衝力拚命往遠處游去。直到後面的聲音稍稍緩些後,上官鈺才趕緊帶著她浮出水面換氣,卻不料兩次剛喘一口氣,後面又是一波大浪襲來,兩人被海水淹沒的同時還被衝出好遠。

    那股衝力到尾端時,還不待兩人浮上水面,就又被捲入一個小漩渦,而且才剛擺脫那個小漩渦,竟又被另外一個漩渦捲走。

    上官鈺心頭一驚,他知道這大概是什麼位置了,再往前就是魔鬼礁石區,礁石區的東面有無數大小漩渦,這裡幾乎是海上的禁區,基本沒有船敢從這經過。

    唐蘆兒憋氣已經到了極限,胸腔那快要爆炸了,剛剛本就失血過多,還不及休息就又落到這冰寒刺骨的海水裡,受傷那邊肩膀幾乎沒有感覺了,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眼下她唯一的念頭是她需要氧氣,氧氣!

    手腳開始本能地掙扎起來,海水嗆到鼻腔內,嘴巴將要張開的前一瞬,就被兩片唇給貼了過來。唐蘆兒還不及反應,摟在她腰上的手忽的一緊,同時還有一隻大掌忽的壓住她的後腦,緊咬的牙齒被撬開,那股氣流緩緩渡入她口中的時候,兩人終於浮上了水面。

    遠處的爆炸聲將她轟得醒過神,兩人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幽暗的海上,濤聲似乎變得很遙遠,唯對方的呼吸近在咫尺,只是那點微弱的溫暖實在抵禦不了這冰一樣的海水。

    「好,好冷。。。。。」唐蘆兒顫著牙齒道了幾個字,她的手腳快要沒知覺了。

    「堅持一會,這附近有一些礁石,我們游到那邊。」上官鈺緊緊抱了她一下,又在她未受傷的肩膀和胳膊上用力搓了搓,「馬上就沒事了,來,動動腳,游過去。」

    唐蘆兒點了點頭,上官鈺依舊摟住她的腰,再抬頭看了一會星星,辯准方向後,就開始劃過去。

    半刻鐘後,兩人總算爬到一塊滑溜溜的礁石上面。唐蘆兒癱坐在礁石上,喘了幾口氣,然後依舊打著顫問道:「他們能,能找到這邊嗎?咱,咱們好像離得有些遠了。」

    「別擔心。」上官鈺坐在她旁邊,將她攬在懷裡,一邊搓著她的小腿,一邊道,「你用力地搓一搓手掌,千萬別把四肢凍傷了。」只是他的手剛搓上她的小腿,唐蘆兒馬上就叫疼了一聲,上官鈺一怔,趕緊將她的褲腿拉起來,這才發現那小腿上不知什麼時候已被劃傷,不過仔細一看倒不算嚴重,血也只是慢慢滲出。

    「不,不知是怎麼弄的,不過,不,不礙事。」唐蘆兒拚命地搓著手,可牙齒還是止不住地在打顫。深秋夜裡的海水都在零度以下,若是平時,泡這麼一會她還不至於這麼虛弱,只是偏趕上之前失了那麼多血,且肩膀上的傷似乎也在剛剛游泳的時候又裂開了。

    海上還起了風,呼呼地刮著,捲起大浪就往礁石上拍過來,浪花如雨,自海上掀起,從天上落下,片刻就澆了一身。

    「七,七哥,現在應該已經半夜了吧。。。。」被他攬在懷裡,擋住風,擋住雨,真的很舒服,眼皮也慢慢耷拉下去,聲音越來越輕。

    「別睡著!」上官鈺趕緊搖她,然後在她胳膊和大腿上一陣猛搓。

    「疼。。。。」她艱難地睜開眼,可頭卻還是暈暈沉沉的,真的很想就這麼睡過去啊。

    「乖,再堅持一會,船馬上就過來了。」福門戰艦爆炸的火光離這很遠,他的船離福門戰艦還又有一段距離。之前福門戰艦爆炸的時候,他的船必是不可能靠上前去的,眼下估計已經有人划小船在這附近找人了。他剛已將唐蘆兒的腰帶解下壓在礁石上,最多再半個時辰就能有人找過來。

    「七哥,我要是死了,你就將我的屍體送回白月城去吧。。。。到時,他們就不會瞎找你們麻煩了。。。。」唐蘆兒臉貼在他胸膛上,慢慢道出這話。

    「你胡說什麼!」上官鈺忽的就一聲低喝,同時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從懷裡帶出來,本想罵她一句的,只是看著那張臉,唇張了張,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沉默許久,心頭不由就生出幾分沮喪來,他多想讓她過上公主一樣的生活,這一輩子無憂無慮,無傷無痛。可每次她出事時,他不是沒及時趕到,就是沒法護得周全。

    唐蘆兒被他這一聲喝驚得一下子睜開眼,怔怔地看了他一會,隨後眼睛微微彎起,再慢慢抬起胳膊,直起腰,然後一下子攬住他的脖子笑道:「你是不是捨不得我死?」

    「你。。。。」那緊緊貼過來的身子異常柔軟,上官鈺僵了一下,然後抱住她的腰背輕輕歎息。

    唐蘆兒本還想說什麼的,只是眼睛無意中往海面那一看,隨即身子就是一僵。
  
    她想喊,已經來不及了!

    那人趁著一個浪拍打在礁石上的那一瞬,從海上一躍而起,手中寒劍如電,對準背對著他的上官鈺。

    那一瞬,唐蘆兒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知自己到底哪來的力量,竟猛地站起身,伸出手,打算徒手擋住那刺過來的穿心一劍,給上官鈺爭取反應的時間。

    只是她的手還未碰上那柄劍,腰忽的被人往旁一扯,上官鈺的身子亦是往旁一側,同時拔出唐蘆兒腰間的墨月,在那柄劍從自己胸前刺過去的那一瞬反手一刺,直入心臟。

    那從背後偷襲的人頓了一頓,手中的劍掉到礁石上,他心臟的血已經順著血槽汩汩湧出,上官鈺猛地一抽匕首,一條血箭跟著就激射而出,直直噴了有一米遠,本了半邊礁石。上官鈺微一抬腿,就把那人給踢回海裡,從出手到結束,他只是微側一下身,再就是一抬手。

   簡單,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就像他說的那樣,殺人很簡單,與招式無關,與優雅無關,直覺的判斷,反應的靈敏最重要,因為生死對決往往只是一線。

    唐蘆兒慢慢坐下,胸口微微起伏著看著眼前這個面容冷峻的男人。

    「你剛剛想做什麼?」上官鈺將墨月插回到她的刀削,手臂依舊攬在她腰上,然後看了她一眼,表情微冷,心裡卻翻出一陣複雜的感覺,有心驚,有氣惱,有後怕,有慶幸,還有。。。。一種難言的溫暖。

    「我怕你會死。」唐蘆兒這才感到一陣後怕,隨後渾身力氣似被抽乾了似的,抖著唇看著眼前的人,眼睛忽的就模糊了,「你要是死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鬼地方我怎麼辦!」

    沒想她竟說哭就哭,上官鈺頓時有些慌了,忙拍著她的後背道:「我又沒說你什麼,怎麼,怎麼就哭了。」

    暗夜的海上,濤聲澎湃,風聲呼號,她摟住他的脖子,似在發洩一般,越哭越大聲,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這個男人。

    上官鈺手忙腳亂地哄著,嘴裡連聲道:「真是個孩子,別哭了別哭了,再哭就沒力氣了。。。。」

    「王爺,唐姑娘。。。。。。」

    遠處似乎有呼喊聲順著風隱隱傳來,只是上官鈺被唐蘆兒的哭聲沾滿了耳朵,一時沒聽見。唐蘆兒卻是聽到了,她怔了怔,馬上就停了哭,也顧不上擦眼淚,只是依舊抱著他的脖子,下巴抵著他的肩膀靜靜地等著,看是不是自己剛剛聽錯了。

    瞧她終於靜下來後,上官鈺長長鬆了口氣,他發覺哄這丫頭,比他這一路游過來還要累。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有人喊我們?」唐蘆兒鬆了手,轉頭瞧著他問了一句,然後又攀著他的肩膀,直起腰,仔細看著他的後面。

   上官鈺一怔,也跟著仔細一聽,果然,沒一會,就聽到那邊傳來找他們的聲音。而且這次聽得很真切,唐蘆兒心裡一陣興奮,忙就坐下來,正要開口。只是這會上官鈺偏也跟著轉過臉,於是他的唇即從她嘴角邊擦了過去,溫熱柔軟的觸感,讓兩人同時愣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38 PM

第123章 曖昧

    唐老太一直等到唐蘆兒平安歸來後,才讓莫老給施針,不多時便沉沉睡了過去。

   唐蘆兒去另一屋泡了個熱水澡,又換了藥,這一通下來天已經快亮了。她將衣服穿好後,便問那隨船過來的婆子道:「王爺現在在哪?」

    「剛剛瞧著在甲板上。」那婆子正說著,就見著唐蘆兒站起身似要往外走去,便忙道,「哎喲,姑娘,王爺才吩咐了,說外頭風大,姑娘好生在屋裡待著,可別出去受了涼。再說姑娘都一夜沒睡了,這會還不趕緊歇歇,瞧這臉色還沒緩過來呢。」

    「天都要亮了,一時也睡不著,我去看看奶奶,我三哥剛過來了是麼?」

    「是,姑娘洗澡時孟公子正好過來,只是孟公子一時不方便進來,便去了王爺那頭。」

  唐蘆兒披上白狐狸毛的大氅,出了房門,先去唐老太那看了看。見唐老太還在睡,屋裡未點燈,她也不敢出聲,只看了一眼,就出來甜蜜蜜 守在外頭的侍衛打聽莫老在何處,只是那侍衛也不清楚,不過之前莫老出來時,是往甲板那去的,唐蘆兒道了謝,想了想,便往甲板那走去。

  她走了一會才發現這船上的人很少,耳邊靜得只聞海風呼嘯,濤聲怒號。

  她容易遇到個侍衛,叫住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船上大部分人都被派去打撈那艘福門戰艦的殘骸,還有水師那邊的人過來了,王爺正忙著處理這些事。唐蘆兒想了一會,便問了孟三此時在哪,那侍衛往一頭指了指,說了那房間的位置,就匆匆離開了。

  唐蘆兒行到那房間前,往裡看了一眼,卻發現裡頭沒人,外頭也不見人影,她遲疑了一會才走進去。

  這是間簡易的書房,硯上的墨還是新磨的,靜謐的房間裡飄著幾分淡淡的墨香,倒將剛剛一路走來聞到的海風味驅散了不少。桌上擺著一盞馬燈,溫暖的火光在裡面輕輕搖擺著,另一邊的燭台上還點著數支蠟燭,幾處明亮的火光將她的影子照得有些虛幻。

  唐蘆兒掃了一眼,見這裡連張可以休息的長塌也沒有,也不知孟三在這做什麼。才猶豫著是在這坐著等一會,還是自己先回去時,正好後面就傳來了腳步聲,她以為是孟三,即回頭一看,卻不想是上官鈺。兩人都怔了一怔,四目相接的那一瞬,似乎誰都想到不久之前在礁石上的那一幕,房間裡頓時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
 
  「怎麼過來了?」片刻之後,還是上官鈺打破了沉默,他頓了一頓,便走到唐蘆兒身邊仔細看了她一眼,「臉色這麼差,不在屋裡好好睡覺跑來這做什麼?」

  他已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箭袖蟒袍,腰身緊實,身材欣長,似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他真的很高。他走近後,她要不抬頭的話,視線竟只在他肩膀那,難怪剛剛在礁石上,她差不多是跪著兩手攀在他肩膀上後,兩人的唇才對上。。。。。

  剛一想到這,臉騰的就熱了起來,特別是他靠近後,感覺到他身上的那種壓迫感,唐蘆兒心頭莫名的一慌,腳不由就往後一退,結果後腰卻忽的就撞到桌角上。

  剛吃痛一聲,上官鈺即伸手拉了她一下,只是眼見就要將她帶入懷裡的時候,他又慌忙放開道:「肩膀上的傷可還疼?」

  「嗯。」唐蘆兒站穩後尷尬地應了一聲,然後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她心裡竟忽的冒出個奇怪的念頭來,她現在還不到十六,也不知以為還能不能再長高點,現在好像真的太矮了。

  唐蘆兒的安靜,令上官鈺也跟著沉默下去。

  靜謐的透明,波濤洶湧的海上,紙墨書香的房內,旁邊搖曳的燭火,凌亂了兩人的影子,氣氛在他們近乎小心翼翼的呼吸聲中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蘆兒。」他忽然開口,聲音很低,語氣裡帶著一絲難言的溫柔。

  「什麼?」唐蘆兒抬起臉,面上熱熱的,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就是沒法像以前那樣自然的面對他。

  「我現在有些忙,你。。。。」他遲疑的看著她,一時猜不出她這會忽然到這邊找自己到底什麼事。

  「呃,哦,我那個,其實我是來找三哥的,剛剛過來的時候,一位侍衛大哥跟我說三哥在這。」唐蘆兒悄悄吐了口氣,又接著說,「我還想找莫老問問奶奶的情況。」

  「孟三在船頭的甲板那,莫老也在那,不過那邊海風很大,圍在那的人也不少,你身上帶著傷,不宜過去。師叔的毒已經被莫老施針壓住了,暫時不會有事,你回去睡一會,天馬上就要亮了,別拖壞了身子。」才剛說完,外頭就有一隨從進來道了一句陳都尉過來了,上官鈺應了一聲,然後就又看著唐蘆兒道;「我讓人送你回房去。」

  「不用,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唐蘆兒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後抬臉一笑,她說完就側身往外走去。只是從上官鈺旁邊經過時,上官鈺手忽的就抓住她的胳膊:「蘆兒。」

  「啊?」唐蘆兒詫異轉頭,心頭卻猛地跳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著她微有些蒼白的臉,纖長的睫毛下,旁邊的燭火映在她的眼睛裡,使得那雙黑眸看起來特別亮。

  之前的南行,雖她與他一直都吃喝一起,但他對她一直是以禮相待,而且這丫頭那會看著也不怎麼在意,所以他心中坦然;星棋島上,即便讓她在自己房裡過夜,但畢竟有祖母的許可,他不過是讓出房間而已,故心裡亦是不以為意;可是今晚,從他找到她後,為她包紮傷口到水裡為她度氣,接著在礁石上與她相擁,再到最後兩人無意間親密碰觸,雖每一次行為都有不得已之處,生命垂危時亦管不了那許多,但事後一回想,當時不管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他的那些舉動,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來說,確實是不妥了。而且現在這麼晚了,她忽然到他這邊來,剛剛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是不是為今晚的事介懷在心,卻又不好意思說?

  見他只顧看著她,卻遲遲不說話,且他背著光,她也瞧不清他眼裡的情緒,只覺得他的面容愈加冷峻,唐蘆兒便問:「七哥你怎麼了?」

  上官鈺回過神,正要開口,卻外頭的隨從又過來催了他一下,他才想起外面還有一堆事等他去忙。而且她今晚著實是累著了,身上還又帶著傷,怎麼都不是說話的時候。

  「回去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我不會讓你有任何委屈的。」上官鈺慢慢鬆開她的胳膊,幫她整了整身上的大氅,柔聲道了一句,然後就命人過來將她送回去。

  唐蘆兒傻愣愣的瞧著上官鈺離開的背影,想不明白他剛說的委屈是什麼意思。

  。。。。

  天亮後,船靠岸了,但上官鈺卻未跟著回來,只是孟三跟著唐蘆兒等人回了錦園。

  「丫頭,奶奶身上的毒不能再耽擱了,你們休息兩天,身體恢復點元氣後咱們就上路。」回錦園的那天傍晚,孟三過來找唐蘆兒道,「不過咱是先乘船,約十來天後到九江口時,才改換陸船,在船上養半個月,你肩上的傷也就痊癒了。」

  唐蘆兒倒沒在意自己肩上的傷,一聽孟三這麼說,忙就道:「奶奶身上的毒能不能堅持到我們到白月城?我總覺得那莫老頭不怎麼靠譜子!」

  孟三呵呵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道:「白月城大長老的金針術是有名的,這點倒不必懷疑,再說奶奶自己心裡也清楚,你大可放心。」

  唐蘆兒想了想,只能這般認了,只是過了一會她又道:「對了,聽說昨晚的事牽扯到不少人,外頭人心惶惶,連海上都有好多水兵的船隻在來回巡邏。」

  「可不是,白月城的人居然會有福門戰艦,還那麼大剌剌的出現在安遠王面前,接著又行刺,嘖嘖,這一下不知多少人會跟著掉腦袋。」孟三說著就伸了一下懶腰,接著笑道,「這對小師弟來說也未曾不是個機會,亂得越厲害,牽扯的人越多,他清洗的範圍就越廣。不過這事一出啊,咱們還真得趕緊離開,也省得夜長夢多。」

  「夜長夢多?」唐蘆兒不解。

  「妹子,你忘了自個在白月城的身份了。」孟三一笑,「現在你和安遠王走得這般近,如今出了這事,萬一別人查出你身份,藉著你來攻擊安遠王。別的不說,只需一句,就說福門戰艦的事安遠王本來就參與其中,到時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唐蘆兒怔住,良久才問:「那白月城會跟這邊打起來麼?」

  「那麼遠,怎麼打,再說齊州那剛剛結束一場戰事,好容易平息下去,不可能再輕易起大亂。」孟三哈哈一笑,「別瞎擔心,昨晚抓到的那幾個人,都是些小魚,白月城完全可以來個不認賬,小師弟最多是藉著戰艦的事插手水師之事。不過就是這樣才好,現在有那麼多水兵在航路上巡邏,如此我們走水路也能安心些,他不用一路跟著也沒事。」

  兩人正說著話呢,前面就有丫鬟過來請他們去安遠太妃的花廳那用飯,還說唐老太已經過去了,就等他們兩個。



第124章 親事

     安遠太妃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唐蘆兒和孟三進到花廳後,就見那兩老太太正坐在一起聊天來著,也不知都說了什麼,只見安遠太妃面上一直帶著笑,且對方瞧著她進來後,忙就招手讓她過去關心地問了一句:「傷口可是好些沒,可還疼得厲害?」

    唐蘆兒心頭微詫,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親和沒架子的安遠太妃,更沒想到太妃和奶奶會聊得那麼起勁,而且她們倆看著似乎本來就很熟的樣子。她狐疑的看了旁邊的唐老太一眼才小心回道:「多謝太妃關心,已經好多了,不怎麼疼了。」

    「這就好,昨兒我才回來,猛地一聽這事,著實是嚇了一跳。」安遠太妃說著就將唐蘆兒拉在自個旁邊坐下,然後又對著孟三笑道:「孟世侄快請坐,不必拘禮,叫你們過來,就是想讓你們陪我們兩老太婆吃頓晚飯,免得我們這兩張老臉兩看相厭。」

    「太妃盛情,世侄惶恐。」孟三一笑,嘴上客氣一句,行了一禮,然後就大方坐下。

    安遠太妃打量了他一眼,即笑道:「真沒想到孟桐那小子竟生出這麼一個豐神俊朗的兒子,就是可惜沒一點像你母親,倒是全隨了你父親。」

    「太妃有所不知,我外表是隨了父親,但內心卻是隨了我母親。」即便是在這些長輩跟前,孟三也不見有什麼拘束,聽了安遠太妃的 話後,他便呵呵一笑,又接著道:「父親上次來信還說起太妃,父親一直惦記著您的身體,他知道您有風濕,正好前段時間他聽說有一種專門治風濕的良藥,這會那藥和藥方子應該已經在送來的路上了。」

    安遠太妃笑著點了點頭:「難為你父親這麼有心,山長路遠的,他自家的事也不少,還惦記著我這麼一個老太婆。」

    孟三一臉真誠地道:「太妃瞧著也跟我大姨母差不多年紀,如何就稱老。」

    唐老太在一旁冷哼了一聲,孟三忙又道:「師叔的威嚴和氣度,更不是普通人可比。」

    安遠太刀忍俊不禁,隨後就朝唐老太道:「我啊,可真羨慕老姐姐你,身邊有這麼兩個可心的小傢伙,該笑時候笑,該說時候說,這些年必是過得很暢心。」

    「你羨慕什麼,這倆都不是什麼省心的貨,還不知我這條老命能給他們折騰幾天。」唐老太嘴上假意數落那兩人一句,面上卻明明白白帶著很受用的笑,「不過你雖說是熬了十幾年,但如今小孫子也成才了,還馬上就要給他準備親事,用不了幾年,你這便是孫兒滿堂,這一輩子也算是圓滿了。人生幾十年,哪能事事皆如意,到底你這些年也是榮華富貴享用著,天底下有幾個人能有這等福分。」

    親事?唐蘆兒聽了這話就是一怔,即看了唐老太一眼,唐老太今日的精神雖沒有以前那麼好,但面上的氣色瞧著卻比昨晚好多多了。且她今日穿了一身老油綠的壽字紋緞面長身褙子,梳得光亮齊整的發上還戴了兩支翠玉簪子,雖不比安遠太妃瞧著雍容華貴,但就這麼往安遠太妃旁邊一坐,那氣勢可一點都沒輸,言語間也沒有絲毫伏低做小的姿態,反倒是安遠太妃不時要捧著她幾句。

    瞧著唐老太好,唐蘆兒略放心的同時,耳朵跟著就使勁張開,想聽接下來安遠太妃怎麼說。好端端的,奶奶怎麼提起上官鈺的親事,難不成安遠太妃和奶奶剛剛就聊這個來著?如此說來,是不是他的親事已經定下了?

    「你說的也是。」安遠太妃點了點頭,輕輕一笑,然後就看了唐蘆兒一眼道:「說來你家姑娘差不多年紀了吧,可是選中了人家沒?」

    唐蘆和一怔,孟三往她這看了一眼,淡淡一笑。

    唐老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後才開口道:「回去再說,急什麼,她也沒多大。」

    安遠太妃莞爾一笑:「這王府啊,一直以來人丁就極稀少,近這十向年更是冷清得緊,這麼大一個園子,有時走上半天都看不見一個人。」安遠太妃說到這就是輕輕一歎,「說來這府裡不知多久沒看到蘆兒這般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了。也難怪這些天不一會兒護她護得緊,簡直是比親兄妹還親。若非你們急著回去,我倒想選個好日子讓王爺認蘆兒做義妹,如此我也好沾一沾老姐姐的光,時常讓她到這園子來玩,老姐姐也能過來陪我說說話,多少能添幾分熱鬧。」

    唐蘆兒愣住,忽的感覺脊背有些發寒,安遠太妃這一通話,說時極其溫暖,但聽著怎麼總有點是在警告什麼一般。

    唐老太馬上斜了安遠太妃一眼:「又想要孫媳婦,又想要孫女,天底下哪那麼多好事讓你一人給佔了,孫女你就別想了,好好等著曾孫女是正經。」

    「你這張老嘴,向來是不饒人!」安遠太妃搖頭一笑,唐蘆兒只覺得安遠太妃搖頭時,發上那一套鑲鑽的祖母綠頭飾在燭光的映照下,閃耀得直晃人眼,她慢慢移開目光,打量起這花廳內的擺飾,之前在定南王府時也曾見過如雲錦繡,滿目繁華,如今再見,忽的就想起當時那段時光,然不知為何,這麼一回想,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明明才過了數月而已。

    ……

     「怎麼不動筷子?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唐蘆兒正愣神間,忽然聽到安遠太妃朝她關心地問了一句,她猛地回過神,才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玉盤金盞,堆滿了山珍海味,自己跟前也擺了一碗米飯,只是大家都已經拿起筷子了,就她還那麼乾坐著。

    「不好意思,我就愛走神,太妃別見怪。」唐蘆兒臉一紅,忙就拿起筷子。

    「鄉下丫頭,沒學過什麼禮數,你隨她去吧。反正我臉大,不怕她丟。」唐老太說著就瞪了唐蘆兒一眼,「急著扒什麼飯,不嫌噎得慌嗎,先喝碗湯,那湯是補血的,你可勁地喝沒關係,吃不窮她。」

    安遠太妃禁不住一笑:「沒錯,吃不窮我,定要吃得好好的才行。」安遠太妃說著就示意旁邊的丫鬟給唐蘆兒盛上一碗濃湯,同時接著笑道:「其實今兒本是想等王爺回來,再請你們過來一塊用飯的,只是王爺這兩日實在忙得抽不開身,我白日都使人去看了兩次,卻連句話都傳不上。這些年他真是少有閒的時候,有時連我這個祖母想見上他一面都難,有時真不知他心裡都想著什麼。」

    唐老太卻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老了,不比當年,凡事都要知道個究竟,有什麼意思,不夠累的。」

    安遠太妃笑了笑,拿起筷子將一個銀絲松卷夾到唐蘆兒碗裡,於是大家這才開始正經吃飯。

    食不言寢不語,這一頓飯菜擺的很豐盛,但唐蘆兒卻吃得有些水貨不良。她低頭吃飯的時候,腦子裡一直在暗自琢磨安遠太妃剛剛那幾句話,直到差不多吃完的時候,她才明白了安遠太妃什麼意思。

     飯後,丫鬟們捧上茶時,安遠太妃便笑著朝孟三和唐蘆兒道:「我們倆老姐妹再聊會在,你們倆去園子裡玩玩吧,都是這麼好的年紀,該多走走看看。」

    「去吧去吧,不用都杵在這。」唐老太也跟著擺手。

    孟三一笑,即起身行了一禮,便往外退了出去,唐蘆兒自是也跟著起身行禮退下。

    瞧著那兩孩子出去後,唐老太馬上就把眼皮一翻,磕的一聲就將手裡的茶盞擱到几上,毫不客氣地道了一句:「我說你剛剛伸著個舌頭繞來繞去想幹什麼,我家丫頭還輪得到你來嫌棄!」

    「老姐姐真是個火爆性子,好端端的怎麼就出來這麼一句話,那孩子我心疼都來不及,哪來的嫌棄,你要捨得,我馬上認作干孫女,到時我疼她不會比你少半點。」安遠太妃也不生氣,淡淡一笑,說著就擺了擺手讓旁邊的人都下去。

    「行了,你我打了大半輩子的交道,你舌頭不動我都猜得出你想說什麼,你肚子不響我都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唐老太嗤了一聲,又道,「我家丫頭要看得上,你家小子跑不了,我家丫頭要看不上,你家小子求也求不得!」

    安遠太妃沒搭理唐老太這話,只是輕輕吹著茶葉,好一會才道:「老姐姐覺得我給鈺兒挑的這門親事怎麼樣?」
    「四平八穩,幫不了他太多,但要有過也拖不了什麼,就是個差不多的擺設,你果真是老了。」唐老太看了她一眼,懶懶地道了一句。

    安遠太妃歎息一聲:「我倒也想讓那孩子順心些,不過實在是太冒險了,王府好容易才有了目前這般的平穩,我也老了,經不起折騰,王府要再出什麼事,我哪有臉下去見他爺爺,你那丫頭若真是平民出身,我給她個身份也容易,只是可惜她偏牽扯上那麼多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2 PM

第125章 求婚

   即便夜幕已經降臨,但這園內疊石假山旁,曲水流觴處,曲徑迴廊下,或是掛著流光溢彩的琉璃宮燈,或是點著熱鬧喜慶的大紅燈籠。所以一眼望去,只見星星點點中,這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園子,入眼處皆是數不盡的富貴風流,儼然是降於人間的仙宮瑤池。

   「冷不冷?」兩人順著園中的花徑走了一會後,孟三轉頭看了唐蘆兒一眼,眼下已是深秋,夜露寒重,他倒沒覺得什麼,就怕這小丫頭頂不住。

    唐蘆兒搖了搖頭,她出來的時候,有丫鬟給她送了那件白狐狸毛的大氅過來,這玩意兒連風雪都能頂得了,這點夜露算什麼。

    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孟三想了想,就是一笑,然後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唐蘆兒偏了偏腦袋,轉頭看了他一眼。

    」一看就是滿腹心事的樣子,誰欺負你了?「孟三說著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接著道,」不是那冷面王對你做什麼了吧?「

    」胡說什麼。「唐蘆兒心頭一跳,即白了他一眼,就往前走去。

    孟三笑著看著她的背影,跟著她後面,不多時,兩人就行到一汪碧波處。唐蘆兒走到那低矮的池岸旁,但見這黃石堆砌的池岸,錯落作勢地挑出種種巖穴形狀,下伏水口,望之幽邃。池的兩端各引出一曲折小溪,貼水平橋一波三折,使人一眼望去,頓生水廣波延、源頭不盡之感。

    孟三踩著一塊黃石,挑了一處略顯平整處半依半靠在上頭,然後看著唐蘆兒道:」丫頭,你有沒有想過,回了白月城後要做什麼?「

    」當然是先給奶奶討最後一味藥,將奶奶身上的毒解盡了。「唐蘆兒從淙淙溪流那收回目光,毫不猶豫地道了一句。

    」如果他們不願意給呢?你怎麼辦?「孟三再問。

   」那就偷,偷不到就搶,總歸無論如何我都要拿到手。「唐蘆兒沒有絲毫遲疑,張口就道出這麼一句,好似她已考慮了千萬回後下的決定。

   孟三一怔,然後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妹子。「

    唐蘆兒卻沒有因為這一句讚賞而有絲毫得意,其實她那完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說實在的,她心裡也是很沒底,特別這些天遇到那連番的刺殺事件後,她對回去那個地方,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感。

    」蘆兒,城主對白月城裡的一切人事物件都有支配權。「孟三正了臉色,看著她慢慢道,」不過如今白蘇在白月城的勢力卻隱隱超過了月城主,再者王月城主年紀大了,十多年前還傳出其受了重傷,從那以後她就開始閉關。現在雖已經出關,但誰都不知道王月城主如今的身體如何。但這個時候招你回去,多少是要借你對付白蘇的意思。至於王月城主心裡是怎麼看你,你我都清楚,莫老或許知道,但那老傢伙不想說的話,估計我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會吐出半個字。「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白蘇為何要這麼費盡心思來對付我?」唐蘆兒不解。

    「你不知道你娘在北漠那邊有多高的名望,白蘇苦心經營了這麼些年,你未死的消息一傳回去,那邊就已經鬧出許多事來了,不然莫老怎麼會千里迢迢從那趕過來找你。」孟三說著就從黃石上跳下來,拍了拍唐蘆兒那邊沒受傷的肩膀道,「狗急了會跳牆,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就算你現在不似你娘當年那樣,心繫數萬信徒的性命,但只要有一個就夠制住你了。」

    唐蘆兒怔住,孟三輕歎:「白蘇用福門戰艦拖住明德的腳步,再用換人事件試出奶奶在你心裡的重量,他已經摸清你的軟肋了,接下來他應該不會再有大的動作,直到你回到白月城。」

    唐蘆兒垂著眼沉思一會,然後忽的就抬起臉大聲道:「那就回去再說吧,我這腦袋,就是想破了也沒用,不想了!頭疼!」

    「有進步啊,豁達也是件難得的本事。」孟三呵呵一笑,即抬手在她腦門上揉了揉。

    「別笑話我了,啥本事,要不是有你們,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唐蘆兒撇了撇嘴。

    「那倒是,來,跟哥說說,昨兒他救了你幾回?」孟三點頭,然後就笑瞇瞇的瞅著她。

    唐蘆兒瞄了他一眼,故意停了好一會才道:「你什麼意思?」

    「就你這點本事還想瞞著哥。」孟三抬起兩根手指在她腦門上敲了敲道,「剛剛吃飯那會,才聽說那傢伙定親了,你的臉不跨了下去,這會都沒笑一個。」

    「哪有!」唐蘆兒立馬否認,只是瞧著孟三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的表情,她鼓了鼓臉,最後還是洩了氣,耷拉下腦袋道:』好吧,我是覬覦他有段時間了,這盯了好久的美味還沒吃著就要被別人搶了去,是個人都不會痛快的好不,我不就是身上的錢少了點,暫時還不夠!「

    孟三呆了呆,然後就極其放肆的大笑起來,足足笑了有半刻鐘後才含著淚道:」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鬼丫頭,胃口不小,膽子不小,臉皮也夠厚,你還想吃。。。。。「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唐蘆兒忽的就衝上了將他嘴巴給捂了個嚴實,差點沒把他給推到那池子裡去。

    」你————「孟三拿開唐蘆兒的手,正要說話,唐蘆兒趕緊就擰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後朝他後面笑著喊道:」七哥回來了啊,今天回來的真早,呵呵,真早!「

    孟三轉頭一瞧,果真看見上官鈺正從那邊往這走來。

    」你要敢透露一個字,我以後就跟你絕交!「唐蘆兒咬著牙,壓著嗓子,朝孟三從喉嚨裡道一句警告的話。

    」我幫你也不行?「孟三收回目光,悄悄問一句。

    」你少給我搗亂!「唐蘆兒瞪他。

    」可是他就快被別人吃了!「孟三再接再厲。

    」七哥不會那麼隨便讓人吃的。「唐蘆兒握著拳頭,咬著牙齒,目光堅定,神情肅穆。

    」我憋不住了。。。。「孟三抖著肩膀,然後又是一陣極度放肆的狂笑。

    正好上官鈺這會走近來,孟三瞧著他後,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嘴裡卻怎麼也收不住笑,而且還越笑越厲害,唐蘆兒的臉整個都黑了。

    」怎麼回事?「上官鈺不解地看著這兩人,遠遠過來時就瞧著這,他們在看著他竊竊私語,也不知說了什麼能笑成這樣。

    」他瘋了,你別管他!「孟三剛要張口,唐蘆兒忙就道了一句。

    孟三慢慢收了笑,然後就搭著上官鈺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著就收回手,摸著自己的下巴道出一句:」這麼一看,倒真是有幾分英挺之氣。「

    上官鈺被他這眼神打量得渾身不自在,便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你真沒事?「

    」咳,沒事沒事!「孟三放下手,嘿嘿一笑,」我就是開心,替你開心。「

    」替我開心什麼?「上官鈺更是不解了。

    孟三看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只覺得自個的心都吊到嗓子眼那了,於是趕緊就搶先道:『聽說七哥定親了,所以替你開心,呵呵。。。。」

    上官鈺愣住,孟三咳了一聲,即點頭道:「沒錯沒錯,成家立業,人生喜事啊,師兄替你開心。」

    只是他說出這話時,上官鈺面上卻不見絲毫喜色,有的只是詫異,以及一絲迷茫。

    「唉,時間不早了,我去泡了熱水澡去,丫頭一會你負責送回去啊,我先走了。」孟三眼底含笑,瞧了唐蘆兒一眼,即伸了伸懶腰,然後就一溜煙地跑了。

    「我,我也回去了,呵呵,這夜裡怪冷的,七哥回見啊。」孟三走後,唐蘆兒被上官鈺看得一陣心虛,就要跟上孟三的腳步,只是她剛一動身,就被上官鈺給抓住了。

    「你聽誰說我要定親的?」他拉住她後,即側身擋住她的去路,一臉認真地看著她。

    「那個,是吃晚飯時,聽安遠太妃跟我奶奶聊天時,提起這麼一事。」唐蘆兒瞧著他陰睛不定的臉,乾巴巴地笑了一笑,「我剛剛跟三哥就是瞎胡鬧說笑話來著,他笑點太低。。。。」

    「定的是哪家?」上官鈺一下子打斷她的話。

    「啊,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沒問,呃,不是,是太妃和奶奶沒說。」

    她越是慌亂的表情,他看得心裡越不是滋味。

    他知道祖母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這事,因之前對自己的親事沒什麼個人想法,一切都以王府的利益為主,所以基本不過問,卻不想祖母這麼快就定下了。早上他才向她許諾不讓她受委屈,晚上卻就讓她聽到他定親的事,一時間,他根本不知該怎麼解釋這事。

    「七哥要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就要出發了呢,我得收拾收拾去。」唐蘆兒輕輕掰開上官鈺抓在胳膊上的手,他這面無表情的模樣,讓她實在猜不透孟三那個大嗓門剛剛說的那些話,他有沒有聽到。越想,心頭越是有些慌亂,她真怕再跟他待下去會露了餡。

    上官鈺慢慢放開手,只是瞧著她垂著臉,默默從自己身邊走過時,他不由就在她身後開口道:「你若願意,我現在就去讓祖母把親事退了。」

   「啊?」唐蘆兒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即回頭看他。

   上官鈺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我娶你,你可願?」

   唐蘆兒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這道菜這麼快就打折了!還是跳樓價!



第126章 萌動

   她愣愣的站在那,風捲起她身上的大氅,額前的劉海亂飛起來,露出那雙新月般的翠眉。

    上官鈺紋絲不動的站在那,手負在背後,抿著唇看著唐蘆兒。

    一個睫毛在微微顫抖,一個手掌正緊緊握成拳。

    一個心裡不敢置信,一個心情緊張萬分。

    良久,唐蘆兒才走上前,在離他半步遠的距離有停下,然後慢慢抬起手,撫上他的臉。

    她的手一直放在大氅下,兜在袖子裡,所以掌心是溫熱的。故她的手貼在他冰冷的臉上時,那等溫軟的感覺,讓他緊握成拳的手不由就是一顫。

    她兩手都撫上他的臉,微涼的手指觸著他臉上的肌膚,真不可思議,以前想過許多次的貼近,現在竟就得償所願了。

    風刮過,碧波泛起微瀾,遠處的燈籠將點點碎光灑在湖面上,淙淙溪流更顯此處幽靜。

    唐蘆兒對上那雙深幽的眼睛,解危就笑了一笑:「七哥嚇了我一跳。」

    上官鈺正要握住她的手,聽這這話,頓了頓便道:「我並非隨口說說。」

    「我知道。」唐蘆兒微點了點頭,兩手從他臉上慢慢滑下,放到他肩膀上,看了他一會才又道,「七哥低下頭,我與你說句悄悄話。」

    上官鈺聽話的低下頭,唐蘆兒立即踮起腳尖,手攬住他的脖子,然後主動吻了上去。

    上官鈺瞬間僵住,渾身肌肉剎時緊繃,而兩手不知什麼時候已握在她腰的兩側。

    唐蘆兒在他唇上貼了一會,在兩人都要啟開唇更進一步時,她忽然就離開了,然後慢慢睜開眼看著他道:「除去那晚的意外,到現在為止,七哥有沒有想過要吻我抱我?」

    上官鈺微怔地看著唐蘆兒,她剛剛的溫暖還留在他唇上,她的手臂此刻還圈在他脖子上,身子亦貼在他身上,他是個有上正常慾望的男人,這樣的溫軟芬芳,此時此刻心裡不可能沒有一絲旖旋,可是之前……

    見他久久不開口,唐蘆兒了然一笑:「我知道七哥為什麼忽然開口說要娶我。」

    「我——」他剛張口,她即伸出手指壓住他的唇,「七哥不必為了所謂的負責而勉強自己,我也不是那種被人看了一眼,碰了一下後就鑽牛角尖的人。」

    上官鈺一怔,遲疑一會,抬手握住她的手掌,輕輕捏著她細白而微涼的手指,忍住想要在上面輕輕啜吸的古怪慾望,然後看著她道:「我並非是勉強,你若願意,我這就去跟祖母說,然後再去師叔那提親。至於白月城那邊,只要你成了我妻子,到時就不必親自去那邊涉險了。」

    「七哥什麼事都為我考慮得這麼周到,待我又這麼好,還不惜以身凶險。」唐蘆兒歎息一聲,然後又踮起腳尖緊緊抱住他道,「我真的很高興!」

    上官鈺手剛放在她腰側,她就已經鬆開手,看著他道,「我在北漠等你,如果到那時你還未娶親,亦未改變主意的話,就去白月城找我。」

    「蘆兒!」她收回手的同時,上官鈺猛地抓住她的手,卻叫出她的名後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他,她並不介意昨晚那些事,他知道後應該是鬆了口氣才是,可卻不知為何,心頭竟生出莫名的惶惶之感,好似什麼東西要從心裡剝離一般。

    「王爺……」兩人正對望的時候,那邊忽然走過來一位丫鬟,只是那丫鬟剛喊了一聲,似忽然發現不太合適,忙就要轉身離開,上官鈺卻已回頭問道:「什麼事?」

    「太,太妃知道王爺回來了,卻久久不見王爺過去,便讓奴婢出來找。」

    「我一會就過去,你退下。」

    「是。」

    那丫鬟走後,上官鈺看了唐蘆兒好一會才問了一句:「是覺得我誠意不夠?」

    唐蘆兒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我從來不曾懷疑過七哥對我說的每句話的誠意,只是我現在不會嫁給你的,而且我明天就要離開柳州了,前面有那麼多事等著我呢。」

    ……

    看著唐蘆兒慢慢走開的背景,上官鈺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沮喪,他不明白這樣的沮喪到底從何而來,實際上她的拒絕確實是讓他免去了更多的麻煩,但他卻絲毫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反是有種很深的挫敗感。

    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又忙了整整一個白天,上官鈺隨意走到一個亭子裡坐下,頭有些疲憊的靠在亭柱上,手在太陽穴上按了按,只是當他閉上眼的時候,忽然就想起剛剛她給他的那個吻,他按著太陽穴的動作即停了下來。

    他以前對她確實是沒有絲毫不該有的想法,可是現在,現在……他心底那種渴望竟如此強烈!

    上官鈺怔住,垂下眼,有些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就在她剛剛走開的那天瞬,那種想要將她狠狠抱在懷裡的感覺讓他的雙手都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他這是……

    後面忽然傳來腳步聲,是繡花軟鞋踩在地上發出的那咱似有若無的輕微聲,一時間他以為是唐蘆兒返身回來了,即起身轉過臉,正想叫她的名字,卻剛一張口才發現來人並非是她,而是剛剛那個丫鬟。

    「你怎麼又過來了?」上官鈺語氣雖有些不善,但面上倒沒給對方什麼臉色。

    「太妃問了王爺兩遍。」王蕊站在亭子的台階上朝上官鈺屈身行了一禮,接著道,「唐姑娘已經回去了,這外頭多冷,王爺回屋去吧,莫讓太妃擔心了。」

    上官鈺心裡歎了口氣,便站起身往亭外去了,王蕊小心跟在他後面,一路低著頭,只偶爾抬起眼,只是很快又垂了下去。

    上官鈺過去安遠太妃那的時候,唐老太才剛剛離開。

    「怎麼回來這麼久了才過來。昨晚就一夜沒睡,今日又忙到這麼晚,也不知好好照顧自個的身體。」上官鈺剛一進去,安遠太妃就招他過來,先是數落了一句,然後又道,「晚上還沒吃東西吧,你擦擦臉,祖母馬上讓人給你擺飯。」

    上官鈺卻道:「祖母不用忙了,我一會還要去處理點事,我回明輝院……」

    「再怎麼忙,也得先將飯吃了。」安遠太妃擺手打斷他的話,「再說我還有事要同你說,你坐下,蕊兒給王爺把熱水拿過來。」

    「是。」王蕊應了聲,便領著丫鬟,捧著熱水和數疊毛巾走上前。

    上官鈺知道安遠太妃要說什麼,他想了想,便接過擰好的熱毛巾擦了把臉,又洗了手,然後走到安遠太妃旁邊坐下。

    唐蘆兒剛從上官鈺那走開,才走一小段路,忽的就瞧見孟三從一處假山後面猛竄出來道:「都說什麼了?不是都依依不捨的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唐蘆兒嚇一跳,隨後即悟過來,馬上就瞪了他一眼:「你剛剛在偷看!」

    「怎麼說的這麼難聽,我只是不小心撞上幾眼罷了。」孟三哈哈一笑,然後就走到她身邊打量著她道:「那傢伙到底都跟你說了什麼?快跟哥說說,瞧你回來這一路上,整個一臉糾結的模樣,嗯,到底怎麼回事?」

    唐蘆兒想問他剛剛都看到什麼了,卻又不好意思張口,沉默了好一會,只得抿著唇恨恨地又瞪了他一眼。

    「他跟你提親了?」見她不說話,孟三走在她前面瞅著她一邊往後退,一邊問了一句。

    「你怎麼——」唐蘆兒一下子睜大眼睛。

    「還真是!」孟三歎了一聲,又道,「所以你拒絕了!」

    「你!」唐蘆兒站住腳,紅著臉瞪著他道,「你剛剛一直在偷看!」

    「嗨,哥是過來人,哪用偷看什麼,不過是最後不小心撞上幾眼,再瞧你一路回來的這幅表情,便也猜出個七七八八了。」孟三說著就走到她面前,不解地問道,「雖說我有些意外那小子會跟你提出這事,但你為什麼拒絕?要是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歡人家,倒還可以理解,可你剛剛不是才說覬覦人家的嗎,這好容易人家自個送上門來,你怎麼反不要了?」

    唐蘆兒看了孟三一眼,沉默了一會,然後歎了一聲道:「三哥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

    孟三一笑:「照我對那小子的瞭解,他既然說出了,必是認真的,心裡定也替你想好了以後的事。」

    「我這個時候若應下了,就等於是打了安遠太妃的臉,再加上我這邊一堆麻煩事呢,即便七哥最後求得太妃鬆口,太妃心裡對我也不會有好氣的。」唐蘆兒說著就自嘲一笑,「不過這還是其次,太妃對我的不滿,怎麼也只算是人民內部矛盾,關起門來那就是自家院裡的事,怎麼都好辦,但白月城那邊那一堆事怎麼辦,那邊能善罷甘休嗎?而且目前還處於這麼敏感的時刻,這萬一真給王府帶了什麼事,我可就真成禍水了。到時別的不說,太妃第一件就想把我掐死了扔出去!」

    孟三拍著腦袋笑了笑,沒就她說的這些事做評論,只是看著她道:「所以你就打算為義割愛?就這麼將他白白讓給別人!」

    唐蘆兒瞟了他一眼,停了一會才小聲嘀咕道:「怎麼可能,我這麼小心眼的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4 PM

第127章 收人

    王蕊將一塊安神香球放在那丹鳳朝陽的鎏金香爐裡,再小心撥了撥裡面的灰,然後朝安遠太妃欠了欠身,就輕輕退了出去。只是她剛走到門口,正好碰到佟嬤嬤從外頭進來,她才站住,佟嬤嬤即問了她一句:「上次宋夫人送來的那幾斤參茶你給放哪了?我剛剛去找怎麼沒找著?」

    「是我昨兒收拾屋子時,瞧著後給另外收起來了,就放在茶櫃旁邊那個小屜子裡。」王蕊欠身一笑,「昨兒忘了跟嬤嬤說一聲,那種參茶火氣較大,太妃這個年紀不宜喝,不然夜裡容易心燥,會睡不好。」

    佟嬤嬤恍悟:「怪道太妃上個月就說她聞著那茶不舒服,幸好就喝了一次。」

    「嬤嬤怎麼找起這個了,是太妃要喝?」

    「是剛剛那唐老太不知怎麼跟太妃聊起茶經,太妃聽說她愛那參茶的味道,忽的想了起來,便讓我見那幾斤參茶都給唐老太送過去。「佟嬤嬤說著就是一笑,」行了,我知道了,剛剛找了半天沒瞅著,還以為是哪個不知事的小蹄子給弄哪兒去了。「

    王蕊聽後想了想,便道:」雖說那些都是上好的參茶,不過年紀大的人還是不宜多喝的。「

    佟嬤嬤正要說什麼,裡頭卻傳出安遠太妃一句:」誰在外頭呢?「

    佟嬤嬤忙走進去道:」是我,剛剛沒找著那些參茶在哪,便過來問了王蕊,跟她聊了兩句。「

    」找著了,那就趕緊給那老貨送去吧。「安遠太妃點了點頭,佟嬤嬤應了一聲是,只是要轉身前遲疑了一下,便又道:」不過剛剛王蕊說那參茶雖好,但這等茶的火氣大,上了年紀的人還是不宜多喝。昨兒您回來後,王蕊就給收起來了。「

    」你放心,只管給她送去就是,那老貨向來不是愛品茶的人,她拿去只另有作用。「安遠太妃笑了笑,又道,」蕊兒倒是個細心的,好了,你去吧,也別讓人進來伺候,我跟王爺單獨說會話。「

    」噯。「佟嬤嬤應了聲,只是將要出去時一旁的上官鈺卻道了一句:」夜深了,屋裡也有些寒氣,煩嬤嬤給祖母拿件毯子出來。「

    」喲,是我疏忽了,倒讓王爺給我提醒。「佟嬤嬤忙就轉身走到一旁的花梨木櫃子那,取出一條羊絨毛毯過來笑道:」太妃雖時常說王爺性子冷,連在您跟前也少言少語,可這不是時時刻刻都掛著太妃您。「

    」嬤嬤去忙吧。「上官鈺接過佟嬤嬤手裡的羊絨毯子,安遠太妃朝佟嬤嬤笑道,」行了,你去吧去吧,真是越老越囉嗦。「

    上官鈺將毯子給安遠太妃蓋在腿上後,才又開口道:」深秋了,夜裡寒,祖母早些歇息吧,不需太了孫兒的事勞神,孫兒已經不是孩子了。「

    安遠太妃看了他一會,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摸著蓋在腿上的羊絨毯子道:」皇上既然已經下了密旨,又免了你上京來回跑一趟,想必是很急了,如此你這邊也拖不了幾日,照我看,最多十天半個月你就該起身往那邊去了。再說就算皇上不言語,你父親那事,你也得親自過去看看。「

    上官鈺點了點頭:」祖母放心,我離開之前,這邊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這個祖母沒什麼可擔心,這是送上門的機會,當年壓著咱們王府的人已經翻不起什麼風浪。我呢,也還有幾口氣可喘,你就算是離開柳州,也不用時時掛心這邊,有祖母給你壓著陣,出不了什麼事,水師那邊的人我也給你看著。「

    上官鈺點頭,安遠太妃又拍了拍他的手道:」只是你這一去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祖母想在你走之前,將你親事先定下了。我已經看好了,就是平陽候家的二姑娘,你之前在獵場那邊應該已經見過了,那姑娘人生得極好,行事也大方,今年也才剛滿十五,你就是去個一兩年不回來,她也等得起。而且她上頭的兩個哥哥如今都在水師那邊,再者平陽侯當年跟你父親也有些交情,這事若是定下了,你走後,這邊也能多幾分安穩。「

    上官鈺沉默了好一會才問道:」此事祖母已經跟平陽侯那邊提了?「

    」怎麼,你不滿意?「安遠太妃不答反問,眼睛直直看著上官鈺。

    上官鈺沉吟一會道:」水師那原本就有好幾派在裡頭,如今又要出大動靜,眼下別說是柳州各家大族,再過幾日,京州那邊的目光都會注意到這邊。而皇上比任何人都看重這支水師,不會允許有人在私下里拉幫結派,祖母,如今站在哪邊都沒有站在皇上那邊穩妥。「

    安遠太妃笑了起來,」你繼續說。「

   」這一次送密旨過來的人是雍親王,他也是第一時間知道這事,但一句多餘的話都未說,只是一旁看著。「上官鈺說到這就看著安遠太延,」祖母以前常教我,看不清形勢的時候,千萬不要著急著出手。如今皇上也正等著這個機會呢,王府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會變成獵物。「

    安遠太妃一歎,接著就是一笑,然後良久才開口道:」你說的不錯,若非沒有這事,平陽侯府這一門親,我過兩日就給你定下了。只是可惜,他們眼瞧著這個機會,表現的有些著急了,確實不妥,只是。。。。「安遠太妃說到這忽然就停了一停,然後才道:」只是若是換成另外一家姑娘,比如雍親王的侄女,鈺兒覺得如何?那位姑娘雖沒去獵場,不過年前曾隨她母親到過咱府裡,你是見過的,那也是個美人坯子,家世方面也配得上。「

    聽著安遠太妃這明顯的試探的話,上官鈺忽然一笑,可面上卻帶著幾分疲倦:」我此次去齊州,最多不過兩年時間,這事待我回來再議吧。「

    」鈺兒,祖母很擔心你啊。「安遠太妃忽然一歎,然後身子往後一靠,」我也老了,心腸沒有年輕時那麼狠硬了,有時想著王府好,有時又想著讓我的乖孫兒開心一些,倒真是讓我為難。「

    上官鈺一怔,忙就坐到安遠太妃身邊道:」祖母好好的怎麼說起這話?「

    」你啊你,真是上官家的男人,一個個都那麼像,都那麼像。。。。「安遠太妃看了他一會,說了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是搖頭一笑,」婚姻大事,你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叫我怎麼不擔心。「

    」。。。。。「上官鈺再次沉默,若是今晚以前,他定是開口一句,全由祖母做主。可現在,有什麼在心裡變了,或者說,他忽然之間明晰了什麼事,讓他怎麼也說不出這樣孝順的話來。

    」算了,祖母也不為難你,若真沒有合適的,那就等你從齊州回來再說。「安遠太妃拍了拍他的手,安撫他一句,只是這話裡卻是留了餘地。上官鈺正要開口,安遠太妃卻就轉了話題,她先中歎息一聲,然後才道:」不過你這次出去,時間太長,身邊沒個細心的人跟著幫你打點,我到底不放心。今兒我想了想,挑來挑去,還是王蕊那丫頭不錯,她心細,又略懂醫術,這一路有她跟著伺候,我也能放點心。再說她也是個能吃得苦的,早些時候她還曾跟她哥哥一塊學過些東西,讓她跟在你身邊最合適。「

    上官鈺怔了怔,剛要開口,安遠太妃卻已往外吩咐了一聲。不多時,那穿著一襲寶藍鑲邊淡藍底子衫兒的丫鬟便輕輕走了進來,垂著臉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從現在起,你就跟在王爺身邊伺候。「

    」是。「王蕊欠了欠身,就走到上官鈺前面跪下磕了一個頭。

    」祖母,孫兒這一去可是幾千里路。「上官鈺瞥了王蕊一眼,便看向安遠太妃。

    」若不是不得已,我能讓你走那麼遠!「安遠太妃皺了皺眉,一聲長歎,」我就是再怎麼不捨,也得讓你過去,可是我這心焦得。。。就沒個好的時候,就是因為幾千里路啊,而且去的時間也不短,這要沒個細心的人在身邊伺候你,我怎麼放心!「

    」祖母莫急,孫兒讓她跟著就是。「上官鈺心裡一聲歎息,剛剛在親事上,他已經逆了祖母一次,現在這一個丫鬟,他怎麼也不好拒絕了。

    從安遠太妃那出來後,上官鈺負手走在前面,王蕊默默跟在後面。

    只是當兩人行到剛剛那處碧波附近時,上官鈺忽然就站住了,良久就道了一句:」你先退下。「

   」是。「王蕊沒有多言語,欠了欠身,只是轉身前又默默看了上官鈺一眼。

    不知不覺,就走到綺麗閣前,上官鈺怔了怔,抬眼看著那從窗戶裡透出來的橘色燭光,沉吟一會,輕輕搖了搖頭,正要走開。卻剛一抬腳,忽然就瞧著窗戶上映出一個人影,接著就聽到一聲貓叫,隨後便見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突地從裡頭竄了出來,隨即後面也跟著追出一個只穿了件薄襖的小姑娘。

    」喵~「招財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上官鈺,趕忙就朝他這衝了過來。



第128章 探

   唐蘆兒剛追出來就瞧著上官鈺站在那,她才愣了一下,招財就赤溜的從上官鈺旁邊竄了過去。

    「噯,快抓住它——」唐蘆兒回過神,忙就衝過來,只是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腿,才眨眼,招財就見影了。

    上官鈺拉住她的胳膊,打量了她一眼道:「怎麼就這麼出來了,不冷嗎?身上還帶著傷!」

    「哦,沒來得及加衣服,我剛想給它擦擦爪子呢,毛巾還沒拿起來它就跑了,也不知哪弄得那麼髒。」唐蘆兒說著就打了個寒噤,上官鈺微一皺眉,拉住她胳膊的手往下一滑,就握住她冰涼的手。唐蘆兒一怔,上官鈺遲疑了一下,便又將她另一手拉起來放在一起,然後兩手包住捂了捂,拇指在她光滑細膩的手背上摩挲了幾下才放開低聲道:「快回屋去,別著涼了。」

    「哦……」唐蘆兒握了握還留著他餘溫的手,兩眼直勾勾地瞅著他問道,「你,你過來找我有事?」偏她才說完,忽的就打了個噴嚏,上官鈺本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只是聽到她打了噴嚏後即微一皺眉:「快進去吧。」

    「好,那我先去加件衣服,你等我一會啊。」唐蘆兒彎著眼睛一笑,說著就回身往房屋那跑去,只是跑了幾步,她又回頭道:「等我出來啊。」

    上官鈺站在那瞧著那小跑的背影,面上不由就露出笑來,那雙手,怎麼會那麼綿軟,好像再一用力就會被他捏壞一般。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想起剛剛在池子那,她抱住他時,那感覺亦是異常柔軟,怎麼會這麼讓人……寒冷的秋夜,那個在別人眼裡一直是薄情寡慾的男人,站在星月之下,看著面前那燭光溫暖的房屋,一時間竟似有些癡了。

    唐蘆兒才進屋拿起那件白狐狸毛的大氅,一個小丫鬟就從外頭進來道:「唐姑娘,老太太說她想找那件赭色鑲邊有水波紋的棉襖,我剛剛送過去的不對,姑娘能不能幫我找找?」

    「哦,奶奶快洗好了嗎?」唐蘆兒一頓,便走到唐老太的行李那翻了起來。

    「快洗好了,老太太剛剛還問姑娘洗過了沒,一會她洗好了回來給姑娘換藥。」

    「我早洗了,奇怪,我記得明明是放在這的呀,昨天才拿過來的。」唐蘆兒翻了一會,沒找著,她站在那想了想,便打開旁邊的櫃子翻了翻。好一會才將那件棉襖給翻了出來,抖摟抖摟後便遞給那丫鬟笑道,「也不知什麼時候給塞到這裡頭了,給,快拿去吧。」

    那小丫鬟接過衣服離開後,唐蘆兒披上那件大氅,便笑瞇瞇的出去了。只是她才出屋,沒走幾步呢,就瞧著一個穿著藍裙子的丫鬟,手裡抱著個包裹往她這走了過來,而剛剛上官鈺站著的地方已經不見了人影。

    唐蘆兒愣住,正想往那找去呢,王蕊卻已經走過來了。

    「唐姑娘,剛剛有人過來找王爺,王爺讓我跟您說一聲,他就是過來看看您,讓您今晚好好休息,明兒就要啟程了,中傷遙遠,千萬得養足了精神才是。」

    「哦……」唐蘆兒回過神,想了一會,點了點頭,便轉身要往回走。

    「姑娘,我是給姑娘送東西過來的。」王蕊叫住她,笑道,「外頭冷,姑娘進屋說可好?」

    「姐姐是?」唐蘆兒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見眼前的姑娘十七八歲的模樣,且容貌秀美,身上穿著不俗,氣質亦是很好,若非她知道這王府沒住著什麼別的親戚,瞧對方這麼一身行頭,她必會以為這是哪位姑娘來著。

    王蕊笑道:「我原是太妃屋裡的丫鬟,剛剛被分到王爺身邊當差,姑娘叫我王蕊就行。」

    唐蘆兒一聽這話,不由又打量了對方一眼,然後笑道:「那王姐姐快請進來。」

    「姑娘太客氣了,直呼我名字就好。」王蕊跟著進去,將手裡的包裹放在桌上,然後看了一眼這屋,關心地問了一句,「姑娘這兩日住的可是習慣?」

    「挺好挺好,姐姐請喝茶。」唐蘆兒讓了坐,又給她倒了杯茶,然後才在旁邊坐下。

    「這茶有些冷了,是誰伺候的這屋,也太偷懶了些。」王蕊碰了碰那杯茶,即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唐蘆兒笑道。「要知冷茶最傷胃,這要被王爺知道了,這院裡的幾個丫鬟可得有番苦頭吃。姑娘別不好意思,我讓人給姑娘重新沏杯熱茶來。」

    其實什麼茶我都喝得慣,我沒那麼嬌貴。「唐蘆兒一笑,」不過還是讓人沏杯熱茶來吧,我不知王姐姐不習慣喝溫茶。」

    姑娘折殺了了,我是個下人,更沒那麼嬌貴的。「王蕊垂眸一笑,然後就轉了話題,將擱在桌上的包裹打開道,」齊州那的氣候寒冷,姑娘到那的時候正好又趕上嚴冬,這裡有幾件大毛皮子的衣服,是太妃讓我給姑娘送來的。還有這幾瓶是抹臉和手腳的膏油,聽說那邊冬天風極大氣候還乾燥,這些東西必不可少。「

    唐蘆兒瞧著那東西:「這個,太妃太客氣了,真讓我覺得不好意思。」

    王蕊笑道:「太妃讓我跟姑娘說一聲,讓姑娘千萬別見外,別說太妃跟唐老太的交情,就衝著王爺待姑娘和親妹子一般,那姑娘怎麼也算是這王府裡的姑娘,這點東西不足掛齒,不過是長輩的一點小心意罷了。」

    唐蘆兒一怔,王蕊說完就已經站起身,接著道:「本該跟姑娘多聊聊的,只是王爺那邊還有許些事等著我去忙,就先告退了,姑娘也早些歇息吧。」

    「好,有勞姐姐跑這一趟。」唐蘆兒站起身,送出門外。

    「外頭冷,姑娘不必送了,快回屋去吧。」王蕊出了屋後,回頭輕輕道了一句,又欠身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走了。

    唐蘆兒瞧著那婷婷裊裊的身影出了院子後,才回屋走到那包裹旁,有些意興闌珊地翻了翻那幾件大毛衣服,然後坐下,托著腮看著那堆東西發呆,直到唐老太進屋後她才回過神。

    「什麼東西這是?」唐老太進屋後也瞧著那一堆毛毛的衣服。

    「是安遠太妃讓王爺身邊的丫鬟給我送過來的。保暖的衣服和潤膚膏。」唐蘆兒托著腮懶懶的道了一句。

    唐老太即打量了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喊她過去,讓她脫衣服準備換藥。

    「叫什麼叫!」唐老太一邊幫唐蘆兒解開肩膀上的綁帶,一邊數落道,「你說你,這麼一點疼都受不了,自己也不會換藥包紮,怎麼就這麼沒用,我哪天要是閉了眼,你怎麼辦?」

    「那我也隨您閉眼去。」唐蘆兒瞅著自個的肩膀,想也不想就道出這麼一句,然後又接著道:「奶奶,咱這會不會留下一條很長的傷疤吧,這瞧著有點醜呢。」

    唐老太忽的就抬手在她腦門上叩了一下罵道:「你隨什麼隨,我攤上你這麼個冤家,真是一點指望都沒有,老了老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指望不上,你說我圖的什麼這是。」

    「嘿嘿嘿,奶奶,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咱這不就是馬上殺回去了嗎,別擔心啊。」

    「行了吧你,到時別添亂我就阿尼陀佛了。」唐老太白了她一眼,又拍了她一下,「還動,給我坐穩點,留下疤怎麼了,丑點怎麼了,有誰嫌你了?」

    「沒沒沒,誰敢嫌我,也不瞧瞧我奶奶是誰。」

    「你啊,就會貧嘴。」

     ……

    子時過後,上官鈺從王府的外書房走出來,瞧著滿天寒星,呼了一口白氣,然後捏了捏眉心。

    「王爺,可是就在書房這歇一會,我讓人備熱水過來。」趙力跟在一旁問了一句。

     「不用,我回明輝院去。」上官鈺搖了搖頭,然後又道:「明兒給孟公子他們備的船和隨行的人馬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船已經停在碼頭上。」

    上官鈺點了點頭,便往自個的院子走去,只是走到半道的時候,他不由就往綺麗苑那看了一眼。

    那丫頭應該已經睡了吧,他心裡歎了一聲,站了一會才抬步離開那。

    剛走進自己的寢屋,才坐下,一杯茶便擱在他旁邊的桌上,一個輕柔的聲音跟著響起:「王爺,這是洋甘菊花加蜂蜜泡的茶,有助安神。」

    上官鈺往旁看了一眼,發現對方是祖母剛剛給他的那位丫鬟,他淡淡的道了一句:「你下去吧。」

    王蕊遲疑地問了一句:「熱水已經準備好了,王爺可是要洗個臉?」

    「下去。」上官鈺語氣頓時一冷,剛剛不過是顯得有些淡漠的眼神似忽的凌厲起來。

    王蕊忙應了聲「是」,即垂著臉往後退去。

    「以後沒我吩咐,不得隨意進這裡。」上官鈺又道了一句。

    「是。」王蕊退到垂簾那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我都說了,王爺不喜歡別人隨便進裡屋,姑娘偏不聽勸。」王蕊才出去,那位專門收拾寢屋的老媽子就上來道了一句,隨後又關心道,「王爺呵斥你了?」

    王蕊淡淡一笑,面上沒有絲毫在意:「多謝媽媽提醒,我以後記下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10:11 PM 編輯

第129章 小鎮

    劈裡啪啦的爆竹聲從街頭巷尾傳來,大雪覆蓋的泥道上,人影稀疏,只三兩個孩子在那鋪了一地紅紙的酒家門口撿著漏掉的小爆竹,寒風裡不時傳出一陣童稚的歡笑聲。

    這是齊州邊上的一個小鎮,是幾十年前由數家客棧慢慢發展而成的,到如今,這小鎮也就幾條街的規模,且這鎮上基本都是客棧或是茶肆酒坊,專門供南北的商人歇息落腳用的。出了小鎮,四周都是窮山荒野,不過到了這裡,也就離唐蘆兒一行人的目的地不遠了。

    從水路換陸路,從秋走到冬,耗了兩個半月的時間,就在唐蘆兒感覺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的時候,就在離春節就剩下三天的這個雪夜,他們終於到達了小鎮看到了希望。

    從小鎮這再往北走上兩天,就能到達齊州最繁華的洛城,洛城裡最豪華的一座宅府,門楣上掛著孟氏的牌匾,而北漠的白月城,就在洛城之西。

    「今晚肯定公飄起鵝毛大雪,幸好在雪下大之前趕到這了。」孟三讓車伕在一家不甚起眼的小酒肆前停下,然後撩開車簾跳下去道,「來,妹子,今晚咱吃烤羊去,聞到味兒沒,香吧!」

   「怎麼停在這了?那邊不是有幾家大的客棧嗎?你身上沒銀子了?」唐蘆兒下了車後,瞧著眼前這有些破舊的房子不放心的道了一句。雖說有的酒肆裡面也有客房出售,這種地方的房間,不用進去看都想像得出裡頭的床鋪被子什麼的,不是發霉了,就是潮得能擰出水來。她胡亂抗一晚倒沒什麼,但奶奶到底年紀大了,這路上又毒發了兩次,身體是一日期不如一日,哪還受得了一晚的潮氣。

   「不用去看了,指定是人滿了,你不知道這一條道上來往的商人有多少,沒看那一排的車馬都停在那嗎,加上這大雪天,瞧,這會都還有人往這裡趕呢。」孟三扶唐老太下車後,才接著對唐蘆兒道,「妹子放心吧,這家店的老闆我認識,他後面的客房不少,怎麼都能給咱騰出兩間好的來,別擔心,來,跟哥走。」

   孟三說著,就咧嘴一笑,然後先就往前大步走去。唐蘆兒扶著唐老太道了一句:「我怎麼瞧著他說得那麼不靠譜,奶奶你冷不冷?」

    「沒事沒事,我且好著呢。」唐老太握著唐蘆兒的手,挺了挺腰板,就拉著她往前走去。

    「挽風亭。」莫老下了車後,瞧著那掛著客棧門口的牌匾一眼,即道,「我記得這好像是孟家那位小娘子開的酒肆,叫什麼來著,挺漂亮的一個小娘子。」

   唐蘆兒一怔,回頭看了莫老一眼:「什麼?」

    「妹子,師叔,快進來,快進來,這有空房。」唐蘆兒才問,孟三就從那掛在客棧門口的厚簾子裡鑽出了朝他們招手道。

    「孟家事雜,你不用急著打聽。」唐老太拍了拍唐蘆兒的手,就領著她過去了。

    這客棧看著雖不起眼,不過倒也弄得像模像樣,外面的窗格子上都貼上了紅艷艷的迎春花,門口也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剛剛還放了一條爆竹,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爆竹節的味道。唐蘆兒進去後才發現這酒肆裡面還挺熱鬧的,只見大廳裡擺了六七張原木的桌椅,足有二三十個客人坐在裡面。幾乎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鍋咕嘟咕嘟冒泡的香辣火鍋,加上溫得滿屋飄香的烈酒,還有旁邊擺上剛剛烤好的,正滴著油汗的整隻羊,那溫暖的氣氛跟外面飄雪的寒冬儼然是兩個世界。

    這裡基本上都是走南闖北的商人,個個能說會道,個個能吃會喝,有的商人提前喝高了,便站起身,踩著板凳,敞開衣襟,拍著胸脯唱起家鄉的民歌來,隨即就有人跟著拍子敲打著桌面,一時間,人聲鼎沸。

    孟三笑著拉了拉唐蘆兒的胳膊:「來,先去後面把行李放下,再洗個手,擦個臉,然後咱也到這前面一塊吃烤羊,熱鬧熱鬧。」

    正說著,一位掌櫃模樣的中年男人就從一邊跑過來,一臉詫異的來回看了孟三和唐蘆兒幾眼,然後才開口道:「果真是四爺和唐姑娘,剛剛那夥計跑去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呢!」

    孟三笑了笑,即伸手拍了拍那掌櫃的肩膀,神色一時間有些複雜,只是片刻即笑道:「是啊,是我,我回來了,行了,別的一會再說,先領我們幾個去房間歇歇腳,這一路可是累壞了。」

   「噯噯,四爺唐姑娘請這邊走。」那掌櫃忙點頭,就側過身,只是正要抬腳時,忽的注意到了唐老太,他怔了怔,又瞧著旁邊的莫老,他的臉色又是微微一變。

    「丫頭的奶奶,這位是莫老。」孟三隨口介紹了一下。

    「是是。。。。。」那掌櫃忙作了個揖,那拘謹的神色瞧得唐蘆兒微微一愣。

   一行人走到後面,前廳的喧鬧弱了下去,孟三看著這簡陋的房屋和那幾株光禿禿的樹木,以及屋簷下堆得厚厚的積雪,輕歎了一聲:「這幾年你都待在這?大伯他們沒有為難你?」

   「這些年那邊沒有一日安寧,他們應該是沒什麼精力搭理這頭,加上三奶奶不進有照顧,所以倒沒什麼難的。」

    孟三遲疑了一下才問了一句:「三嫂常過來這?」

    「也不是很常,不過昨兒正好過來一趟,三奶奶本想今天回去的,只是不料遇上雪天。」

    孟三一怔,良久才道:「是嗎,三嫂也被雪阻了路,不過也好些年沒見三嫂了。。。哦,對了,我爹怎麼樣了?」

    「我還沒見過大人,聽說大人自出獄後身體就不大好,而且現在洛城外面的難民很多,加上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城內也有不少人凍死的,大人日夜操勞。。。。」

    夜寒星稀,風雪肆虐。

    「奶奶,明兒天亮後,咱們是直接跟著莫老回白月城,還是跟三哥一道走?」唐蘆兒跟唐老太進了房間後,洗手的時候,問了一句。這個問題其實在路上就提過了,孟三的意思是先一起去洛城,然後她和唐老太再隨莫老從洛城轉去北漠。但莫老的意思卻是不用這麼麻煩,直接從小鎮那往白月城走,這樣也省時間。可不知為什麼,唐老太卻一直未就這事表態過。   

    唐老太一邊洗手,一邊道:「急什麼,明天看情況再說吧,指不定走得了走不了呢。」

    「還會有什麼情況?」唐蘆兒將熱毛巾遞到唐老太手裡,坐到她身邊,「我也覺得咱這一路上,平靜得有些不正常。」

   「傻啊你,沒瞧著這麼大的風雪,馬車能走嗎?」唐老太接過毛巾擦了擦手,然後抬手點了點唐蘆兒的額頭。

    「那就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唐蘆兒將手裡的毛巾抖摟抖摟,笑了一句,然後又道,「不過咱這一路過來,越往北走,看到的流民越多,也不知洛城和北漠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正說著,孟三就在外頭喊了一聲:「師步,妹子,我先去前面了,你們收拾好後快點過來,今晚有酒有肉啊。」

    「知道了。」唐蘆兒笑著朝外應了一聲,便回頭道:「奶奶,我先給你把藥熱上,一會吃了飯回來就能喝了。」

    唐老太起身,在唐蘆兒腦袋上拍了拍道:「不用太擔心,我這條命硬著呢,怎麼也瞧著你嫁人了,才能閉眼。」

    「別呀,我嫁人後,生了孩子還指著您給我帶呢,您瞧您把我帶得這麼好。。。。」

    「你個沒良心的死丫頭!」

    「哎哎哎,奶奶奶奶,我帶您,我帶您好吧,別打別打,瞧著大冷天的,您打的手不疼心裡也疼不是!」

    一刻鐘後,唐蘆兒和唐老太才往前頭那走去,只是還沒打開那厚厚的簾子,就聽聞裡面傳出一陣激昂的琴聲,連這外頭的雪花似乎也隨著那琴聲飛舞起來。唐蘆兒一怔,同唐老太對看了一眼,便挑開簾子,走了進去。

    渾厚的男聲,帶著一股飛揚的意韻,隨著那如似要炸開的鐵琵琶聲,在這小小的酒店肆裡激揚開來。

    唐蘆兒怔怔地看著那正坐在桌上,架一條腿,手裡抱著一把鐵琵琶,帶著一臉狂浪不羈,高聲彈唱的孟三。

    唐蘆兒一進來,孟三即朝她那看了過去,面上帶著肆意的笑。

    唐蘆兒詫異之後,便就站在那聽著,孟三更笑,眉眼間帶著一股火辣辣的野性。除了唐蘆兒外,余的女客但凡接觸到他的目光,都不由紅著臉垂下眼,只是馬上又抬起臉悄悄打量起這位忽然出現,同大家一起取樂的英俊男人。

    他唱的是一首大家都熟悉的北方情歌,歌詞熱情又直白,琴調跳脫又熱鬧。在座的客人都跟著曲調拍子,混著南北腔調一塊唱了起來。

    樓梯上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一個素衣麗影,孟三往那瞥一一眼,琴聲忽而轉下,變得婉轉起來。

    為卿畫眉兮執筆

    為卿笑顏兮相隨

    為卿紅淚兮拔劍

     人生一醉,幾人夢迴



第130章風雪路上

    琴聲歇下後,人聲鼎沸時,樓梯上那個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孟三笑呵呵地跳下桌子,將鐵琵琶還給客人,然後招呼唐蘆兒過來。只是他才將唐蘆兒按到座位上,給她夾了幾道菜後,就隨便找了個借口,起身離開了。

    在座女客的目光還在追他的身影,也不知是否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個個面上都帶著羞赧的紅暈,眼角眉梢間亦帶著戀戀的癡迷。

    風雪亂舞,梅影橫疏。

    孟三穿過酒肆後面的夾道,行到那處種著幾株綠萼梅的房屋前,看著那站在梅花樹下的身影,笑了笑,便走上去道:「好久不見了。」

    樹影下的人沒有回頭,沉默許久才道了一句,聲音微冷:「你是回來接替你父親的位置?

    「看看吧。」孟三歎息一聲,然後又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隨後那個清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當年你選擇了帶她走而放棄我的時候,我就無所謂好不好了。」

     孟三面上的笑容慢慢散去,眼裡顯出分明的苦楚:「瀟瀟。。。。」

    金瀟瀟慢慢轉過身,三年的時光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讓她的眉眼更添了迷人的風韻。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慢慢道出一句:「你走後第三個月,我就成了你二哥的人。」

    孟三臉色陡然一變,猛地就往前踏了一步,只是張了張口,卻又慢慢閉上了。

    「其實並不意外是吧。」金瀟瀟的聲音裡沒有怒,也沒有恨,只是帶著一種徹骨的冷,「當年你放棄帶我走的時候,就該預料到會這樣。」

    孟三閉上眼睛,眉毛微顫,一言不發。

    「三郎,我真恨你啊,比恨所有人都恨你!」金瀟瀟最後看他一眼,然後慢慢轉過身,「你不該回來的,不該再出現在我面前,不該讓我有機會殺你。」

    她走了,帶走了年少時所有的幻想和繾綣。

    寒風起,雪狂舞。

    孟三披著一身雪站在樹影下,手握成拳,卻無處可揮。

    不知過了多會,有人踩著雪,慢慢走到他身後,輕輕道了一句:「三哥,雪大了,站久了會生病的。」

    孟三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沒有應聲,唐蘆兒默默的看著他,只好站在他身後等著。

    風越來越大,捲著雪花在四周呼號。

    「傻丫頭。」孟三終於回頭,抬手將她肩膀上的雪花拍落下去,面上重新露出笑,只是眼裡還帶著幾分蕭索,「你的身體怎麼能跟我比,凍壞了怎麼辦,到時師叔不得可勁地收拾我!」

    「奶奶喝了藥後,正歇息呢。」唐蘆兒瞟了孟三一眼,悄悄解釋一句,「屋裡的炭火不夠暖和,我本來要找掌櫃拿個湯婆子的,正好路過這,就看了一會,不過我只聽到最後一句,前面的我都沒聽見。」

    孟三哧笑一聲,就摟著她的小肩膀往回走:「鬼丫頭,走吧,到哥屋裡喝杯熱茶去,臉都要凍僵了吧。」

    唐蘆兒蜷著身子坐在燒得旺旺的炭盆邊,將一杯熱騰騰的紅棗茶捧在手上後,才瞅著孟三直問了一句:「剛剛那位,是三哥的心上人?」

    「小丫頭,這話也能問得臉不紅心不跳的。」孟三失笑一下,即捏了捏她的臉蛋,「冷面王馬上就要過來了,你想好了在哪等他沒?」

    「哼,故意岔開話題。」唐蘆兒拍開他的手,撇了撇嘴,就拿肩膀擦了擦臉。她本還想問,只是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了話。剛剛孟三那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不然她也不會不放心地陪著吃了那麼久的冷風。

    「都是過去的事了。」孟三拍了拍她的腦袋,歎息一聲。

    唐蘆兒卻還是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沒吱聲。孟三淡淡一笑,看著手裡的茶水,良久才道:「我跟她算是從小一塊長大,但她和我三堂哥是指腹為婚,只是三堂哥自小身體就不好,成親當晚就病逝了。她新寡時我曾跟她說過,待我以後取得一番功名時,就娶她,只是話才說沒兩年,家裡就出事了。」孟三說到這就是一聲長歎,「當年是亡命天涯,九死一生,我本就不抱能活著回來的希望。」

    唐蘆兒緊緊握著手裡的茶杯,目光從那紅彤彤的炭火那轉到他臉上:「那你現在怎麼辦?」

    孟三轉頭看著她笑:」怎麼,丫頭這真是為我心疼來著?「

    唐蘆兒正要開口,只是就在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似還隱約聽到馬蹄聲。在這樣的風雪之夜,這樣突如其來的聲音,總給人一種不好的預感。兩人一怔,孟三放下茶杯,按住唐蘆兒的肩膀道:「雖慌,你在這坐著,我出去看看。」

    孟三出去後,唐蘆兒便也放下杯子跑回隔壁,連著趕了十天的路,好容易在今晚碰上個小鎮,有個像樣的地方能歇息,所以唐老太今晚的藥湯裡多了一味安神的藥引,而且臨睡前,莫老又給唐老太施了一次針。

    故眼下外面的吵亂聲越來越大,但唐老太卻依舊睡得很安穩。

    唐蘆兒瞧著唐老太越來越乾瘦的臉,再聽外頭那些聲音,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

    到底出什麼事了,想出去看看,卻又不放心把唐老太一個人留在這,她在屋裡來回走了幾圈,在第三次開門出去看時,忽的看到莫老一臉急沖沖地往她這跑過來道:「不好了,不好了,是一夥馬賊要浩劫鎮子!」

    「馬賊?」唐蘆兒一怔。

    「沒錯,有千來人呢,個個拿著箭騎著馬,一下子就將鎮子包圍了,糟糕了糟糕了。。。。」

    「我三哥呢?」

    莫老一邊歎氣一邊搖頭:「打起來了,我說他簡直是找死啊,那是千百號人呢,人家個個都是騎著馬拿著箭,刀上添血過日子的強盜,他是有蓋世神功還是怎麼,怎麼這麼傻啊,沒準這會都被人射成刺蝟了。來來來,你,你快背著那老太婆藏到地窖去,別管他了,等這趟風波過去後,馬上跟我回白月城去。」

    唐蘆兒腦子一懵,即大聲喝道:「你胡說什麼,我三哥怎麼了現在?!」

    可聲音才落下,一支火箭就從外頭射了進來,砰的一聲,落到前面的台階上,緊跟著又有兩三支火箭飛了進來,砰砰砰地落到各處。他們住的地方算是酒肆的最後面,危險還未完全蔓延過來,而住在他們前面的那些客人早炸了窩。

    莫老趕緊將她推回屋去:「現在那幾個隨從擋著,快,你快去把老太婆叫起來,跟我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平順了一路,臨到頭了竟一下子出這麼大的事,快得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唐蘆兒既掛著孟三,又放不下唐老太,偏唐老太今晚喝的藥,藥力太強,一時間竟叫不醒。

    「算了,我來背她,快走快走!」莫老一瞧這樣,再聽外面那哄鬧聲,忙就上前將唐老太從床上拉了起來,往肩膀上一背道:「幸好我這把老骨頭還有點力氣,快,丫頭去開門跟我走。」

    然而唐蘆兒才打開門,不想就瞧著外面已經亂成一鍋粥,屋簷廊柱上落了無數火箭,前面的客人也全都奔到後面來,眼前全是無頭蒼蠅般逃竄的人影。一場惡戰在這風雪呼嘯的冬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湧向這個冷寂的小鎮。

    與此同時,離小鎮還有數百里的某一山坳處,趙力看著那越來越大的風雪,回頭對上官鈺道了一句:「王爺,今晚這雪怕是越下越大,而且連一點星光也沒有,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就在這歇一晚吧,正好前頭有一背風處。」

    上官鈺拉著韁繩,看著那黑天壓地的五百黑騎,再往後看了看,便點頭道:「別都睡死了,安排好守夜的人,交代他們別喝多了。」

    「是。」趙力應了聲,即下去安排了。

    不多時,這山坳的背風處就升起一堆堆火,上官鈺坐在一處火堆旁,喝了一口剛剛溫熱的烈酒,然後一邊咬著乾糧,一邊跟隨從說著接下來的路線。約莫一個時辰後,後面那輛馬車總算跟了上來,馬車在附近停下後,王蕊忙就下車往周圍看了看,然後跑到上官鈺身邊道:「王爺,請上車歇息吧。」

    上官鈺抬起臉看了看那輛馬車,問了一句:「什麼時候了?」

    「已經子時了。」王蕊欠身小心道。

    趙力也在一旁道:「王爺去歇息吧,守夜的人我都安排好了,這大風大雪的,不好好休息,明兒也沒法趕路。」

    上官鈺將手裡的樹枝扔下,站起身,往北看了看,心裡略略盤算了一下,便轉身往馬車那去了。

    車內的炭火燒得旺旺的,一進去就感覺一陣暖氣迎面撲來,且那碳爐上還擱著一個小鍋,濃郁的香味正從裡面飄散出來。

    「是昨兒趙去獵的那兩隻雞,奴婢用蘑菇在這上面燉了一天,現在味道全入湯裡了,王爺喝一碗再歇吧。」王蕊將熱毛巾遞到上官鈺手裡,就拿碗盛湯。只是遞到上官鈺跟前時,見上官鈺並未接,只是一臉淡漠地看著她,她即垂下臉囁嚅道:「太妃囑咐奴婢,這一路上務必照顧好王爺的飲食,奴婢不敢不聽。」她說完,便將那碗湯擱在上官鈺旁邊的小几上,然後轉身欲要下車去。

    「你留下無妨。」上官鈺淡淡的道了一句,便往軟榻一靠,閉上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5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22 PM 編輯

第131章 擒

    當那數十個大漢肩上抗著長刀,手裡拿著弓箭,如潮水般湧進這小院時,唐蘆兒趁著大家還亂哄哄的時候,忙將莫老拉到陰影處壓著嗓子道:「咱們從這邊走,那頭有一個夾道,別管什麼地窖了,這會過不去那邊了!」

    莫老掂了掂背上的唐老太,小聲嘀咕了一句:「這老太婆怎麼這麼沉,我腰要斷了……」

    「別嚷嚷,快走!」唐蘆兒一邊推著莫老,一邊往前面看,其實這一刻她心裡緊張得要死,可奇怪的是她面上卻沒什麼焦急的表情,連聲音都是意外的冷靜。

    也不知是物極必反,還是她這兩個本月來一直就等著這一刻,所以過了最初的驚慌後,此刻心裡竟生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來。

    就是個勞碌奔波的命,唐蘆兒心裡自嘲一笑。

    只是還來不及慶幸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就往她前面揮了過來,一下子攔住她的去路,唐蘆兒嚇得渾身一激靈,反射性地張開手護住莫老和唐老太,正要往回跑,卻就在這時,旁邊一個馬賊忽然扯開嗓子道了一句:」一個個都給走到這邊好好待著,哪都別想跑,否則別怪爺的刀不認人,不想要腦袋的就給我跑一個試試。「

    」走走走,都給爺滾到那頭去!「攔住他們的那個馬賊拿著刀在唐蘆兒面前揮了幾下,同時伸出手不耐煩地推搡了她幾下,讓他們都站到那院子中央去。

    唐蘆兒差點沒被推趴在地上,好容易站穩後,即轉著眼睛打量周圍的情況,肯定是逃不了,光這幾十個馬賊就已經將這小院圍成個鐵桶,更別論還有成百上千的馬賊等在外頭呢。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被推搡到院子後,唐蘆兒拉著莫老盡量藏到人群中央,然後一邊看著情況一邊小聲道了一句。若說這群馬賊是為錢財的話,怎麼進來後,只是攔住人,並不見有威嚇搶奪的動作。就連進屋搜索的,也都是進去一圈,將藏在屋裡的人拎出來扔到這邊後,就又去另一屋查看。

    更奇怪的是,期間有個商人似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拿出一盒珠子,卻還沒遞上去呢,就被一個馬賊一掌拍到一邊去。龍眼大的珍珠從那匣子裡落了出來,散了一地,隨即一個馬賊大踏步往那走了過來,幾步就將那大半珠子踩到雪地裡去,不見絲毫心疼。

    」娘們都給我站到前面!「那馬賊凶神惡煞的往人群那一站,睜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來回掃了幾眼,然後才猛地一亮嗓。

    唐蘆兒心一下子吊到嗓子眼那,臉色刷一下就白了,不,不是吧,難不成這是先要劫色?

    老天爺,這大過年的,您別給我送這麼大的禮行不!

    「磨磨唧唧什麼,還不快給爺站出來!」其實這幾十個客人裡頭,女的也就七八個,且當中就數唐蘆兒最年輕。

    唐蘆兒往旁邊看了一眼,莫老瞧著快背不住唐老太了,偏唐老太還沒醒,她又微抬起臉,此時天上正飄著鵝毛大雪,沒一會唐老太背上就落了一層雪花,再這麼下去就該凍壞了,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

    唐蘆兒咬了咬牙齒,立即將莫老一塊拽出去,走到那亮嗓子的馬賊跟前道:「大,大爺,我奶奶現在病著,能不能讓她回屋裡躺著去,我,我給你們站在這。」

    「少給我囉哩八嗦的,都站好了,一個一個報出名來!」那馬賊瞥了她一眼,沒搭理她的話,瞧著人都站出來後,他即招呼旁邊的同伴過來幫忙。

    唐蘆兒咬了咬牙,看著眼前那幾十個壯漢,再瞧著莫老背上的唐老太,剛剛出來的著急,連件披風都沒來得及拿。她抖著手,摸了摸唐老太冰得像石頭的臉,莫老看著她道了一句:「這老太婆如今不能受寒太厲害,否則以後更不好辦。」

    唐蘆兒點了點頭,一邊拿手有些徒勞地幫唐老太擋著雪花,一邊往馬賊那看去,正好這會馬賊問到她這:「叫什麼的?」

    」唐,唐蘆兒。「那馬賊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就叫上旁邊的人過來嘀咕兩句,然後轉回頭朝她們道:「女的都隨我出去,剩下的都待著這別動,你們看著。」

    「我跟你們走,讓我奶奶進屋去!」唐蘆兒即張聲道。

    「再囉嗦爺這就弄死你,走走!」那馬賊說著就伸手,打算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扯過去。只是他手還沒碰到唐蘆兒,就感覺眼前的姑娘不知怎的,竟就避開了他的手,同時忽的一下竟就從他身邊閃過去。

    「我說,我奶奶病了,讓她進屋去!」寒風凜冽的雪夜,那姑娘的聲音一改平日的溫和,陡然間升了八度。

    無論是在場的客人,還是圍在旁邊的那幾十位馬賊,皆被眼前的情況弄得一愣,剛剛竟沒人看清那位姑娘怎麼就擒住了自家的小頭領。

    唐蘆兒將墨月貼在剛剛那位出來亮嗓子的馬賊脖子上,眼睛盯著他大聲道:「我奶奶病了,受不得寒,你還要我說多少次!」

    「死丫頭。。。。」旁邊一位馬賊就要提刀上前,領頭馬賊即一抬手,然後才看著唐蘆兒道,「刀不錯,手卻有些不穩。」

    他是在嘲笑她,即便大家心頭都有些驚訝,但沒有人會認為這麼一位瞧著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會真敢當著他們的面殺人。唐蘆兒咬著牙道:「足夠割斷你的喉嚨,要不要試試!」她說完,手上跟著就微一用力,足以削金斷鐵的刀刃即將那馬賊脖子劃出一道血痕,旁邊的人頓時倒吸一口氣。

    領頭馬賊看著小姑娘那雙黑得異樣的眸子,他這才發覺,那是亡命之人才會有的表情,心頭猛地一涼,忙就開口道:「好好好,你別激動,你們,讓他們兩個進屋去。」

    瞧著莫老背著唐老太走到屋簷下後,領頭馬賊才又對唐蘆兒道:「好了,人給你送進屋去了,現在你可以把刀放下,跟我走了吧。」

    「少廢話,你也跟我進來。」唐蘆兒手中的墨月不離分寸,嘴裡接著道,「我知道你們人多,但誰的命都只有一條,我保證有能力在你,或你手下那些兄弟動手前割斷你的喉嚨!」

    「臭丫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旁邊有個馬賊受不住這口氣,扯著嗓子就道,「二哥,你讓我先劈了這小娘們!」



第132章 挖坑

    「少嚇唬我。」唐蘆兒腳步一移,手未動,身子卻轉到那領頭馬賊身後大聲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一回生二回熟,既然遲早是個死,我也不怕拉你一塊墊背。」

    「都別亂來!」別人是不知,但那領頭馬賊可是知道這小姑娘絕不是在開玩笑,而且剛剛更是領教到這柄正貼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有多麼可怕。現在他也顧不上什麼面子不面子,就怕這姑奶奶手一個不穩,那他可就死得太冤了!

    「給老子把刀收好,他奶奶的,瞎緊張什麼。」領頭馬賊喝了一句,也不敢動腦袋,只是斜著眼看著唐蘆兒那邊道,「姑娘,我們大當家還在外頭沒進來呢,我不過是個小領頭的,你就是擒住我也沒用,聰明的就把手裡的傢伙放下。老子佩服你這一身的勇氣,你放心,就算一會我們大當家進來了,我也擔保不傷你一根毫毛。「

    」跟我走。「唐蘆兒不理他這麼多廢話,拿著匕首將他逼到屋簷那,然後拿腳踢開房門往裡喊了一句:」莫老!「

    」噯噯。。。。。「莫老才剛給唐老太蓋上被子,一瞧門被踢開了,忙就跑過來。唐蘆兒拉著那馬賊一步一步往屋裡退,莫老一瞧這架勢,趕緊從屋裡尋出一捆繩子,」來來,先把他捆起來。「

    」行了,兄弟們這一趟出門也不是為了殺人放火,就是為找個人。「他到底是當哥的人物,要真當著眾兄弟的面叫一個小姑娘給拿捏住,讓他以後把面子往哪擱。那馬賊一瞧這架勢,忙就張口道了一句,只是唐蘆兒哪理會他,她給莫老使了個眼色,就給莫老移出個位置,好讓莫老將人給捆起來。不然一直這麼比著匕首,她的手就沒被凍僵,也該酸了。

    可就在唐蘆兒動身的一瞬,那馬賊瞅準機會即將頭往後一昂,同時胳膊肘往旁一頂就想來個金蟬脫殼。只是唐蘆兒早防著他這一招,剛剛這個這般乖乖讓她擒住,她就已經留著心眼了。

    對方抬手的瞬間,唐蘆兒腳步一動,就已繞道他後面去,同時抬腳往對方膝蓋彎那一踹,再喊了莫老一聲,莫老心領神會,手裡的金針跟著就往馬賊後腰處紮了幾下。

    於是那馬賊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撲通的一聲,跪了下去。

    之前唐蘆兒忽然欺身過來,將他擒住的時候,不管他信不信,總之這事,它他媽的就是發生了。

    但是,第一次可以用意外來安慰自己,混弄大家;可第二次,第二次這姑娘的速度,步法的巧妙,判斷的精準,著著實實讓他吃了一驚,且更讓他不敢置信的事,現在他竟跪了下去!而且下半身整個都麻了,一時間就算想站起來,竟都使不出半分力氣!

    可就這樣還沒完,唐蘆兒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心裡一發狠,一把抓住對方的頭髮,將他的腦袋往後一拽,匕首往他已經受傷的脖子上一橫,然後朝那紛紛圍過來的馬賊大聲喊道:「這是最後一次,再耍花招,我就砍他的腦袋!逼急了大不了就一起死!」

    話雖說得狠絕,但唐蘆兒心裡卻是清楚,這樣也僅僅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對方那麼多人,她不可能脫困得了。更何況唐老太還躺在床上,莫老又是個半吊子,而孟三還不知去向。

    許是被那姑娘這突發而起的反擊,以及其面上那等決絕的表情給震住,圍上來的馬賊還不等小領頭開口,就不由自主地停了腳。

    唐蘆兒只覺汗濕了後背,連兩腿都有些發顫,跟幾十個扛刀握弓的兇徒對峙,絕不是件輕鬆的事,她心裡也沒有絲毫把握那些人不會衝上來將她整個撕了。

    「好,好膽魄!」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忽一個如似金鐵鏗鏘的聲音衝破風雪,直直傳了過來。

    唐蘆兒一驚,正圍在一塊的那幾十個馬賊似聽到命令般,立即裂開,眨眼間就讓出一條道。一個身材把柄魁梧,身披大氅,手提馬刀,兩鬃略為斑白的男人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地走過來,他身後還跟著數個彪形大漢。

    原本就不大的小院,這一下,全都站滿了人,瞧著連針都插不進了。

    面對這突然出現的大BOSS,唐蘆兒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而剛剛被強行壓制住的驚恐,此時也悄悄浮了上來。

    「山子,載在個小丫頭手裡,你還有臉天天屁股後面領著一幫弟兄!」魯沖走上前,平靜的看了唐蘆兒一眼,然後才對那被唐蘆兒挾持在手的人道了一句。

    「爹。。。。」魯山子嘴裡吐出一個字後,就再說不出什麼了。

    唐蘆兒又是一驚,剛剛才想著這是個小蝦米,不頂事,卻不料原來竟是個龍太子。

    「魯大當家!」就在這時,眾人頭頂上忽的又傳來一個聲音,大家一怔,紛紛抬頭,即瞧著那房頂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站了個人。透過狂舞的風雪,只見那人踩著屋頂的瓦片,往院子這走了幾步,然後放聲大喝,「魯大當家就算不是個英雄人物,起碼也是條漢子,何必為難一個弱女子,有什麼仇怨,只管衝著我來。」

    「不愧是孟三爺,這麼快就脫困了。」魯沖轉頭,迎著風雪往那房頂上看了一眼,目光陰冷,「弱女子,弱女子能這麼輕易就制住我兒。」

    孟三神色一緊,沒再說什麼,只是緊緊盯著下面。

    他不知道這一夥馬賊突然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且眼下瞧著,這竟是衝著唐蘆兒來的,但若真是如此就更加讓人費解了。雖說他正在沉思,但因為居高臨下的關係,視線極其開闊,故魯沖的話才落下,他忽的就瞧著梅花樹那邊,一個素衣麗影從房間內緩緩走出,並抬頭往他這看了過來。隔著風雪,他看不到對方的眼睛,連面目都是模糊的,然而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孟三心頭一驚,她真的。。。。。

    「白薇姑娘,我今天就是來找你的。」魯沖轉回頭,看著唐蘆兒,「現在要麼你殺了我兒子,然後讓你身邊的人跟著一塊陪葬,不過你我還是會留下;要麼你將他放了,束手就擒,但我保證你們幾個毫髮無損,並且只要你幫我完成一件事,我最後依舊不會傷你分毫,包括你身邊的人。」

    魯沖的聲音不小,一字一句也咬得很清楚,故白薇兩字一出,整個院子猛然間就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一時間唐蘆兒只覺所有目光都往她身上聚了過來,包括被罰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些商人,一個個都伸長了腦袋往她這瞅,同時還有嗡嗡嗡的聲音傳出,就連被她制住的這個廢物也不敢相信的叫出一聲,「你,你就是白薇!?」

    這裡已經是齊州,離北漠就三日的路程,而不但白月城的信徒分佈齊州各地,北漠也是通往納蘭和若西一些異族邦國的必經之路,又是數種名貴香料的出產地。若想在北漠行走順利,少不得要跟白月城打好關係的。走南闖北的商人本來就是消息靈通的一群人,若進了齊州,卻沒有聽說過白月城的話,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曾在齊州做過買賣。

    唐蘆兒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白月城在齊州的知名度有多高。

    之前過來的那一路上,莫老就對她說過,不管是否是有人刻意推波助瀾,總之當年的白梅,已經被傳誦成神一般的存在,而她遺留下的女兒,白薇這兩個字,也是早刻在很多人心裡。

    這麼高的名望,白蘇如何不忌憚。

    唐蘆兒抿著唇,看著那一個個往自己這看過來的面孔,最後將目光落到魯沖手裡那柄光亮得槮人的斬馬刀上。

    魯沖冷笑:「當年白梅敢隻身一人入狼虎之地,救出數萬條人命,如今她的女兒卻連身邊幾個人的命都不敢擔保了嗎!「

    狂風捲著雪片在空中亂舞,空氣冷得讓人呼吸都覺得困難,唐蘆兒被那聲音吼得渾身一震,不由就對上那道目光喊道:」我如何信你!「

    」我魯沖當著弟兄們的面說出的話就是承諾。「

    」一言為定!「唐蘆兒說著就鬆了手,拿開匕首,毫不遲疑,束手就擒,她這決定快得讓周圍的人皆是一怔,孟三甚至都來不及出聲。

    」不愧是白梅的女兒,確實有幾分膽魄。「魯沖果然守諾,再次讚了一句,隨後就揮了揮手道,」各位都挪窩吧,這家店我包了。「

    直到旁邊的馬賊動手將那幾十個商人推出去的時候,大家才回過神,這一出,竟是有驚無險,不但保住了命,還連買命錢都不用花。

    孟三看著那一拔拔交頭接耳著從酒肆離開的商人,再看下面的魯沖,經由那些商人的口,怕是不出三天,整個齊州,包括白月城都會知道白薇被馬賊給擒了。

    這到底是白蘇的意思,還是魯沖另有打算?

    孟三最後看了一眼那梅花樹下的身影,然後就從房頂上跳下,穿過那些虎視眈眈的馬賊,走到唐蘆兒身邊,打量了她一眼後才轉身看向魯沖道:」魯大當家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進屋說。「魯沖做了個請的手勢,就讓人將唐蘆兒帶往前面的大廳。

    「爹,她真是。。。。」魯山子忍住要拿下唐蘆兒的衝動,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血,走到魯沖身邊,再瞧了瞧唐蘆兒那不起眼的樣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魯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怎麼被人擒住的,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我。。。。」魯山子一時語塞。

    「還不滾下去,以後別出來丟人現眼!」魯沖喝了他一句,就往前走去,也不回頭看唐蘆兒他們。酒肆裡有數十人,外頭還有一千來人,個個騎著馬將這裡圍得鐵桶一般,今晚又是風雪夜,就算那孟三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莫老,我奶奶怎麼樣了?」唐蘆兒沒有馬上跟在魯沖後面,而是回頭問了躲在門口的莫老一句。

    「好著好著,不礙事,明兒醒來後我再給她施幾針。」莫老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瞅了瞅周圍那些瘟神,再又打量了唐蘆兒幾眼,然後才笑瞇瞇道,「丫頭笨是笨了點,但剛剛的表現還是不錯的。」

    唐蘆兒沒應他這話,他不知道,此時她腳抖得都快要站不住了。

    「丫頭,沒事吧?」孟三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太好,即擔心地問了一句。

    唐蘆兒搖了搖頭,然後就吐了口氣看著孟三道:「三哥也沒事吧?外面是不是有一千來人?」

    孟三不做聲,只點了點頭,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然後摟著她的肩膀往前廳走去的時候,他才低下頭悄悄道了一句:「別擔心,我已經讓人通知齊州太守,明德就在咱後面,沒幾日就能趕到。」

    隨孟三走到前廳,隔著一張原木桌子在魯沖對面坐下後,唐蘆兒氫手放到自個的大腿上輕輕捏了捏,好一會才將那顆狂跳的心稍稍平復下來。

    「我要你去白月城將我女兒救下來。」唐蘆兒一坐下,魯沖就直奔主題。

    唐蘆兒和孟三皆是一怔,就連一旁的莫老也有些詫異。

    「令嬡跟白月城發生了什麼事?」孟三先開口。

    魯沖兩手張開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然後才道,「她不小心把白月城的月神柱砍下一小塊,惹怒了月城主,蘇殿主發了話,將在元月初一日,在白月城前面的廣場上活生生的燒死她。」

    他話還沒說完,莫老臉色就已經變了,嘴裡有些結巴地道:「什,什麼,把,把月神柱砍下一塊!」

    唐蘆兒瞧著莫老那表情,不用問也猜得出那什麼月神柱必是白月城供奉的什麼東西,估計就跟寺廟裡的佛像一個意思。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開口阻止火刑?」唐蘆兒小聲道了一句,莫老卻冷笑一聲,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那表情已明明白白的告訴她,此事是不可能。就算她敢開口,那也得人家願意聽才行。再說信仰被褻瀆,對白月城來說,那是什麼罪啊,可比在白月城殺人放火要嚴重多了。

    「白薇姑娘的話若是有用,自然是最好,若是萬一不行的話。。。。」魯沖說到這就停了一停,在莫老和唐蘆兒身上來回掃了一眼,才接著道,「一位是大長老,一位是白梅之女,兩人的性命,比起我女兒,孰輕孰重,月城主心裡自有一番思量。」

    他說完,也不待唐蘆兒等人再言語,即站起身道:「明兒天一亮就往白月城出發,元月初一前就能到達。至於孟三爺,若想一路隨行,我也不會阻攔,不過我提醒三爺一句,如今齊州的難民已有二十來萬人數,眼下各處的官兵基本都被抽出維持秩序,想挪出一個多餘的人手都難。洛城那邊更有一攤亂事,聽說前兩天又有一位五品官員被暗殺,也不知什麼時候輪到孟家的都司大人。」

    孟三面色不變,只淡淡道了一句:「多謝魯大當家提醒。」

    魯沖冷笑一聲,便轉身往外走了出去,唐蘆兒光聽那吵吵雜的聲音,就知道此時是蒼蠅也出不去,蚊子也進不來,果然是束手就擒。

    「蘇殿主好個手段啊。」魯衝出去後,莫老搖頭一笑,然後看著唐蘆兒道,「小薇,人家已經開始給你接風洗塵了,你打算怎麼辦?」

    正說著,招財忽的就從一角落處衝了出來 。唐蘆兒一怔,這才想起這小傢伙剛剛好像跟著大夥一塊喝了點酒,然後就自個找了個暖和的地方貓著睡覺去了。估計是才被這一通雜亂給吵醒,瞧著它竄過來的那動作,準是還迷糊著呢。

    唐蘆兒將招財抱到膝蓋上,一邊幫它順毛,一邊懶洋洋地說道:「這事啊,你問招財比問我靠譜。」

    莫老被她這不負責任的語氣氣得吹鬍子瞪眼了一會,然後才似洩了氣一般:「小薇啊,你得好好想個對策知道不。那月神柱被砍了一塊,可是了不得的事。到時你只要開口說放過褻瀆月神的人,那可就不得了了,莫說別人不會聽,就是你自己都要為這話撈不得好。」

    「一個挖了個坑,一個推著我往裡跳,怎麼都是死路一條。」唐蘆兒抱著招財道,「除非能從魯沖手裡逃出去,不過這逃跑的事,估計白蘇都替我想好了。瞧人家來得這麼及時,我才在這喘了幾口氣啊,馬上就過來了,也不知在附近守了多少天了,瞧這毅力,咱還是別瞎折騰了。」

    孟三摸了摸她的腦袋:「別喪氣,有時間就有希望,既然暫時沒事了,那就好好睡一覺,走吧,哥也得躺著去了。」

    「嗯,」唐蘆兒點了點頭,便跟著起身。

    莫老一怔,忙道:「喂喂喂,你們一個個都怎麼回事?」

    「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困啊。」唐蘆兒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往後面走去,也不管守在院子裡的那十來個馬賊。

    孟三才推開自個的房間,就看到金瀟瀟站在裡面。

    這個女人,光是背影,都能讓人遐想,讓人傾心,那麼多年了,她在他心裡一直是完美的,就是現在,她轉過身來的動作,依舊如他印象中那般美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7 PM

第133章 又愛又恨

    金瀟瀟轉過身後,眼睛並未看向他,而是看著自己手裡一個系紅繩的小木牌。

    孟三的目光也落到那個小木牌上面,他怔了怔,便倚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那塊木牌子,眼神帶著幾分蕭索和悵然。那是八年前,她去廟裡求的一對平安符,說是一個給他,另一個給他二堂兄。

    只是他二堂兄並未收到這個平安符,而是一直放在她身上,他早就知道。

    「這個東西,你還帶著身上嗎?」金瀟瀟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手裡的平安符,眼神帶著濃濃的依戀,她開口的時候還是只看著手裡的平安符,就好似在看自己的愛人一般。

    孟三未應她這話,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蘆兒的事,是你通知的他們?」

    金瀟瀟依舊未抬眼:「我記得你那塊上面寫的是『好運隨,永不絕』。「

    」魯沖的野心不小,你小心引火燒身。「孟三又道了一句。

    」你還記得我這塊上面寫的什麼嗎?「金瀟瀟未理他的話,她就似還未從自己的世界走出來一般。

    孟三默默地看了她一會,慢慢道出一句:」二哥當年的身體,不可能那麼早死,時間也不會就那麼巧。「

    」我知道,當年的事,都是你大哥動的手腳。「金瀟瀟將手裡的平安符收了起來,同時將眼中的癡戀盡數掩去,抬起眼時,她已換上冷冰冰的眼神,」包括你父親出事,白薇身份的洩露,白月城插手進來,都跟你大哥有關。「

     孟三不語,金瀟瀟朝他走進幾步,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也知道。「

    孟三看了她一會,便移開目光道:」我知道,不過當時的情形,你說不說都改變不了什麼。「

    金瀟瀟冷笑一聲:」三郎,不用裝得這麼大度。「她又走進幾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沒錯,你們回來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但凡跟你有關的事,都跟我脫不開關係。「

    孟三對上她的眼神,忽然就笑了一笑,面上帶著幾分無奈:」二嫂又何苦如此。「

    」何苦,如此。「金瀟瀟喃喃念出這四個字,也跟著笑了一笑,」待到你死,或者是我死的那一天,才會明白何苦。。。。「

    孟三歎息一聲,站直了身:」晚了,二嫂回去歇著吧。「

    」三郎,你記住,要麼是你死在我手上,要麼是我死在你手裡,否則你我之間永遠都沒有完結的一天。「金瀟瀟靠近他,如情人低語般在他耳旁道出這麼一句後,才將擱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放下,然後轉身,拉開門,出去了。

    風捲著雪花飛了進來,清寒的味道,卻散不去她留下的冷梅幽香。

    金瀟瀟剛一回屋,就突地噴出一口鮮血,她咬著牙靠在門板歇了一會,緩過來後才走到妝台那坐下,翻出那個小瓷瓶,抖著手,將裡面的藥丸倒出來。只是一不小心,裡面的藥丸被她整個散了出來,她才一慌,隨後就是一怔。

    只剩下三丸了。

    已經這麼快了嗎?金瀟瀟拿起一丸放在嘴裡吞下,然後抬起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將嘴角邊的血一點一點的擦掉。

    她比他大三歲,當年遇見他時,他才十一歲,她已十四歲。

    她二十一歲那年才嫁給他二堂兄,卻當天就由新婦變寡婦。

    她二十二歲那年,他說要娶她。

    她二十四歲那年,他拋下她,帶著別人遠走高飛。

    現在,她二十七歲的這一年,終於等得他回來。

    可是,她已經二十七了。

    金瀟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天天看著這張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老了沒有。

    臉上並沒有皺紋,眼睛也依舊清澈,可是,終究是不一樣了,看到那個小姑娘時,她才發覺,終究是不一樣了。

    當年若她再勇敢一些,告訴他那些事,並執意跟隨他離開,結果是不是就不一樣。

    金瀟瀟緊緊抓著胸口,痛苦地含著胸,低下頭。

    那麼愛,又那麼恨,他當年為何不帶她走。

    生平最怕生離不懼死別,因為別後再聚,必定物是人非。

    他再不是當年青澀衝動的男子,她亦已非當年天真純潔的少女,都不一樣了。

    孟三在房裡站了許久,然後就推開門去了唐蘆兒那邊,門沒鎖,他一推就開了。剛一進去就瞧著那姑娘抱著個手爐,傻愣愣的在唐老太床頭坐著,旁邊的炭盆不進發出啪啪的細微聲。招財獵趴在炭盆邊瞇著眼睛睡,聽到他的腳步聲後,耳朵動了動,睜開一隻眼,瞧著是他後又閉上,繼續睡覺。

    」怎麼還不睡?「孟三走過去,看了看睡得一臉安詳的唐老太,就在唐蘆兒腦袋上拍了拍道,」明天又要趕路了,不好好休息怎麼行。「

    」你們說完話了?「唐蘆兒抬起臉,瞅了他一眼。

    孟三一怔,她樂了一樂:」這屋子的隔音不太好,我的耳朵又比較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瞎關心。「孟三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今晚可是嚇到了?「

    唐蘆兒搖了搖頭,看了唐老太一眼,然後就起身拉著孟三到桌子那邊輕聲道:」三哥明兒回家去吧,不用隨我一道,我不會有事的。「

    孟三沒說話,只是抬手摸著她的腦袋,看了她好一會才道:」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這個,倒被你先說出來了,倒弄得哥覺得自己像是要丟下妹子不管的意思。「

    唐蘆兒輕輕一笑:」行啦,我還有不知道的麼,你要不走,誰給我搬救兵。還有他那裡,不也得有人通知一聲的嘛,不然他哪知道。「

    」誰那裡?」孟三故意追問一句。

    唐蘆兒瞪了他一眼,「行了,這麼晚了,男女授受不親,你出去出去,我也要睡覺了。」

    「人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這算什麼,人都沒到手呢,你就先嫌棄起我來。」孟三被她推到門口後,回頭捏了捏她的臉蛋,「放心吧,定會給你把消息送過去的。」

    唐蘆兒橫了他一眼,偷偷一樂,擦了擦臉,就將門關上了。

    孟三站在門口搖頭笑了笑,心中總算是好了些,良久,他輕輕歎一聲,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山坳處,馬車內,外頭的寒風從車門的縫隙處鑽了起來,燭火微晃。

    王蕊趴在矮櫃上,本就是半睡半醒,外頭的風稍稍大了些,她猛地就驚得醒過神。

    坐起來後,瞧著軟榻那邊,上官鈺似已經睡著,只是蓋在他身上的毯子微微滑了下來,卻一直未見他拉起,王蕊怔了怔,遲疑一會,便往那邊挪了挪身子,然後伸出手。

    可她的手才剛碰到那條毯子,上官鈺就睜開了眼。



第134章 上

    「奴婢吵著王爺了嗎?」王蕊手在那毯子上碰了一下後才收回,輕聲問道,「王爺可是要喝茶?」

    「什麼時候了?」上官鈺看了她一眼,坐起身,捏了捏眉心問了一句。車內的火盆燒得極旺,邊上還點著一爐安息香,此時外面雖寒風呼嘯,但卻反顯得這雪夜的靜謐。

    「差一刻就到寅時了。」王蕊說著就拿出一個青花茶盞,倒了杯熱茶,小心抹去杯上的水漬,然後捧到上官鈺跟前道,「王爺喝杯熱茶潤潤喉吧,這炭盆擱得太近,又燒得這麼旺,明兒一早起來嗓子會很不舒服的。」

    上官鈺悶咳了一聲,便接過茶稍稍抿了一口,然後就下了塌。王蕊一怔,隨後一悟,正要出去,卻又看到上官鈺拿起一旁的披風繫上,她便詫異道:「這麼晚了,王爺還要出去?「

    上官鈺未開口,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王蕊不敢再多言,即垂臉跪下幫上官鈺穿了靴子,再幫他整了整衣擺,然後站起身道:」要奴婢先下去通知趙大人嗎?「

    」不用。「上官鈺丟下兩個字便撩開車簾,推開車門下去了。

    王蕊目送上官鈺下了車,便見上官鈺就站在車外叫來趙力,吩咐了幾句,她也聽不到都說了什麼,看了一會就放下車簾子。車裡少了個人後,似一下子添了幾分冷意,她檢查了一下炭盆裡的銀絲炭還剩多少,又往茶壺添了水,再收拾了一下軟榻,忙了這麼一會,直到感覺得困意都散後才坐下,略歇了一會,就拿起旁邊的皮革子開始動針線。

    路上一個多月的時候,她除了在車上伺候上官鈺的飲食外,就是想著給他縫些腰帶護腕什麼的來消磨時間。約一刻鐘後,她也覺得口有些干了,便放下針線,拿起自己常用的那個杯子,只是將要往裡倒茶水時,忽然就看到剛剛上官鈺未喝完的那杯茶。

    王蕊怔了怔,垂下眼,接著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上官鈺還在跟那幾個隨從說著話,她放下車簾,起身走到榻邊,拿起那杯茶,手指在杯子邊緣輕輕順了順,然後才掀開茶蓋,將杯子慢慢送到唇邊,緩緩抿了一口。

    杯子很冷,茶水也只剩下塗溫,只是她將唇貼在那裝瓷杯邊緣,良久才放開,喝的那口茶水也含了許久才一點一點的嚥下,如似在細細品著此茶之香。

    上官鈺一掀開車簾,就看到王蕊正背對著他站在軟榻前。

    王蕊被後面的聲音驚得回過神,她即捧著那杯茶笑著轉過身道:」王爺出去這麼久了,茶都冷了,我給王爺換一杯熱的。「

    上官鈺未理這事,上了車,解了披風,便往榻上一坐,然後就有些漫不經心道了一句:」再幾日就到齊州了,到時我讓人送你回家去。「

     王蕊正倒著茶水,一聽這話,手頓時一抖,正從壺嘴裡倒出的茶水一下子移出了杯口,灑到桌上。她忙將茶壺往旁一擱,也顧不上擦那桌上的茶水就跪下道:」太妃之前交代過奴婢,這一趟隨王爺出來,須得隨王爺一塊回去。奴婢亦在太妃跟前發過誓,這一路定將王爺伺候得好好的,絕不讓太妃擔心掛念。而且,而且奴婢早在十年前就沒了家,自隨哥哥入王府那一日起,奴婢就將王府當成自己的家,奴婢要是做錯了什麼,王爺儘管責罰,只求王爺千萬別將奴婢趕走。王爺,這天地雖大,可自奴婢的哥哥死後,除了王府,就再沒奴婢的容身之地,求王爺,就算不看太妃的面,也請看在奴婢哥哥一片忠心的份上,給奴婢留一片容身之地。。。。「

   她說到最後,頭已磕在地上,聲音亦已哽咽。

    」你兄長可不希望你在王府為奴一輩子。「

   」奴婢不在乎。「王蕊頓了頓,就慢慢抬起頭道,」而且在王府為奴,總也比在外任人欺凌得好。「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開始趕路了,你下去幫趙力他們準備一下早飯。「上官鈺沉默了一會,不再說這事,只吩咐了一句,就往榻上一靠,閉上眼睛。

    王蕊抬眼,怔怔地看著那榻上的人,許久,才慢慢站起身,欠身行了一禮,先將桌上的茶水擦了,再將那個青花茶杯擱到上官鈺旁邊的小几上,然後才轉身下了車。

    外頭風呼雪嚎,冷得讓人牙齒止不住地打顫,寒風裡似帶著冰渣子,才吸了一口,就覺得鼻子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車門還沒關上,她就已經開始懷念車裡的溫暖芳香。

    十年前,她隨哥哥走進王府時,就有種從風刀霜劍的冰天雪地,走入鳥語花香的瑤池仙境之感。

    她在王府做的五年的小丫鬟,又跟在安遠太妃身邊伺候了五年,盡心盡力,恪盡職守,十年的小心翼翼,才總算換得太妃的信任,來到安遠王身邊。

    等待了十年,才看到了希望,她怎麼能就此罷休。

    她不懼他的冷漠,也不在意他的漠視,更何況他冷漠,卻並非無情,特別是對待身邊的人。她細細觀察了十年,默默注視了十年,怎麼會不知道。。。。

    王蕊出去後,上官鈺歇了一會,不知為何,總覺得心神有些不寧。似乎一閉上眼,眼前就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張嬌憨的臉,今夜風雪這般大,也不知他們尋到落腳處沒。

    如果沒算錯的話,他離倔們也就兩三天的路程,那丫頭,應該是先去洛城吧。只是那邊如今正亂著,孟家也一團糟,只怕她。。。。

    上官鈺想了一會,心裡一歎,便睜開眼,坐起身,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然後拿起旁邊那杯茶。
   
    只是當他將茶杯送到嘴邊時,忽然就頓了頓,杯子上好像比剛剛多了一縷淡淡的脂粉香。
   
    他將茶杯拿開,細看了一眼,即在杯口的邊沿處發現一抹極淡的胭脂,已經快被水化散了。之前王蕊出去得匆忙,將茶盞捧過來時,忘了將杯上的水漬抹去,倒因此留了些痕跡。不過若是再過一會,待那幾滴水落下後,可能就真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那狂灑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卻沒有停下的趨勢。

     唐老太醒來後,唐蘆兒服侍她喝了藥,然後才將昨晚的事告訴她。唐老太聽後面上也沒什麼意外,只是扶著唐蘆兒的手站起身道:」丫頭,覺不覺得逞強了?「

    」哪有!「唐蘆兒一邊幫唐老太披上大氅,戴上雪帽,一邊道,」有那麼多人在我身後呢,再說為了奶奶,我怎麼往前衝都不會怕的!「她說著就將臉湊到唐老太跟前嘿嘿地笑道,「沒見過我這麼孝順的孫女吧,是不是覺得以前疼我疼得少了,罵我罵得多了,心裡特內疚?」

    「傻樣!」唐老太難得沒數落她,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就拉著她出去了。

    唐蘆兒面上還是帶著笑,眼裡卻露出明顯的擔憂,奶奶現在連說話都比以前輕了好多,臉色瞧著也隱隱有些發青,就連走路也慢了,真不能再拖下去了。

    出了酒肆,瞧著外頭那早整裝待發,烏泱烏泱一大片望不到邊的馬賊,明明只是一隻盜賊團伙,卻給人一種龐大陣營的洶湧之勢。再瞧那一匹匹幾乎比人高的馬匹,和馬背上那一張張帶著痞笑的嘴臉,唐蘆兒這才覺得自己昨晚束手就擒的決定簡直是太正確了。

   「丫頭,好好照顧自己。」孟三走到馬車邊,抬手在她兩邊胳膊處拍了拍,歎息一聲,朝車內道了一句,「師叔保重,我不能隨行了。」

    唐老太靠在車壁上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她早預料到這一行不會一直順利下去,什麼話,之前在路上的時候也都說完了。

    魯沖在一旁看了看天色,然後就牽著馬往這走近幾步道:「天不早了,白薇姑娘趕緊上車,早點過去,早點把事情解決了,這樣誰都得輕鬆。」

    唐蘆兒看了對方一眼,沒應聲,只朝孟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站在孟三後面,披著斗篷,遮住大半邊臉的金瀟瀟一眼,然後就轉身上了馬車。

    「孟三爺代我向都司大人問聲好,沒準哪日魯某會登門拜訪。」馬車的簾子落下後,魯沖長刀掛職上馬鞍,一個翻身躍上馬背,然後疾風一般的離去,留下那馬劍鏗鏘的話語,讓人心頭隱隱有些發震。
   
    風雪住,車疾行。

    半日後,趁著用午飯小歇片刻的時候,唐蘆兒本想叫魯衝過來商量一下,能不能慢些走,這一路車顛得厲害,她奶奶不定能受得住。只是她才撩開車簾,就瞧著魯山子那張大臉,她怔了怔,還不待開口,魯山子就道:「你,你下來!」

    「幹什麼?」唐蘆兒身子即往車內一退,一直跟在馬車兩邊的那幾名王府侍衛也逼身上前,將魯山子擋開。

    魯山子斜著眼打量了那幾名侍衛一眼,偷偷啐了一口,然後才對車裡的唐蘆兒道:「下來,我爹找你說話,還有時頭那什麼大長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8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2-14 10:16 PM 編輯

第135章 交易,入城

    唐蘆兒眉頭一皺:「有什麼話,他自己不能過來說。」

    魯山子一把甩開韁繩:「喲喝,你昨兒那股子野性,那一身膽量都哪去了,瞧瞧我們這麼多人,要真想把你怎麼了,你以為就這幾個廢物能攔得住,下來下來,要想你家老太婆好過些,就趕緊的。」

    一路跟隨的那幾名侍衛並未動怒,只是緊緊守在車兩旁。

    唐蘆兒回頭看了唐老太一眼,還不待唐老太開口,莫老就道:「去吧,你跟那傢伙說,讓車行得慢些也成,別說這老太婆了,就是我的這一身的老骨頭也快散架了。」

    「不中用。」唐老太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莫老立即吹起鬍子:「我說你這老太婆怎麼就不知道說句好話,這一路上要不是我,你能熬得過來。」

    「打量我不知道你抱著什麼心思,我現在身上雖不怎麼好,但把你拆了的力氣還是綽綽有餘。」唐老太桀桀一笑,她雖是病著,但那眼神,那笑意,還是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莫老頓時將屁股往旁挪了挪,盡量離她遠些道:「得得,這世上的女人,就沒個好說話的,而且年紀越大的越可怕!」

    唐老太瞇著眼,一臉冷笑地打量著他道:「敢情你當自個是十六七的少年郎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一臉的褶子!」

    「奶奶,我先下去一趟,莫老你去不去。」瞧著這兩老傢伙又開始拌嘴了,唐蘆兒忙苦笑地道了一句。

    「得,丫頭,我跟你一塊下去瞧瞧我的褶子。「莫老說著就要跟著起身,唐蘆兒哧笑一聲,便對唐老太道,」奶奶,那你先自個坐一會,喝口茶,我去去就回啊。「

    唐老太點點頭:「去吧,把斗篷繫緊了,小心著了風。」

    唐蘆兒應了聲,便跳下車對魯山子道:「你爹在哪兒呢?」

    「跟我來。」魯山子上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也不上馬,就那麼牽著韁繩領著她們往一旁走去。

    只是雪地裡走了一會,魯山子並未領著他們去見魯沖,而是將他們領到一輛輕便簡易的馬車旁道:「上去吧,你們兩坐這輛車就行啦。」他說完,就饒有興趣的盯著唐蘆兒,似等著看她什麼反應。

    唐蘆兒同莫老對視一眼,再看了一眼那馬車,沉吟一會便一臉平靜地道:「行,我上這輛車,不過莫老你得讓他回去,奶奶身體不好,得有個人跟在身邊照看著。你們。。。。。」唐蘆兒說著打量了魯山子一眼,又看了看周圍那些男人,笑了笑道:「你們又都是些大老爺們,也做不了伺候老太太的活。」

    魯山子一時有些詫異,似沒想到這丫頭竟這麼平靜的接受了這樣的安排,他怔了一怔才道:「那不行,我們就是這麼安排的,少囉嗦,快上去。」

    「莫老,你回去。」唐蘆兒先對莫老道了一聲,然後才轉身對魯山子道,「去跟你爹說,想要合作,就得拿出點誠意來,別學那點七扭八歪的心思,小裡小氣的人,不像個男人。」

    「你說什麼!」魯山子頓時大怒,還從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他爹的一句不是,昨兒這死丫頭劃了他一刀,他還跟她算賬呢,這會竟敢變本加厲起來。

    莫老趕緊陪著笑攔住魯山子道:「噯噯噯,跟個小丫頭你還計較什麼,打贏了也不是件光榮的事不是。」

    「滾開,老子今日不好好教訓這小娘們,她還真當自己是顆蔥了。」魯山子一把推開莫老,就要往唐蘆兒肩上抓來,只是明明看好的準頭,不知怎的,竟又讓那丫頭給躲了過去。

    唐蘆兒退了幾步後,即一把撩開車簾往裡喝問一句:「魯當家就是這麼表示誠意的!」

    魯山子一愣,動作一時僵在那,這丫頭怎麼知道的?

    魯沖朝魯山子抬了抬手道:「行了,你領著大長老回原來的車上,白薇姑娘,請上車吧。」

    魯山子不解又有些不甘的看了唐蘆兒一眼,然後才轉身朝匪老打了個手勢,帶他離開了。

    「姑娘怎麼知道魯某在這車上?」魯部目光冰冷,唐蘆兒只覺對方盯著她時,就似刀鋒從眼前劃過一般。這個身材極其魁梧,眼睛異常有神,兩鬃雖有些斑白了,面上還帶著風霜之色,但他往那一坐,整個人就散出一種無形的霸氣,直往她逼壓而來。

     「猜的。」唐蘆兒上了車,在對面坐下後,就垂下眼懶懶地道了一句。

    「哦,那姑娘還猜出什麼來了?」魯沖又問一句。

    「莫老跟你們是一夥的,你找我不止是為了救你女兒,估計是早跟白月城有什麼勾搭,就是想借我出面。「唐蘆兒一邊整著身上的斗篷,一邊抬起眼看著魯沖道:「是月城主找的你們?」

    魯沖淡淡而笑:「姑娘果真聰明,那麼我也不用多費口舌勸說了。」

    唐蘆兒點頭:「嗯,直接說吧,總歸我這一趟,主要也是為了我奶奶的身體,莫老應該也都跟你說了,反正你我的利益沒有衝突,確實可以好好合作。」

    莫老回了唐老太的車上後,唐老太也不問唐蘆兒怎麼沒一塊回來,只是冷冷看著他,莫老也沒說話,默默上了車,主尖一旁安安靜靜地坐下。魯山子瞧了他們一眼,便放下簾子,騎馬走開,令大家準備重新趕路。

    一路無事,三天後,元月初一的拂曉時分,唐蘆兒等人總算來到了北漠,看到白月城那佈滿歲月痕跡的城門,城牆不高,看著也不怎麼結實,城門亦不夠氣派,就連看守城門的人也不是那些一身戎裝的官兵,而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唯一特別的是,他們身上都披著一身長袍,額上也都帶著一塊額飾。

   唐蘆兒一問之下才知道,那些人都是白月城的弟子,白月城這一片地方,雖名義上是屬於齊州,但基本上自管自理,外人插不得手。

    魯沖那一隊人馬,有大半留在城外,入城的時候,只帶了三百人,而且還悄悄通了關係,分拔進去的。

    東方的天際透出一抹微光的時候,唐蘆兒的馬車總算是行到那座龐大的主城前。

   她還不等好好看一看那座白月主城到底有多氣派恢弘,就被廣場上高高堆起的柴垛吸引住了目光。

   足有一人高的柴垛上還搭了個十字架,架上綁著一個女子,清晨的霧還未散去,一片朦朧中,她只看見那女子一襲紅衣,在白霧迷濛的寒風中飛揚。



第136章想見

    「我若摔死了,或是被一箭穿心,該怎麼算?」蒼穹之下,城樓之上,唐蘆兒迎著狂風,看著下面那幾根交織在一起,不足一掌寬,若隱若現的絲線,再看那離地足有十丈高的距離,她的腳已經開始發抖了。

   「若想有所得,必須得有所付出,踏上去後,你將一步登天,那些曾屬於你母親、屬於你的東西便能一一收回。到那時,你想做什麼,就不會感到寸步難行。」魯沖從廣場中央收回目光,看向唐蘆兒,「白薇姑娘心裡必是有很想得到的東西,眼下機會就在面前,願不願付出,就看你自己了。」

    唐蘆兒裹緊身上的斗篷,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歎息一聲:「我若成功,玥城主便會親自出面迎接我,並借由今晚的事為自己增加名望,壓過蘇殿主;而我若不幸喪命於此,那麼今晚這事,就算是一場意外騷亂,而褻瀆月神的主謀罪,也由我來背負是嗎?」

    "沒錯。「

    」這真是開玩笑,難道沒有人知道這裡掉著這些絲線嗎。「唐蘆兒搖頭,」就憑我站上去,射出幾箭,這麼多人,就都那麼盲從地跟隨我?「

    」他們不是跟隨你,只是跟隨他們的信仰,即便有人借由這些信仰謀取各種各樣的權和利,但那畢竟是藏在陰暗處的東西。「魯沖轉頭冷眼看著唐蘆兒,」聽說白薇姑娘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所以我在這提醒白姑娘一句,在這白月城,千萬不要質疑別人的信仰。就算你是白薇,也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唐蘆兒沉默,好一會才輕聲道:」我知道了。「

    新年的寒風呼嘯而過,唐蘆兒看著那些絲線,問了一句:」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魯沖冷笑,未應她的話。

    」這簡直是一場豪賭。「唐蘆兒兀自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答應了這麼瘋狂的事。贏了,不見得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若輸了,真就什麼都沒有了。只是都到了這一步,她不答應,也沒別的辦法了。

    月城主雖說命她回來,卻又不會白白讓她進入白月城,個個都是老狐狸,就她是個傻的,一步一步踏入人家的陷阱。

    今天是元月初一,每年的這一夜,白月城的信徒都會前來廣場這參加祭月儀式,而今年的儀式比往年多了個祭品,所以前來參加儀式的人更多,整個廣場,除了柴垛周圍空出一塊地方外,別的全都站滿了人。一眼望去,只見密密麻麻的一片,一直延伸到街巷那,根本望不到邊,這瞧著就是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了。而讓唐蘆兒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麼多人,她竟一丁點喧鬧聲都聽不到。

    下面,白月城的大祭司正在主持儀式,她雖站得最高,但因離得遠,故看得並不清楚。但整個莊嚴又虔誠的氣氛,卻還是讓她打從心裡覺得震撼。

    」再過一刻鐘,他們就會點火了。「魯沖看著下面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兒,手握在城樓的石磚上,」弓箭已經給你準備好,今晚順風,這一箭,你的臂力沒有問題。「

    」今晚真會有月亮嗎?「唐蘆兒抬頭看了看夜空,雪雖停了,但雲層並未散去,蒼穹之上,只見幾粒幽冷的寒星。

    」風大,雲遲早會散去。「一旁的魯山子忍不住插了句嘴,唐蘆兒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了一句:」得了,這風再大的話,估計還不等雲散了,我就被吹下去了。「

    」我還當你膽子多大,白天那不會是練得挺神氣的嗎。「魯山子哼了一聲,將手裡的絲線遞過去道,」行了,你快點吧,再晚我大姐那可沒時間了。「

    唐蘆兒接過魯山子手裡的絲線,一圈一圈纏到腰上後,打了死結後才開口道:」我死了,你們也會很麻煩的,所以一會別起什麼壞心眼。「

     」操,老子一口唾液一個釘,說出的話能反悔了。「魯山子氣得拉大了嗓子。

     魯沖忙喝道:」閉嘴。「

    魯山子剛一開口,就知自己聲音過大了,這萬一影響了人家的儀式,可不是鬧著玩的。

    下面的儀式已經進入關鍵時刻,十字架下面的柴垛可是浸了油,只要一點著,就不可能撲來。她必須在大祭司舉起火把的那一刻,踏上絲線,臨空射出一箭將那火把射飛,並在空中躲過三箭,如此,才算救人完成。

    接下來的善後工作,也都安排好了,而大祭司也借此機會,將她的身份公開。

    只是,她怎麼越來越覺得這事不靠譜。

******************

    」王爺,已經連著趕三天兩夜的路了,今晚必須得歇一歇,不然馬會受不住的。「風雪路上,趙力騎著馬橫在上官鈺前面勸說道,」屬下知道王爺心中所急,可是眼下至少還得三天時間才能趕到白月城,今晚是無論如何都趕不過去的。「

    上官鈺抿著唇,拉住韁繩,看著前面,一言不發。

    但到底,他還是停下了。

    趙力鬆了口氣,就朝一旁打了個手勢,現在最主要的是馬疲憊不堪,再這麼連夜趕路的話,估計還不到白月城,馬匹就得倒下一小半。

    今晚是白月城一年一度的祭月儀式,那邊必定會有大動作。

    她卻被人直接帶走了,上官鈺兩手緊緊握著韁繩,孟三送來的消息,還有他派過去跟在她身邊的人送回的消息,都不容樂觀。

    心裡有些後悔,當時不該就那麼放她走的。

    」王爺,下馬歇一歇吧,您已經兩夜沒合眼了!「趙力安排好事宜後,就回到上官鈺身邊小心勸了一句。

    三天的路程,他就是這一路連著換快馬,也不可能在今晚趕過去。

    看著時間,那邊的儀式應該已經快要結束了。

    極少這麼心焦過,想見她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上官鈺收回目光,壓住心頭的煩躁,歎息一聲,便翻身下了馬。

    只是不想剛一踩到地,他的腳竟趔趄了一下。趙力一驚,正要上前扶住,上官鈺卻已經站穩了,只是這一刻他的臉色非常不好。

    剛剛那一瞬,他好像聽到那丫頭的聲音,轉頭往前看去,可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漆黑的冷夜。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9 PM

第137章 相遇

   唐蘆兒摔下的那一瞬,覺得自己簡直是傻透了,不過好歹是堅持到最後一刻。

    狂風捲起她的長髮,遮住她的雙眼,最後她只感覺到腳踝那傳來一陣巨痛,同時聽到下面那如潮水般的聲音。至於是歡呼,還是憤怒,或是驚詫,她也辯不清了。

    而後來,到底是誰扶住的她,她也還未來得及看,就暈了過去。

    四天後,白月城,宛若仙宮御殿的房間內。

    唐蘆兒坐在那張華麗麗的大床上,壓住難受得想要自爆的衝動,看著自己那腫得像棵大蘿蔔的右腳。

    好,好好好癢啊!好想撓啊!

    腳踝處地骨頭錯開了一點,又傷到了筋,前三天疼得夜裡都睡不著覺,今天好容易稍稍緩了些,沒想重新換了藥後,竟開始癢了起來。為了能讓骨頭長好,她腳上的綁帶包得密不透風,手摸上去,一點感覺都沒有。

    想撓都撓不到,啊啊啊,受不了了了————

    唐蘆兒滾到床上,咬著被子,扭來扭去也不抵用。

    招財跳到她床上,走到她那顆大蘿蔔腿旁,繞著圈看了一會,然後抬起抓子往她腿上撓了撓。

    唐蘆兒扭頭看著它,也不阻止。

    「喵~」招財幫她撓了幾下後,就扭頭討賞的看著唐蘆兒。

    「招財,我以後跟你混得了。「唐蘆兒伸出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歎道,」你說我這上躥下跳的,還差點把自己給陪了進去,最後卻反被軟禁起來,這叫什麼事啊。「

    」誰將你軟禁了?「她話才落,一個蒼老的聲音就將她的話接了過去。

    唐蘆兒一聽到那個聲音,即哼了一聲,也不往那看去。

    莫老笑呵呵地走進來,如今他也換上一身白袍,衣領袖口處都有金絲線繡的華麗花紋,額上亦帶著一枚鴿子蛋大小的寶石,配上他那已經梳整齊的白髮,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今天感覺好些了吧,昨天換了那次藥後,應該是沒疼得那麼厲害了。「莫老走到床邊,看了唐蘆兒一眼,然後就在旁邊揀了張椅子坐下。唐蘆兒一瞧這架勢,便只好坐起身,瞥了他一眼道:」您老過來,是有何吩咐?「

    」不放心,過來看看你嘛。「莫老被唐蘆兒這麼一瞅,即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算了,之前的事我跟你們計較不起,也懶得計較。「唐蘆兒歎了口氣,就看著莫老認真問出一句,」我奶奶呢,讓我見見我奶奶。「

    莫老笑道:」那老太婆好得很,這幾天月城主讓幾位內力深厚的長老輪流著幫她壓制住體內的毒,放心吧,那老太婆是個硬骨頭,出不了什麼事。「

    」我答應你們的事,已經做到了。「唐蘆兒盯著他,」說好了要給我奶奶解毒的,可現在算怎麼回事?「

    」丫頭,崑崙果在蘇殿主手裡,月城主就是想幫你,也沒辦法啊。「莫老歎息一聲,然後看了唐蘆兒一眼道,」不過如果你能從蘇殿主手裡拿到了崑崙果的話,月城主自是不會推辭的。「

    」你真當我是神仙呢,我要能拿到,還入你們這陣營做什麼。「唐蘆兒沒好氣地嗆了他一句,」你就直接說想讓我做什麼吧,別繞來繞去了。「

    」哪來這麼大火氣。「莫老還是那副笑呵呵的樣。

    唐蘆兒抱著屈起的左腿,將下巴抵在膝蓋上瞅著莫老不說話。

    莫老只好咳了一聲,然後才張口道:」是這樣的,那個,丫頭啊,你入白月城也已經是第四天了,身份呢,也公開了。而這主城內,除了另外那幾個長老,連城主都來看過你,卻獨獨不見蘇殿主,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唐蘆兒搖了搖頭。

    」因為蘇殿主不在主城內。「莫老嘿嘿一笑。

    唐蘆兒白了他一眼,」廢話怎麼那麼多,故弄什麼玄虛。「

    」咳,其實元月十五還有一次小的祭月儀式,不過一般十五的祭月儀式都是蘇殿主主持的,只是昨日蘇殿主卻往外發了話,今年的小祭月不在白月城這邊辦,改在副城那舉行。「
  
    」副城?「唐蘆兒詫異。

   」是,洛城那邊就有一座白月城的副城,是二十年前建成的,自蘇殿主跟月城主發生矛盾後,蘇殿主就搬到副城那去了。「

    」哦。。。。「唐蘆兒瞭然的點了點頭,原來這內部分裂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

    」正好如今你的身份公開了,所以今年的小祭月,月城主派你過去,代替她參加這個儀式。「

    」得,我可再折騰不起了,你沒瞧我這腳都成什麼樣了,這連走路都走不了呢。「唐蘆兒趕緊搖頭。

    莫老呵呵一笑:」初一那天是個例外,小祭月不用你再做什麼了,只需去露個臉,讓大家看看就行。而且參加小祭月的人很少,基本都是一些世家貴族,就是弄個小排場罷了。「

    唐蘆兒狐疑地看著莫老:」然後呢,我參加小祭月,蘇殿主就能把崑崙果給我了?「

    」小祭月結束後,只要你能勸蘇殿主回來主城,崑崙果自然就會交到你手中。「莫老瞧著唐蘆兒明顯不信的樣子,就又加了一句,」小薇,只要蘇殿主回主城,就證明他對月城主低頭了。只要這頭一低,就什麼事都好辦了。「

    唐蘆兒笑:」那人家憑什麼要跟我回來?「

    莫老緩緩道出一句:」憑你是白薇,他定會跟回來的。「

    唐蘆兒一怔,莫老接著又道,」別琢磨了,到時你就會明白的。再說去了洛城,你便可以見到那孟家小子了,也不用被拘束在這個地方,對你來說,怎麼都是件好事。不過你要真不願意,城主也不會勉強你,只是要這樣的話,唐老太的毒就不知能壓制到什麼時候。「

    」行了,我去就是,不過去之前,你得讓我見一下奶奶。「唐蘆兒說到這,又問一句,」還是讓奶奶跟我一塊過去吧。「

    」讓你見一見她可以,不過你若不在意那老太婆的身體,你想帶她一塊過去也行。「莫老一笑,」出了白月城,就不一定能找得到能幫她壓制住毒的人了。「

    老狐狸!

    唐蘆兒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說到底,還是要把奶奶扣住,以便牽住她。

************************

    元月初五的早上,從白月城出發馬車,經過一天的顛簸後,總算到了洛城。

    月城主給她安排的馬車不算起眼,瞧著跟那些權貴家的馬車無二,但安排在她身邊的人卻是不簡單了。除去幾名護衛外,最讓唐蘆兒詫異的是,隨她一起出行,即擔任她的貼身丫鬟,又負責監視她的人,竟是白鏡,就是那陳府的陳嫣雲。

    入了洛城後,唐蘆兒撩開車簾往外看了幾眼,然後就放下車簾轉頭問道:」這是直接去副城落腳嗎?「

    」是。「白鏡點了點頭,將手爐放到唐蘆兒懷裡,」不過姑娘放心,即便入了那裡也不會限制姑娘的自由,只是姑娘需得安點心,眼下將腳傷養好才是正經。「

    招財睡了一覺醒來後,張大了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然後就拱到唐蘆兒身邊,唐蘆兒將手捂熱後,就摸了摸它的尾巴,然後又問了一句:」孟三哥知道我過來了嗎?「

    白鏡搖頭:」還未通知,姑娘若想現在通知他的話,我馬上讓人去辦。「

    」那就麻煩你幫我傳個話,嗯,如果他有空的話,就抽個時間過來看看我吧。「也不知七哥到齊州沒,那日孟三給他遞過去的消息,他已經收到了吧,唐蘆兒斟酌著話,只是說到這後,她忽然就問了一句,」對了,那白月副城,孟三哥能進去嗎?「

    」只要有姑娘許可,就能進。「白鏡說著就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忽而一笑,」姑娘似乎還不適應自己現在的身份,其實姑娘這一趟是代表月城主過來的,身份不在蘇殿主之下,所以在白月副城內,蘇殿主並不能拘束姑娘。「

    」拳頭才是硬道理啊。「唐蘆兒稍稍放了心,打了個呵欠,然後一邊逗著招財,一邊有些漫不經心接著道,」而且現在城主和殿主正在鬧內部分裂,就算我這一趟代表城主過去,人家蘇殿主完全可以不給面子,說到底,現在那裡可是人家的地盤。「

    白鏡笑了笑,」姑娘說的沒錯,不過姑娘卻也低估了自己的份量,初一那夜,姑娘的風采可是有目共睹,現在姑娘的名字已經在所有信徒口中傳開了。這一趟出行,姑娘若亮出名號的話,路上不知會有多少人上前膜拜呢。「

    」得,你別寒磣我了。「唐蘆兒指了指自己的蘿蔔腿,自嘲道,」也不知你們當時是怎麼糊弄過去的,我過後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幸好閻王爺當時打了個盹,忘了收我。「

    瞧著唐蘆兒指著自己的蘿蔔腿,招財頓時一抬腦袋,尾巴一揚就竄到她腳邊,抬起爪子給她撓著上頭的紗布。白鏡忙拿起旁邊的逗貓棒引開它的注意力,然後才轉頭對唐蘆兒道:」姑娘的傷雖恢復得比一般人快,但平日裡還得多注意些。「

    馬車入了洛城的主幹道後,唐蘆兒又挑開車簾往外看了幾眼。

    元月初五,天氣放晴,街上的熱鬧隨著太陽的慷慨,一點一點的升溫。

    」蟹黃包子,剛出爐的蟹黃包子咯————「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又甜又綿的糖炒栗子?————「

    」香噴噴的油潑面,熱乎乎的八寶粥?————「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充斥了街上每個人的耳朵,唐蘆兒抬眼望去,只見長街兩側鱗次櫛比的商舖勾簷相連,如錦幟般的酒招在高閣處飛揚,街上行人如織,車馬粼粼。這就是齊州最繁華的洛城,齊州的富商,高門大戶的集中地。

    這樣繁華熱鬧的景象,跟之前那一路行來,看到那數不清的,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形成巨大的反差。就好似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般,隔著一座城門,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

    」剛剛那一路上怎麼會有那麼多流浪的人?這城裡不是挺富饒的嗎?「唐蘆兒放下車簾,不解的問了一句。

    白鏡神色淡漠的說道:」今年的雪下得厚,加上戰事剛剛完,上位者忙著爭名奪利,內亂不斷,自然沒有多餘的心思管那些賤民。「

    唐蘆兒沉默一會,抱著手爐問道:」蘇殿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鏡淡淡一笑:」姑娘見了蘇殿主後就知道了,我也沒見過蘇殿主幾次,不好說。「

    唐蘆兒便不再言語,只是一邊捂著手,一邊悄悄的打量著白鏡。

    其實她覺得自己更像丫鬟,對方才是真正有姑娘的氣派,別說那相貌,就是那一抬手一投足,都有種說不出的韻味。被這樣的一個人伺候,還真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 !
  
    車廂內陷入了沉默,兩人各懷心思,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馬車忽然停住了。

    唐蘆兒還以為是到了呢,只是才一抬眼,就看到白鏡的臉色微一變,她一怔,隨即就聽到有馬蹄聲傳來,且那聲音聽著極有規律,似乎受過嚴格訓練,光聞其聲,就讓人有種千軍萬馬奔襲而來的感覺。

    」是衝著我們來的?「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

    」姑娘先坐著,我出去看看。「微詫之後,白鏡就恢復了平靜,她朝著唐蘆兒交代了一句,再往外問了一聲,然後就撩開車簾下去了。

    唐蘆兒因腿腳不便,不好移動,只好扭著身子,撩開旁邊的車窗簾,往外看了看,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瞧著已經不是鬧市了,不過街道依然寬闊整潔,可路上行人卻是極少,連商舖都沒有。挑開簾子往外一看,入眼處就是高高的圍牆,轉臉往遠處尋了尋,才瞧著沿著圍牆那頭,有個極氣派的大門,看來這地方是洛城權貴宅邸的集中地。

    唐蘆兒使勁斜著身子瞅了一會,只是那一隊人馬好像行到離她們一段距離後,就停住了。而且她就近這一面車窗的方向也不對,故她這一瞧,除了瞧著高高的圍牆和路上幾個避讓的行人外,正經的什麼也看不到。

    」原來是孟三爺。」不多時,車外就響起了白鏡的聲音,接著就傳來孟三爽朗的大笑,及幾句客套話。

    唐蘆兒先是一怔,接著就是一喜,一旁的招財也動了動耳朵,腦袋轉了轉,然後就擎住唐蘆兒的大腿,跳下軟榻,哧溜的一下,就往外竄了出去。

    「哈,小傢伙,你也在呢,丫頭呢,怎麼還不出來讓哥看看,還學會害羞了。」孟三的聲音已經往這過來了,唐蘆兒正要應聲呢,不想就聽白鏡說道:「姑娘眼下不便下車,請孟三爺行個方便,待姑娘到白月副城落腳後,姑娘自會請孟三爺過去一敘。」

    「不便?」孟三一怔,「怎麼個不便?出什麼事了?」

    唐蘆兒正要張口,卻又聽到白鏡道了一句:「姑娘腳傷到了,還未痊癒。」

    外頭似一下子靜了下去,唐蘆兒怔了怔,一時不知是怎麼了,正要挪開腿,傾身過去打開那一面的車窗,只是就在這會,忽然又聽到有腳步聲急急傳來,接著就聽白鏡似要攔住對方的聲音。

    然不過片刻,那車簾子就一下子被掀開了,雪光將陽光反射進來,頓時晃瞇了她的眼,唐蘆兒不由就抬手一擋,只是她手剛一抬起就僵住了,那車外站著的竟是一身戎裝的上官鈺!

    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面,已經分開有三個月了吧,唐蘆兒怔怔地看著車外那人。

    他料到會出事,卻沒想到真的出事了,即便當時就動用了眾多勢力,但他終究還是過後才趕到。

    車內車外,兩人的目光隔空對上,卻不知為何,雙方一時間都沉默了。 '

    此情此景,不知他們可曾想起,當日在星棋島初次相見,也是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默然相望。

    只是這一次的對望不過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孟三跟著就竄過來一臉著急的朝裡問道:「到底怎樣了?」

    唐蘆兒回過神,面上即露出粲然一笑:「還好啦,就是扭到筋骨了,養一兩個月就能好。」

     白鏡這時也走過來道:「待姑娘到白月副城落腳後,兩位再過去拜訪吧。」

    孟三即道:「去那地方做什麼,丫頭跟那裡的人又不熟,王爺的麒館就在附近,都司府也在這一條街上,妹子,來來來,先去王爺那邊落腳。」

    唐蘆兒一怔:「七哥也是住在這邊?」

    上官鈺點頭:「先去我那邊吧,別的以後再說。」

    白鏡看了看前面那近數百的黑騎,再看一眼這兩男人,便對一旁的護衛搖了搖頭,然後對車內的唐蘆兒道:「姑娘若是想先去別的地方歇腳也可以,只是別誤了十五那晚的事就行。」

    「那就去王爺那邊。」唐蘆兒一笑,心裡頓時鬆了口氣,隨後見上官鈺就要放下車簾了,她忙又道:「七哥要不要在我車裡歇歇腳?」



第138章 抱

    套著雙匹烈馬的銀頂華車內,置著柔緩的長塌,擺著浮雕三鼎炭盆,擱著雙耳紫金香爐。

    足夠大,也足夠舒適。

    只是他一身戎裝,還披著冰冷的薄甲,怎麼都跟這溫軟的香車契合不到一塊。

    上官鈺對上那雙巴巴瞅著他的黑眼珠,頓了頓,就移開目光道:「我會跟在車旁。」

    「哦。」那聲音裡透出來的失望,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得出來。

    一旁的孟三頓時一笑,就將招財拎起來往車裡扔去,唐蘆兒即從榻上單腳站起,傾身過去接。

    只是這傻姑娘就是兩腳完好的時候,也沒招財靈活,還不等她站穩,招財就已經輕巧地落在車上了,於是她的身體毫無疑問地失去了平衡。

    還不及往前摔去,身子就被一雙結實強悍的手臂給扶住了。唐蘆兒抓住他的手,往後一退,將他拉到車上,車簾落下,車門關上。這車廂沒他高,他上車後,不得不略彎著腰低著頭,唐蘆兒即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笑道:「這車裡暖和吧。」

    上官鈺歎息一聲,雖知她剛剛是故意的,卻還是被她嚇了一跳。

    「腳不好,怎麼還亂動。」將手扶到她腰間,要讓她坐回榻上時,唐蘆兒卻摟緊他,並將臉在他肩窩處蹭了蹭,軟聲道:「我想你了。」

    那聲音甜甜糯糯的,就似棉花糖一般,在他心裡化開。

    上官鈺頓了頓,便攬住她的腰,將她微微抱起放到腿上,然後也在她旁邊坐下,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道:「讓我看看你的腳,傷得怎麼樣了?」

    唐蘆兒這才鬆開雙擘,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這一身戎裝。

    粗硬的衣料緊緊裹著他肌肉分明的身體,黑色的戎裝像是一件鎧甲,襯上他面上冷硬的線條,以及略帶風霜的面色,讓他完全脫去在王府時的滿身貴氣。此時他看著就像是來自荒原的野獸,帶著戰場上的危險氣息,讓她著迷萬分。

    這丫頭總愛這麼看他不說話,上官鈺只得自己托起她受傷的右腿,將她那包成大蘿蔔的腳擱到自己的大腿邊細看了兩眼,然後又稍稍拉起她的裙子,手在她腳踝上的小腿那輕輕捏了捏,然後才問:「怎麼弄的?」

    唐蘆兒乾脆將另一條腿也放到他大腿上,然後兩手撐在背後笑著將那晚的事大致道了一遍。

    上官鈺聽完後,臉色頓時黑了下去:「你也太胡鬧了,那是能鬧著玩的嗎?」

    唐蘆兒即發覺那看過來的眼神帶著她熟悉的煞氣,她忙就收了笑,小聲道:「其實我就是不小心了點,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為何要答應這麼危險的事?」上官鈺責備的看了她好一會才垂下眼,重新檢查她的傷。

    只是他檢查了好一會,還不見她應聲,他便又抬眼,卻看到她一直就在看著他,嘴角邊雖帶著淺笑,但那眼神卻是難得的認真。上官鈺一怔,還不待開口,唐蘆兒就問了一句:「七哥,我以後要是成了跛子,你會嫌棄我嗎?」

    上官鈺又是一怔,卻見她問出這話後,眼裡明顯帶著幾分緊張,他心頭一軟,即道:「說什麼傻話,好好養著,不會有什麼事的。」

    唐蘆兒靜靜看了他一會,然後起身,收回雙腿,再跪起身,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道:「那就是不會了?」她離他離得很近,兩人的臉幾乎要貼上了,上官鈺只覺她呼出的氣息撫在他臉上,有淡淡的溫香,是她身上那種甜軟的味道,像棉花糖一樣。

    上官鈺似覺得兩人離得實在似太近了,上身不由就微往後一退,背靠在車壁上,卻正好這會車子微微顛簸了一下,唐蘆兒即扭過身,往他大腿上一坐道:「算了,你不用回答了,到我真跛了那天再說吧。」

    她坐上來後,非常自主地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再將自己的右腿伸直了放在一邊的軟枕上。

    上官鈺被她在懷裡這麼蹭來蹭去的,只覺自己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手也放在兩旁不敢碰她。偏她還沒停,一會換一下姿勢,到處亂蹭,動起來竟沒個完的。 <7?
    「夠了!」上官鈺實在受不了了,忙就抓住她的胳膊道,「你就不能好好待著。」

    「我這不是待著挺好的麼。」她立馬將他伸過來的胳膊圈在自己的腰上,然後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懷裡道,「嫌我重了?我最近應該是瘦了,不過這幾天除了吃就是睡,像豬一樣養著,可能又胖回去了。」

    「你。。。。。」上官鈺看著那張嬌憨又天真的臉,不由歎息一聲,「你不能對男人這麼沒戒心的,會吃虧的。」

    「在你身上不算吃虧。」唐蘆兒頭靠在肩窩處,閉上眼睛道,「我睡一會,到了叫我啊。」

    上官鈺被她那句話說得一陣無語,一臉無奈地看著她,良久,心裡又是一陣歎息,將她抱得近一些,然後輕輕摸著她受傷的右腿道:「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唐蘆兒沒睜開眼,只是嘴裡嘟囔了一句:「你又不是我爹。」

    上官鈺一怔,垂下眼看她,張了張口,卻最後還是閉上了。

**************************

    不多時,馬車就停住了。

    上官鈺垂下臉低聲道:「到了,起來把斗篷披上,外頭冷。」

    「嗯。。。。」唐蘆兒睜開眼,微微打了個呵欠,然後抬起眼看著他笑道,「腿麻不麻?」她說著就將屁股挪了下去,然後拿手在他緊實的大腿上戳了戳道,「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  
    上官鈺忙抓住她的手,面上有些窘,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這丫頭弄得一個頭兩個大了。

    「把斗篷披上,該下車了。」他拿開她的手,又將旁邊的斗篷拿過來給她。

    「哦。」唐蘆兒戀戀不捨的收回手,剛剛那彈性真不錯,這身肌肉練得真好。

    她穿戴好後,上官鈺先下了車,白鏡正要讓人去備轎子,唐蘆兒馬上從車上探出腦袋笑道:「不用麻煩了。」她說完就一臉期待地看著上官鈺,上官鈺心裡一歎,伸出手,將她從車上抱了下來。

    「七哥,這樣會不會有損你英武的形象?」唐蘆兒抱住他的脖子,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一隊全副鎧甲的黑騎,就在他耳邊悄悄道了一句。

    上官鈺沒搭理她這話,只是往旁吩咐一句,讓人趕緊到後院去說一聲,準備房間在。

    「丫頭。」孟三在後面叫了她一聲,「哥先去都司府,晚上再來看你。」

    「唐蘆兒轉過臉,朝他一笑:」要記得過來啊。「

    孟三哈哈笑了幾聲,又打量了他們幾眼,然後就打馬走了,後面亦跟著一隊人馬。唐蘆兒看著他們的背影,這才注意到孟三身上好似穿的是官服,她一怔,即問道:」三哥現在是什麼身份?「

    」騎都尉。「上官鈺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已經抱著她進了麒館,白鏡一路無聲的跟在後面。

*******************

    麒館裡就兩位粗使的婆子,王蕊不放心將上官鈺的午飯交給她們,還是自己親手準備。只是剛將蒸鍋蓋上,讓一位婆子看著火的時候,就聽說王爺回來了,還帶著一位姑娘回來,並讓她馬上去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王蕊一怔,問了一句是哪位姑娘,只是那過來傳話的人也不甚清楚。她想了想,便朝廚房裡交代了兩句,然後就趕緊往上官鈺的住處走去。

    王爺的院子裡多了幾位陌生的護衛,而才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頭傳出女子說話的聲音,聽著有些熟悉,她愣了愣,便撩開簾子。

    卻剛一進屋,就跟正要往外出來的白鏡打了個照面。

    單論容貌,白鏡絕對是屬上乘,論氣質,她也不比哪位閨閣小姐差。且她瞧著王蕊後,只冷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對王蕊道一句:」麻煩姑娘備些熱水過來。「

    王蕊又是一怔,往裡屋看了一眼,然後才遲疑的打量白鏡道:」請問姑娘是。。。。「

    」你進來一下。「她話才落,裡頭就傳出上官鈺的聲音。 "

    王蕊剛就聽出裡面還有一個女子,於是也顧不上白鏡,忙應了一聲,就轉身往裡去了。

    唐蘆兒此時正坐在王爺的床上,王蕊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王爺親手給唐蘆兒小心遞上一杯熱茶。

    」原來是唐姑娘。「王蕊好容易才回過神,面上即露出笑,然後就對上官鈺道,」剛剛聽傳話的人說要收拾出一間屋子,奴婢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客人,正想過來問王爺,館裡的空院子有幾外。「她說著就看了唐蘆兒一眼,才又接著道,」是不是收拾西面的那間院子,那離這也近。「

    」不用這麼麻煩吧,我一個人還單獨住一個院子,多浪費。「唐蘆兒說著就看了上官鈺一眼。

    」姑娘身邊不是還帶著別人嗎?「王蕊 此時已經整個回過神,心裡也明晰了幾分,」剛剛外屋還有一位姑娘呢,而且眼下這館裡沒別的丫鬟,姑娘要是住一段時間的話,還得另外添幾個丫鬟。「她說著就看向上官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49 PM

第139章逼著表白

    確實,隨唐蘆兒一塊入麒館的,除了白鏡外,另外還有兩個丫鬟一個婆子和四名護衛,這麼些人,總不可能隨便塞到一兩間房子裡。

    王蕊應聲出去收拾西面的小院後,不多時白鏡就捧著熱水和毛巾進來了,上官鈺接過擰好的毛巾道:「你先去隔壁收拾一下,讓人將屋裡的炭火燒上。」

    西面的小院收拾好,再通通風,怎麼也得兩天時間,所以唐蘆兒這兩天就先住在他這邊。

    白鏡看了他一眼,就朝唐蘆兒道了一句:「那姑娘且先歇著。」她說完就輕輕退了出去。

    唐蘆兒接過熱騰騰的毛巾隨意擦了擦臉,然後瞅著上官鈺道:「我就住在你這的東次間不就挺好的麼,別的人你都給弄到西面的小院那不也一樣,反正那些人也都是月城主給我安排的,跟我也不是一條心。「

    上官鈺坐到她身邊,接過毛巾,一邊幫她擦著手一邊道:」我這院子來回的人比較多,會影響到你靜養。「

    他聲音沉緩,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冷冽,帶著男人特有的磁性,聽在耳中,有種催眠般的舒適。

    唐蘆兒看著還未來得及脫去那身戎裝的他,忽然就問道:」對了,你剛剛出去是要做什麼的?特意在那堵我的?「

    」開始有點事,後聽到你過來的消息,就在那等著了。「

    」那你現在不忙嗎?「唐蘆兒看著他,」是不是還要出去?「

    上官鈺幫她擦完手後,抬眼看了看她,眸中帶著幾分淺笑:」先陪你用了午膳,看著你睡下後我再出去。「

    」就在你床上睡嗎?「唐蘆兒說著就拍了拍那床鋪,接著笑了一句,」有別的人睡過這張床嗎?「

    」胡說什麼。「上官鈺放下她的手,起身把毛巾擱下,再出去讓人備午膳,然後才走回她身邊坐下,」一會若是白蘇那邊的人來了,你不想見的話可以不見。「

    唐蘆兒點頭,才要張口,就瞧著王蕊捧著一個托盤從外走了進來。

    」因不知唐姑娘今天會過來,所以午膳還得一會才準備好。這是紅棗百合羹,因王爺平日裡也喝這個,所以倒是常備有的,唐姑娘先喝點這個暖暖身子吧。「王蕊進來後瞧著那坐在床上的兩人,微一怔,然後就垂下眼將那托盤擱在桌上,才又抬起臉往唐蘆兒裙擺下看一眼,關心地道了一句,」剛剛我才從鏡姑娘那知道,原來唐姑娘身上竟傷了,讓我嚇一跳。偏我也不知道姑娘都喜歡吃點什麼,想了想,覺得還是過來問姑娘一句,姑娘說好了,我也好準備去。「

    」吃什麼都好,我不挑食的。「唐蘆兒看著王蕊呵呵一笑,紅棗百合羹啊,原來上官鈺喜歡喝這個。

    」忌辛辣,別的你去白鏡那問一聲。「上官鈺卻在一旁吩咐了一句。

    王蕊即點頭道:」王爺放心,該忌諱的奴婢心裡都清楚。「她說完就又看了唐蘆兒一眼,接著問了一句:」姑娘這是要在床上用膳麼?我這就把榻上的小几拿過來。「

    」你去忙吧。「上官鈺淡淡道了一聲,王蕊微頓,便垂眼應聲退了出去。

    上官鈺將炕幾放在床上,再將那碗紅棗百合羹放在唐蘆兒面前的時候,唐蘆兒拿勺子拌了拌,然後就瞅了上官鈺一眼:」你喜歡吃這個?「

    」一般。「見她只顧拿羹勺在那玩,也不吃,便問,」怎麼,現在不想吃嗎?我記得之前在王爺的時候,你也吃過這個。「

    」我也還好。「唐蘆兒哼哼了一句,就有些不甘不願地舀了一勺往嘴裡送。

    這丫頭,不明不白的,好像是有些生氣了。

    唐蘆兒心裡卻琢磨著,上官鈺千里迢迢到這邊來,身邊還巴巴帶著一個丫鬟算怎麼回事?不嫌累贅嗎,而且之前在王府時,王蕊就曾特意到她那說了一句,說是太妃讓她王蕊到王爺身邊去的。。。。唐蘆兒想著就抬起眼,靜靜地打量身邊這個男人。良久,心裡有些頹喪地道了一句,這確實很讓人流口水呀,怎麼瞧都很養眼。

    」怎麼了?「見她就吃了一小口,然後就只看著他不動勺了,且那看過來的眼神,時而生氣,時而頹喪的,他心裡更不解了,這丫頭,從一開始腦子裡就總有些古里古怪的想法,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從不在意到開始緊張起來。

    」腳疼,不想吃。「她說著就放下勺子。

    」疼得厲害?平日裡可有吃別的藥?「上官鈺一怔,忙將炕幾搬開。

    唐蘆兒抱著自己的右腿道:」莫老說那些止疼的藥吃多了不好,也不利恢復,我前幾天都疼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呢。「似乎身邊多了一個關心的人,她心裡反更覺得委屈了,前幾天除了跟招財抱怨幾句外,餘下的都是自己默默忍著。

    」我去讓大夫給你開點溫和的藥,今晚喝了,好好睡一覺。「他捧著她那大蘿蔔腿,歎息道。

    」別,你別動。「唐蘆兒嘶了一聲,忙就收回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咬著牙道,」又來了,我倒寧願它疼也別這麼癢,簡直是癢到骨子裡頭,撓又撓不了,那死老頭,還一直說這樣好得快些,我真懷疑他是故意整我的!「

    瞧著她這眼淚都要出來了,上官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坐進去,有些無措道:」別這麼咬著唇,不行我一會讓人給你換藥。「

    」七哥。「她抬起臉,淚眼汪汪,」好難受。。。。「

    那一雙淚眼,看得他一愣,隨後不由得就伸手將她輕輕攬到懷裡,輕聲安撫。

    唐蘆兒腦袋頂著他胸口,兩手緊緊抱著他的後背悶聲道:」七哥,你會不會一直這樣抱著我?「

    上官鈺停了一會,就輕輕撫摸著她的肩膀:」好受點沒?」

    「沒,更難受了!」唐蘆兒沉默了好一會,就在他懷裡扭開臉含著鼻音道,「你在顧左右而言他,故意不搭理我的話。」

    「。。。。。。。」

    「哼!」唐蘆兒等了一會,就推開他,盯著他好一會,終於豁出去問道,「我走後,你是不是定親了?」

    上官鈺一怔,便搖了搖頭:「沒有。」

     「真沒有?」唐蘆兒狐疑地瞅著他。

    「真沒有。」他歎息一聲,「我何須騙你。」

    「哦。」唐蘆兒放了心,然後就抱著自己的大腿瞅著他道,「那你有沒有點,嗯,什麼別的想法沒?」

    對上那雙還含著一層水霧,並不掩飾期待的眼眸,上官鈺怔了好一會才道:「有的。」

    唐蘆兒只覺得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良久,她嚥了嚥口水,才又接著問:「那你是不是也喜歡,喜歡那些長得很漂亮,家世很好的女人?」

    「。。。。。」上官鈺咳了一聲,就別開臉,「別總想這些有的沒的,好好養傷要緊。」

    「那我就這樣問你吧。」唐蘆兒湊近去,小聲問道,「你是喜歡長成陳嫣紅那樣的,還是王蕊那樣的,還是白鏡那樣的?」

    上官鈺忽然覺得很頭疼,他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地看著她道:「她們什麼樣都與我無關,乖,別再問了,你的腳不難受了嗎?」

    「難受,可我的心更難受。」唐蘆兒再次逼近,兩手扯著他的袖子,一雙水潤過的大眼睛直直瞅著他道,「那我呢,你,你喜不喜歡我?」

    上官鈺忽然有種呼吸一窒的感覺,在他這二十幾年的時光裡,心裡這麼無措的時候,還是第一次。

    她總是出乎他意料,無論是行動還是言語,常常讓他有種追不上的感覺。

    兩人對看了許久,上官鈺似猛地回過神,即有些僵硬的撇開臉道:「別問這種問題。」

    唐蘆兒直盯著他,愣住,好一會,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了一句:「七哥,你,你是不是臉紅了?」

    她話才落,一隻大掌就落在她頭頂上,一把將她的腦袋按了下去,同時一個故作冷靜的聲音響起:「你整天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呢!」

   「想你啊。」她頂著他的手道了一句。

    上官鈺又是一愣,手不由不松,唐蘆兒立即撲上去抱住他的腰,腦袋在他懷裡拱了拱,然後就是一聲低笑:「好啦好啦,我不看你的臉現在。」

   上官鈺垂下眼看著膩在他身上的唐蘆兒,他面上還帶著剛剛的羞赧和微窘,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就是初一那夜,那麼強烈的想見她的感覺,亦是第一次,二十幾年的人生,這樣柔軟的時刻,幾乎沒有,那麼溫軟的身體貼在他身上,連心都要化了似的。

    他將手落到她發上,輕輕撫摸著,一言不發,可內心卻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安詳。

    王蕊拎著食盒進來的時候,還未進屋裡,就瞧著這一幕,她怔了怔,一時進退兩難。

    上官鈺往她那看了一眼,她即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在門口那等著。上官鈺垂下眼笑了笑,便在唐蘆兒肩上拍了拍道:「好了,該吃中飯了。」

    「其實,在她們幾個中,我是不是最難看的?」唐蘆兒還是有些想不開。

    上官鈺笑著拿手指在她粉嫩嫩的臉上輕劃了劃道:「是最順眼的。」



140 夜探

     吃午飯的時候,上官鈺沒讓王蕊在一旁伺候,唐蘆兒也將白鏡請了出去,只是兩人才吃到半道,王蕊就進來輕聲道了一句:「王爺,趙大人請王爺出去一下。」

    上官鈺正給唐蘆兒夾菜,一聽這話,沉吟一會便放下筷子對唐蘆兒道:「你先吃著,我去去就回。」

    唐蘆兒點了點頭,目送他出去後,就低下臉,默默吃飯。只是心裡也不由思量著白月城那邊的事,也不知玥城主和蘇殿主,這兩個她所謂的祖母和舅舅,會爭出個什麼結果來。其實無論誰得勢,她都不在意,也左右不了,唯一希望是趕緊出個結果,然後將她奶奶的毒解了,她再想辦法帶著男人遠走高飛。

    王蕊在一旁看了一會,見自上官鈺出去後,唐蘆兒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把這白飯,她便笑著上前道:「姑娘怎麼不夾菜吃,可是我做的不合胃口?」
「不是,我碗裡的都吃不完呢。」唐蘆兒回過神,抬起臉笑了笑,只是看了桌上的菜後,又道一句,「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

   「是,這邊就我一個丫鬟,王爺雖不在意,但是太妃放心不下,走之前名我什麼事都得替王爺想著。」王蕊說著就又笑了笑,指了指那盅蘿蔔湯道,「這湯是王爺最愛喝的,我剛剛瞧著姑娘才喝了兩口就放下了,是不是不合姑娘的口味?」她說道這就歎息一聲,接著道,「王爺的口味向來清淡,姑娘可能吃不慣,我也是做順手了,一時改不過來。」

   「你多心了,我只是不習慣飯前喝湯罷了。」唐蘆兒說著就舀了一勺湯,小小喝了一口笑道,「雖清淡,但卻很入味,這喝著是正好。」

   「姑娘能喜歡,那我就放心了。」王蕊似真放心般的一笑,然後微欠了欠身,就退出去了。

唐蘆兒卻有些失了胃口,王蕊出去後,她也跟著放下了筷子,然後有些愣神的作者那看著那些飯菜。

衣食住行都貼身侍候,還是太妃特意給的……她想了一會,不由就苦笑一下,卻正好被進來的上官鈺給看到了。

「怎麼了?」

「吃飽了。」唐蘆兒回過神,就抬臉看向他。

「才吃了半碗,是翻唱不合胃口嗎?」她走到她身邊,見她還剩下那半碗米飯,眉頭微蹙了蹙。

「不是,可能早上吃多了,先放著吧,要餓了,我下午再吃。」唐蘆兒搖了搖頭,就拉著他的手問道,「你要出去了?」

「嗯。」他說著就握了握她的手,「有點急事,我晚上回來再陪你。」

「那你去吧。」她一笑,就鬆了手。

上官鈺轉身前,頓了頓,又道:「中午記得休息,就在,就現在我這睡吧。」

「嗯嗯……」唐蘆兒笑彎著眼點頭,那樣子瞧著乖巧無比。上官鈺終於放了心,有些留戀的在她臉上撫了撫,然後才出去了。

「王爺,都司大人雖受了傷,但也擒住了一名鬼影武士,並查出此人跟洛城的王家和徐家都有點關係及,眼下兩家正在都司府為這事爭論不休,後方也有些不對勁,瞧著像是要動手了,都司大人已經調派了軍隊。」趙力緊步跟上上官鈺身邊,將收到的消息簡略道了出來,隨後又道,「黑旗已經安排好了……」

「麒館裡留下一百黑騎,並注意白月副城那邊,別被這事亂了方寸。」

「屬下明白。」

……

上官鈺和趙力除了院子後,白鏡才從走廊那走出,看著他們的方向,面上若有所思。

中午休息時,王蕊悲傷想要上來服侍的,卻被白鏡一句客氣的「不敢當」給請了出去,王蕊還想掙一番,白鏡卻道:「姑娘就寢時不喜歡外人打擾,你若覺得有什麼不妥,待王爺回來,再跟王爺說吧。」

王蕊愣了好久,才歎息一聲:「鏡姑娘言重了,我只是不好意思勞動您的手,到底唐姑娘是貴客。」

白鏡搖頭:「我是專門服侍微姑娘的,若不動手的話變少我失職了,你不用過意不去。」

王蕊卻是一怔:「薇姑娘?」

白鏡看著她,淡然道出一句:「白月城梅殿之主白薇姑娘。」

看著王蕊帶著那等既震驚又迷茫的表情離開後,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問道:「跟他說這個做什麼?」

姑娘如今不是寄人籬下,而且姑娘現在代表的的確是白月城,應該讓這裡的人知曉您的身份,再說您入住麒館,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白鏡一邊說,一邊扶著唐蘆兒躺下,接著道,「王爺能這般善待姑娘,是件好事,姑娘好好把握就是。」

唐蘆兒一怔,即起身捉住她的手道:「你,是什麼意思?」

白鏡拉開她的手,問了一句:「姑娘可有意白月城城主之位?」

唐蘆兒坐直了身,看了白鏡好一會,對方也那麼看著她一言不發。

良久,唐蘆兒搖頭一笑:「別說我無意,怕是就是白月城裡,也沒有一個人有此意的,即便是梅殿裡的那些人,這些年來,該死的都死了。剩下的不是被蘇殿主收用了,就是都入了城主的翼下,說起來,我不過是還有點用的傀儡罷了,這些你知道,我也清楚。」

白鏡有些詫異的看了唐蘆兒一眼,略一沉吟,然後道:「姑娘若有此意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其實我倒想知道,城主安排你到我身邊,真的只是監視我而已?」唐蘆兒坐在床上抱著被子,聳了聳肩道,「我知道你在白月城裡的身份不低,城主讓你做這種事,不是太小題大做了。說實在的,我奶奶在你們手裡,我是不可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的。」

白鏡輕輕一笑:「姑娘將自己看得太輕了,就算是根稻草,在有的人手裡,也一樣能成為殺人利器。」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其實就是根草,只是因為我身邊有安遠王和孟三等人,前面還有我娘留下的名望,所以即便是根草,對有些人來說,也比金條值錢多了。」

白鏡看了唐蘆兒一眼,淡淡道了一句:「姑娘還漏了一點,姑娘對蘇殿主來說,也是特別的。」

唐蘆兒一怔,才要問,卻這時外頭一位婆子進來道了一句:「鏡姑娘,蘇殿主派了人拿禮物過來,說是相見姑娘一面。」

白鏡看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想了想便道:「就說我已經歇下了,到時回去蘇殿主那拜訪的,多謝他記掛著。」

「那姑娘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門口外留著兩個小丫鬟,姑娘若有事就喚她們一聲。」白鏡說完就隨那婆子走了,唐蘆兒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歎息一聲,然後便抱著上官鈺的杯子躺了下去。

下午上官鈺也沒有回來,到了吃晚飯的點了,還是不見人影。

唐蘆兒一個人用了飯後,抱著找出玩了一會,之間外面的天已經黑亮,屋裡也點起了燭火,卻還不見有人回來的聲響,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對了,今兒孟三哥還說過要來看我的,怎麼也不見人影。」她自語了一句,然後就問了白鏡一句,「是不是外面出來什麼事?」

「都司大人被襲,事情鬧得不小,孟三爺那是現在還忙著。」白鏡一邊挑著燭芯,一邊道了一句。

唐蘆兒一怔:「都司大人,是三哥的父親?」

「嗯。」白鏡才應一聲,王蕊就進來笑著道了一句,「唐姑娘,次間一句收拾好了,床被什麼的都換上了新的,火牆也燒上了,姑娘要現在過去嗎?」
唐蘆兒心裡一笑,看了看上官鈺的床,再瞧招財在第三轉悠的樣子,歎息一聲便道:「好吧,現在就過去,面對招財在這屋裡亂折騰。」

白鏡聽著便喚外頭的婆子進來將唐蘆兒抱過去,王蕊也緊著跟在一旁。

入了次間,在床上坐下後,唐蘆兒對王蕊笑道:「有他們在這就夠了。」

王蕊一笑,幫唐蘆兒到了一杯茶,神色比白天多了幾分恭敬:「那姑娘好好歇著,有什麼事,儘管叫我,王爺回來前,我都在隔壁,晚上也就歇在耳房那。」

待王蕊出去後,唐蘆兒才接著問了白鏡一句:「我在過來齊州的路上,就曾聽三哥說過,這邊時常有官員被人暗殺,今兒這一起也是這事?」

「或許是。」白鏡說著就看了白文羅(?)一眼,「姑娘放心,都司大人並無大礙。」

「是嗎……」唐蘆兒喃喃道了一句,然後就坐在那沉思起來。白鏡看了她一眼,忽然又道一句,「這幾天孟三爺可能沒空過來了,不過初十那日應該回來一趟的。」

「嗯,為什麼?」

「姑娘不知道嗎,元月初十是安遠王的生辰日,就算安遠王不擺宴,怕是到時送禮過來的人也不少。」

唐蘆兒愣住,他的生日!

……

下半夜是時候,上官鈺才回府,本身要往自己房間去的,卻將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東次間那好像還有燭光透出。接著又聽到裡頭傳出隱約的說話聲,他一怔,便往那走去。

才走到次間門口,白鏡就從裡面出來了,看到他也不意外,只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了一句:「姑娘腳疼,睡不著,醒來喝水。」她說完就往次間的耳房去了。

「白鏡你跟誰說話呢?」唐蘆兒沒顧上往門口那看,躺了一會兒又坐起來,瞧著自己的右腿,白天癢,夜裡疼,真讓人受不了。只是她話才落,就感覺放盡力似多了些冰雪的味道,她一怔,抬頭,就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

「疼得厲害?」上官鈺撩開帳幔,瞧著蜷著身子坐在床上的唐蘆兒,忙往她床上坐下。

「你回來了,進來怎麼不出點聲。」唐蘆兒似一下子拋開那點痛,伸手就往他臉上貼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51 PM

第141章 吻

「你的臉好冰。」唐蘆兒說著就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臉貼過去。

    「外面是不是很冷,下雪了嗎?」他臉上肉很少,下巴那有一些新冒出來的胡茬,她說著話的同時,還在他臉上輕輕蹭著,話裡帶著明明白白的快樂。

    「蘆兒,坐好。」異常柔軟的觸感,就穿著一件薄襖的身子,滿室的溫香,上官鈺的手遲疑了好幾下,才小心扶住她的腰,壓住心頭的躁動,冷靜地道了一句。

    「為嘛?」唐蘆兒轉臉看他,無辜的眼睛裡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別這樣。」他無奈又為難地歎息一聲,「坐好了。」

    「可我喜歡抱著你,你不喜歡嗎?」她揚起臉,一燈如豆的房間內,兩人的臉近得都要碰上了,雙方呼出來的氣息,在彼此間相互糾纏。

    」我————「盡在咫尺的那張臉,怎麼看都那麼美好,她身上的溫香在他鼻間縈繞不去,上官鈺只覺得胸口開始發燙,這丫頭不知道是在玩火。

    」七哥,你的臉有些燙了呢。「她側過臉,唇在他臉頰上輕輕擦過,然後就低聲笑了一句,」是臉又紅了,還是讓我溫暖的?「

    腰上的手驟然收緊,他的氣息亦跟著重了幾分,唐蘆兒忙扭著身子在他耳邊輕聲笑道:」好嘛好嘛,我不說就是了。。。。「

    只是話還沒說完,她的臉就被一隻大掌給轉了過去,同時兩片火熱的唇即壓了下來。

    昏暗的房間內,只聞兩人微急的呼吸聲。

    他初始吻得很重,只是馬上就放輕了力道,可攬在她腰上的那隻手卻是越收越緊。他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肆虐了一會,就有些笨拙的挑開她的唇,小心的探了進去,幾次追逐後,即開始用力的勾纏,本能的吮吸,輕柔的噬咬。。。。。

    柔嫩的觸感,香甜的味道,誘著他攬在她腰上的手慢慢從她衣擺下面探了進去。

    略顯粗糙的手掌在她後背輕撫,頓時帶起一陣舒適的戰慄。

    靜謐的房間內,昏暗的燭火照出兩個擁纏激吻的人影。直到他的手游移到她臀下,她戰慄地動了動右腳,不小心觸到傷口吃了痛,他才猛地回過神,一下子就離開了她的唇。

    相互對望的兩人都在急促的喘息著,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他將手移到她腰上,她卻緊緊摟住他脖子,臉埋在他肩窩處,嘴裡喃喃地念著七哥七哥。。。。。

     」抱歉1「良久,他才拿出手,拉好她的衣服,輕撫她的背,滿是歉意地道了一句,」我不該現在對你這樣。「

    他的定力不該如此,可自從遇到她後,就開始步步潰敗。

    她只是攬住他的脖子,身子緊緊貼著他,將火燙火燙的臉埋在他肩窩處。

    」蘆兒。。。。。「他輕歎,想推開她,一時又不捨,這種依靠他喜歡,讓他覺得胸口那暖得發燙。」蘆兒「低啞的嗓音,念著她的名字,從耳膜上滑過,震得她心頭一陣發麻。

     」那你想什麼時候?「她蹭著他的脖子,含糊問出一句,聲音甜糯,柔嫩的唇瓣輕觸著他的脖子,溫熱的氣息噴到他脖根處,他忽的覺得好容易才壓住的火熱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蘆兒,別這樣,乖,起來。。。。「他吐了口氣,笨拙地哄了一句,然後兩手抓住她的胳膊。

    」喵~「就在這時,房間裡忽然響起一聲貓叫,兩人皆是一怔,轉頭,即看到招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蹲在床前,睜著一雙賊亮的眼睛瞅著他們。

    」小色貓!「唐蘆兒不滿的嘟囔一聲,終於鬆了他的脖子,微垂著臉,兩手滑到他胸膛上。

    他鬆了口氣,心頭卻又有些失落,隨後便拉著她的手,微蹙著眉頭看著她腕上的護腕道:」怎麼還帶著這個?睡覺時就摘了吧,這麼帶著睡可不會不舒服。」

    唐蘆兒搖頭:『都習慣了,還是帶著安心些。「

    上官鈺看了她一會,便在她柔軟的烏髮上順了順:」在我這裡,不用這麼緊張。「

    唐蘆兒呵呵一笑,只看著他不說話,上官鈺手掌順著她的頭髮落到她脖子上,拇指從她小巧的下巴那一點一點往下滑,最後停在她鎖骨處,輕輕摩挲著,眼眸濃暗。似弄得她有些癢了,忽的就聽到一聲低微的呻吟,他手一頓,即回過神,眼睛頓時往下一垂,然後便將她的右腿輕輕挪過來,扶住她的小腿低聲問了一句:」腳怎麼樣了?「

    」嗯,還好。「她悄悄吐了口氣,說著就低低一笑,然後抬起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豐他道,」你是良藥,現在不疼了。「

    上官鈺被她看得一頓,手不由就在她小腿上輕輕撫摸了幾下,然後放下她的褲腿,在她腦袋上摸了摸道:」休息吧,太晚了,不該過來吵你的。「

    」我喜歡你過來。「她抓住他的手,微瞇著眼,像只偷腥的小貓。

    上官鈺唇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反握住她的手,扶著她躺下,再幫她蓋上被子:」睡吧,不然明天起來該沒精神了。「

    」你不能跟我一塊睡嗎?「她拉住他的袖子,巴巴瞅著他,咬著唇道了一句。

    上官鈺面上一僵,只是下一刻就看到那丫頭眼中露出那等狡黠的笑,他面上頓時一窘,便知自己又被她騙了。

    」你趕緊睡,我走了。「他說著就要站起身,唐蘆兒卻拉住他的手,」叭「的在他手背上親了一口,笑瞇瞇地道,」七哥,我喜歡你。「

    胸口那忽的一顫,他即回頭,只見床上那姑娘就那麼望著他,面如桃花,眸若秋水。

    她真的可以,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就將他留下。

    」蘆兒,別再挑戰我的定力了。。。。「他俯下身,在她眉心吻了一下,一聲輕歎,就轉身急步出去了,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意思。

    唐蘆兒蒙住被子,一陣偷笑。

    招財跳到她床上,跟她一起打滾。

    上官鈺回了房間後,見王蕊還在屋裡等著,他便擺了擺手,讓她回去休息,不用守夜了,他一會還要出去。王蕊一怔,站起身,看著他遲疑了一會,咬了咬唇,終是忍住心頭的話,輕輕退了出去。

    上官鈺坐在自己的床上,歎息一聲,然後又是一笑。

    閉上眼時,不由就回想起剛剛那個吻,以及把她摟在懷裡的感覺,心口開始發燙。。。。。

    第二日,唐蘆兒醒來後,才想起自己昨晚只顧著饕餮美色,竟忘了問上官鈺,孟三的事情如何了,還有他的生日,他打算怎麼辦。只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即便是問了,也幫不到什麼。

    」姑娘,蘇殿主今日親自過來了,正在館外,還送了拜貼。「唐蘆兒剛剛用完早飯,白鏡就過來道了一句,然後送上一張帖子。

    唐蘆兒一愣,接過那張拜帖看了一眼,然後問道:」他,過來做什麼?「

    」不知道,姑娘要見嗎?「白鏡搖了搖頭,看了唐蘆兒一眼。

    」這裡到底是王爺的地方。。。。。「唐蘆兒沉吟一會,便問,」麒館的管事有什麼意思嗎?「

     」管事說了,全憑姑娘的意思,姑娘若想見,他們就放人進來。「

    」都親自上門了。「唐蘆兒一歎,」那就見見吧,也是遲早的事。」

    白鏡遲疑了一下,又問一句,「姑娘就在這房裡見蘇殿主嗎?還是去正廳那邊?」

    唐蘆兒搖頭:「就在這裡吧,挪來挪去的也麻煩,總歸他也算是我的舅舅。」

    不多時,外面就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唐蘆兒轉頭看去,只見幾個人影從窗外走過。唐蘆兒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兩手握在一塊,隱入袖中,端坐在椅子上看著門口那。

    門簾被掀開,一個披著斗篷的男人帶著一片雪光,從外走了進來,而白鏡並未隨他一起進來。

    簾子放下後,一個溫潤的聲音跟著就響起:「你就是白薇。」話一落,那人便將斗篷上的帽子掀開,露出一頭淡茶色的長髮,以及一張異常白皙的臉。

    唐蘆兒整個愣住,她怎麼也想不到,那位傳說中的舅舅,竟是生得這樣一副相貌,好,好妖異!而且那張臉看著竟是那麼年輕,怎麼看,也超不過三十,這,人家到底是怎麼保養的!如果是她舅舅的話,最少都有四十了吧。

    白蘇解開斗篷,露出一身華貴的貂裘雪衣,然後幾步走到唐蘆兒身邊,打量了她兩眼,就是一笑:「跟白梅確實很像。」他笑的時候,那細長的眉眼,看起來竟比女子還要妖嬈。

    「您————」唐蘆兒本來想說,您老過來有何貴幹,只是話到口中,便又改口道,」您坐。「

    白蘇卻還是站在那打量著她,好一會才問一句,」腳傷恢復得如何了?「

    」正在恢復中。「唐蘆兒渾身不自在地道了一句,然後想了想,就問,」您今兒過來,有什麼事嗎?「

   正說著,白鏡就捧著茶水進來了。

    白蘇瞥了白鏡一眼,然後看向唐蘆兒,似笑非笑地道出一句:」我帶你回副城住。「

    唐蘆兒愣住,白鏡也是微怔。



第142章 獻慇勤

  都司府議事廳內,上官鈺正跟齊州都指揮使孟桐商議事情,麒館的一名侍衛從外進來後,在議事廳門口來回走了幾步。這幾日都司府裡的氣氛極其緊張,特別是這兩日,幾乎是到了劍撥弩張的地步。剛剛他進來時還聽到有咆哮聲傳出,聽得出眼下那裡頭的人不少,想必王爺這時分不開心神。

    那侍衛正猶豫著是不是該現在進去說一聲時,正好孟三從一邊過來,一眼就瞧見那名侍衛,認出是麒館的人,他頓了頓,便走過去問道:「怎麼了?是過來找王爺的?」

    「孟大人。」那侍衛朝孟三抱了抱拳,然後就在他耳邊輕輕道了一句,孟三一怔,又問了幾句,然後就轉身進了議事廳。

    孟三進去後,屋裡十多個人正爭得面紅耳赤,除了孟桐抬眼瞥了他一下,別的人也沒誰注意他,上官鈺則是一臉冷然地坐在上首,靜靜的看著這一場大戲。

    孟三環顧一圈後,便走到上官鈺旁邊,彎下腰在他耳邊道了一句。上官鈺一怔,眼神閃了閃,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也未有任何表示。

    孟三等了一會,還不見他有開口的意思,便轉身走開了。

    只是他才出門口,裡面就一個人追了出來,說是都司大人有事讓他去辦。孟三一怔,遲疑了好一會才回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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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時,白蘇的馬車在麒館門口停下。

    」十五那日,我再過來接你。「白蘇懶洋洋的靠在車上,伸手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接著道,」他還沒回來,這一整天也沒過來尋你,失望嗎?「

    唐蘆兒沒理他,只是垂下臉看著手中的文稿,古老的文字,發黃的紙張,複雜的紋章,點點滴滴都透著歲月的痕跡。

    」你怕我?「瞧著那姑娘一直就垂著眼,不敢看他,白蘇忽而一笑。隨後就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了過來。

    唐蘆兒被他那冷得如冰樣的手凍得一激靈,心頭一驚,但卻未有掙扎,只是平靜的看著他。

    」跟白梅真像。。。。「白蘇看著眼前這張臉,輕輕念出一句。

    唐蘆兒垂下眼,看著那細白的手指,微皺了皺眉道:」我可以下車了吧。「

    」你可知道你娘是怎麼死的?「白蘇沒有鬆手,看了她好一會,忽然就問出這麼一句來。

    」聽說跟你有點關係。「唐蘆兒本想說聽說是你害死的,但又怕這話說出來萬一刺激了這妖孽,她小命不保,只好委婉的道了一句。

    」嗯,是我害死的。「白蘇眉眼斜飛,笑得妖嬈,卻看得唐蘆兒心裡一陣發寒。

    」你好像並不想為你娘報仇。「白蘇一臉探究的看著她,」不恨我嗎?「

    唐蘆兒沉默,白蘇微湊近去,仔細看著她的臉,低聲道出一句:」我知道你身上帶著墨月,還學會了一手破月式,要不要試試為你娘報仇?「

    唐蘆兒瞅了他良久,忽略那張臉帶給自己的壓力,開口道出一句:」您老到底想要幹什麼?「

    」呵。。。。。「白蘇忽然一笑,」長得很像,但性子卻差了很多,失憶之前也是這樣嗎?「

    他似乎對她特別感興趣,或者說,對白梅特別感興趣,從見到她開始,他就一直在她身上找著白梅的痕跡。唐蘆兒只覺得心頭有種怪異的感覺,面對這張臉,她怎麼也無法跟」舅舅「那兩個字對上號。

    這人給她的感覺越來越危險,特別是他身上那陰柔的氣質,再配上那雙冰冷的手,唐蘆兒心裡不由就打了個寒戰。她忽然很相信上官鈺那雙溫暖的大手,即便是在雪天,他的手也從不曾這麼冰冷過。

    」天要黑了,我要下車了。「唐蘆兒提醒一句,然後就要往外喚白鏡進來,只是還不待她張口,白蘇忽然又道出一句,」你被那小子吸引了?「

    唐蘆兒一怔,白蘇笑得詭異:」喜歡上安遠王了嗎?「

    」關你什麼事!「忽然被人道破心事,還笑得這麼不懷好意,唐蘆兒即皺了皺眉。

    」不想為你娘報仇,還喜歡上自己的殺父仇人。「他緩緩道出一句,唐蘆兒怔住,他再貼近,幾乎是碰著她的臉輕聲道,」薇兒,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你放開。「唐蘆兒愣怔之後,即抬手推了他一下,白蘇卻反抓住她的手,緊緊捏住,冷笑道:」你這個時候,手裡應該握著墨月刺向我,而不是這麼使小性子般的一推,簡直是辱沒你娘的名聲。「

     唐蘆兒正要喊白鏡,白蘇卻一把捏住她的下頜道:」十五那天,你帶他一塊過來參加小祭月,到時他會給你一份驚喜的。「他說完,就放開了手,又恢復那懶洋洋的樣子,靠在軟榻上,瞇著眼睛打量著她,然那眼神卻是很飄渺,似穿過她,看向不知名處。

*********************

    回到麒館後,唐蘆兒還有些沒緩過神。

    白蘇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雖說她對這個身體的生父一點印象都沒有,也談不上什麼感情,可那句話,卻還是讓她心頭一驚。

    」姑娘,晚膳已經準備好了。「正愣神間,白鏡領著兩個小丫鬟走了進來。

    」哦。「唐蘆兒回過神,就看了白鏡一眼。

    這時王蕊也走進來,手裡亦拎著一個食盒道:」姑娘早上出去時,正巧我沒在,回來聽說後嚇了一跳,這會瞧著姑娘平安回來了,總算是鬆了口氣。之前聽白鏡說姑娘喜歡吃雞蛋羹,所以今兒我特意為姑娘準備了一碗雞蛋羹,還有兩樣小菜,姑娘嘗嘗,看喜不喜歡。」

    王蕊這般慇勤的態度倒是弄得唐蘆兒一怔,好一會,她才笑著道:「太麻煩你了,這多不好意思。」

    「有什麼麻煩的,只要姑娘能喜歡,我就是天天為姑娘做這個也是開心的。」王蕊一邊笑著,一邊將食盒打開,拿出裡面幾樣精緻的小菜接著道,「昨兒看姑娘吃得也不多,這兩樣小菜是開胃的,希望能對姑娘的胃口。」

    王蕊好像是在討好她呢,昨兒還隱隱帶著些敵意和排斥,怎麼今兒忽然來這麼大的改變?

    唐蘆兒狐疑地看了王蕊一眼,又瞧了瞧白鏡,然後笑道:「謝謝你了,以後不用這麼麻煩,我這有白鏡照顧就行。」

    王蕊笑了笑:「姑娘是嫌棄我笨手笨腳的伺候不周嗎?」

    「哪有這回事。」唐蘆兒搖頭,然後又道,「你們也都下去用飯吧,我不用人服侍了。」

    白鏡朝另外那兩位丫鬟道了一句,然後又對王蕊道:』我在這候著就行了,你去吃飯吧。「

    王蕊便笑著對唐蘆兒道:」那姑娘若有事,就喚我。「

    唐蘆兒只好點頭,一直等到王蕊出去後,她才看向白鏡:」她今天是怎麼了?變化得有些大呢!「

    白鏡淡淡道出一句:」她是個聰明的,知道討好了姑娘,就等於是討好了王爺。只要姑娘承了她的情,她以後留在王爺身邊的機會也就大些。「

    唐蘆兒一怔,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這,想的還真遠。「

    白鏡又道一句:」說來,她也算是個好幫手,姑娘可以考慮看看,畢竟那是王府。「

    唐蘆兒沉默一會,然後看著白鏡苦笑了一下,想了想,就問道:」對了,今兒我出去,王爺那邊知道嗎?「

    」應該是知道的。「白鏡看了唐蘆兒一眼,又道:」不過在這個節骨眼,蘇殿主是不會對姑娘做什麼,王爺心裡應該也明白這一點。「

    唐蘆兒卻是歎息一聲:」蘇殿主給我的那些文稿,你會念嗎?「

    」會的,待用完晚膳,我便教姑娘。「白鏡說著就看了唐蘆兒一眼,」姑娘記憶力好,這點東西應該不是問題。「

    」嗯。。。。。「唐蘆兒有些意興闌珊的應了一聲,然後似不經意的道了一句,」其實你比我更適合坐在這個位置。「

    白鏡一怔,唐蘆兒說完就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雞蛋羹,心裡卻想著,待一會上官鈺回來,要不要跟他說一下,白蘇剛剛對她說的那番話。

    只是,這一等,就是四天。

    整整四天,都不見上官鈺的影,只聽說這期間外面出了好些事,比如暗殺者又出現了,比如洛城外的數萬流民出現暴亂,比如白月城的信徒也跟著分成兩派。。。。。

   一直到元月初九的晚上,唐蘆兒在白鏡的幫忙下換上新的綁帶後,就試著在地上站了一下,然後笑道:」好像能站了呢,還能走兩步。「

    白鏡也是驚歎:」姑娘的恢復速度真讓人不敢相信,我剛剛摸著,骨頭已經長好了,再養兩天,怕是能稍稍走路了。「

    」以前我奶奶也說我是個怪胎。「唐蘆兒嘿嘿一樂,只是才說著,王蕊就在外喊了白鏡一句,說是洗澡水都放好了,讓她趕緊去洗。

    白鏡應了一聲,就扶唐蘆兒坐下道:」姑娘先歇著,有什麼事就喚外頭那兩個丫鬟。「

    」行,你去吧。「唐蘆兒擺了擺手,待白鏡出去後,她就是一聲長歎。

    王蕊是太妃給的,瞧上官鈺那樣,似乎是不打算推開,現在還是丫鬟,以後呢?

    還有白蘇說的那些話。。。。十五的驚喜又是什麼?

    不知想了多久,擱在桌上的手動了動,卻不小心將旁邊的手稿給掃落到地上。她回過神,正想叫外面的丫鬟進來,只是張了張口就又閉上了,然後自己扶著桌子站起身,試著挪了兩步。

    可就在她彎下腰的時候,忽然聽到外屋似乎有人進來了,然還不及抬起臉,就已經被人扶住。

    」怎麼下地了!「他問出這話的時候,已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52 PM

第143章 躺下

   「你——」唐蘆兒張了張嘴,有些愣愣的道,「回來了。」還以為他今晚也不會回來了呢。

    上官鈺將她放到榻上,然後仔細打量了她一眼,接著就托起她的右腿,挑開她的裙子,隔著厚厚的綁帶輕輕握住她的腳踝。

    「你能下地了?」綁帶包得太厚,他摸了好一會都瞧不出什麼。

    「是啊。」唐蘆兒將腳放在他的大腿上道,「剛剛換藥的時候白鏡幫我看了,說是骨頭已經長好,我現在也不覺得疼了呢。」

    上官鈺心裡雖驚訝,但更多的還是鬆了口氣,只是想了想,又蹙著眉頭不放心的道了一句:「還不到半個月,你再好好養幾日,別著急

著下地。」

    唐蘆兒嗯了一聲,就看著他不說話,才四天不見,他面上看著就有些憔悴了,眼裡也多了好些血絲。

    」你這幾天都不睡覺的嗎?」她說著就伸出手摸上他的臉,「你掉的這些肉都長到我身上了吧,我可不要變成胖子啊。」

   上官鈺頓時一笑,剛一直有些沉鬱的表情一下子舒展開來。

    「還是胖點好。」他抓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雖然很綿軟,但肉還是太少了。

    唐蘆兒忽然一笑:「我曾聽人說,千萬不要相信男人對你說什麼,他就喜歡胖乎乎的女人,那都是口是心非的謊話,哄騙女人玩的。沒哪個男人就放著細腰長腿不要,上趕著要一堆肥肉的。「

    上官鈺臉色一凝,剛剛還溫和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誰跟你說的這話。「

    哪個男人敢對她說這等不入流的混帳話,居心何在!

    」呃。。。「唐蘆兒一下子醒過神,糟了,口無遮攔,好像惹毛他了。

    」蘆兒。「他認真地看著她,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呃,呵呵,是三哥跟別的女人聊天的時候,我不小心聽到的啦。「唐蘆兒嘿嘿一笑,心裡跟著道了一句:三哥,我只能拿你當擋箭牌了,反正這類的話你確實說過不少。

    「他————」上官鈺歎了口氣,「他的有些話,你可以不用聽。」

    唐蘆兒胡亂點了點頭,隨後想起地上那些文稿還沒撿起,便轉過頭往那看了一眼,上官鈺即起身,彎下腰幫她撿起那些東西,看了幾眼,然後遞給她道:「這是白蘇給你的?」

    「嗯,是白月城的禱文,小祭月那晚,我可能要在大家面前念一遍。」唐蘆兒接過那些東西,翻了翻,便歎了口氣,「聽說這幾天白月城的信徒發生了好幾次大衝突,還死了不少人,也不知他們都在掙什麼。。。。」

    橘紅色的燭光為她的臉鍍上一層柔光,她看著很平靜,正輕輕翻著手裡的文稿,一點都不因自己這幾天對她的不聞不問而生氣。

    「蘆兒,那天。。。。」上官鈺重新坐在她旁邊,有些愧疚的看著她。

    「嗯?」唐蘆兒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此時她剛好看到幾句最繞口的話,便手指著那一行字,嘴裡低聲念著。

    「沒事。」他悄悄吐了口氣,決定還是不說了。

    唐蘆兒卻抬起臉瞅著他道:『怎麼了?「

    他輕輕摸上她的臉:」就是有些擔心,那天白蘇過來帶你走的事。「

    」哦,沒事,他只是讓我過去拿這個,並帶我看了看副城,讓我提前熟悉一下祭祀的場地而已。「唐蘆兒笑了笑,只是說到這,忽然就想起回來時,白蘇對她說的那番話,表情不由就是一怔,隨即就垂下眼。

    上官鈺即注意到了,便問:」他對你說什麼了?「

    」哦。。。。。「唐蘆兒抬起眼,掩飾般地一笑,」他請我請你去參加十五那晚的小祭月,說是,你會有驚喜給我。「

    上官鈺一怔,唐蘆兒卻瞅著他問道,」倔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官鈺似也有些不解,只是想了想,眼神忽的一變,可隨即又掩飾下去,然後就搖了搖頭。

    唐蘆兒不疑有他,抖了抖手裡的文稿,皺著眉頭道了一句:」那人雖說是我舅舅,可怎麼瞧著卻那麼不像,跟他待在一塊,我心裡直發寒,那手也跟冰似的,凍得人直打顫。「

    」他碰你了?「上官鈺第一時間抓住重點。

    」嗯,被他訓了一通,莫名其妙地老想讓我對他出手。「唐蘆兒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我要動手那不是找死的麼。「

   上官鈺神色變了又變,還不待開口,唐蘆兒卻又道:」對了,你這時回來,晚飯吃了嗎?「

   上官鈺才搖頭,唐蘆兒即往外喚了一聲,原是叫侯在外頭的那兩小丫鬟的,不想王蕊也跟著進來了。

    」也不知王爺用過飯沒,廚房那這會還留著飯呢》』王蕊待那兩小丫鬟應聲後,就上前輕聲道了一句。

    唐蘆兒本就想讓那兩小丫鬟去讓人傳飯的,瞧著王蕊都提前進來問了,她便道:「王爺還沒吃呢,你讓人備一些熱的飯菜過來吧,對了,剛剛吃的那個小牛肉還有麼?」

   「有的。」王蕊一笑,「知道姑娘喜歡,我都有多備著,一會就給炒出一盤熱的來,胭脂鵝油卷和珍珠粉糰子也有,還有紅棗山藥小排湯,一直在灶上用文火燉著呢。」

    「那就快些送過來吧。」唐蘆兒說著就看向上官鈺道,「都這麼晚了,你餓不餓?」

    上官鈺讓王蕊出去後,才淡淡一笑:「你今天吃的不錯,這幾日胃口開了?」

    「嗯。」唐蘆兒點了點頭,眼睛一轉,就指著桌上那個梅花紅漆扁盒道,「你幫我把那個拿來。」

    上官鈺被她這一通打岔,心裡的話,遲疑了好幾次,終還是嚥了下去。

    唐蘆兒接過那個點心盒子後,便擱在炕几上,打開蓋子道:「這裡有些小點,這幾樣是鹹的,我吃著都挺不錯的,你先吃點墊墊吧,小心把胃給熬壞了。」

    她說著就給他拿起一個鹹酥小卷遞到他唇邊笑道:「知道你平時不吃這些,但是真的很好吃的,你嘗嘗。」

    他微怔,唐蘆兒即笑道:「我手不髒啦。」

    自小,為了防止各種各樣的意外,他除了一日三餐外,別的東西能不碰就不碰,也從不在房間裡準備這些東西,更沒人敢這麼拿著東西讓他吃的。如今也就她過來後,他這裡才多出這些小零食,不過也都是白鏡給她準備的,他是只要她開心,怎樣都好。

    只是眼下瞧著遞到嘴邊的小點,他一時間有些愣怔,還從沒人對他這般過,有些天真的擔心,卻足以讓人心頭一暖。上官鈺不由笑了笑,有些尷尬原要接過她手裡的點心,她卻執意要餵他,他為難了一會,終於是順了她,就著她的手吃了那塊點心。

    「很酥是不是,裡頭還有夾心呢,咬下去有玫瑰的香味,有沒有。」唐蘆兒瞅著他笑瞇瞇地道。

    上官鈺捂著嘴,勉強吞下去後,一臉古怪地道:「又甜又鹹的!」

    他說著就端起旁邊的茶盞,唐蘆兒一怔:」那是我的茶杯。。。「 上官鈺頓了頓,卻還是揭開茶蓋,一口喝光了裡面的茶水。

    」你不喜歡吃零食啊。「唐蘆兒一臉不解地看著他,」這樣人生會少很多樂趣的。「

    上官鈺放下茶盞,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你在,我的人生便有了足夠多的樂趣。「

    唐蘆兒一怔,不知為何,臉上忽的有些發燙,她即呵呵一笑,面上明明白白的是一臉的滿足。

   」對了,你明兒還會出去麼?「

    上官鈺看了她一眼,」嗯,眼下是最忙的時候。「

    」三哥那邊的事還沒有解決麼?「唐蘆兒擔心的問了一句。

    」別擔心這個。「上官鈺淡淡道了一句,然後就看著她,」只是十五那晚,我可能沒時間陪你過去白月副城那邊了。「

    」哦。「唐蘆兒倒也不怎麼在意,只是想了想,又道,」可是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嗎?你晚上也不回來嗎?我還想陪你一塊過呢。「

    上官鈺一怔,似這才想起明天是自己的生日,難怪那人會讓他明天過去。。。。

    」七哥,你怎麼了?「他似忽然間有些失神,唐蘆兒即叫了他一聲。

    上官鈺即回過神,笑道:』沒事,明天,一個生日罷了,年年都有。」

    「那三哥明兒會過來嗎?」唐蘆兒歎氣,「他早幾日就說過要來看看我,是不是也一直都忙著脫不開身?」

    「嗯,我會跟他說的。」上官鈺似有些心不在焉般的道了一句。

    唐蘆兒正納悶,只是這會王蕊就拎著飯菜進來了,上官鈺便收起心緒,讓人就將飯菜擺到這炕几上。

    王蕊做得很用心,菜色很豐富,可吃的人胃口似乎並不好,只草草吃了一碗米飯,略夾了一些菜,有兩盤甚至都不碰,若不是唐蘆兒勸他再喝一碗湯,他也就這樣了。

    「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待他漱了口,飲了茶後,唐蘆兒才挪到他身邊關心的問了一句。

    上官鈺放下茶盞,將她攬到懷裡,低下頭在她肩窩處深深吸了口氣,才歎道:「有些累了,我歇一會。」

    」頭疼嗎?」她伸出手,在他兩邊太陽穴那輕輕揉著,「你到床上躺下,我給你按摩按摩,是奶奶教的指法,保管讓你舒舒服服的。「

    他閉上眼舒服地歎了口氣,遲疑了一會,就將她抱起來,走到床那放下,然後自己脫了外衣在她床上躺下。



第144章 同床

幾聲梆子敲過後,上官鈺慢慢睜開眼,微轉過臉,看著躺在身邊的唐蘆兒。

    她睡得很好,因壓著枕頭,看起來有些嘟嘟的臉上,嘴角邊似還噙著一絲笑。剛剛她明明已經困得眼都紅了,卻非要等到子時,也不讓他走。後來才知,她就是為了在那一刻對他說「生日快樂」四個字,說完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才放心地打著呵欠躺了下去。

    上官鈺無聲一笑,也不知她哪來這種說法,不過,倒真是讓他覺得很暖心。

    看了一會,就將她放在他腰上的手輕輕拿開,坐了起來。唐蘆兒即在睡夢中「嗯」了一聲,上官鈺停下,卻見她只是翻了個身,然後繼續睡,並無要醒來的意思。

    他便將她的手放在被子裡,又幫她撫了撫貼在臉上的髮絲,然後俯下身,在她唇上輕輕觸了一下。

    幫她放下帳幔,再將衣服穿好,招財聽到動靜,動了動耳朵,從南瓜窩上醒來,立即抬起腦袋看了他一眼。上官鈺走過去在它腦袋上摸了摸,再往床那看了一下,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才走到院中,就瞧著白鏡也跟著出來,上官鈺轉頭看了她一眼,沉吟一會,問了一句:「之前為何不跟我說?」

    「時機還未成熟,怕會打草驚蛇。」

    上官鈺看著站在月下的那個姑娘,才十六七歲的年紀,就已養成這麼一身冷然的氣質。

    他輕輕一歎:「你打算就留在這邊,留在白月城?」

    「你我所求不一樣。」白鏡看了他一眼,接著道:「玥城主雖是一隻腳已經邁入棺材的人,但權欲心卻是越來越大,她不在意死多少人,也不在意死的是什麼人,她只想將威脅到她的人連根拔除。而蘇殿也是個瘋狂的人,他太執著,希望建立一個純粹的信仰之城,為此,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也是在所不惜,他們,都是不擇手段的人。如今整個洛城的世家大族,基本分成蘇玥兩派,暗殺者,雙方都有人在其中,就是軍中,孟家,也是被埋了釘子。」

    上官鈺沉默一會,就看著她問:「你呢?你想要什麼?」

    白鏡淡淡道了一句:「我只希望死者能安息,生者能快樂。」

    上官鈺怔了一怔,又問:「你娘在白月城裡,需要我到時把她接出來嗎?」

    白鏡搖頭:「不用,她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瘋了,而且她在那裡也已經習慣,換個地方反而不好。」

    一陣寒風刮過,上官鈺抬頭看了看天,想著時間不多了,就道了一句:「她,你幫我照看著。」

    白鏡淡淡一笑:「你真的很緊張她,不過我想,他應該是不會答應的。」

    上官鈺沒說話,只是微皺了皺眉,就轉身離開了。

    元月初十的早上,凌晨時分,天忽然飄了一場雪。

    唐蘆兒醒來,睜眼後,撥開帳幔的時候,就瞧著窗戶那白光晃晃,她怔了怔,就往外喚了一聲。

    「姑娘醒了,熱水已經備好了,我讓人端進來。」白鏡應聲進來後,一邊幫她將帳幔撥開,掛在兩邊的銅鉤上,一邊道了一句。

    「是什麼時候了,天已經大亮了!」唐蘆兒揉了揉眼晴,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還早著,是天亮那會下了場雪,這是雪光從外頭透進來的。」白鏡將旁邊的衣服拿給她後,便往外喚了一聲。

    「對了,昨晚,我記得……」唐蘆兒怔了怔,往床上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幾分赧色,「我記得昨晚王爺好像在這屋裡睡著了,他是,早上走的?」

    「差不多,天還沒亮,王爺就出去了。」白鏡話才落,外頭兩個小丫慧就捧著熱水毛巾等物進來了。

    「哦。」唐蘆兒沒好意思問太多,自己穿了衣服,套上鞋,在白鏡的攙扶下走到椅子那坐下。洗漱完後,她拿毛巾擦臉時,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王爺出去前,有沒有說什麼?」

    「沒說什麼。」白鏡搖了搖頭,說著就拿起梳子,幫她梳頭髮。

    不多時,王蕊就將早飯拿了過來,還股勤她道子一句:「今兒下了雪,姑娘可覺不覺得冷,要不要再把火牆燒得熱一些?」

    「不用,這樣就很好。」唐蘆兒笑了笑,白鏡要讓人抱她到軟榻那,她卻搖了搖頭,才幾步路,她還是稍稍練練比較好,總歸也不疼了。

    「姑娘恢復得真快。」王蕊擺好碗筷後,接著笑道,「看來這幾日的骨頭湯沒有白喝,今兒中午還做這個,還是姑娘想吃些別的?」

    「就跟往常一般吧,不用特別麻煩的。」唐蘆兒客氣一笑,在榻上坐下後,又道了一句:「你們也都去吃吧。」等人都下去了,唐蘆兒才無奈的一笑,對白鏡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我還真佩服她這一點。」

    「王爺昨兒在姑娘這歇一晚,她自是知道的,自然也就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白鏡輕聲道了一句。

    唐蘆兒垂下眼,不知為何,心裡卻是歎息一聲。她已經很努力,很主動了,可他並未在明面上表示過什麼。他喜歡她,這一點她是肯定的,但是否喜歡到願意去爭取,她卻不敢確定。

    而且白蘇的話一直壓在她心頭,隱隱約約,覺得他們之間似乎隔著很多東西,總覺得以後的路並不是那麼好走。

    繞了這麼一大圈,千里遠行,一是為了解開奶奶身上的毒,二則是希望能有一個真正配得上他的身份,不至於讓他太為難。然而,這樣是不是錯了呢,唐蘆兒有些茫然的想著,如果當時就答應他的提親,結果會如何?是順順利利走到他身邊,還是反遇到更大的阻礙,或者,根本就走不完那條路?只是人生沒有如果。

    「也不知他今晚回不回來。」唐蘆兒自言自語般的道了一句,只是隨即就搖了搖頭,她怎麼一下子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這樣不好,應該一直充滿希望和幹勁才對。麵包和牛奶都是靠自己去爭取的,男人也一樣,反正這都到嘴邊了,說什麼也要想辦法吃下去才行,不然就虧大發了。如此一想,她面上就露出笑來,然後拿起勺子,開始吃起早飯。

    當晚,上官鈺並未回來,不過白天前來送禮的人倒是不少。唐蘆兒腿腳不便,也沒出去看,只聽說那禮物擺了半間屋子,麒館的管事手都收軟了。而且一直到太陽落山後,還有人領著壽禮過來,唐蘆兒打聽了一下,知道孟家的人也備了禮物過來的,但只是讓下人送過來,孟三並未露面。

    而上官鈺不但當晚沒回來,就是接下來的幾天,也不見人影。

    元月十四,唐蘆兒的腳基本能走了,只要不是跑和跳,都不是問題,不過走一會還是得坐下來歇歇。

    「再過半月,應該就無礙了,姑娘這體質,真是少見。」白鏡幫她換了藥後,歎服一句,然後又道:「聽說姑娘以前的內力全都消散了,後來也曾重新練過,但一直沒什麼效果是嗎?」

    「嗯,是莫老跟你說的?」唐蘆兒一邊套上鞋子,一邊道:「我本來還以為這個身體就這麼廢材下去,不想還能有意外之喜,嘿嘿……」

    「姑娘不想恢復以前的內力嗎?」白鏡扶著她站起來後,問了一句。

    「想是肯定想的,誰不希望自己是個能飛天入地的高手。但其實奶奶之前曾跟我說過,我這身子骨,已經不適合練習內功了,莫老那是不死心,死活要讓我試一武,結果還不是失敗了。」她歎了一聲,然後就是一笑,「其實也沒什麼,有多大腦袋就戴多大帽子,再說我也不打算跟誰一較高下。」

    她那話的意思是,她並不打算一直留著這裡,白鏡聽出來了,卻沒說什麼,只是看了她一眼。

    而就在這會,外頭的婆子忽然進來道了一句:「白鏡姑娘,孟家的人派了馬車過來接薇姑娘。」

    唐蘆兒一怔,即問道:「跟馬車過來的是誰?」

    「是孟三爺,正在正廳那候著,姑娘要見嗎?」

     「要見要見。」唐蘆兒一笑,說著就往外走去,白鏡忙上前扶住她,低聲道了一句:「姑娘慢點。」  

     一入正廳,就瞧左側的椅子那坐著一位武官打扮的男子,對方一瞧著唐蘆兒進來後,即從椅子上站起,上前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忽的就是一陣大笑,然後張開雙手將唐蘆兒抱了個滿懷。

    「原來傷已經好了,可是讓我擔心了。」孟三說著,就又推開她,握著她的肩膀上下打量著道:「行走都無礙了嗎?」

    「不走遠路沒問題。」唐蘆兒道了一句,然後就瞟著他道:「你這才想著過來看我呢。」

    「好好好,都是哥的錯,實在太忙,抽不開身。」孟三哈哈一笑,便摟著她的肩膀道:「這不是一有空,馬上就過來看你了,還生氣,一會哥帶你上街逛逛去,隨你想買什麼郁行,哥給你付賬。」

    「你今兒是過來帶我去逛街的?」唐蘆兒馬上笑了起來,說實在的,她窩了這麼多天,自己也感覺快要發霉了。

    「嗯,咱先去逛街,然後再去給我家老爺子拜壽,他說好些年沒看到你了,想見見你。」孟三說著即道:「行了,時候不早了,丫頭去準備一下,咱這就出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53 PM

第145章 戲

  剛一出去,天又飄起雪花,元宵將至,城內到處都洋溢著濃濃的節日氣氛,酒樓,茶館,食店,所見之處全是滿滿的人,幾乎個個面上都掛著笑。若非偶爾看到幾個衣裳襤褸者,睜著一雙飢餓又艷羨的眼睛夾雜其中的話,很容易讓人忘掉,在這城外,還有無數無家可歸的百姓掙扎在死亡線上。

    只是即便這樣,那一家家飛簷朱欄的酒樓內,每天都有無數客人浪費掉的,連豬都吃不完的食物,一桶桶地倒入臭水溝裡。有的乞丐就專門守在每家酒樓後面的水溝旁,等著那些店家偶爾發發善心,將剩下的飯菜賞他們……

    馬車在洛城最繁華的長纓街停下後,孟三給她撩開簾子笑道:「這是洛城最大的戲樓,要不要進去瞧瞧,洛城有名的角兒都在這裡,聽說那位衡華琴師今日也會出場。「

    」衡華琴師?「唐蘆兒從那撩開的簾蓋往外一看,只見馬車前方不遠處,有一棟三層高樓,朱欄碧瓦,鏤雕門窗,高高的簷角如鳳凰展翅般直往天上飛。

    孟三笑著解釋:」洛城第一琴師,成名十年有餘,極受洛城權貴及文人雅士的推崇,只是此人脾氣有些古怪,極少出入名門府邸,反喜歡在戲樓走場。不過也就是如此,倒使得這家戲樓越做越大,並且幾乎場場爆滿,導致一票難求。「

    」這麼難得。「唐蘆兒咋舌,這不就是天皇巨星了嗎,那得去看看,」這麼說你有票?「

    」既然帶你出來了,哥還能不準備好嗎?「孟三說著就是一笑,然後跳下車,轉身扶著唐蘆兒下來。

    唐蘆兒下了車後,瞧著白鏡也從後面跟著的那輛車上下來了,另外還有兩名護衛。她不由苦笑一下,就朝孟三道:」他們也有票進去嗎?「雖說她不讓白鏡跟著,但是人家可不聽她的。

    」那姑娘的本事可不比我小,你放心吧,她準能進去。「孟三笑了笑,看了那邊一眼,然後一邊往戲樓那去,一邊道:」妹子,你好像還不清楚白月城在這洛城,甚至在這齊州,有多大的影響力。「

    她確實不太瞭解,除了元月初一那晚,被那壓天蓋地的信徒震撼外,餘下的,她基本沒接觸過白月城的事。雖說身邊跟著的都是白月城的人,但也沒誰跟她說具體過關於那裡的事情。

    戲樓內果然人滿為患,剛進去,就感覺裡面像是一鍋煮開了的水般,竟比街上還要熱鬧。

    人分為三六九等,座位自然也不會例外,一樓是大眾區,二樓是雅座區,三樓是雅間區。一層一層往上爬,銀子自然是得一把一把的往外拋。

    眼下大戲還未拉開帷幕,所以只有幾個說唱的在一層大廳內給大家助興,不過這氣氛倒是熱鬧得緊。孟三帶著唐蘆兒進去後,原本他是想帶唐蘆兒上三樓的雅間,只是唐蘆兒卻道,好容易出來一趟,又緊趕把自己關在小房子裡,有什麼意思。

    孟三一想也是,便讓夥計在二樓給他們找個靠近欄杆的位置,然後就領著唐蘆兒過去了。

    兩人才坐下,唐蘆兒即往四周環視一眼,即在不遠處找到白鏡的身影。不過她選的地方卻不是欄杆處,而是有些偏的一個角落,那裡看戲有些不方便,但看著自己這邊卻是極方便。

    唐蘆兒一笑,就收回目光對孟三道了一句:「咱就是上了三樓,她也是一樣能跟上去的吧。」

    樓裡的夥計將茶果點心送上來後,孟三笑呵呵地給唐蘆兒倒了杯熱茶,然後才道:「很久以前,白月城的信徒,一開始只是一些心志堅定,信仰虔誠的苦修,是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一群人,所以他們對明月有種狂熱的崇拜,並自詡是月神的後裔。爾後,或許數十年,或許百年,當跟隨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就有了自己的教義。再後來,隨著信徒的發展壯大,教義的完善,於是就有了白月城。白月城的信徒靠著信仰,靠著嚴格的教義,讓他們渡過了很多艱難的時期,因此崇敬白月城的人越來越多,而教義的傳誦,信徒的發展,也跟著向各處傳開。如今,白月城信徒已經遍佈齊州各個角落,而且在這些信徒心中,他們教義,已然凌躍於律法之上。

    並且白月城的位尊者,早在很多年前,就開始著手干涉政事,如此,自然就出現很多黑暗的事情。貪慾,嫉妒,仇恨。。。等等負面情緒在信徒中蔓延開,於是,內在鬥爭開始出現,內爭後來升級為外戰。再後來,就出現了分裂,不同派別的信徒,為了自己心中認定的信仰不怕拋頭顱,灑鮮血,這就是白月城目前的現狀。」

    唐蘆兒啞然,好久才道:「三哥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孟三喝了口茶後,就歎了口氣道:「哥這些天就忙著這些事呢,可不將他們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隨便一查就知道了。」

    唐蘆兒怔了怔,便道:「不過你怎麼忽然跟我說起這個?」

    「我聽說白蘇那天找過你,明天就是十五了,你還要過去參加小祭月的吧。」

    唐蘆兒點頭,孟三就笑道:「丫頭,你心裡要清楚,如今那兩人都想拉著你墊背呢,萬一要出了什麼大事,他們恐怕就將你給推出來頂罪了。你如今在那些信徒心中,名頭不小,哥是擔心你哪天糊里糊塗的,就被人給賣了。」

    唐蘆兒歎息一聲:「三哥是知道的,我對這些個爭鬥啊,權力什麼的,並不瞭解,也沒興趣。我回來這邊,只是為瞭解奶奶身上的毒,待奶奶身體一好,我就準備離開了。」

    「你怎麼離開?」孟三說著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丫頭,就算師叔的毒今天就解了,你覺得就目前這情況,無論月城主,還是蘇殿主,會放任你離開嗎?」

    唐蘆兒沉默一會,就轉著茶杯道:「奶奶解毒那一日,也就是他們兩個分出高下的那日,到那會,我再留在這邊也沒用了。」

    孟三笑了笑,將旁邊的蜜餞挪到她前面:「就算是那樣,也不一定會放你離開。」

    「三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唐蘆兒拈起一粒蜜餞塞到嘴裡,一邊嚼著,一邊道:「你就直說吧,我腦子實在沒你們那麼好使。」

    「傻丫頭。」孟三又給她倒了杯茶,然後才接著道,「你去幫明德吧。」

    唐蘆兒愣住,好久才道:「什麼意思?」

    「他不會跟你說這事,我知道他不想讓你涉險,但是光靠他一個的話,成算不大。」孟三說著,忽然頓住,然後就打量唐蘆兒好一會,粘著眼睛問了一句,「哥倒是忘了問了,妹子,你們是不是已經私定終身了?」

    唐蘆兒面上微郝,隨即就瞪了他一眼:「你岔什麼話,你剛剛那話到底什麼意思?」

    「別急,待大戲開場了再說不遲,沒瞧著這人來人往的,不方便說話嗎。」孟三說著就是一笑,然後又打量了她好幾眼道,「告訴哥,那小子佔你便宜了沒?」

    「誰要告訴你。」唐蘆兒哼哼地白了他一眼。

    孟三即歎一聲:「這就開始胳膊往外拐了。」

    唐蘆兒嘿嘿一笑,還不待開口,戲台那邊忽的就響起一陣鑼鼓聲,緊接著,樓下一層的客人一下子爆出一陣如潮水般的歡呼聲。這鬧騰吵雜的樣,暫時說不得什麼話了,唐蘆兒只好暫時壓住心頭的疑惑,也隨著大家往戲台上看去。隨著那大紅帷幕緩緩拉起,遂見那戲台中央不知何時,已坐了一位琴師,他未看臺下,甚至連頭都不曾抬起,即便遠遠一看,那整個人也帶著一股出塵之味。

    當帷幕拉開後,他的琴聲跟著就響了起來。

    輕靈,飄渺,孤傲。

    三樓的客人有的已經從雅間裡走了出來,二樓的客人早已端坐了身子,一層看客的歡呼聲亦跟著那輕靈的琴音慢慢低下去,低下去。。。。

    唐蘆兒看了一會,就悄悄道了一句:「他怎麼還戴了半個面具?」

    「聽說衡華琴師的臉早年被毀了容,為了不嚇著人,一直就帶著面具。」孟三說這話時,語氣裡帶著分明的惋惜。

    唐蘆兒怔了怔,再看臺上那人的風姿,心裡不由也多了幾番惋惜。

    不過片刻,琴音就近了尾聲,隨著最後一個尾音落下,一層的看客才開始發出嗡嗡嗡的聲音。其實,真正懂得欣賞的人並不多,就是唐蘆兒也品不出什麼了不得的味道來,只是單獨的覺得好聽罷了。大家的熱烈情緒,多是跟風的附庸風雅一番罷了,大多數人真正等著的,還是後面那幾場名角的大戲。

    只是當那琴師抱琴起身後,三樓的客人的賞錢即流水般地捧了上去。

    然那琴師卻只是點了點頭,連多問一聲都沒有,就轉身離開了。

    這,才是真正的大牌啊!

    唐蘆兒心裡一陣咋舌,只是當那琴師離開後,她無意中抬眼往三樓那看了一眼。不想竟會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雖只是個側影,亦只是一晃而過,但她還是認出來了,那好像是上官鈺,而且他旁邊還跟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



第146章 變故

  金樽佐酒籌,勸不休,沉沉玉倒黃昏後。私攜手,眉黛愁,香肌瘦。春宵一刻天長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燈昏玳筵收,宮壺滴盡蓮花漏。

    戲停在最勾人心處時,曲停住,脂濃粉艷,眉眼含情的角兒們甩著水袖,在賓客們的喝彩聲中逶迤退下。時已中午,就算賓客們有精力連著往下看,但角兒們卻還是需要吃飯補充精力的。於是台上換上了唱小調的小角,而台下的客人們,或是起身出去找個地方吃午飯,或是甩出銀子,叫夥計去將外頭的好酒好菜搬過來。

    「走,哥帶你去玉鼎樓吃他們的招牌菜去,吃完再跟哥回去瞧瞧老爺子。」孟三抓住一個夥計問了時間,然後便對唐蘆兒笑著道了一句。

    此時二樓已經有好些客人起身往樓下下去了,因人不少,都能感覺樓板被踩出微微的震動來。

    唐蘆兒自剛剛那一眼後,心頭一直有些犯嘀咕,他怎麼有閒時間來這邊看戲?身邊還跟著個女子!他不是已經忙得連回麒館睡覺的時候都沒有了嗎?還是她剛剛看錯了?或者有別的原因?

    「怎麼了?」孟三站起身後,就瞧著唐蘆兒一臉出神的樣,眼睛還一直往三樓那看著,他便也順著她的目光轉頭往上瞧了一眼。

    「我剛剛,好像看到王爺了呢。。。。」唐蘆兒站起身,低聲道了一句。

    孟三一怔:「他也來這了?」

    「不過也可能看錯了也不定。」唐蘆兒說著,又有些不確定地加了一句。

    「那咱得上去瞧瞧!」孟三說著就要拉著她往三樓那去,唐蘆兒卻站住笑道:「別,算了,或許是我看錯了,還是先去吃飯吧,我有些餓了。」

    孟三回頭看了她一眼,揶揄地笑道:「捨不得我去教訓他是嗎?真是女大不中留,那行,那就走吧。」

    唐蘆兒白了他一眼,就先轉身往樓梯那去了。

    只是當兩人一前一後,剛走到樓梯中央時,樓梯上面那一處地方竟突然間坍塌了!

    樓梯即發出一陣劇烈的晃動,眼見就要整個坍下去了,而唐蘆兒這會才剛走完三分之二,前後都有很多人。這突如其來的巨變,大家都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全都慌了,本能的就往下衝。孟三大驚,忙抓住唐蘆兒躍身而起,直接落到樓梯下面。就在他們雙腳剛著地的那一瞬,即聽到他們身後的樓梯轟的一聲,伴著大家的恐慌聲,整個癱了下去!然他們還未來得及慶幸,大家也還未從這一番變故中回過神時,戲樓內不知何處竟起了火,濃煙冒得很快,整棟樓內的賓客都慌了,桌椅瞬間被撞翻無數,被埋在樓梯下的傷者也無人理睬,大家都只顧著逃命,生恐慢了一步,就被燒死在裡面。

    白鏡此時還在二樓,她是在樓板坍下去的前一瞬收住腳,隨後就被幾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給纏住了。孟三二話不說,拉著唐蘆兒就往外跑,只是一層的客人實在太多了,加上上面兩層的客人不停的從另一邊的樓梯往下衝,場面混亂得簡直寸步難行。

    「三哥小心!」唐蘆兒才被孟三拉著走幾步,就瞧著有兩個人沒有往外跑,反是朝他們這衝了過來。

    她聲音還沒落下,孟三就拽著她往一側躲開了,可想不到的是,另外一邊竟也有人往他們這衝過來。孟三臉色微變,想不到偏在這會遇到這些難纏又不要命的傢伙。大門那過不去了,丫頭腳又沒好利索,他要帶著她強行通過去的話,必會受傷。

    「走,往後面去。」趁著混亂,孟三拉著唐蘆兒就往回跑,同時擔心地問了一句,「腳怎樣?行不行?」

    「還,還可以。」唐蘆兒咬了咬牙,緊緊跟著。

    然而後面的人已經要追上了,孟三回頭看了一眼,心知這不是辦法,再往周圍看了一眼,即將旁邊一張桌子往後踢過去,同時對唐蘆兒道了一句:「丫頭,這些人是來找我的,你去右側的過道那躲一躲,哥將他們解決後就去找你。」他說完,就推了唐蘆兒一下,然後回身就跟那幾個人纏上了。唐蘆兒回頭看了一眼,知道此時自己再待在這只能是累贅,於是咬著唇,提起裙子就往剛剛孟三指的方向小步跑去。

    四處都是慌亂的人群,滾滾的濃煙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多時,整個戲樓內的能見度變得不足五米。唐蘆兒好容易避開人群,往裡跑到那條小過道後,再回頭,已經看不到孟三的身影了。眼前全是凌亂的人影,耳邊全是驚慌失措的聲音。

    她的腳有些疼了,得找個地方稍稍歇一歇才行。

    唐蘆兒想著就往旁邊看了一眼,大門那邊肯定是去不得了,而且周圍又這麼亂,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撞翻踩死,不過濃煙瞧著不像是從這邊冒出來的,所以這個地方目前還算是安全。於是等著大家差不多都從這過道逃離後,她才扶著牆壁,朝裡走了一會,片刻後就走到一個房間前,門是虛掩的,才一碰,就開了,她怔了怔,即往裡喊了一聲,卻沒人應。

    遲疑了一會,聽著那邊還亂得厲害,煙未散去,不過也沒有變濃的趨勢,她便扶著門走了進去。

    好像是間客房,分了裡外兩間,可能是剛剛發現戲樓內出來變故,又瞧著有煙冒出,就慌忙逃出去了,連門也不鎖。

    孟三剛剛不小心跟她說了一句,因這裡的角兒比較受歡迎,所以總有人在這連同角兒和客房一塊包下。

    只是當她走到椅子那坐下後,忽然看到旁邊的茶几上竟擺著一副地圖。她怔了怔,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地圖似乎不對勁,仔細看了幾眼,才回過味來,原來這地圖上一個地名都沒有,只有虛虛實實的眾多線條。

    似乎。。。。是故意這麼畫的,她不會是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吧,這房間裡,怎麼會有這麼一副古怪的地圖?還有,眼下戲樓內忽然發起的這場變故太古怪了,他們是衝著孟三過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裡直覺這房間不能多待。

    唐蘆兒再也顧不上休息,馬上站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只是才行兩步,就瞧著過道那頭有兩個人往這行來。因她前面立著一個一人高度大花瓶,對方一時沒瞧見她,只是只要對方再走近一些,必會發現她。

    若是普通的客人,斷沒這個時候往回走的,而且那兩人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樣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打算做什麼。唐蘆兒心頭砰砰跳了起來,可此時她也不知該往哪避開,生怕一動,就被人發現了。

    眼見那兩人就要走過來了,唐蘆兒才咬著牙,打算轉身就跑的時候,她後面忽然伸出一隻手,一下子摀住她唇,同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道了一句:「跟我來。」

    前面忽的出現一陣喧嘩,那兩人下意識回頭的瞬間,唐蘆兒即被那個忽然出現的人帶離了那裡。

    那人帶著唐蘆兒進了另外一間房後,才放開她,她心有餘悸地回頭一看,卻是一愣。

    救她的人,竟是那位帶著半個面具的衡華琴師。

    「你在那房間裡看到什麼了?」不待唐蘆兒開口,對方就先問出一句。

    果然,剛剛那張地圖不是什麼好東西。唐蘆兒怔了怔,只是轉瞬之後,即搖頭道:「我,我沒看到什麼呀,就是一間房,我本想進去歇歇腳的,我的腳前段時間傷了,沒好利索。。。。」

    「沒看到什麼你為何急忙出來,為何躲起來?」那琴師一下子打斷她的話,逼問著。

   不急不緩的語氣,連聲音都很低,可對方卻有種讓她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面具後面的眼睛,好像沒有星辰和月亮的黑夜,濃暗得似一眼就能將人吸進去,明明穿著一襲潔淨的白衣,卻帶著一種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氣息。這人,跟之前他在戲台上撫琴的出塵感,簡直是天壤之別。

   「我。。。。」唐蘆兒不由就往後退了一步,額間跟著就冒出冷汗。如果被他知道,她看到了那張地圖,他會不會殺人滅口什麼的?

    「不說嗎?」對方淡淡道出三個字。

    唐蘆兒立馬慫了,張口就道:「我說我說,你,你別殺我!」

    對方似怔了一下,唐蘆兒嚥了嚥口水道:「我,我在那看到一張沒有標記任何地名的地圖。」

    「沒有地名?」

   「是,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那地圖你帶出來?」

    唐蘆兒一怔,趕緊搖頭道:「我沒拿,我又不知道那是什麼,拿它做什麼。」她說著就一邊動手掏著袖子給他看,一邊接著道:「真的,我真的沒有拿,你要不信,可以回去那看看,應該還在那裡呢,如果沒被那兩人拿走的話。。。。」

     衡華琴師無聲的看了她一會,唐蘆兒頓覺房間內的氣壓猛地降了下去,額頭上的汗好像又多了一層。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8:57 PM

第147章 如何愛

   瑤窗綉幕,簾幔垂紅,麝蘭香靄,氣暖如春的房間隔絕了外面混亂的場面。

    花梨木黑漆雕花大床上,唐蘆兒靜靜躺在錦褥華裀裡,像是睡了一般,面容安詳,眉目舒展。

    「她身份比較特別,將她設成誘餌,引白蘇上勾,若是不成,便直接殺了,也不費事。」一襲白衣的衡華坐在旁邊的玫瑰椅上,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才慢條斯理的道了一句。

    他說話時,語氣依舊很輕,顯得非常有教養,就是那喝茶的動作,也顯得優雅無比。

    特別是那雙握著茶盞的手,修長而潔淨,襯著他手裡那天青色的瓷杯,讓人看著有種說不出的華貴感。再加上他面上那半個銀質面具,整個人看起來神秘、優雅、不可琢磨,卻透著一股奇異的魔力,或許這就是洛城勳貴們對他的名聲趨之若鶩的原因。

    「她,行,我不答應。」上官鈺站在架子床邊,看著床上的人,冷淡的道了一句,聲音一樣很輕,語氣卻是異常堅決。

    「哦,為什麼?」衡華琴師從氤氳的水氣中抬起眼,看著眼前那身材頎長挺拔的男人一眼,淡淡問出一句,語氣依舊不見喜怒。

    上官鈺沉默,許久才道:」此事與她無關,別把她牽扯進來。」

    「與她無關?」衡華琴師微微勾起嘴角,似淺淺一笑,可他面具後面的眼睛卻依舊濃暗如墨,根本無半分笑意。他將茶杯放到桌上,身子住椅背一靠,手臂隨意的住兩邊一搭,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漆面光滑的扶手。

    屋外愈加混亂,屋內愈加沉默。

    衡華遲遲不吭聲,修長的手指只是輕輕敲著扶手,一下一下,如似在數著時間一般。

    上官鈺同樣是沉默,面上神色冷峻,眼中卻隱著幾分極其複雜的情緒。

    唐蘆兒慢慢恢復了知覺,但是卻動不了,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你還記得你娘和你大哥嗎?」衡華停止敲動的手指,輕輕問出一句。

    上官鈺一怔,良久,啞聲道了一句:「兒子,當然不會忘。」

    唐蘆兒聽到這話後,眼皮依舊抬不趕來,只感覺腦袋轟的一聲,呆住。

    「你知道她們死前是什麼樣的嗎?」衡華的聲音還是那般平淡,可聽在唐蘆兒耳朵裡,卻虛幻得似來自另一個世界般。

    「你那時才五歲,太妃應該不會跟你具體說過當時的情況,其實就是太妃,也知道得不甚清楚。」

    上官鈺沉默地垂著眼晴,衡華停了好一會,才慢慢道:」他們,是被白月城裡的灰狼活活咬死的,鈺兒,你見過被野獸啃食過的屍體嗎?」

    上官鈺豁然抬眼,衡華的目光卻似穿過了時光海,濃暗的眼眸裡沒有焦距:「我找到他們時,你娘身上沒一處是完好的,整個內臟都不見了,卻還將你大哥壓在身子下面,而你大哥,兩隻手臂已經不見,脖子也只剩下一層皮連著,全身血肉模糊……」

    衡華的聲音淡得不帶絲毫感情,上官鈺卻已白了臉,剛剛還冷靜的眼,此時全是不敢置信。

    「你娘和你大哥在柳州的墓,其實都是衣冠塚,他們的骨灰,被留在了這裡,他們一直在等著你過來為他們安葬。」衡華說到這,目光慢慢收回,眼中重新恢復了焦距,「此事的謀劃者,就是這位姑娘的親祖母,還有她舅舅,就是她母親,跟這事也脫不開關係。」

    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分毫,一宇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唐蘆兒,只覺得腦子一片空茫,什麼都無法思考。
    上官鈺只覺得喉嚨似被堵住了一般,一個宇也說不出來。

   「跟她無關嗎?」衡華的聲音淡漠得不近人情,「她若不回來,不跟這邊扯上關係,我或許會允許她繼續活著,但既然回來了,就斷沒看再讓她安然活下去的可能,不血洗整個白月城,如何慰藉你娘和你大哥不安的魂。」

    上官鈺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慢慢跪了下去,低頭啞聲道:「她生父,就是兒子的恩師,亦是……死在兒子手裡,兒子不敢以此事頂上母親和大哥的仇。但是,她終究是什麼也不知道,當年的事發生時,她甚至還未出生。」

    「玄機子麼。」衡華低不可聞的歎息一聲,「他倒是條難得的漢子,不過後來在武術上卻走了偏門,你是殺他,卻也是救他,當時,多半是他讓你動手的吧。」

    上官鈺一怔,衡華看著他道:」沒有陪在你身邊,看著你長成,是我的錯,但是這些年來,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知道。上官家延續了百年的情報網,還有先祖在****的一切,我還未真正傳到你手裡,我和你大哥就出事了。而你當時年紀太小,手裡握著太多東西,反而不好。」

    上官鈺跪在那垂著臉,緊握成拳的雙手隱隱有些發抖。

    衡華說完就站起身,往床那看了一眼,上官鈺即抬臉。

    衡華收回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對她動情了?」

    上官鈺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了個「是」宇,聲音裡帶著難言的苦澀。

    「你就是想娶個青樓妓女都可以,唯獨她不行。」衡華說著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道,「不過目前她對白蘇和白玥都有些作用,你好好利用這一點。而且她很可能已經看到白蘇武器庫所在的地圖,你想辦法讓她從白蘇手裡拿到那張地圖。」

    衡華出去後,外面的煙還未散去,良久,上官鈺慢慢站起身,走到唐蘆兒身邊,看著那張睡得安詳的臉,怔然出神。

    才將唐蘆兒抱出戲樓,就見孟三一臉不耐煩地從馬車裡跳下道:「到底什麼事這麼長時間,我差點就衝進去……」他還未說完,猛地收住話問道,「丫頭怎麼了?」

    「中了迷藥,一會就能醒了。」上官鈺一臉冷然,「我先陪她一會,你把自己的事解決了,別這個時候弄出大亂子。」
    孟三打量了他一眼,再看了著他杯裡的唐蘆兒,沉吟一會,終是忍住沒問什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就走開了。

    唐蘆兒感覺上官鈺將她抱上馬車,又將她放在車內的軟榻上,然後在她臉上輕撫了撫,當聽聞他一聲苦澀的低歎後,她心裡頓時翻出無限酸楚。這麼長時間以來,從沒像現在這一刻這般,希望自己不是白薇!

    約過了一刻鐘後,她才得慢慢睜開眼,眼珠一動,就看到守在旁邊,正襟危坐的他。

    天下著雪,車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忽一眼看過去,只覺得他整個人似陷在黑暗中一般,看不見的悲傷平靜卻浩瀚,如無聲漲潮的大海。

    她沒有動,也沒有出聲,只是那麼靜靜的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會,上官鈺終於發覺唐蘆兒已經醒了,他怔了怔,便輕聲道了一句:「剛剛嚇著了吧,已經沒事了,那人對你用了點迷藥,幸得我碰上。」

    「嗯。」她應了一聲,也沒多問,就要坐起來,上官鈺下意識的伸出手扶了她一下。

    只是當將手放在她胳膊上時,他的動作卻不由頓了一頓,唐蘆兒即感覺出來了,怔了怔,就轉臉默默看了他一眼。

    上官鈺並不知剛剛他和衡華的談話,全被唐蘆兒一字不漏的聽到了。所以並不覺得唐蘆兒看過來的那一眼有什麼異樣,他將她扶起來,再將旁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後,才道了一句:」你先在車裡歇一會,我出去看看。」

    他說完也不等她張口就站起身,只是才轉身,後面就伸出一雙手臀,一下子摟住他的腰。

    她的臉靠在他後背上,緊緊的。

    「蘆兒?」他怔住,握住她的手,微一側頭,「怎麼了?」

    她貼著他的後背,輕輕搖了搖頭,良久才道:「就是,想,抱抱你,我忽然有些怕……」

    「怕什麼?」他要拉開她的手轉回身,唐蘆兒卻緊緊圈住,依舊貼著他的後背道:「怕你,以後,可能不再喜歡我了,可能,不想我再靠近你了。」

    他楞住,又要拉開她的手,她卻在後面使勁搖著頭。

    「蘆兒!」他一下子拉開她的手,轉身握住她兩邊肩膀,仔細看著她道,」你怎麼了?怎麼忽然說這樣的話?」

    「就是那麼一想嘛。」唐蘆兒一下子笑了起來,「有那麼多漂亮的女人暗中盯著你,我遲早會比不上她們的。」

    「說什麼傻話。」上官鈺吁了口氣,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道,「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一會孟三就過來了,我下去看看外面怎樣了。」

    「嗯。」她點了點頭,即便是在這昏暗的車廂內,她臉上的笑依舊燦爛。

    上官鈺再仔細打量了她一眼,確定她沒什麼事後,便幫她拉了拉斗篷,然後才轉身掀開簾子下車去了。天上的雪花還在簌簌地往下飄,整個世界一片銀白,剛剛的混亂已經被壓下去了,戲樓那邊的街道也差不多恢復正常,附近亦添了好些士兵。

    上官鈺站在車外,看著天上的雪花,心裡慶幸唐蘆兒不知道這一切。可他卻不知,當他轉身下車的那一刻,背後的她已然淚流滿面。



第148章 親

    唐蘆兒在孟府門口下車後,看著騎馬跟在後面的上官鈺,腳步一時邁不開。

    黑包的駿馬載著同是一襲黑衣的他,雪花在他周圍飛舞下落,那個世界,黑白如此分明,如同生死界限一般。她對上他的目光,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晚上的壽宴,你若有空,就過來一趟吧,老爺子也希望你能過來。」孟三帶著唐蘆兒朝上官鈺走過去,笑著道了一句。

    上官鈺從唐蘆兒面上收回目光,下了馬,朝孟三點了點頭, 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又將目光落至唐蘆兒面上。

    唐蘆兒壓住心頭的苦澀,笑了笑:「七哥已經好幾天沒回麒館了,仔細別累壞了身子了。」

    上官鈺目光放柔了:「你的腳也多注意些,雪裡冷,別站太久了,進去吧。」

    隨孟三從角門那進去的時候,唐蘆兒再次回頭,只見那一龔黑衣,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冰天雪地裡,這一刻,他的身影看起來那麼孤寂,她忍了好幾忍,才沒有轉身朝他跑過去。

    「丫頭,你怎麼了?」入了孟府後,往裡走去的路上,孟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什麼怎麼了?」唐蘆兒故作不解地抬眼。孟府的規模並不下於錦園,然此時此刻,她卻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只是有些機械地跟著孟三走,也沒注意路上遇到孟府下人時,人家向她投討來那等異樣的目光。

    「在哥面前還裝什麼。」孟三說著就笑道,「瞧你們剛剛那黏糊勁,兩人看來看去  還跟捉迷藏似的。說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他欺負你了還是你欺負他了?」

    「誰,誰黏糊了。」唐蘆兒瞪他一眼,「你沒事亂猜什麼。」

    孟三呵呵一笑,然後就著著她不說話。

    唐蘆兒避開他的目光,側過臉,看著園中的景色,「我以前就是住在這裡的?」

    「是啊,你住的院子在那個方向,現在還空著呢,要不要過去看看。」孟三瞥了她一眼,懶懶地笑了笑,說著就往一邊指了指。

    「不是要先去拜見孟伯父的嗎?」唐蘆兒一邊往那方向看,一邊道。

    「也是,那就先去瞧瞧老爺子吧。」孟三收回手,就朝旁邊問了一句 , 「老爺現在在哪呢?」

    「剛剛才去了大太太那,想必這會還在的。」旁邊的管家忙回了一句。

    「大太太那這會還有誰在?」

    「二奶奶,還有幾位姑娘,大爺身邊的。大爺身邊的幾位姨奶奶應該也在。」

    孟三聽後,眉頭微皺了皺,只是隨即就是一笑,跟著就拉著唐蘆兒往上房那去了。只是才走了一會,孟三忽然又停下,打量了唐蘆兒一眼 , 問了一句:「你的腳怎樣了?」然後不等唐蘆兒開口,他就轉頭吩咐管家讓人備小轎過來。

    唐蘆兒忙攔住道:「不用,我走一會沒事的 。剛剛在車上也休息夠了。」

    一旁的管家遲疑的看向孟三,孟三仔細瞧了唐蘆兒一眼,「真的沒事?孟府也算是你的家,不同這般生分客氣的。」

    「真不用,其實適當地走動一下也是好的。」唐蘆兒笑了笑 。她這會已注意到那管家不一般的目光,於是先行一步道:「快走吧。」

    進了二門後,就見一位身著啡色緞面散花褙子的婆子領著兩位丫鬟候在那,瞧著他們後,那婆子馬上笑著迎上來道,「太太正等著三爺和姑娘呢,瞧著這雪天,怪冷的,姑娘拿著這手爐,暖和點。」

    唐蘆兒瞧著那遞過來的粉彩手爐,再看那一臉笑意的婆子,一時有些愣住。

    「這是太太身邊的歐嬤嬤,也曾照顧過你幾年。」孟三解釋了一句,唐蘆兒回過神,即接過那手爐,垂臉一笑,小心道,「多謝嬤嬤。」

    「好姑娘,長高了不少呢,真沒想還有能見到姑娘的一天。」歐嬤嬤一臉欣慰的點了點頭,又打量了唐蘆兒一眼, 然後道:「來,快到太太那去吧,大家都等著呢。」

    唐蘆兒有些緊張的看了孟三一眼,孟三朝她咧嘴一笑,低聲道:「別怕,來。」

    「孟伯父他們,知道我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

    「知道,我跟他們說過了,今日叫你過來,就只是想看看你。」孟三說著便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歐嬤嬤回頭看了一眼,面上又是一笑,這該回來的人都回來了,府裡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姑娘看著也不似以前那般自閉了,這兩孩子也比以前親密了不少,不錯,真不錯。

    不多時,一行人便行到孟夫人處,唐蘆兒隨歐嬤嬤和孟三進了院門口。走上遊廊時,便瞧著那氣派的屋宇下,漫天飄落的雪花中,丫鬟僕婦們鮮亮的一片立在那兒,好不扎眼。

   進了正屋的大花廳後,忽的瞧著裡面花團錦簇的一群女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唐蘆兒更覺得暈頭轉向。

    「薇兒,好孩子,快過來我瞧瞧。」剛跪下去磕了個頭,還不等站起,坐上那一身珠光寶氣的孟夫人忙就起身,朝唐蘆兒招手。唐蘆兒又看了孟三一眼,孟三朝孟夫人笑道:「我總算是沒負太大的念想,瞧,薇兒妹妹我好好給帶回來了,這一下太太打算賞我什麼?」

    「臭小子,整日兒的不著家,一回來張口就討賞。」孟夫人笑罵了一句,然後就拉著唐蘆兒道,「不過總歸你也到了年紀了,薇兒如今也回來了,一會兒就跟老爺說,賞你一門親。」

    這話一出,廳內在座的心頭皆是一驚,唐蘆兒也愣住,就是孟三也是微怔。

    坐在一旁的金瀟瀟本是剛端起茶盞的,聽了這話後手即頓了一頓,只是馬上就恢復了正常。然旁邊那幾位孟大爺房裡的姨娘,其中一位卻是特意掃了金瀟瀟一眼,然後才朝孟夫人笑道:「那這可是喜事呢,也不知太太打算什麼時候定下。」

    「太太真愛說笑。」不等孟夫人張口,孟三即道了一句,然後又問,「對了,剛聽喬管家說,老爺這會在這邊呢,怎麼沒看見,不是說要見見薇兒的嗎。」

    「你爹也是才回來,茶還沒喝上一口呢,就又去書房那了。」孟夫人打量了這兩孩子一眼,面上一笑,「也罷,你就先帶著薇兒過去見見你爹吧,我這也要去看看下人們準備得如何了。待今晚的宴後,薇兒再過來跟我說說話,也讓我知道這些年都是怎麼過的。」

    從孟夫人那出來後,唐蘆兒長吁了口氣,然後就悄悄拉了拉孟三,瞅著他道:」剛剛太太那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要把咱湊上一對!」

    「太太那就是隨便說說,你別放在心上。」孟三歎笑一聲,「丫頭,你現在的身份已經公開了,你的親事太太是做不了主的,剛剛那麼說,只是想探探你的態度。」

    唐蘆兒一楞:「探什麼態度?」

    孟三目光一動,看著她:「看你有意無意。」

    唐蘆兒怔住,孟三卻已經轉開目光。

    孟桐的內書房就設在正屋的耳房那,沒幾步就到了。只是這邊明顯比剛剛花廳那冷清了許多。

    「平安回來了就好,如此我也算對得起你娘了。」光線微暗的書房內,頭友已見花白的孟桐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唐蘆兒,許久,才緩聲道了一句。只是那聲音裡,卻隱約透著幾分蒼涼,唐蘆兒不解的抬了抬眼,隨後又垂下,本想道一句謝的,只是微張了張口她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反會客氣得傷人心。

    孟桐似明白她心裡想什麼,便上前兩步,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道:」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就當是重新開始。」

    唐蘆兒怔了怔,良久,低頭應了聲「是」。

    孟桐又問一句:「聽說你這幾天,都住在麒館?」

    唐蘆兒點了點頭,孟桐沉默一會,終是一歎,「住在那也好,不過要想回來的話,隨時都可以回了。」

    唐蘆兒怔然抬眼,孟桐卻道:「去吧,讓老三進來,我跟他說說話。」

    從孟桐書房出采後,歪在廊柱上的孟三即站直笑道:「老爺子的話還是這麼簡潔,才這麼一會就出來?」

    「伯父讓你進去。」唐蘆兒走過去道了一句。

    「行,那我先讓丫鬟領你去太太那坐一會。」孟三說著就要喚人,唐蘆兒卻拉住他笑道,「不用了,太太這會不是正忙著嗎。我就在這坐坐。」

    孟三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好吧,不過這外頭冷,你坐久了會吃不住冷風的,去那邊的小廳那坐一會,這個射候那裡沒什麼人,太太也不會到那邊。」

    瞧著唐蘆兒走開後,孟三再看了看已經開始暗下的天色,不由就是一聲歎息,然後才轉身進了書房。

    很快就到了晚上,筵席擺在孟府園中一座景觀亭裡,周圍布上錦帳幔,擺上銅爐火盆,設上香爐,添上堂花,排場看著不算大,但處處都足見精緻得體處。

    男女是左右分開設席,唐蘆兒的位置正好被安排在今金瀟瀟旁邊,她才坐下,一位衣著極體面的丫鬟就進來道:「老爺,太太,衡華琴師到了。」

    「快請。」那邊座上的孟桐一怔,然後就道了一句。

    旁邊的賓客即笑道:「也就孟大人才請得起這位第一琴師。」

    「老夫也是試著發了請帖,倒沒想到衡華先生竟真的屈身前來。」孟桐呵呵一笑,說著那位身著一襲闊袖白衣,面帶半張銀盾面具的男人已經徐徐走進,孟桐馬上起身迎了上去。

    唐蘆兒感覺到對方進來的那一瞬,面具後面的那雙眼睛,似往自己這看了一眼,她心頭不由得是一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01 PM

第149章 接踵而來

   隨著衡華琴師的入坐,那說不盡的餚列珍饈,湯陳桃浪即流水般地送上桌面。鋪錦綺繡的亭子內,燭火螢煌,歌舞聲容,儼然是道不盡的風流,訴不完的富貴。就是女客這邊,也是觥籌交錯,笑語聲喧。

    孟家才剛從大難中起來,孟桐並不想這般鋪張浪費。可孟夫人卻說,好容易一家團圓了,且這請來的也都是向來交好的,亦是在當年的大難中相互扶持過來的,曾經也都有著與眾不同的身份,所以這筵席,不單是為他祝壽,亦是為答謝大家籠絡人心,斷不能馬虎了。

    如此,孟桐也就隨了她,再說衡華琴師的到來,也是為他臉上添光。或許還能藉著與衡華琴師交好之意,籠絡那些向來自詡清高的文人墨士,所以這筵席若是寒磣了倒是不妥了。

    只是令孟桐想不到的是,衡華琴師才入座沒多會,外面的下人又進來報了一句:白月城的蘇殿主,白蘇備著禮物過來了,只是因對方沒有請柬,而孟府又不曾與之正面打過交道,所以下人一時也不敢隨便將人放進來,只得先拖著,然後慌忙進來報。

    聽說這事後,若說孟桐和孟夫人心頭是驚詫的話,那唐蘆兒心裡就是翻起滔天巨浪了,連手都隱隱有些顫抖起來。她幾乎是反射性地往衡華那看過去,在場的人不知,她心裡卻是清楚,他們可是生死仇敵,如今這就要碰上了,會出什麼事?!

    然那位面戴銀色面具,一身出塵氣質的琴師卻未絲毫異樣的舉止,就連其正拿著杯子的手,也平穩如初,並且還同旁邊的客人低語交談兩句。

    其實除了唐蘆兒外,她旁邊的金瀟瀟聽到下人報的那句話後,心頭也是一驚,只見她眼神閃了閃,就垂下眼。卻正好那會,孟三往唐蘆兒這看過來,於是碰巧就看到金瀟瀟面上的異色。

    孟桐和孟夫人對看了一眼,便讓人快請。

    不多時,遂見那披著雪色大毛披風的白蘇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位捧著禮物的隨從。

    「知曉今天是孟都司的壽辰,在下不請自來,還望大人莫怪。」白蘇進來後,即朝座上的孟桐笑著道了一句,然後就讓身後的隨從將賀禮呈上。在座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蘇殿主,皆被對方那張陰柔妖孽的臉驚住。且此人隨意一個手勢的優雅,看起來竟有種逼人的貴氣,不需驗明身份,誰都不會懷疑他就是白蘇。於是剛剛還笑語聲喧的亭廳,一下子靜了下去,連琴樂聲都跟著停了下來。

    衡華淡淡一抬眼,往樂師席那看了一眼,藝姬的琴音太弱,壓不住這樣的氣場。

    「蘇殿主言重了,來者都是客,哪有責怪之理,快請上座。」孟桐讓人接過賀禮,同時命人添案席。

   「聽說我那位侄女也過來了,大人可否在我旁邊多設一位,讓她與我同席。」白蘇輕輕一笑,又道了一句,隨後也不等孟桐開口,他就轉頭,在唐蘆兒那道了一句,「薇兒,還不過來。」

    女客這邊,因白蘇忽然轉頭往這方看過來,一個個世家女眷面上都飛起紅雲,忙微垂下臉。只唐蘆兒怔怔地對上白蘇的目光,脊背忽的一陣發寒,手心不由就冒出一層冷汗,他這是想做什麼,什麼意思?

    「薇兒。」白蘇再叫一聲,那雙細長的眼睛含笑地看著她,面上看著溫柔無比,然他眼中的警告之意,卻只有唐蘆兒看得懂。

    周圍安靜得有些詭異,片刻之後,唐蘆兒才張口道了一句:「我是女客,不便過去男客那邊。」衡華就在那頭坐著,她不敢過去,亦不敢在他面前稱白蘇為舅舅,即便對方剛剛已道出侄女二字。

    「無妨,那是他們需要守的規矩,不是白月城的規矩,你無需在意,過來。」白蘇面上依舊笑著,只是那話卻比剛剛重了幾分。

    遲疑了一會,唐蘆兒終於走了過去。

    孟三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從剛剛到現在,他一字未說。崑崙果還未拿到,白蘇這個要求亦不過分,所以孟三心裡清楚,唐蘆兒定不會在這和節骨眼上駁了白蘇的面子。

    白蘇的位置,就設在衡華對面,雙方案席間的距離不足兩丈遠。

    兩人坐下後,白蘇即看了對面的衡華一眼,笑道:「真想不到竟會在這見到衡華先生,還真是意外之喜。」

    「蘇殿主之名,才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衡華輕揚嘴角,說著就舉杯朝白蘇示意了一下,白蘇亦拿起杯子回敬一番。

    唐蘆兒在一旁正襟危坐,一聲不吭。

    座上的孟桐沒再開口,只沉默地看著這一幕,誰都嗅出來,這裡有些不尋常的味道。

    亭廳內更安靜了。

    然,這還沒完,白蘇這邊才落杯,外頭的下人又進來道了一句:安遠王過來了。

    唐蘆兒即抬起臉,往門口那看去;白蘇頓時一笑,眉眼斜飛,分外妖嬈;衡華則慢慢放下杯盞,依舊是波瀾不驚,旁邊的僕人即往他杯裡斟滿酒。

    孟桐道出一聲快請後,在座的客人這才開始低聲交頭接耳起來,那邊的孟三卻是歎笑一聲,心道今晚是怎麼回事,一個一個上趕的似的。

    不多時,一身紫衣蟒袍,身上帶著肅殺之氣的上官鈺就走了進來。

    在座的,除了衡華和白蘇以及那些世家女眷外,幾乎都起身相迎問好。上官鈺大致寒暄後,才往那邊看了一眼,面上卻沒什麼表情,他漠然地收回目光,然後朝孟桐道了幾句祝賀的話。

    孟桐呵呵一笑,面上喜色顯而易見,他客氣應了幾句後,即請上官鈺上座。他的位置是早就擺好的,就在主座下首,皆對著衡華和白蘇等人。

    應該再不會有意外之客過來了,孟夫人看了孟桐一眼,便命人重新起樂。

    一曲歌舞之後,白蘇忽然朝上官鈺舉杯道了一句:「這些天承蒙王爺代為照看薇兒,在下敬王爺一杯。」

    上官鈺看了他一眼,未開口,只是拿起旁邊的酒杯,略點了點頭,就喝了下去。

    唐蘆兒只覺得嗓子有些干,便也拿起自己那杯酒喝了一口,卻不料這邊備的竟是烈酒,一口下去,她只覺得似有一團火從喉嚨那一路往下燒,差點就咳了出來。

    白蘇回眼一笑,將一旁的茶水遞給她道:「酒量這麼差嗎?」

    她不是酒量差,是被驚嚇的,連喝了酒,都壯不起膽來。

    白蘇遞了茶水後,又讓旁邊的僕人將唐蘆兒跟前的酒撤下,換上溫甜的果酒。這旁若無人般的細細交代,配上那張淺笑妖嬈的臉,但凡往這看的人,心頭都有點異樣的感覺。

    上官鈺已經轉頭同孟桐交談起來了,似根本沒看著這一幕般。對面的衡華琴師亦自顧飲酒,偶爾抬眼看一看亭廳中央舞姬們輕紗飛揚,環珮叮噹的迴旋舞。

    唐蘆兒忽然間覺得很可笑,孟家之前的敗落,本就跟白蘇離不開關係,可如今白蘇竟成了孟府的座上賓;衡華跟白蘇亦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可兩人之間竟也能習席而坐,彼此冉竟還加互敬酒;就是她,白蘇之前曾派過一輪又一輪的殺手要取她性命,可到了這邊後,無論是她還是白蘇,誰都不曾提過那些事,就好似不曾發生過一般。

    而她和上官鈺,原本是最不該有隔闊的兩個人,可眼下,卻有一道看不見的高牆忽然間橫在他們之間。兩人誰都沒有點破,可距離卻己在無聲無息中擴大。

    「聽聞衡華先生之琴,天下無雙,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耳福?」樂師那邊一曲住後,白蘇忽然就朝對面道了一句。此言一出,在座的賓客不由都停住了交談,衡華今晚是以客人身份前來赴宴,若是當眾撫琴的話,豈非是降與樂師同等身份,此事實乃不妥,白蘇亦是不該提出這個要求。

    座上的孟桐正要開口,不料衡華卻已張口道:「亦聽聞蘇殿主劍式無雙,不知在下可有這個眼福?」

    「琴音助劍舞……」白蘇忽的一笑,「這還真是個好主意,不過今日場合不甚合適,不如就改約明晚如何?明晚正好是我白月城的小祭月,衡華先生若是能賞臉撫琴一曲,在下亦就先生的琴音舞劍一場。」

    「不甚榮幸。」衡華舉杯,銀質面具泛出一層幽冷的寒光。

    「一言為定。」白蘇亦舉杯,面上綻出一個妖冶的淺笑。

    文質彬彬,舉杯相敬之下,看得見洶湧的暗潮,唐蘆兒只覺得胸口那砰砰砰的,越跳越快,手心都出了一層冷汗。

    而這撫琴劍舞之約,成功勾起在座公卿們的好奇心,就是那些世家女眷們也有些蠢蠢欲動起來,誰不希望明晚能親眼目睹這兩位風姿絕代的男人會有怎樣的演出。

    於是打探的打探,套近乎的套近乎,拉攏的拉攏,就是座上的孟桐也不免說了句令人期待。

    白蘇客氣之後,就笑著許諾,明日會將請帖送到各位府上,至於會送誰不會送誰,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只是他卻特意朝上官鈺那道了一句:「明晚也希望王爺能賞一分薄面。」

    「若有時間,定會前往。」上官鈺聲音裡帶著幾分淡淡的厭倦,他說話時,冷然的目光從唐蘆兒面上一掃而過。

    月上中天時,筵席總算到了尾聲。

    賓客紛紛起身告辭後,孟夫人本想留唐蘆兒一晚的,只是瞧著這架勢,她將要出口的話又嚥了下去,只起身隨孟桐將上官鈺,白蘇及唐蘆兒送出府外。

    然而就在唐蘆兒走出大門時,瞧著停在左右兩邊的那兩輛馬車,再看下了台階,走向各自馬車後,就回頭看著她的上官鈺和白蘇,她一下子愣住。

    他們,是在等著她選要上哪一輛馬車。

    身後又有腳步聲傳來,是衡華琴師從裡出來,她僵硬的轉頭,只見那張銀質的面具,正對著她泛著冰冷的光。



第150章 哭

  「薇兒。」白蘇先開口,「明日就是十五了,隨我回副城準備一下祭月之事。」

    唐蘆兒微張了張口,卻不由轉頭往上官鈺那看過去,衡華琴師就在旁邊,她不知他還願不願讓她過去他身邊。

    可是上官鈺卻未開口,只是看著她,夜風揚起他黑色的大氅,雪花落在他發上,他還是紋絲不動地站在那,沒有上前,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衡華琴師下了一級台階,上官鈺眉頭微微一顫,即從唐蘆兒身上收回目光,轉身。

    唐蘆兒忽然覺得好冷,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穿過衣服,貫穿身體。

    他是要跟她劃清界限的意思,還是什麼?為何連話都沒有一句!

    唐蘆兒怔怔地站在那,身前身後都站著人,還有人等著她過去,可她卻有種被遺棄的感覺。天地如此之大,路途這麼遙遠,她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只想得這一人而已。

    可終究,他對她的喜歡,抵不過國仇家恨。

    可上官鈺轉身,卻並未上車,而是讓人將他的馬牽過來,接著,那車簾子忽然被掀開,白鏡從車裡跳下,朝唐蘆兒垂首道了一句:「姑娘,請上車。」

    唐蘆兒愣住,好久才道:「你,怎麼在這?」

    「我一直在這等著姑娘。」白鏡抬臉,然後又住白蘇那看了一眼。

   唐蘆兒即看向上官鈺,他終於開口,聲音冷漠:「夜裡寒,快上車吧。」

    「城主交代我務必照看好姑娘,如今姑娘腳還沒好利索,還是讓姑娘休息一晚,明兒我再送姑娘到副城,望蘇殿主莫怪。」白鏡朝白蘇那道了一句,聲音淡得有些冷。

    「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再見。」白蘇倒也不刁難,朝唐蘆兒道了一句,然後就轉向衡華琴師那邊笑道,「先生可是回戲樓,在下正好順路,就送先生一程可否?」

    「有勞了。」衡華道了一句,說著就抬步往白蘇那走去,白蘇即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蘆兒下台階時,往他們那看了一眼,只見兩位都是身著一襲勝雪白衣,可不知為何,她卻似看到有腥紅的血將那白衣染透,寒風忽的捲過,她猛地打了個寒噤。

    這時白鏡已經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帶著她往馬車那走去。

    車簾落下,馬蹄聲起,車廂輕輕搖晃起來後,唐蘆兒閉上眼,靠在車壁上長長的吁了口氣,忽然間覺得好疲憊。

    「你一直跟在我後面,還是王爺讓你過來接我的?」良久,唐蘆兒才睜開眼問了一句。

    「是我在路上遇到王爺。」白鏡說著就將燒好的手爐遞到唐蘆兒手裡,「這個是王爺讓我準備的。」

    唐蘆兒緊緊抱著那個手爐,心裡卻有些茫然,剛剛,她上車前對上他的目光,他眼裡沒有任何溫度,就似她剛剛遇到他時那般,眼種冰冷而無情。

    馬車在麒館停下後,白鏡扶著唐蘆兒下車時,上官鈺已經先一步進去了。

    她沒有住在西小院,那些天因他基本沒在館裡住,所以她一直就拖著沒搬,只讓那些丫鬟婆子過去那邊住,白天過來這邊就行,夜裡她就留白鏡一人在身邊。

    唐蘆兒進了上官鈺的院子後,瞧著書房那亮起燈,她咬了咬唇,默默往右梢間那走去。

    只是將進屋時,她又往書房那看了一眼,然後道了一句:「王爺剛剛喝了不少酒,你去備一些醒酒湯過來。」

      「王蕊已經送過去了。」白鏡輕聲道了一句。

    「我再送一碗。」唐蘆兒低聲道。

    白鏡看了她一眼,讓她進屋等一會,然後就轉身往廚房菲去。

    唐蘆兒端著那碗醒酒湯走進上官鞋書房時,正好王蕊傘著個空碗從裡出來,瞧著唐蘆兒後,她怔了一下,耶道:「姑娘怎麼過來了,這是醒酒湯嗎?王爺已經喝過了。」

      「呃……」唐蘆兒瞧著自己手裡的東西,等著王蕊讓開道。偏王蕊不但不讓開,反還要將唐蘆兒手裡的托盤按過去,嘴裡還笑著道:「姑娘這端著手軟,我幫姑娘拿回去吧。」

    「不用,真不用。」唐蘆兒往後一躲,只是那會王蕊已經伸手去接那托盤了,於是這一掙之下,那碗裡的湯水一下手往王蕊身上灑了過去。唐蘆兒嚇一跳,手一扯,那托盤和瓷碗就往地上掉了下去。

    兩人都嚇一跳,王蕊忙蹲下身收拾那些碎片,候在書房外的隨從即往這頭走過來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沒事,已經沒事了。」唐蘆兒往書房裡看了一眼,裡面靜悄悄的,並沒有人要出來的意思,她喃喃地道了一句,然後又朝王蕊道了一句」你這個給我吧,你去換衣服。」

    「哪用勞姑娘的手,剛剛也是我不小心才將姑娘送來的湯灑了,姑娘莫怪。」

    唐蘆兒搖了搖頭,王蕊有些尷尬的行了一禮,就轉身走開了。唐蘆兒一個人站在書房門外,心裡默念了一句,我遇到你喜歡你時,我還是個窮丫頭,你還是重罪逃亡之身,有今日沒明日,可那時卻是從未有過的開心。

    為何你會是安遠王,我會是白月城城圭的孫女。

    唐蘆兒走開後,趙力有些不解地進了書房,看著坐在書秦後面那個面容冷峻的男子,遲疑了一下才輕聲道了一句:「王爺,剛剛唐姑娘來過,沒進來。」

    上官鈺未應聲,也未抬眼,目光看向虛無處。

    唐蘆兒回到自己屋,房間內已經點了燈,房間裡沒有別人,白鏡不知去哪了,桌上橘紅色的燭火微微晃動著,照著屋裡的一桌一椅,一案一幾,照著滿屋的寂寞和茫然。

    她站在榻邊呆了好一會,然後無聲地擦掉臉上的淚,最後還是忍不住抬手捂著嘴巴,將聲音堵在喉嚨裡哭了出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連白鏡走進來,她都沒發現。

    燭芯忽的爆了一下,燭火猛地晃了晃,昏暗燭光落在她劇烈顫抖的肩膀上,偶爾一兩聲壓抑不住的哭聲從她指縫中溢出,卻馬上,又被她給緒了回去。

    白鏡怔了一會,略一沉吟,然後就輕輕退了出去。

    燭淚一滴一滴地滑落,唐蘆兒正摀住唇,哭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一雙大手忽然後面伸過來,拉開她緊捂著唇的手,並幫她抹去臉上的淚,同時一個低沉的聲音似輕歎般的喊了她一聲:「蘆兒。」

    唐蘆兒一下子止住了哭,楞住,上官鈺將她轉了過來,似心疼又似無奈地說道:「我剛剛只是,頭有些疼,又在想著事,而且也這麼晚了,所以才沒讓你進去。」

    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然後就垂下臉,拿袖子自個擦著淚,他以為她只是委屈,若僅僅是委屈就好了。

    「怎麼了?」他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對,即問了一句。

    她微偏過臉,沒有看他,她不敢說她已知道他父母兄長的事恃;不敢說為他覺得難過;不敢說心裡不知該如何是好;不敢說怕他會連她也一起恨上;更不敢說他與她或許從此漸行慚遠,再無走到一起的可能。

    上官鈺拉著她坐到榻上,將她的肩膀掰過來,仔細盯著她。

    「只是心情有些不好。」唐蘆兒終於將眼淚逼了回去,強笑了一下,「女孩子總會這樣,偶爾會有些不開心的時候,你別在意,我明兒就好了。」

    上官鈺皺眉:「心情不好,指的是什麼?」

    唐蘆兒遲疑了一會才道:「就是……心情不好,擔心明天的小祭月,擔心白蘇會不會心懷歹意,擔心奶奶的身體等等。」

    他沒說話,只是拿拇指幫她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漬,唐蘆兒抬手握住他的手掌,許久,才又笑著道:「我真的沒事了,讓你擔心了。」

    「是今晚,白蘇跟你說什麼了嗎?」上官鈺看了她一會,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唐蘆兒搖頭:「我才坐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呢,你就過來了。」

    上官鈺暗歎一聲,就拉開她的手道:「去洗把臉,然後上床好好休息,已經太晚了。」

    似乎,真的沒有以前那麼親密了,兩人之間多了幾分生疏,他在慢慢遠離她。光憑當初他對自己下了十萬兩黃金的通緝賞金,她就知道他心志之堅決,非常人可比,如果他真的決定離開她,她可還有靠近他的可能?

    唐蘆兒有些慌地抬起臉,他卻已經站起身,明明近在咫尺的身影,卻似要忽然消散般,她忙喊了一聲「七哥」。

    他將要轉身,聽到她的聲音後又停住了,然後詢問地看著她。

    「沒事,就是想問問,明兒你會不會過去那邊?」

    上官鈺沉吟一會,就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道:「多半會過去,好了,我走了。」

    回了書房,上官鈺在太師椅上坐下後,沒一會,趙力就拿著一些宗捲進來遞給他。

    上官鈺接過後也不看,直接往桌上一扔,然後拿起桌上那個黃玉獅子鎮紙,捏在手裡看了一會。一旁的趙力正不明所以的時候,就瞧著上官鈺忽地將那黃玉獅子鎮紙拍在桌上,聲音不大,他在拚命收著手裡的力道,可是那一掌長的黃玉鎮紙卻還是斷成了三截。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04 PM

第151章 血

   「老爺也要過去那邊?今晚可是元宵呢,孩子們都盼著能跟你一塊坐著說說話兒。」傍晚時分,孟夫人進了屋後,瞧著孟桐已換了衣服,她便走上前輕輕道了一句。

    「昨晚也算是擺過宴了,再說一會老三也隨我一塊過去。」孟桐整了整袖子,說著又讓孟夫人將他的大氅取出來。

    「說來,伯新也回來這麼些日子了,有些話我總沒找著機會跟老爺好好說說。」孟夫人將丫鬟手裡的大氅拿了過來,然後就讓她們都出去。

    「什麼話?」孟桐也不看她,只隨意問了一句,然後就走到桌邊,剛拿起茶杯,孟夫人就接了過去。她小心倒了杯熱茶遞到孟桐手裡後,才斟酌著開口:「伯新如今都快二十五了,以前因為老爺一直拖著,他呢,又沒個定性,年紀也還小,所以我才沒急著給他定下一門親。後來老爺出了事,我也就顧不上這個,可如今老爺已經沒事了,伯新也回來了,這事兒,也該好好考慮考慮了,或者老爺心裡另有什麼打算?」

    孟桐喝了半盞茶後,沉吟一會才道:「你怎麼想的?」

    孟夫人歎一聲:「我還能怎麼想,咱孟家經過這一場大難,老爺心裡不都有算計了嗎。」孟夫人說到這,就看了丈大一眼,遲疑道,「難道老爺還打算讓薇兒嫁進來?雖說當年說過要跟白月城結親,但此一時彼一時,薇兒不定能不能接手白月城,而那蘇殿主是個什麼角色,這些年老爺心裡還不清楚嗎?大伯他們一家……」

    「所以你認為不妥?」孟桐打斷她的話,反問一句。

    孟夫人住了口,也沒應聲,只是壓住心頭那點不快,轉身走到椅子邊,輕輕坐下後才重新開口:「那就單說薇兒吧,這孩子回來後,也沒回咱孟府,而是住到麒館那去了。雖說她忘了以前的事,但伯新可是捨命帶著她離開,又在那荒島上陪了她三年,這點恩情她總該記得的吧,偏……」孟夫人說到這,忽然就打住了,停了好一會,她才重重歎了口氣接著道,「算了,我也不是要跟她計較這個,只是昨兒她過來時,我曾在她面前點了一下她和伯新的重,可當時她看著除了有些吃驚外,就沒別的表情了。宴後,也不曾想要留下一晚,跟我好好親近親近。再說她既然忘了以前的事,那現在就得努力想起來才是,怎麼看著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薇兒以前不就是那麼個性子嗎,話從來不多,也不習慣與人親近,你何須大驚小怪。」

    孟夫人淡淡一笑:「以前是那樣沒錯,但是這一次回來,我瞧著她卻是變了不少。單是不住孟府,不住白月副城,反去麒館那落腳,這事就很耐人尋味。」

    孟桐瞥了她一眼:「這事以後再論,你讓人去老三那看看,他準備好了沒,該出去了。」

    孟夫人微皺了皺眉,站起身輕輕道了一句:「不過那孩子如今倒是越來越像白梅了。」

    孟桐眉頭微皺,孟夫人就已經出去了。

    父子倆坐上馬車後,孟桐忽然就問了孟三一句:「薇兒跟安遠王是怎麼回事?」

    孟三一怔,隨後笑道:「老爺子不是最會看事的嗎,怎麼倒問起我來了。」

    孟桐沉下臉,孟三手拍在膝蓋上笑道:,就是老爺子你想的那麼回事。」

    孟桐皺起眉頭,卻沒再開口,可就在孟三以為自個老爹不再談這事的時候,孟桐忽然又問出一句:「你就打算這樣?」

    孟三靠在車壁上懶懶一笑:「這話問得,丫頭喜歡誰就是誰,再說咱孟家跟安遠王的關係向來不淺,難道還能在這事上弄出什麼事來。」

    孟桐瞥了自個兒子一眼,沉默了一會,便將話轉到這些天洛城內發生的大小事上。

    下午那會,白蘇的馬車就候在麒棺門口了,而那會,上官鈺出去還未回來。

    唐蘆兒在白鏡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可滿眼看到的只是紛落的雪花中,灰色的高牆,緊閉的大門,以及空寂的街道。

    上官鈺是天沒亮就出去的,她一夜未眠,一直注意著屋外的動靜。只是不知他這麼早出去做什麼,今日是元宵,他可是去找衡華琴師?

    傍晚時分,唐蘆兒入了白月副城。

    下了車後,即看到兩排身著長袍的人立在兩邊對她屈身垂首,按著又有兩名老者上前向她屈身行禮。唐蘆兒回過神,也回了一禮,這些白鏡都教過她了。

    不多時,她就被帶到一間裝飾華麗的房間內,裡面已經侯了數位侍女。

    隨後就是一系列繁瑣的沐浴穿衣打粉,待天完全暗下後,唐蘆兒也似整個換了個人般。                  

    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裡面那個有些陌生的身影,一時間有些怔然。

    長及臀部的頭髮被整個放了下來,如緊箍圈般的額飾被戴在頭上,中央還鑲了塊鴿子蛋大小的,如招妖鏡般的藍寶石,很沉。之前的小襖長裙也換上了一襲貼身拖地長袍,衣領開得不小,寬大的衣袖幾乎要垂到她上,腰身那收得很緊,總之是各種彆扭。

    「果然,這瞧著總算是像個樣子了。」白蘇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旁邊的侍女慌忙行禮,然後皆退了出去,只白鏡站在那未動。

    白蘇看了看白鏡,眼中帶著幾分玩味,忽然道了一句:「城主似乎很信任你。」

    白鏡未應聲,唐蘆兒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問道:「要出去了嗎?」

    白蘇回頭,又打量了她一眼,便朝她伸出手道:「走吧,隨我出去,客人都到齊了,好戲要上場了。」

    唐蘆兒一怔:「什麼好戲?」   

    白蘇一笑,瞇著眼晴看著她道:「我的薇兒,今晚這樣的場面,你最想看到什麼?」

    唐蘆兒心頭隱隱生出許些不好的感覺,只是不待她多琢磨,白蘇已幫她繫上披風,並拉住她的手,將她拉了出去。

    他的手還是那麼冷,像冰一樣,讓她感覺極不舒服,唐蘆兒要抽回手,不想他卻握得更緊了,且還轉頭看了她一眼:「是不是覺得我的手很冷。」

    明明是極陰柔的一張臉,但那看過來的眼神,卻帶著幾分嗜血的味道,讓她不由就打了個寒襟。

    「薇兒,你怕我。」他忽然笑了,「你娘從來不怕我,不過她跟你一樣,也是非常不喜歡我這雙長年冰冷的手。」

    唐蘆兒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兩人沉默地走了許久,穿過最後那道長廊後,便到了副城中央空地的祭臺那,祭臺上的異獸銅鼎裡,已經燃起熊熊烈火。

    祭臺周圍已經坐了一圈今晚的貴客,唐蘆兒剛走到那,就看到東面那個熟悉的影子,她心頭忽的就是一酸,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目光再一掃,就注意到那高高的祭臺上面,還坐著位白衣勝雪的男人,冰浴的面具下,古琴已然備好,就等著寒劍出鞘。

    只是接下來,當她在眾人的注視下,被白蘇牽著手,一步一步踏著台階走上祭臺的那一刻,唐蘆兒忽然感覺自已像是在走一條不歸路般,不由就想回頭,白蘇即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冷冷道了一句:「在這個時候左顧右盼,無疑是對信仰的褻瀆,你準備面對所有信徒的怒火嗎。」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站在高高的祭臺上,寒風將她的長髮衣袍闊袖揚了起來,台下的人抬眼望去,只覺台上那女子似馬上要乘風而去般,看著竟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坐在東面的那位男子,從入座到現在,他同周圍那些勳貴都不一樣。從高處往下一看,更是明顯,他的坐姿,永遠像軍人般挺拔,面上的表情亦冷漠得讓人不敢靠近,所以沒有人發現他眼中藏著那一絲複雜的情續。

    唐蘆兒站到祭臺上後,副城的長老不知往異獸銅鼎裡灑什麼,只見那銅鼎裡的火忽的就高了一尺,隨即白蘇讓她上前,必須在火勢恢復正常的時候,將禱文念完。這對唐蘆兒來說並不難,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可當她口最後一個音落下的那一瞬,下方,一聲如冰石碰撞般的琴音忽的炸開,一下子將祭月的神聖感壓了下去,不曾防備的賓客皆被震得心頭一陣發麻。

    第一琴師之名,並非虛傳。

    唐蘆兒往下看過去的同時,白蘇的佩劍已出,如鶴般的身姿亦飛了下去。

    唐蘆兒莫名地倒吸了口氣,那一瞬,她心底那種不祥的感覺猛地就竄了上來。

    一人之琴,卻彷彿千軍萬馬列陣衝鋒,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那琴音給操縱住,激盪之氣聚於胸中,如似要爆發一般,有人甚至已經站立而起。

    白蘇劍舞若蛟龍,白袍飛起,長劍劃出寒泓,劍鋒指向天際。他每一步,都踏在衡華琴音節拍間,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是私下已經練習過千萬次一般。

    周圍賓客面上皆露出神往之色,只是下一瞬,那琴音忽的又極高,十指飛動,音如魔曲。

    唐蘆兒瞳孔猛地一縮,高台之上的她,那聲「住手」才喊出,白蘇手裡的箭已經刺入衡華的身休,猩紅的血,頃刻間染透他身上的白衣。

    衡華掌拍在琴弦上,琴音驟然停下,周圍忽地陷入一片死寂中。



第152章 對不起

   唐蘆兒不敢相信地著著眼前泣一幕,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凍住了,眼前空茫一片。

   「敢問先生,此曲何名?」劍是從衡華左肩下穿過,離心臟就寸許距離,白蘇面上卻還是帶著笑,問話時的語氣亦如在園中與友人閒聊般的隨意。

    「破冰。」血已經染透他半邊白衣,可面具後的那雙眼卻依舊是波瀾不驚。

    「先生果真有艷世之才,這一劍,是被先生琴音所引,失手而為,望先生莫怪。」

    「不敢。」

    「先生若真不怪,就請先生在舍下養傷,在下定捧先生為上賓。」

    「恭敬不如從命。」

    白蘇笑,彎下腰在衡華傷口處點了幾下,然後緩緩拔出劍,再讓僕人上前來將衡華扶下去。

    白衣琴師下去後,周圍賓客才慢慢發出嘩然之聲,坐得遠一些的已經開始交頭接耳起來了。唐蘆兒站在高台之上,只聽白蘇又對大家說了句什麼,隨後那些站起來的賓客又紛紛坐了下去,接著城裡的僕人即捧著美酒流水般的送上來。白鏡走到她身邊,輕輕喚了她一聲,唐蘆兒才回過神,馬上轉頭往上官鈺那看過去,卻見他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無表情,就似剛剛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白蘇為何要把衡華留下?」孟三拿起一杯酒,低聲道了一句。

    旁邊的孟桐未理他這話,只是從白蘇那收回目光,往祭臺那看過去。

    祭月儀式接下來是月光舞,舞者是十三位身姿妖嬈,容顏貌美的女信徒。唐蘆兒臉也露了,任務也完成了,接下來便該是過去當坐陪了。只是白鏡扶著她從祭臺上下來後,她就尋了個身子不適的借口,要提前退場。白蘇打量了她一眼,也不多問,只面上露出幾分莫測的笑,點了點頭,就喚來一名僕人送她回去,白鏡亦是不離左右。

    剛走到長廊那,唐蘆兒就住了腳,問向白蘇那名僕人:「衡華琴師剛剛被帶到哪了?他的傷勢如何?」

    那僕人屈身道:「回薇少主,衡華先生被送到紫荊院那了,衡華先生的傷勢小的不知,不過只要有一口氣在,蘇殿主就能給救回來,所以應該是無礙的。」

    唐蘆兒又問一句:」我能去探視嗎,畢竟剛剛我也在場,眼下蘇殿主又走不開身。既然是白月城的貴客,那這個時候更不該怠慢了才是。」

   「自然是可以的,蘇殿主吩咐過,薇少主在這裡,可以自由行走,請薇少主隨小的來。」那僕人說著就轉身,換了個方向在前頭引路。

   唐蘆兒一怔,不由就看了旁邊的白鏡一眼,她沒想到會這麼容易,白蘇這是信任她?還是試探她?

    怕是後者吧,如此一想,她心裡不由有些後悔,自己似乎表現得太著急,只是現在要反悔,更惹人懷疑,於是便只好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雖只是座副城,說白了就是個園子,但卻還是大的不像話。且裡頭的建築,在這雪夜之中,看著像是一個個巨大的怪獸,到處都透著一股陰森神秘的氣息。走廊長得看不到盡頭,拐了一個又一個的彎,如迷宮一般的園子,若是普通人,估計就是在裡面住上一年,也才可能會在這裡迷路。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唐蘆兒感覺腳有些不適的時候,總算到了紫荊院。

    這裡還算好,周圍燈火通明,倒是將之前那等陰森感驅散了不少,估計是因為住著容人的關係。

    「請薇少主稍等片刻,因為衡華先生是貴客,所以小的還是需要進去通報一聲。」

    唐蘆兒點了點頭,便在門口處停下,候在紫荊院的數位僕人,只在她走進來的那一刻抬眼看了一下,然後就都各忙各的去了。有偶爾從她身邊經過的,亦都朝她恭敬行禮,只是一切都做的無聲無息。

    這裡,除了燈火比較亮外,餘下的跟剛剛一路走過來的感覺沒什麼不同。

    人不少,但周圍卻靜得詭異,讓人有種徹骨的寒冷,就似白蘇那雙手一般。

    不多時,那僕人就出來了:「衡華先生的傷口已經包紮好,請薇少主進去。」

    房間內焚著淡雅的香,唐蘆兒邁過門檻,一步一步往裡走,便看到那位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白袍的琴師如貴公子般,有些慵懶的靠在屋內的躺椅上,他面上還戴著那張銀質面具,讓人看不請他此時的臉色如何,唯見面具後那雙眼,依舊是恆古無波。

  唐蘆兒進去後,那名僕人就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祭月儀式可還順利?」衡華也不起身,只微偏過臉,看向唐蘆兒淡淡問了一句。

    「很順利。」唐蘆兒有些怔然地點了點頭,然後道,」先生的傷勢如何?可是嚴重?」

    「無礙,蘇殿主這才上好的傷藥。」只是才說著,衡華忽然就重重咳了幾下,唐蘆兒忙上前幾步,「先生沒事吧。」

    衡華放下手,再往椅子上一靠,然後看了唐蘆兒一眼,目光淡淡,帶著許些漫不經心。

    洛城衡華,撫琴時,是絕世無雙的琴師;飲酒時,是浪蕩風流的旅人;坐下沉思時,又可搖身化為貴氣逼人的公子;清流名士,文人墨客,王公勳貴,無一不仰慕其名。

    這個人,明明身帶缺陷,然他輕輕一個目光,卻足以讓人自慚形愧。

    唐蘆兒被他看得慢慢低下頭,心裡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該過來的,此時對方心裡或許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了還不解恨,而她卻還傻傻地上門來惹人厭,添人煩。是她太天真了,這段關係,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了,前有彌天血仇,如今又添了這一出新恨,而且還是在上官鈺面前刺傷他父親,她不知以後自己該怎麼去面對上官鈺。

   若讓上官鈺知道,她其實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她不敢想像,他會如何看待她。他會不會以為,今日之事,她也參與其中,或是以為,她至少是早知道的,卻還是眼睜睜地任其發生。

    「請先生好好休息。」唐蘆兒屈身輕輕道了一句,就打算離開。

    只是就在她將轉身前,衡華忽然道了一句,聲音很輕:「去問白鏡,她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唐蘆兒渾身一震,猛的抬臉,衡華又道了一句:「你也可以到白蘇那告密去。」

    「我明白,請先生放心。」唐蘆兒咬了咬唇,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祭月儀式進入尾聲時,一個淡色的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衡華房間裡,外面的僕人並未發覺,因為剛剛進去的,亦是負責看紫荊院的侍女。

    「先生確定白薇定會幫我們?」是白鏡的聲音。

    衡華慢慢拿下臉上的面具,只是房間裡太暗,他又特意坐在陰影處,所以那張臉還是模糊不清。

    「她會的。」他聲音淡如煙,「你跟在她身邊這麼久了,不這麼認為嗎?」

    「……」白鏡沉默一會,又道,「王爺若知道了……」

    「她不會告訴明德的。」衡華聲音冷漠,「你回去吧,別讓人發現了。」

    白鏡出去後,朦朧的月光從雲層裡透了出來,穿過窗積,落在衡華面上。他在那坐了一會,嘴裡輕輕念著自己亡妻的名宇,恆古無波的眼裡露出幾分溫柔的悲傷,月光隱去後,他又將面具戴上。

    上官鈺起身離開時,唐蘆兒急忙趕了出去。

    「七哥!」他正要上馬車,後面忽然傳出一個急切的聲音,回頭,即看見那飛翩的寬袖長裙朝他奔來。

    「腿腳不是還沒好利索嗎,怎麼還跑!」上官鈺忙上前幾步,止住她奔過來的動作。

    「我,我怕你走了,我……」唐蘆兒站穩後,喘著氣看著他,「你走,為何不跟我說一聲。」

    「儀式一結束,我自然是要離開的。」上官鈺往她身後看了看,便低聲道了一句。

    「哦……」唐蘆兒微垂下臉,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袖不放,眼淚快要掉出來了。白蘇之前就說過,小祭月之前,她暫住何處,他可以不計較,但是小祭月後,大家都認得她了,就斷不容她棄白月城不住,反去住在沒有絲毫關係的男人府裡。她白天可以出去,去哪都隨意,但夜裡必須回白月城。

    「怎麼了?」上官鈺遲疑了一下,就抬手輕輕撫了撫她落在肩上的長髮。她身上的裝飾還沒換下,之前因她平日裡多是穿著小襖長裙,略寬的衣裳,將她身上的曲線遮去大半,讓他總覺得她還是個小姑娘。今晚一看,他才知當日在海裡遇到的那個小姑娘,早已經長大。

   「對不起……」她忽然道了一句,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聽得清楚。

    上官鈺一怔:」為何道歉?」

    唐蘆兒卻還是低著頭,直到上官鈺要握住她的下巴時,她才忽然抬起臉,勉強笑道:

  「就是,不能再住在你那邊了。」

   「這有何可對不起的。」上官鈺輕聲道了一句,只是又打量她一眼,」蘆兒,你有事瞞著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06 PM

第153章 感情

  「哪有。」唐蘆兒一笑,然後就垂下臉呢喃了一聲,「我就是不想待在這裡……」

    因剛剛跑過來的動作,她肩上的披風已鬆開,夜風吹起她的長髮,露出她修長的脖頸和脖子下面一小部分雪白的肌膚,那裡,纖細的鎖骨隱約可見。上官鈺眸光一暗,抬手幫她把披風繫好,輕聲道了一句:「這衣服不御寒,以後少穿,小心著了涼。」

    唐蘆兒再抬頭,模糊的月光透過薄雲落到她臉上,將她額上的藍寶石映出一泓水光,襯著她面上細白的肌膚,以及她身上異族風情的衣著,讓人看著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上官鈺放下手後,一抬眼,視線就落到這樣的美好上。

    他一怔,許久才又開口道:「回去吧。」聲音清淡至極,仿若一根羽毛,或是一滴水珠,就那麼輕輕地在她心上,卻壓得她使不出一絲力氣來。

    眼中莫名地就浮上淚光,她慌忙垂下臉,最近,似乎輕易就能掉下淚來,特別是在他面前的時候。

    他卻似沒看到一般,只是在她面前站了一會,抬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拍,然後就轉身上了馬車。

    車子拐彎時,他撩開車簾往後看了一眼,果真看到那個身影還站在夜色中,對著他離開的方向,像個被人遺棄的孩予。風揚起她的長髮,卻凌亂了他的心,上官鈺有些頹然地放下手。他還不能帶她走,卻一看到她眼中的淚,就止不住心軟,以至於會忘掉一切,所以只能狠心走開,讓她傷心一會,總比讓她知道真相來的好。那一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不顧一切擁她入懷,怕他好不容易才築起的感情堤壩,會就此崩潰。

    看著那輛黑色的馬車緩緩離開後,唐蘆兒一動不動的站在那,眼中的淚到底沒流出來,而是慢慢回到心裡。

    他定是恨她了,定是以為今晚之事,跟她脫不開關係。

    唐蘆兒有些絕望的站在那兒,任寒風捲起她的衣裙,像是癡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一件厚實的大毛斗篷忽的從後面披到她身上,她怔然回神,轉頭一看,是那張妖孽的臉。

    「那小號有什麼好的。」白蘇抬起她的下巴,輕笑道,「我的薇兒不該為一個男人傷心。」

    力氣似乎重新回到身體裡,唐蘆兒撇開臉道了一句:「我不是你的。」她說完就轉身,白蘇笑著跟在後面,像宣佈事實般道:「還沒發覺嗎,你已經是我的了。」

    唐蘆兒站住,轉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什麼意思?」

    「自然是,你屬於我的意思。」白蘇淺淺一笑,眼中只有殘忍沒有溫情。

    唐蘆兒不由往後一退,一臉戒備的看著他,人卻是默然不語。

    「不需懼成這樣,我不會對你如何,而且再過不久,我也該回白月城見一見城主去了。」白蘇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拉著她一步往前走一邊道,「回了白月城,我會考慮將崑崙果送你,那姓唐的老太婆應該支撐不了多久了吧。」他說完,又轉頭看了她一眼。

    唐蘆兒一怔,也忘了要掙開他的手:「你願意回去?」

    白蘇微抬臉,看著天上那一輪模糊的明月,呵呵笑道:「既然城主這麼有誠意,我也不好太過無情。」

    「為什麼?」唐蘆兒不解地問道,為何他忽然就答應回去,回去不就是向城主低頭的意思嗎。

    「回去了,自會知道。」白蘇轉頭看她,然後又問了她一句,「聽說你剛剛去了衡華那,不過是個琴師罷了,為何你會那麼關心?」

    「不過是個琴師罷了,你為何又要刺人家一劍?」唐蘆兒不答反問。

    白蘇看了她一會,忽然笑了起來,好一會才鬆開她的手,勾起她的長髮放在手中把玩道:「你這副表情,跟你娘真像。」

    又是這種古怪的話,唐蘆兒忙扯回自己的頭髮往旁一退道:「我回去了。」她說著就回頭喊了白鏡一聲,然後就急步住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白蘇站在後面看了一會,嘴角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良久才往旁問了一句:「她去紫荊院那都說了什麼?」

    旁邊的僕從即道:「薇少主過去的時候,衡華先生正好將屋裡的人支開,只是薇少主在房間裡就待了片刻,小的聽著,薇少主似子只關心了一下衡華先生的傷勢,然後便出來了。」

    「衡華……」白蘇低聲唸了一聲,那一劍,對方是故意不避,還是真的避不開呢?那個人,讓他有些看不透,特別是其面具後的那雙眼,看著如古井般沉寂,可是卻又給他一種野獸嗜血般的感覺。那種從心底透出來的危機感,隱隱約約,不甚真切,但卻揮之不去。  

    唐蘆兒回了房間後,正要問白鏡,白鏡卻先開口:「薇少主想沐浴,你們去準備一下。」

    「是。」聽到有人應聲後,唐蘆兒才發現這房間裡原來還有侍女候著,剛剛她們就站在帳幔後面,一動不動,且這房間又這麼大,不注意的話,還真不易發現。

    瞧著那兩人出去後,唐蘆兒才環視了一下周圍,問了一句:「不會還有人吧?」

    白鏡看了一會,然後才道:「應該是沒有了。」她說完,就讓唐蘆兒坐在妝台前,一邊將唐蘆兒額上的金箍圈摘了,一邊道:「姑娘今晚走了不短的路,剛剛又跑了一下,該坐下好好歇歇,一會在熱水裡多泡泡。」

    唐蘆兒看著鏡子裡的白鏡,遲疑了一會,才道:「你是衡華先生派來的人?」

    「也可以這麼說。」白鏡一邊幫她擦著頭髮,一邊道。

    唐蘆兒怔了怔,再問:「王爺知道嗎?你的身份。」

    「知道的。」

    唐蘆兒豁然轉頭:「那他……」

    「不過王爺應該是還不知道姑娘已經知道了這些事。」

    「是嗎。」唐蘆兒轉回臉,沉默一會,然後才道,「剛剛,衡華先生跟我說的話,你都知道了。」

    「嗯。」白鏡將唐蘆兒的頭髮束起來後,才接著道,「當年的柳親王曾在齊州這邊留下一個龐大的武器庫,裡面彙集了當時天下最精密複雜的兵器,圖,航海圖,還有烈性火藥的配方等一些絕不可往外露的東西,也就是文錦集裡面所描述的一切。後來,這些東西一代一代地傳下來,一點一點的被改進,到了衡華先生手裡的時候,由於某種原因,衡華先生打算將武器庫裡的一半東西運到另一處地方。只是在運輸的途中,因先生最信任的手下的背叛,導致整個事情出了意外,不但運送的東西被人劫走,留在麒館的夫人和公子亦都不知去向。」

    「後來他的夫人和公子慘死在白月城裡,接著也查出劫走武器的幕後人就是白玥和白蘇,是嗎?」

    「差不多是這樣。」白鏡點頭,「半年多前,齊州這邊起叛亂,就是蘇殿主在背後推了一把所致,並且蘇殿主還為叛軍提供了十台大炮和近萬數的兵器。」

    「這不是叛亂罪嗎?!」唐蘆兒愣了一愣,「他圖的什麼?」

    「蘇殿主沒有讓人抓到把柄,官府不能隨便定他的罪。無站哪個朝代,官府都是盡量避免和教派有過大的衝突,更何況白月城在齊州這邊的根扎得很深。」白鏡輕聲道,「那場戰爭,也算是蘇殿主和玥城主兩人之間的較量。很久以前,在玥城主重傷閉關的那段時間,蘇殿主就將白月城裡的財富一點一點的轉移出來了,如今的白月城,其實不過是個空盒子。如果當時那場戰事是齊州得勝的恬,蘇殿主就可以一把將玥城主拉下台了,只是世事總是難料。」

    「那……衡華先生想讓我做什麼?」

    「蘇殿主武器庫的圖,只要我到那個地方,就能定他的罪,就能向白月城派兵。」白鏡說到這,看了唐蘆兒一眼,接著補充一句,「衡華先生知道王爺不可能讓姑娘去做這件事。」

    「他為什麼會以為我能辦得到這事?」

    「蘇殿生身邊的人收買不到,而姑娘,則是蘇殿主唯一允許靠近他的人。」

    「信仰可以鎮壓嗎?」

    「不能,但是白月城城主的人選卻是可以換。而且,被奪走的東西,應該奪回來,不然死者難安,生者難眠。」

    唐蘆兒沉默良久,才輕輕道了一句:「我明白了,我會盡力的。」

    白鏡放下手中的梳子,遲疑一會,還是問了一句:「其實,我也有些不解,姑娘似乎早知道衡華先生想讓你過去。」

    「嗯。」唐蘆兒輕歎一聲,「在戲樓時,他對王爺說的那些恬,是故意讓我聽到的。」

    白鏡一怔,「姑娘如何判定?」

    「之前莫老曾跟我說過,齊州這邊有一種極其稀有的麻藥,可以通過控制劑量來控制人在被迷暈多長時間後,恢復知覺時,卻依舊動彈不得絲毫。」

    才說著, 外頭的侍女就進來說浴池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唐蘆兒站起身,走出房間,卻在前往浴池那的路上,碰上了往這過來的白蘇。

    她剛一怔,他就已經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道了一句:「倒忘了跟你說了,這後面就有一個溫泉,去那裡泡一泡對你的腳傷是最好的。」



第154章 泡溫泉

  還未走到溫泉處,就已看到了梅林那頭漂浮聚散的白霧,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冷梅幽香。在這樣的雪夜,看到這樣的美景,多少還是讓人感到心頭一暖。

    溫泉周圍用各種奇石砌了一圈圍牆,不過這般瞧著,卻沒有人工斧鑿的痕跡,倒有種渾然天成之感。這裡只有一個泉眼,卻分成了大小兩個池,兩池之間同樣有山石遮擋,不過泉水下面則有一個小石洞可保泉水相通。

    唐蘆兒被帶到小池這邊,小池的溫度相對要低一些,泡得久一點也沒關係。

    只是她和白鏡才坐到溫泉裡,忽然就聽到那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怎麼樣,這個感覺不錯吧,你讓白鏡幫你在足上按摩一下,她若是不會,我過去幫你也行。」
   
    他果真下來了,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也不說話,就將身子往水下一沉,只露出個腦袋來,悶聲道了一句:「不用。」

    白蘇那邊似知道唐蘆兒心裡想著什麼,只聽他低低笑了一笑:「你不必在意,差不多每個冬夜我都會到這裡泡溫泉,不是只有今天。」

    唐蘆兒沒有說話,只是靠在池壁上看著漆黑的夜空,溫泉騰騰生起的白霧,使得這一切看起來那麼不真實。

    一旁的白鏡忽然拉起唐蘆兒的手,在她手心落了幾個字,唐蘆兒一怔,就往那邊問了一句:「這裡的人怎麼那麼少?好像沒看到幾個僕人。」

   「因為是我獨自享用的地方。」白蘇的聲音從那邊傳來,有種不甚真實的虛幻感,「擅自進入者死。」

    唐蘆兒心頭微驚,同白鏡對視一眼,又道:「那我以後還能進來嗎?」

    「怎麼,薇兒也喜歡這裡?」白蘇呵呵一笑,「這點倒是跟你娘很像。」

    唐蘆兒略皺了皺眉,每次她只要表示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白蘇準會提起白梅,這種感覺,極為怪異。

    「既然喜歡,那就隨你,不過你一個人時,最好別到大池這邊來,這裡的水溫可能會使你暈在裡面。」

    「我知道了。」唐蘆兒輕輕應了一聲。

    隨後兩人就不再說話了,冷梅飄香的寒冬深夜,泡在熱氣瀰漫的天然溫泉裡,這是以前想都沒想過的奢侈生活。唐蘆兒很想得意地大笑道,咱也算是過上真正貴族生活了,可是嘴角扯了扯,卻只露出幾分苦笑,若是可以,她還真希望這輩子都別享用這些東西。

    回到寢屋後,夜已深了,白鏡幫唐蘆兒擦乾頭髮後便道:「請姑娘歇息吧。」

    唐蘆兒先將旁邊的侍女支了出去,然後問道:」剛剛你讓我問白蘇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白鏡輕聲道:」這座白月副城裡,有幾處地方,除了蘇殿主本人外,別的人一律不能出入,地圖很有可能藏在那些地方。「

    唐蘆兒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忽然問了一句:」當時白蘇提供給叛軍的那些大炮和兵器,是從哪裡送出去的?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嗎?那可不是小數量的東西啊。「

    白鏡搖頭:」找不到,就好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唐蘆兒怔了怔:」憑空出現?憑空出現在哪?「

    」在一個叫水寧的小鎮,不過那裡的路通向多處方,而且鎮上的人也都不知道這事,鎮上也什麼都查不到。「

    」水寧小鎮,是在哪個方向?離這近嗎?「

    」離這不近,已經出了城,從北城門那過去的話,坐車也得花半天時間。「

    」是麼。「唐蘆兒輕輕一歎,自言自語道,」這座白月副城這麼大,外人亦不能隨便進來,要是用來藏武器的話,其實也算是個最佳地點吧。「

    白鏡一怔,唐蘆兒即笑道:」呵呵,我也不是很懂這些東西,只是覺得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身邊應該是最安全最有保障的吧。武器若不拿在自己手裡,那用處就不大了。「

    」姑娘說得沒錯,不過那麼多兵器,再加上大炮,要運送出去,必須是得經過城門的。而只要一走城門,就不可能不被察覺,即便當時守城門的那些人被收買了,但是這麼大的動靜,終究會被人找出點蛛絲馬跡來。可以確定,蘇殿主當時提供給叛軍的那些兵器,並未從城門那走。「

    」會不會有密道什麼的?「唐蘆兒異想天開地問了一句。

    」即便有密道,但這裡的位置和地形卻決定了那密道不可能通向城外。「

    」唉,那是我多想了。「唐蘆兒一歎,只是當她閉上眼睛後,忽然又睜開,」不過這麼重要的東西,那天為何會出現在那戲樓裡?還放在一間沒人的房間內。「

    」應該是蘇殿主故意放出的誘餌,他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查探這事,只是衡華先生向來小心。「

    」這麼說,我當日看到的那張沒標記地名的地圖,多成是假的了?「

   」或許是,不過蘇殿主的心思不易猜。「白鏡說到這,想了一會,輕輕道了一句,」那個人,有些瘋狂。「

    」瘋狂?「唐蘆兒一怔。

    白鏡搖了搖頭,幫她把帳幔放下道:」太晚了,姑娘早點歇息吧。「

    燈熄後,明明是地炕燒得很暖和的房間內,卻還是透著一絲寒意。昨晚她還在麒館裡睡覺,今晚卻躺在這張陌生的大床上,暖和又柔軟的被褥,心裡卻還是覺得有些冷。

    一閉上眼,就看到那輛在夜幕中慢慢離去的馬車,他就那麼走開了,她忽的又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也不知他此時是不是在麒館內,還是又在外頭過夜。。。。

    胡思亂想了一會,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可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後,剛一睜眼,就看到那張妖孽的臉,手裡還抓著她的頭髮,唐蘆兒嚇了一跳,忙坐起身擁著被道:」你做什麼?「

    」想叫你一塊用早膳,只是看你睡得這麼香,就沒叫你。「白蘇坐在她床上輕輕一笑,忽的又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打量。

    唐蘆兒被他的手凍得一激靈,忙就往後一退,掙開他的手,壓住心裡的不快皺著眉頭道:」哪有舅舅隨便進外甥女的房間,還動手動腳的。「

    」舅舅。。。。「白蘇收回手,瞇著眼睛一笑,」很快就不是了。「

    」什麼意思?「

    」白鏡沒有告訴你麼?「白蘇有些懶懶的靠在床架上,笑得惡意,」說來,她也算是你小姨。「

    唐蘆兒呆了呆,好一會才道:」你的意思是,白鏡是我娘的妹妹?「

    話剛落,白鏡就從外頭走了進來,似也聽到了這話,便看了白蘇一眼。白蘇站起身對唐蘆兒道:」你問她吧,我還有事,就不陪你用膳了。你可以隨意出去,也可以在這裡隨便走,只是衡華先生那裡,你還是少過去打擾,讓他靜靜養傷比較好。「

    白蘇出去後,唐蘆兒看著白鏡不說話。

    白鏡卻依舊如往常一樣,走到她身邊,請她下床,並要喚人進來服侍她梳洗。

    唐蘆兒卻道:」他剛剛說的,是真的。「

    」白月城裡的弟子,只要是表現出色,城主就會將其收到自己身邊,記名為養子或養女。如果城主的親生子女能力不夠的話,那麼白月城的繼承人就會從這些養子養女裡選;而若是城主的子女足夠優秀,那麼城主收養的這些孩子將會是下一任城主最大的助力。「

   」所以說,白蘇其實只是月城主的養子。「唐蘆兒喃喃道了一句,如此,她總算明白了好些事。

    」嗯,是城主收養的孩子裡頭,表現最優秀的,也是野心最大的一個。「白鏡說著,遲疑一會,又補充一句,」也可以說是最執著最瘋狂。。。。「

    」那麼你也是月城主的養女?」

    白鏡無聲地點了點頭,唐蘆兒怔了一會,就問了一句:『那麼你想坐上城主之位嗎?「

    白鏡沒應聲,只是沉默,唐蘆兒等了一會,又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又倒向衡華先生那邊?「然問出這話的時候,唐蘆兒忽然意識到,如果衡華讓白月下了台,再讓白蘇倒下,那麼城主之位由誰來坐?她是不可能的,衡華的意思那天在戲樓內就已經表明清楚了。

    唐蘆兒靜靜地看著白鏡,白鏡幫助衡華復仇,衡華許諾白鏡什麼呢?

    待白月和白蘇都解決後,她是最有可能坐上城主之位的人,但是衡華卻將白鏡放在她身邊。。。。唐蘆兒面上忽然露出個苦笑,她早該想到這一點,白鏡在她身邊,原本就是為監視她而來的,也是留在她身邊的一柄隨時要以刺向她的刀。

    」姑娘無需多想,只需要辦好眼下的事,唐奶奶還等著姑娘拿著崑崙果回去呢,至於以後的事情,留到以後再論。「白鏡淡淡道了一句,然後就將外頭的侍女喚進來,服侍她梳洗。

    」你真的會殺我嗎?「唐蘆兒輕聲道了一句。

    白鏡沒回答她的話,只是問了一句:『姑娘今兒要出去嗎?還是就待在這副城裡?」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13 PM

第155章 救

   她是想出去,可是,去哪呢?      
           
    用過早飯後,唐蘆兒換回原來的小襖長裙,披著鶴氅站在走廊上,看著這美輪美奐的殿宇樓閣怔然發呆。這地方她雖然可以隨意行走,但是白蘇的寢殿,她是不能過去的;溫泉那邊,大早上的,她剛吃完飯就跑過去,也太容易讓人懷疑了;至於衡華那邊,就是白蘇州剛剛不說,她也不敢再過去了。

    那麼,去哪呢?

    上官鈺那邊,她還能過去嗎?去了說什麼,而且他這個時候很可能也不在麒館裡。

    唐蘆兒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天地這麼大,她卻找不到自己的落腳處。

    也不知道奶奶現在如何了,奶奶要是看到她這麼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樣,一定會狠揍她一頓吧。

    唐蘆兒呼了口白氣,就對候在她旁邊的白鏡呵呵一笑:「現在回白月主城看奶奶一眼,應該是個很不現實的想法吧。」

   「姑娘要想回去,沒人會阻攔,但是現在回去也沒用,至少得等蘇殿主定了回去的時間後再動身才算明智。」白鏡很理智地給她分析了一下。

    唐蘆兒長吸了口氣,然後道:「那就出去遛遛吧。」

    「好,請姑娘稍候,我去讓人準備一下馬車。」白鏡沒才多問,應了聲,就往旁吩咐下去。

    不多時,唐蘆兒就叫上招財,坐上白月城的馬車,住鬧區那去了。

    「有人跟著嗎?」唐蘆兒撩開車簾一角住外看了看。

    「兩個在明,兩個在暗,可能還有別的人,我沒發現。」白鏡淡淡道了一句,然後又問,「姑娘想去哪?」

    「不知道 ,一會馬車在長纓街那停下後,隨便轉轉吧。」唐蘆兒放下車簾子,摸了摸招財的尾巴。其實她本想去孟府看看的,只是考慮了一下,又作罷了。孟夫人不怎麼喜歡她,她能感覺得出來,還是不過去給人添堵了。

    「喵~」招財甩了甩毛,就跳到她大腿上圈起身子睡覺,天氣冷後,它幾乎是一整天都在睡覺。只是最近唐蘆兒都不怎麼把它帶到身邊,它有些生氣了,所以今天一瞧著唐蘆兒抬腳,它馬上就從屋裡衝出來,氣勢洶洶地追上去。

    「你瞧,它最近是不是胖了?」唐蘆兒在車裡坐得無聊就輕輕戳了戳招財蜷成一個毛團的圓身子。

    招財即動了動耳朵,毛茸茸的尾巴甩了甩,然後又垂下去。

    「姑娘這隻貓兒,有些特別。」白鏡看了招財好一會,「蘇殿主這裡養了不少狼和豹,就在西南角那邊。一般的小動物,只要嗅到那等野獸的氣昧,是絕不敢住那邊靠近的。只是那晚我隨姑娘往溫泉那去的時候,似乎看到姑娘的貓兒往那個方向竄過去,回來的時候,也瞧著它從那邊竄回來。」

    唐蘆兒有些自豪的一笑:「嘿嘿……它膽子是比我大。」

    白鏡搖了接頭:「動物對比自己強的物種存有天生的畏懼,除非是為了保護幼崽,或是為復仇,否則它們都會自覺避開。可姑娘這隻貓兒卻不是這樣,它比一般的貓兒都要通人意,還什麼都能吃喝,倒是讓人有些奇。」

    「那這可不是好事,這樣才好養活嘛。」唐蘆兒說著就抖了抖招財的尾巴,招財動了動腦袋,不滿地朝她翻了個眼皮,然後又閉上繼續打瞌睡。

    「確實是好事。」白鏡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不多時,馬車就在長纓街路口停住了,唐蘆兒抱著招財隨白鏡下車後,就順著那條街慢慢溜躂過去。

    元宵剛過,街上的節日氣氛還未退去,偶爾一陣寒風刮過,打著圈的捲起街面上來不及被掃去的碎紅的紙屑,輕輕送到她們腳邊。

    街上的人不算多,可能是天還早的關係,有的商舖甚至還沒開門。

    唐蘆兒走走停停,買了塊桂花糕,分招財一點,剩下的全進了自己的肚子;然後又買了根糖葫蘆,也分了招財一個,只是當她咬了兩個山楂果後,瞧著一旁兩手空空的白鏡,便問了一句:「你怎麼都不吃?味道挺好的,那邊的糖炒栗子也不錯。」

    白鏡搖了搖頭:「我不習慣吃這些東西。」

    「你跟他,還真像一類人。」唐蘆兒轉過臉,低聲道了一句,她忽然想起當時逃亡的路上,那是還是田七的他,也是這樣,除了三餐,什麼都不吃,什麼都不感興趣。這麼一想,她也有些沒了胃口,招財也有些嫌棄地扭了扭肚子,它嫌這個太酸了。唐蘆兒拿著那半根葫蘆,走了幾步,就遞給路邊一個小乞兒,倒是弄得人家

    白鏡忙將她拉開並道了一句:「姑娘還是別走進這些人,沒準裡面就混有想要生事的人。」

    「生事?生什麼事?」唐蘆兒不解,「這些人不都是流民嗎,戰後再遇天災,也不知官府怎麼安置他們。」

    「安置也是一批一批的來,如今洛城外面的難民還有數萬之多,散在別處的還有不少,這是一支很龐大的隊伍,若有人藉機利用,很容易就出亂。」白鏡說著,又往街角那邊看了一眼,接著道,「這些天就出了數起搶燒之事,白月城的信徒也跟著出了衝突,事因都很小,但事情卻鬧得很大。」

    「跟白蘇有關嗎?他想把水都攪混了?」唐蘆兒輕聲道了一句。

    「也不一定就是蘇殿主授意,齊州這邊,各方勢力混雜,就是官府這邊都分成數派……」白鏡剛說到這,就瞧著前方有數位官兵模樣的人騎著馬往這奔了過來,白鏡忙拉著唐蘆兒住一旁避開。

    馬匹從她們身邊衝了過去,唐蘆兒回頭一看,就見剛剛她們走過的地方蹲著的那些乞丐慌忙起身四處逃竄,只是還沒跑上幾步就被那些騎衛給追上,然後那些騎衛呼的就將手裡的馬鞭甩過去,一下子就把一個半大的孩乎給扯倒在地。

    「怎麼這樣!」唐蘆兒不敢相信的喊了一聲。

    其中一個騎衛即回頭往她這看了過來,白鏡拉著唐蘆兒的衣服道:「姑娘莫管鬧事,這些人不是孟大人的手下,他們雖還不敢拿姑娘如何,但我們卻不能參與其中,而且得罪了他們,或許會給孟大人添麻煩。」
可才說到這,那邊那個倒在地上的孩子又挨了一馬鞭,接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就跑上來抱住那孩子道:「官爺別打了,他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孩子!」   

   「昨晚就是你們這群人在城西那鬧事的,全給我帶到牢裡去。」

    「官爺,官爺,不是我們不是我們!」

    「少囉嗦,都帶走!」

    「不不不,你們不能帶走我的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是白月城的記名信徒,是白月城的記名信徒,是見過玥城主的信徒!」

    一名騎衛忽的一鞭就住那女人身上抽去:「抓的就是你們,都帶走。」

    「白月城信徒的身份是特殊的嗎?」唐蘆兒皺緊眉頭,問了白鏡一句。

    「以前若是白月城的信徒在洛城內犯事,官府一般會先通知白月城一聲,不過也要看那信徒是什麼身份。而且那也是在官府這邊秩序井然的時候才會那麼辦,如今他們這裡自已都亂成一鍋粥,基本上是不會照規矩辦事的。而且這段時間,因為白月城兩派之間的衝突頻繁,確實製造了許多混亂,所以官府如今想必也不會管那麼多了。」

    「那個孩子要就這麼被帶到牢裡,怕是再難出來了。」唐蘆兒皺了皺眉,她們說話的時候,那些騎衛已經將那對母子捆了起來。

    白鏡遲疑了一下便道:「姑娘若想管這事也可以,白月城的記名信徒,身份算是不低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的話。」

    「麻煩你了。」唐蘆兒輕輕吐了口氣。

    白鏡點了點頭,也不出面,只是叫來一位跟在她們身邊的人吩咐了幾句,那人聽完,看了唐蘆兒一眼,就往騎衛那走去。

    一會功夫後,那邊那幾個騎衛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唐蘆兒只見他們低聲商量了幾句,不多時,白鏡派過去的那個男人即回來道:「他們說這對母女他們不能放,這是他們上頭下令要抓的人,似乎是前些天起亂的主謀的妻兒。」

    白鏡問了一句:「她丈夫確實是白月城的人嗎?」

    「還不確定,不過她丈夫所拜的老師,是梅殿下面的大弟子。」那男人說著,就看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一怔。可就在這會,前面忽的又衝過來一隊人馬,其中一個還朝這吼了一句:「操他奶奶的,你們幾個飯桶抓幾個人還花那麼多時間!」

    唐蘆兒轉頭看去,不料卻看到對面路邊的王蕊,她還來不及吃驚,那吼著嗓子衝過來的騎衛眼瞧著就要撞上王蕊了。唐蘆兒大驚,只是她還不及出聲,又瞧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忽的從對面那家酒樓內閃了出來,一把將王蕊給拽到一旁去。



第156章 訴相思

    招財眼比較尖,唐蘆兒瞧著上官鈺的時候,它也將腦袋從唐蘆兒的鶴氅裡整個鑽了出來,然後耳朵一豎,身子扭了扭,就從唐蘆兒臂彎裡跳了下去。

    「招財——」唐蘆兒才張口,招財已哧溜地竄到對面去了。

    上官鈺也沒想會在這看到唐蘆兒,再看她那邊的情況,瞧著那些騎衛和乞丐後,遂皺了皺眉頭。

    而就在這時,招財朝他竄了過來,喵的一聲就跳到他的靴子上,兩爪就往他的袍擺上抓去。只是這小傢伙拚命撓了幾下後,才發現自己就是爬不上去,它只好恨恨地咬住上官鈺的袍擺,張開前肢抱住他的腿。

    「貓兒乖,到這邊來,王爺的衣服都出絲了……」上官鈺鬆開王蕊後,王蕊回過神,壓住心頭的悸動,就微彎下腰朝招財哄了一句。

    招財扭頭瞄了她一眼,不理她,還是抱著上官鈺的腿,並不時撓著他的袍子,強烈抗議要爬上去。

    上官鈺只得彎下腰,一把撈起招財輕歎一聲:「你們怎麼出來了?」

    招財瞇著眼睛喵了一聲,在他手裡舔了舔,然後就順著他的手爬到他肩膀上,身子轉了轉,就像條圍巾似的掛在他肩上,毛茸茸的尾巴垂在他肩後,甩來甩去。上官鈺微側過臉,它也跟著扭過頭,眼神無辜的瞅著上官鈺。一旁的王蕊本想將招財抱下來的,可手還沒碰著它呢,招財立即扭過腦袋,露出牙齒厲叫一聲。王蕊忙縮回手,上官鈺抬手摸了摸招財的腦袋,就往唐蘆兒那走去。

    招財在人家肩膀上掛了一會,又動了動四肢,四爪攀了幾攀,就在上官鈺肩上站住了,然後腦袋一揚,便朝著唐蘆兒那邊喵喵喵地叫了起來,尾巴在屁股後面樂顛樂顛地甩著。

    除了唐蘆兒外,招財最喜歡的就是上官鈺身上的氣息,幾日不見,它甚為想念。

    唐蘆兒這邊,剛剛那領頭模樣的騎衛衝過來後,就要讓手下將那幾名乞丐馬上帶走,唐蘆兒卻讓人攔住。既然事關白月城,又讓她碰上了,就算她不管,白鏡和那位白蘇派出來跟在她身邊的侍從也不可能就閉著眼睛過去的。於是就在雙方眼看就要起衝突的時候,上官鈺走了過來。只是他過來後,也只往騎衛那邊看了一眼,然後讓他身邊的隨從過去問怎麼回事,他則直接走到唐蘆兒這邊。

    「有人為難你了?」他打量她一眼,問了一句,聲音淡淡,帶著幾分疏離。

    「不是,是。。。。」唐蘆兒搖了搖頭,才要張口,趙力就已過來,在上官鈺跟前低語了幾句。

   上官鈺又往那看了一眼,略一沉吟,便交待了趙力幾句,又拿出一塊牌子交給他。趙力小心接過那塊牌子,點了點頭,再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麼,不多時,那邊領頭的騎衛冷哼一聲,就讓手下幾個將人放了。隨後就見他掉轉馬頭,往這走了幾步,然後朝上官鈺這抱了抱拳頭道:「王爺今日的』厚愛『,下官定會轉告趙大人。「他說完,即甩著馬鞭,揚塵而去,態度囂張至極。

    唐蘆兒還不及問上官鈺他讓人說了什麼,那些人怎麼這麼乾脆就將人給放了,就又見趙力隨即就命人將那對母子帶走。她愣住,不解地看著上官鈺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段時間,全由我接手清查洛城內的暴亂事件,他們幾個確實有嫌疑。「上官鈺淡淡道了一句,說著就掃過一眼站在唐蘆兒旁邊那位侍從,然後再收回目光道,」外頭冷,最近外面也不算太平,你別待太久。「

    他說完就要轉身,唐蘆兒即叫住他:「那你要將他們幾個帶到哪去?」

    「只是帶回麒館問幾句話,不會為難他們的。」上官鈺才說著,那婦人就朝唐蘆兒這邊哭喊一聲,「我是白月城的人啊,蘇影使,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剛剛白鏡讓白蘇派出來跟著唐蘆兒的那名侍從過去交涉的時候,那婦人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眼下他們母子就要被帶走了,便再顧不上是不是會冒犯,張口就朝這喊了出來。

    「王爺可否也讓我等跟著過去?」蘇影使夜十九站在唐蘆兒後面,朝上官鈺略帶幾分客氣地問了一句,「畢竟已經牽扯到白月城了,正好又碰上,而且那婦人的丈夫所拜的老師,剛好又是梅殿下面的大弟子,以後若是讓梅殿的信徒知道薇姑娘碰上此事卻不過問的話,只怕不太好。」

    「那就一起過去吧。」上官鈺似並不在意,點了點頭,然後就讓人將馬車拉到這邊來,隨後又吩咐旁邊的王蕊一句,「你將東西送過去吧,照我的話說就是。」

    王蕊應了聲,又看了唐蘆兒一眼,輕輕一笑,然後便轉身走了。

    馬車過來後,上官鈺摸了摸招財的腦袋,就將他從肩膀上抱了下來遞給唐蘆兒道:「路上車馬多,別讓它亂跑,小心出了意外。」

    「姑娘的馬車停在前面,從這走過去還得走上好一段路,只是眼下姑娘腳上的傷到底沒好利索,王爺能否順路帶姑娘一程,我等隨後就跟上。」一旁的白鏡忽然道出這麼一句,一旁的夜十九即皺了皺眉,但卻未說什麼。

    上官鈺微頓,唐蘆兒只覺心頭一緊,招財在她臂彎內扭了扭,忽的又往上官鈺懷裡跳去,正好這個時候馬車過來了。

    「上車吧。」上官鈺將招財放在肩上,就給她撩開車簾。

    白鏡扶著唐蘆兒上車後,又朝上官鈺道了一聲謝,然後才退到旁邊去,夜十九已經不在那了。

    車簾落下,擋住外面的光線,坐著兩人一貓的車廂內,靜得讓人有些尷尬。

     招財在上官鈺身上歡快地滾來滾去,唐蘆兒坐在一旁瞧著,心裡嫉妒萬分。

    「住在那還習慣嗎?行走沒問題了嗎?」不知過了多久,上官鈺輕輕問了一句。

     「不習慣,沒住過那麼大的房間,沒睡過那麼大的床。」唐蘆兒低聲道了一句。

    車內又陷入了沉默,上官鈺手微動了動,終還是收住了。

    唐蘆兒坐了一會,忽然又道:「昨晚我去衡華先生那看了一眼,他的傷應該沒大礙,蘇殿主也沒為難他什麼。」

    「怎麼跟我說這個?」

    唐蘆兒一怔,即道:「想到了就說。」

    上官鈺歎息一聲:』白月城兩派最近衝突頻繁,還跟官府有了矛盾,形勢不太好,你別插手這些事。「

    」死了不少人了是麼?「唐蘆兒抬眼看著他道,」只是他們兩個終是要分出個勝負來,我管不管,都會被推進去。而且,就官府這邊來說,眼下正是打擊白月城的最好機會,他們兩派鬥得越厲害,內耗就越多,到時官府這邊動起手來,就越方便。「

    上官鈺一怔:」蘆兒。。。。「

    」七哥,「唐蘆兒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良久,才慢慢開口,」我會幫你的,只是,如果真有。。。討伐白月城的那一天,你能不能別殺太多人。「

    上官鈺忽的就反握住她的手,盯著她道:」你為何忽然說起這些?有人,跟你說什麼了?「

    」我說這些很奇怪嗎?「唐蘆兒抬起臉,看著他,」這很容易猜的吧,白月城手伸得那麼長,又不怎麼聽話,無論對哪個當權者來說都是個很大的威脅,至少也是個極不確定的因素。即便不能將他們剷除,也起碼會將白月城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至少是讓他們聽話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他們隱隱躍於當權者之上。「

    上官鈺握著她手,心頭微有些詫異,很多事情,她心裡似乎都明白。

    但真的只是這個原因,所以才對他說這些話嗎?

    唐蘆兒垂下眼,看著他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忽然又道了一句:」七哥還記得,我說喜歡你的話麼?「

    上官鈺一怔,手緊了又鬆,良久低啞著聲音才道:」是不是,我。。。讓你覺得委屈了。「

    」沒有。。。。「她搖了搖頭,鼻子頓時有些發酸,她即將臉垂得低低的,」我只是太喜歡你,太想在你身邊了,可是我卻不知道咱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有時候我會想,你有可能就這樣,慢慢將我忘了,可是我。。。。我這麼想你。。。。「

    或許她不該這個時候,還跟他說這種話,可是她覺得現在要不說的話,或許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上官鈺喉結動了動,握住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最後,終是將她攬到懷裡,招財不防他忽然一動,即滾到一邊去,它才不滿地爬起來扭過身,就發現自己擠不進去了。

    」傻丫頭。「上官鈺心裡帶著一絲苦澀的歎息道,」別胡思亂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你,別自尋煩惱。「

    唐蘆兒在他懷裡待了好一會,貪婪地吸著他身上的氣息,良久,抬起臉,大著膽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才推開他笑道:」那如果,是我將你忘了,你會如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15 PM

第157章 聘禮

上官鈺靜靜注視,目光淡淡,卻未有稍離。良久,抬手,輕輕撫平她微蹙的眉心,溫和地道了一句:「要是哪天,你覺得記憶太沉重了,那就忘了吧。」

唐蘆兒有一瞬的愣神,他卻接著道:「我幫你記著,等你能接受的時候,我再把你找回來。」

話剛剛落,馬車就停住了,麒館已到。

上官鈺放下手,幫她拉了拉身上的鶴氅道:「下車吧。」

他才要起身,唐蘆兒卻忽然伸出手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肩窩出。上官鈺微怔,兩手扶住她的腰道:「怎麼了?」

「沒事......」唐蘆兒搖了搖頭,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在心口那發脹,讓她全身都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上官鈺遲疑了一下,兩手輕輕攬住她的腰背,卻什麼都沒說,只沉默地抱著她。

一旁的招財受到冷落已久,也攀上他的大腿,一雙賊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瞅著他們倆,然後不滿地叫了幾聲。

。。。。。。

兩人下了車後,剛踏上麒館正大門的台階,白鏡和夜十九他們也到了,那對母女等人亦被人從另一輛馬車內請了下來。

一行人進了議事廳,悉數落座後,那對母子本是要下跪的,只是這裡並非公堂,上官鈺本意也不是要為難他們,便免去他們的跪禮,只讓那婦人將昨兒的事敘述一遍。

進那婦人一通戰戰兢兢的敘述下,唐蘆兒才知道這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嚴重的多。

這半個多月來,流民鬧事,白月城兩派爭鬥、與官兵衝突,死者已不下千人。那婦人的丈夫就是半個月前死於混亂戰之中,像他們這樣的孤兒寡母,在洛城不計其數,但衝突鬥爭卻愈演愈烈,所以被帶入大牢的人是與日俱增。可如此卻導致洛城的大牢供不應求,所以眼下官府正一批一批把牢中的犯人往外押送,基本是送到一些偏僻荒蕪的地方做勞力,總之只要被送出了,多成是沒命活下來了。

而也就是因為這樣,使得官與民之間的矛盾更加升級,加上白月城的人在其中推波助瀾,如今幾乎成了水火之勢。再有暗殺者的頻頻出現,且目標全是官員,於是這形勢就更加混亂起來。

昨晚的縱火時間,經官府查實,是這婦人暗中給各處送消息連線所致,所以才就有了剛剛那一幕。

隨著麒館的官員將證據一一列出,接著又將指證人帶出來後,那婦人沉默了一會,就攬住自己的娃兒,面上帶著幾分決絕地開口道:「這些,都是蘇殿主指使我這麼做的。」

唐蘆兒愣住,白鏡往夜十九那看了一眼,夜十九隻冷冷看向上官鈺。這已經不僅僅是內鬥了,而是有人要將白月城和官府的矛盾,或者說同上官鈺這個空降兵的矛盾一步一步往上推,一直推到爆發的那一天,然後坐等漁翁之利。

但是對上官鈺來說,無論是公還是私,眼下都還不是動手的時機。白蘇手裡有人,有武器,且還藏著他不知道的地方,只要一個控制不住,就有可能引發另一場大戰。皇上排他過來,絕不是讓他開戰來的。而且眼下洛城內的兵力,也就兩萬餘人,要是在將這兩萬餘人消耗掉的話,齊州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一個反撲,這大景的版圖怕是就要重新畫了。

這是個燙手山芋,專門為他和白月城準備的。上官鈺不接不行,但這若接了,就正中別人的下懷。

「王爺,蘇殿主到了,說是想私下見一見王爺。」就在議事廳陷入一片沉默的時候,上官鈺身邊的一位隨從走了進來,輕聲道了一句。

上官鈺略一沉吟,就起身往外去了。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低聲問道:「蘇殿主這時過來做什麼?這麼及時。」

白鏡搖了搖頭,再看夜十九一眼,唐蘆兒一怔,也往那看了一眼,隨即心裡就明白了幾分,應該是夜十九給白蘇送了信。

約過了一刻鐘,又有人進來,是趙力領頭,一個手勢就讓人將那對母子抓住往外押去。

那婦人驚叫起來,那孩子也跟著哭出聲,唐蘆兒忙問了一句這是要帶他們去哪?

趙力看了唐蘆兒一眼,說道:「王爺說這是白月城自己的事,既然蘇殿主過來要人了,自然就送給他們自己處理。」

唐蘆兒一怔,上官鈺要這麼將人放了的話,到時別人聞起來,他怎麼解釋,豈不是讓人抓到了把柄?就在她鬧不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趙力那已經讓人將那對哭喊的母子押出去了。

「是蘇殿主和王爺談妥了什麼條件吧。」一旁的白鏡輕聲道了一句。

不多時,又有人進來請唐蘆兒出去,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然後問道:「是王爺叫我?」

「是。」來人點了點頭。

唐蘆兒正要動身,只是想了想,又問一句:「蘇殿主眼下是跟王爺在一塊?」

「是。」那人又點了點頭。

唐蘆兒帶著滿腹的疑問出了議事廳,轉到旁邊一個小廳裡,便見那兩男人正坐在廳裡說著什麼,瞧著她進來後,白蘇即笑起來道:「薇兒過來,本想明日再跟你說的,但既然今兒趕上了,就在這說也無妨。哦,讓外面的白鏡和夜十九也一塊進來吧。」

上官鈺往旁示意了一下,便有人將白鏡和夜十九都請了進來。

瞧著人都到齊後,白蘇才開口道:「剛剛我已經答應王爺,一個月內離開洛城,杜絕兩派之間的鬥爭,還洛城一片清淨之地,並且助王爺盡快查清暗殺者之事。」

唐蘆兒心頭微驚,白鏡也有些詫異,白蘇說著就將桌上那張字據拿了起來,對唐蘆兒道:「這是我給王爺立下的字據,薇兒來按個手印做證人,再將玥城主給你地印章蓋上,如此要是一個月內我不能離開洛城,並杜絕兩派之間的衝突的話,憑此據,王爺可以領兵將我扣押,或是驅趕。」
唐蘆兒這可是大為驚奇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白蘇,白蘇抖了抖手裡的字據,笑得莫測:「薇兒怎麼了,不願做這個證人?還是懷疑這個東西是假的?」

唐蘆兒看向上官鈺,上官鈺點了點頭,她這才接過白蘇手裡的那張東西,細細看了一遍。
白蘇沒有漏過唐蘆兒剛剛那一眼,只是他面上卻沒有一絲不快之色,反而笑的愈深了。

「你確定?」唐蘆兒看完後,就問了白蘇一眼。

白蘇笑,於是手印落下,印章蓋上,上官鈺將字據收起,然後就將他們送出去。

「你,怎麼會。。。。。。許下這樣的承諾?」上了馬車後,唐蘆兒不解地問了白蘇一句。

白蘇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斜著眼看著唐蘆兒道:「你覺得不好?」
「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唐蘆兒說著,就一臉懷疑地看著他問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擔心那小子嗎?怕他被我算計了?」白蘇笑,眼中帶著危險之意。

唐蘆兒移開目光,沉默不語。白蘇卻忽然起身,猛地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道:「以後跟我說話,不許用這種不耐煩的表情,我會生氣的。」

唐蘆兒忽的嚇一跳,對上那雙陰冷的眼,只覺心頭一寒。白蘇定定看了她一會,就慢慢鬆了手,又恢復那等慵懶的樣子靠在軟榻上接著道:「你放心,這一次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他夠聰明,不借此做別的動作的話,就都會相安無事。」

唐蘆兒偷偷鬆了口氣,許久,才問道:「只是因為那個女人的事?」

「我和城主這麼繼續鬥下去,太費事了。」白蘇漫不經心地道,「這麼都了十幾年,我也有些厭了,就按她說的,換個法子也行。」

唐蘆兒不解:「換個法子?」

白蘇呵呵一笑,就看著她道:「薇兒,你還不知道城主這一趟將你送到我身邊,是什麼意思吧。」

唐蘆兒心裡忽的生出幾分不好的感覺來,她不由就坐直了身子看著白蘇道:「什麼意思?」

「十幾年的時間,那老太婆也看明白了,她已經無力回天,屬於她的時代早就過去。而且她的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不好,每耗一天,她劣勢就明顯一分,再這麼鬥下去,對她來說只有壞沒有好的。」白蘇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唐蘆兒,「薇兒,你說說,她給我提出什麼條件,讓我答應乖乖回去?」

唐蘆兒只覺得脊背有些發寒,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什麼條件?」

「我的薇兒,她讓你過來參加小祭月,就是將你送給我的意思。」白蘇坐起身,伸出一指,點在唐蘆兒眉心,「薇兒,白月城的信物就是你,她將你,許配給我了。」

唐蘆兒只覺得腦子有些發懵,白蘇繼續道:「條件是讓我在她活著的這段時間支持她,而待她死後,我便可以自然而然地繼承城主之位。我若答應,就留你一命,若不答應,就在小祭月後,將你的屍首送回去,這樣,她便明白我心意已決。到那個時候,我和她兩派之間的鬥爭,就不會是現在這麼小打小鬧了。」

「你,答應了?」唐蘆兒沒想此時自己的聲音,居然會這般冷靜。

「嗯,是個很好的條件,就是多等些時間罷了。」白蘇收回手,抓起落在她肩上的一小撮髮絲笑道:「薇兒,我給你的聘禮,就是崑崙果,城主給你的嫁妝,就是唐老太的一條命。」



第158章 孟三怒

  上官鈺剛剛從都司府出來,就瞧著一身皚甲的孟三翻身下馬,滿臉怒容地走到他跟前伸手就往他衣襟這抓來,上官鈺微皺眉,身子一偏,就躲了過去。只是孟三卻不打算放過他,一個迴旋腿就往他臉上掃去,旁邊的護衛就要上前攔住,上官鈺卻招手制住了,同時接下孟三這一腳,但他依舊未還手,而是再次往旁一退。  

       孟三越逼越緊,每出一招都不留情,最後逼得上官鈺不得不出手。師從一人的兩人,今日算是第一次正式交手,一個剛猛,一個凌烈,一個怒火中燒,一個郁氣難解,一時間竟難分上下,只聞風聲呼呼。   

       旁邊的隨從侍衛皆變了臉色,早有人奔進都司府找孟桐去了。

       門前的雪堆被兩人帶出凌厲的風捲飛起來,漫天漫地傾灑而下,如是又一場大雪來臨。  

        「孽子!還不住手!」就在兩人正打著難捨難分的時候,一聲暴喝忽的響起,隨即旁邊一個人影跟著就插了進來,一掌就往孟三胸口處拍去,孟三不好跟自家老爺子對著幹,只好主動收了,連退三步。

        「孽子無禮,望王爺莫怪。」分開兩人後,孟桐即朝上官鈺抱了一拳。

        「只是切磋幾下而已。」上官鈺淡淡道了一句,說著就抬眼往孟三那看了一眼,孟三冷冷看了他一會,隨後張口道:「你先等著,我把大營的事向都司大人交待完後,還有話要問你。」他說完就往都司府裡進去了。  

        「你——混賬東西!」孟桐又吼了一句,然後再回頭朝上官鈺告了一聲罪。

        「孟大人不必介懷,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告辭了,一會你讓孟三到麒館找我去。」上官鈺丟下這話,就轉身上了馬車。

       自那天後,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如白蘇所說,白月城兩派之間的爭鬥幾乎都停止了,還有一部分信徒遷出了洛城。而白蘇和白薇的親事,如今也已傳遍了整個齊州,眼下各方都議論著這事……上官鈺一臉陰鬱地坐在馬車裡,自那日一別後,他就再沒見過她,聽說這半個月來,她也不曾出過門,一直就待在副城裡。

       下午,日頭正好,上官鈺正在麒館書房內看案卷,一時覺得眼睛有些疲了,便將手裡東西放下,起身住外走去,卻剛出門,就看上正捧著一食盅站在門口的王蕊。  

       「這是剛剛燉好的百合蓮子羹,奴婢拿進去,待王爺覺得餓了的時候,再稍稍吃一點吧。」王蕊垂下臉道了一句,上官鈺往她手裡看了一眼,便讓趙力過來接了。

       趙力端進去後,王蕊欠了欠身,將轉身退下時,遲疑了一下,又輕輕道了一句:「奴婢上午出去時,似乎看到唐姑娘了,是在長纓街口,似乎是出來買東西,身邊有位男子陪著,白鏡卻未在一旁。」

       上官鈺微怔,卻沒說什麼,王蕊又欠了欠身,然後才退下。

       才在院子裡站了片刻,外面就有侍衛進來說孟三過來了,只是話還沒落呢,孟三就已經跟在那侍衛後面大步踏了進來。那侍衛一驚,就要攔住,上官鈺卻開口讓周圍的人都退下。  

       午後的陽光灑下,院子裡的殘雪反射出一抹幽冷的白光,疏橫的樹影落在他身上,帶著幾分蕭索。

       孟三站到上官鈺跟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低聲開口道:「老爺子跟我說了你父親的事。」  

       上官鈺不語,孟三歎了一聲,然後冷不丁地就一拳往上官鈺臉上揮去:「可是我還是得揍你一頓!」

       上官鈺不由退了兩步,抬手住嘴角邊一抹,已見了血,孟三這一拳揮得是一點都不帶客氣。

       「臭小子,我將蘆兒交給你,你就是這麼對她的!」孟三跟著上前兩步,又揮出一拳,上官鈺抬手擋住:「夠了,我不想跟你打。」

       「去你娘的,老子可不怕你那狗屁爵位,老子這才離開幾天啊,你就給我整出這麼一個事來!」孟三手一轉,又往上官鈺面門上逼去,「你不知道那兩是什麼東西,你還把丫頭推進去,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我他奶奶的真是瞎了一雙狗眼,當初怎麼會甘願把蘆兒交給你!」

       上官鈺一聲未辯,抵著唇,接了孟三十來招後,終是住了手,又挨了孟三一拳。

       瞧著那傢伙倒在地上後,孟三覺得還不解氣,本想再打的,只是王蕊忽然從一旁跑出來道:「孟三爺,王爺都受傷了!」  

       孟三一怔,即瞇了瞇眼,上官鈺朝王蕊喝了一聲:「你退下。」

       王蕊含淚看了他一會,咬了咬唇,低聲道了一聲:「奴婢逾越了。」然後才轉身走開了。

       經這一打岔,孟三也懶得再打下去,站在那看了上官鈺一會,然後道:「蘆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她陪了我十幾年,你若是不能給她幸福,我就只好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了。」他說到這,就往剛剛王蕊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道,「都是男人,你也別當我看不出什麼來。蘆兒,我或許暫時還給不了她想要的,但起碼不會給她委屈受,這一點你要辦不到,就趁早跟她說清楚,省得以後麻煩。」

       他說完就轉身,只是剛走到門口,又停下道了一句:「還有,無論她嫁不嫁,嫁給哪個,接回來,她都是我的寶。」

       孟三走了,上官鈺站起身,慢慢抹去嘴角的血跡,站在樹影下出神了好一會,才轉身回了屋。  

       腳步依然穩健,背影卻透著幾分落寞。  

       白月城內,唐蘆兒正坐自己院中的鞦韆上發呆般地想著事,忽然一名侍女從外走了進來,同白鏡說了幾句。她一時也未在意,還在算著心頭的事,直到白鏡走過來說了一聲:「姑娘,孟三爺過來看你了。」她才猛地回過神。

       「三哥?」唐蘆兒怔了怔後,即道,「快快,快讓他進來。」

       才說著,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爽朗的大笑,接著一個渾厚的男聲就傳了進來:「丫頭,是不是想我了。」  

       「三哥!」唐蘆兒眼睛一亮,忙從鞦韆上跳下往孟三奔了過去。  

       她本是跑到他跟前就停下的,孟三卻一聲大笑的抱起她道:「來見你一面不容易啊。」   

       唐蘆兒咯咯笑了幾聲,就拍著他的肩膀道:「三哥快放我下來。」

       「好好好,你胖了,我才這一下就抱得手都酸了。」孟三將她放下後,就抬手在她臉蛋上捏了捏道,「好像臉上的肉也多了不少,瞧這小臉,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好了。」

       「討厭!」唐蘆兒拍開他的手,招財也衝了過來,孟三即彎下腰撈起招財笑道:「小傢伙還算有良心,沒把我忘了,晚上獎你一條新鮮的大魚。」   

       「三哥怎麼過來了。」唐蘆兒也不管旁邊那些侍女的眼光,拉著孟三的手就往裡走,「我聽說你外出辦事去了呢。」

       「嗯,今早才剛回來。」孟三說著就歎道,「唉呀,我要不回來,還不知道我家妹子就要成親了。」

       唐蘆兒呵呵一樂,卻沒說什麼。

       孟三跟著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跟哥回家住幾天去,正好我也有幾天閒的時間,怎麼著,姑娘家出嫁前也得在娘家待著才行不是。」   

       唐蘆兒一愣,隨後道:「三哥是來接我的?」

       孟三兩手抱在胸前瞅著她道:「不然還有什麼,要等著你出來找我,怕是我頭髮等白了都等不到。」

       唐蘆兒遲疑了一下:「孟夫人,知道嗎?」

       「當然知道,太太她巴不得我早點將你接回去住呢。」

       孟三說著,就瞧著唐蘆兒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這鬼丫頭,孟三心裡暗罵了一句,然後就正了臉色看著她道:「丫頭,說心裡話,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你就說,你想不想回去住幾天。你只要有一分想,哥現在就帶你出去,要是真一點都不想,哥也不勉強你。」

       「孟三爺好大的口氣,來我這裡帶走我的新娘子,還這麼理直氣壯。」孟三聲音才落,一個陰寒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周圍的侍女皆跪了下去。

       孟三呵呵一笑,摟著唐蘆兒的肩膀道:「還沒拜堂成親,就什麼都不算,再說就算是拜堂成親了,她也還是我妹子,當哥的帶自個妹子回家,還用躲躲藏藏什麼,這點人倫天理蘇殿主又不是不懂,還需要我教嗎?」

       「人倫天理。」白蘇淺淺一笑,就看向唐蘆兒,「薇兒想回去備嫁?」

       好一個備嫁,死娘娘腔,連口頭上也要佔他家丫頭的便宜。孟三瞇了瞇眼,就看著唐蘆兒道:「孝順第一,嫁人第二,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牧拾東西去。」

       唐蘆兒在他倆身上來回看了幾眼,想了想,就是一笑:「行,那我就跟三哥回去住幾天,蘇殿主不會反對吧。」

       「當然不會,只要別忘了回去白月主城的時間就行。」白蘇點了點頭,「要我派幾個人跟著過去伺候你嗎?」  

       「不用,有白鏡跟著就行啦。」   

       「行,就都依你。」白蘇說著就走上前,伸手將唐蘆兒一拉,低頭,就要當著孟三的面吻下去。   

       唐蘆兒一驚,腳步一轉,身子一扭,就避開了。白蘇看著抓空的手,瞬間有些愣神,只是隨即就笑了起來:「白梅的隨風步,你學得很好,很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18 PM

第159章 他比我還好嗎

    坐上馬車後,唐蘆兒才舒了口氣笑道:「真沒想到三哥今日會過來找我,嘿嘿嘿……」

    「唉,我養了個沒良心的丫頭。」聽她這麼一說,孟三即抬手在她腦袋上拍了拍歎道,「我要不過來找你,你也不想著去看看我,真是傷人心。」他說著又在她臉蛋上捏了一捏。  

    唐蘆兒揉了揉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那不是,不大好意思過去打擾你嘛,再說你這段時間也不在,我去哪看你去。」

    「哪不能找到我,隨便問誰不行。」孟三說著就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便轉了話頭道,「最近過得怎樣,洛城這麼大,有沒有想去哪玩?爬山,遊湖,騎馬,獵鷹,或是晚上出來逛夜市?」

    「還玩什麼呀,不是才剛剛消停點嗎,我還是好好呆著免得節外生枝。」唐蘆兒說著就撩開車簾一角往外看了一眼道,「聽說好些人對白月城的忽然安靜很不滿,正琢磨著怎麼生出點事來呢。」

    孟三笑了笑,沒說話,只靜靜看著那張趴在窗口上的臉蛋兒。當年那麼小的一個肉團兒,不知不覺竟就這麼大了,他護著她,她陪著他,十幾年的光陰從眼前掠過,內心專為她留的那片地方依舊柔軟如初。可是他看護的女孩兒,如今心裡卻有了別人……孟三暗歎一聲,但面上的表情很放鬆,似又回到星棋島上的那段日子般,眼裡帶著幾分懶散隨性。

    車裡靜了好一會,唐蘆兒才慢慢開口:「三哥,你不想問我點啥嗎?」她說這話時,依舊趴在車窗上,兩眼巴巴地瞅著外面的街景。

    「問什麼?」孟三有些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

    「……」唐蘆兒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你不想問問,我怎麼就要嫁給白蘇了?」  

    「還用問什麼,那死人臉要個女人還瞻首顧後的,奶奶又受制於他人,你還能怎麼辦。」孟三看著那張被風吹亂了劉海的側臉,心疼地抬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歎道:「丫頭,為難你了,在哥面前別裝什麼堅強,想哭就哭吧。」

    唐蘆兒卻笑了起來,轉頭看了孟三一眼,孟三對上她的目光,也笑了笑,便放下手。  

    「咦,你受傷了?」唐蘆兒卻忽然抓起他的手,只見他手上的骨節那有些許淤青,手掌那還破了點皮。  

    孟三任她抓著,也不答她的話,唐蘆兒瞅了他一眼,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句:「三哥來找我之前,是不是去他那了?」  

    「嗯,我把他打得下不來床了,也算是給你出了口氣。」孟三收回手,點頭。  

    唐蘆兒啞了一會,才垂下眼道:「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又不關他的事。」  

    孟三暗歎一聲,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胳膊道:「丫頭,他就那麼好,比我還好嗎?我跟你開句他的玩笑都能讓你眼圈紅的!」

    唐蘆兒靜了一會,就抬起臉笑道:「我這個時候回孟府,三哥應該還沒跟太太說吧。」  

    「一會我就說去,你擔心什麼,還怕太太把你趕出去不成。」孟三說到這,忽然一樂,「趕出去也好,到時哥單給你買處房子讓你住,正好讓我金屋藏嬌了。」

   唐蘆兒撲哧地笑了起來,隨後就拍開他的手道:「那太太可不恨死我了,而且我可不想被一堆女人給撕成碎片。」

    「哥為你這一朵花放棄整個花園,你還不領情。」孟三說著就要捏她的臉,唐蘆兒臉一偏就躲開了,然後瞅著他笑道:「三哥別拿我當擋箭牌,金屋,金屋,金屋裡的嬌怕是早有人選了吧。」   

    孟三微怔,手放了下來罵了一句:「鬼丫頭,亂想什麼,不是那麼回事。」   

    唐蘆兒嘿嘿笑著,孟三氣得撥弄了一下她額前的劉海,然後道:「他們以前的事,與無你關,你心裡不要有負擔,那死人臉若是敢就那些事有一分怪你的意思,我定不會饒他,我家丫頭又不是沒人要,稀罕他做什麼。」

    唐蘆兒愣住,良久才道:「三哥,你都知道了?」  

    孟三背住車壁上一靠,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十幾年前的事,我也曾聽過一點,卻沒想會那麼慘。」

    剛說到這,一陣寒風吹起車簾的一角,他便往外看了一眼,洛城的街道算是整個齊州最乾淨整潔的,因為這裡有最完備的下水道系玩,各家各戶的污穢之物就是從那些下水道排出去的,整個城市聞不見絲毫腥臭味,就是下雨天,城內也少有積水的地方。這些,都歸功於百年前那位驚才絕艷的王爺,極其夫人,那對壁人為這個地方留下很多東西,人們或許早已將他們忘了,但他們確實改變了這邊無數人的生活。可他們當年可能怎麼也沒想到,數十年後的某一天,自己的後人會慘死在這裡……  

    「聽說二十年前,洛城的下水道曾整個翻修過一次。」孟三正陷入沉思的時候,唐蘆兒的聲音忽然響起,他回過神,怔了怔,就有些奇怪的看著她道:「嗯,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你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來了?」

    「三哥有洛城下水道的詳細分佈圖嗎?」唐蘆兒看著他道,「我想看看。」  

    孟三想了想便道:「這個,老爺子那可能有,你看這個做什麼?」   

    唐蘆兒低聲道:「既然三哥已經知道了王爺家的那些事,那麼那個武器庫的事,三哥心裡也是清楚的吧。」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孟三點頭,隨即就打量著唐蘆兒,微皺著眉頭道,「那傢伙讓你幫他打探這事?」   

    「他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是衡華先生私下說的。」唐蘆兒有些落寞的搖了搖,然後又道,「我在白月副城那住了這些日子,總覺得裡面有些古怪。白鏡說之前白蘇提供給叛軍的那些大炮和兵器,是憑空出現的,這一點就很古怪,定是哪裡的盲點沒有找到。」

    孟三一怔,沉吟一會便道:「丫頭難道是懷疑,當時白蘇是利用下水道將那些東西送出去?」

    唐蘆兒點了點頭:「畢竟沒有人進去白月副城裡查過是不是,而且那裡真的很大,別說是白蘇的寢殿了,就是臨時給我用的那個院子都不小,在裡面轉上一圈,多成都會迷路。雖說衡華先生如今也在裡面,但是白蘇派人時刻盯著他,應該是正懷疑他的身份呢,所以衡華先生怕是不好探尋出什麼來。」

    「不太可能。」孟三搖了搖頭,「二十年前翻修下水道是老爺子親自監工,要有什麼手腳,定瞞不過他老人家。」  

    「或者白蘇並沒有在下水道上做功夫,而是藉著洛城修下水道時那等大動作的掩飾,提前做了什麼準備,為他後面的事情打算,我聽白鏡說,白月主城裡的財寶,基本都被他搬空了。衡華先生定也是懷疑這一點,所以才想辦法進了白月副城。」   

    孟三想了想,就看著唐蘆兒道:「白蘇那裡,你都熟悉了?」

    「嗯,除了他的寢殿我不能進去外,別的地方我都走過了,也都記下了。」

    孟三挑了挑眉:「他不懷疑你?」  

    唐蘆兒撓了撓腦門道:「我只是心情悶,就讓人帶著我在那園子裡隨便走走看看,反正他說過不限制我的自由。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只要看過一遍,就能整個記下來。」

    孟三歎笑一聲,搖了搖頭,只是沉吟一會就道:「好吧,你在府裡落腳後,我就去找老爺子。」  

    孟夫人今日的心情極其不好,她沒想到那親事都傳得滿城皆知的唐蘆兒竟會忽然到府裡來,還要暫住幾天。從一開始,她就不怎麼喜歡這孩子,只是礙於孟桐的面子,還有孟家的利益,她不得不擺上笑臉接待。只是如今,這姑娘都要嫁給別人了,而且要嫁的那個人,還是當年害她孟氏一族差點滅亡的儈子手,怎麼還有臉過來!還有之前跟安遠王又是怎麼回事,整個亂七八糟的,連帶著讓她的兒子也像是著了魔般,一聲招呼不打,就將人給帶了進來。

    「真是,這種好事也不知早點告訴我,倒讓我從別人嘴裡知道。」孟三領著唐蘆兒來見孟夫人的時候,孟夫人只得壓住心裡的厭煩,強拉起笑臉,假意親熱了一句。  

    唐蘆兒笑道:「要打擾太太好日,太太莫怪。」  

    「這孩子,說的什麼話,伯新說的沒錯,這裡怎麼也算是你的娘家,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哪說得上是打擾的。」孟夫人說著就站起身,略帶歉意地笑道,「只是我這幾日身子有些不好,晚飯前得去躺躺,你以前住的那院子,上次你過來時,我就已經讓人收拾一遍,就讓歐嬤嬤領你過去吧。」   

    孟夫人說完就轉身進屋去了,也不理孟三幾句關切的問候。從上房那出來後,唐蘆兒苦笑道:「三哥一會該被太太數落了吧。」 `

    「別放在心上,太太就是這幾天身子不大利索,所以心情有些不好,再說我哪天不被她數落的。」孟三一笑,說著就拍了拍唐蘆兒胳膊道,「行了,你就先隨歐嬤嬤去那院裡休息一會,我去老爺子那了,晚飯時再回來。」

    唐蘆兒點頭,孟三又看了旁邊的白鏡一眼,笑了笑,然後就轉身走了。只是他才出了穿堂,就看到金瀟瀟正站在前面的朱廊下,靜靜看著他,似特意在那等他一般。



第160章 抽絲

     晚風拂來,她身上的素藍暗花長裙飛起,夕陽斜照下,繫著寶藍底纏枝蓮花披風的金瀟瀟看起來非常淡,淡地似馬上要消失一般。孟三微怔,走過去一看,只見她面上雖略施薄粉,但卻壓不住蒼白的臉色,眉眼神色中也多了幾分病態。

    「你臉色不太好,身體不適嗎?」

    金瀟瀟一笑,眼神冰冷:「你還會關心我?」

    孟三暗歎一聲,便移開目光道:「這裡風大,還是趕緊回屋去吧,免得吃了冷風。」

    「為何在這個時候還帶她回來?」金瀟瀟忽然問出一句,語氣冷冷,卻帶著幾分逼迫之意。

    孟三看了看天色,略頓了一頓才道:「帶她回來散散心,怎麼了?」

    「散散心……」金瀟瀟冷笑,「伯新,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麼貼心!都這麼好!你也打算娶她嗎?」

    「我還有事,先出去了,你也早點回屋去吧。」孟三沒應她的話,隨意丟下一句,就抬步越過金瀟瀟,往前去了。

    「你就是想娶她,也是晚了。」金瀟瀟側身,看著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說道,「伯新,你總是晚一步。」

    孟三腳步微滯,回頭,金瀟瀟已經離開了。

    冷風呼嘯而過,捲起枝頭的殘雪迎面撲來,他忽的一笑,繼而大笑,然後大步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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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晚飯時,孟夫人聲稱身子不適,讓大傢伙自個在各自房中用飯,也不用去她那服侍了。不過唐蘆兒那裡,她還是讓人帶了句話過去,讓唐蘆兒不必拘禮,想吃什麼就跟廚房說,只管像以前一樣就是。

    終究是熬過大非大難過來的,孟夫人就是心裡再怎麼不喜,也不會在面上給唐蘆兒難堪。若是光看他兒子的面,她當然不會這樣,主要還是顧及唐蘆兒如今的身份,眼下形勢莫測,誰知下一刻風會往哪吹。

    晚飯後,孟三將下水道細分圖拿給唐蘆兒的時候,還不等說上兩句,就有人過來說老爺找他。

    「三哥去吧,我自己看著就行,你不用陪我了。」唐蘆兒將那張圖放在桌上攤開後,就笑著道了一句。

    「一會若是不太晚的話,我再來看你。」孟三起身道了一句,只是走到門邊後,又回頭,「晚上要是覺得餓了,就讓人給你送夜宵,別餓著自己。」

    「我知道了。」唐蘆兒抬頭一笑,眉眼彎彎。

    白鏡送走孟三,再回裡屋時,唐蘆兒已換上一副專注的神情站在那桌前,仔細看著桌上的圖紙。白鏡微怔,她極少看到這樣的唐蘆兒,跟在唐蘆兒身邊這麼些時日,只瞧著這姑娘平日裡要麼傻乎乎的憨樣,要麼是傻愣愣的呆樣,偶爾也有些怪主意,或是小憂鬱,但卻從未見過她這麼認真專注的表情。就好似,忽然間換了個人般。

    整個洛城的下水道細分圖,忽一眼看過去,還是讓人有些眼暈的。就是白鏡,也得仔細看上好一會,才能大概分辨出哪是哪,然而唐蘆兒卻似天生就有這種能力一般,這種地圖,她一眼看過去,眼前就能自動現在實景。

    不多時,唐蘆兒就拿出早準備好的鉛筆,在旁邊一張白紙上一點一點畫出現白月副城的分佈圖,以及副城內所有水流的線路。

    白鏡在一旁看著,心裡暗暗吃驚,再抬眼看著一臉專注的唐蘆兒,原來那之前,她是為的這個目的。

    屋裡的油燈略略暗下的時候,唐蘆兒才慢慢擱下筆,自顧看了好一會,卻是搖了搖頭歎道:「不對,還是不對啊。」

    「何處不對?」白鏡剛剛一直不敢打擾她,只在一旁靜靜看著,這會瞧著她終於開口了,便靠近去問道。

    「你瞧這裡,還有這裡。」唐蘆兒在那兩張圖紙上分別指了一個地方,「這是唯一一條可以從白月副城直接通向城外的下水道,可這條下水道卻是從白月城這邊經過的,而這個地方。。。。」  

    白鏡看了好一會,才遲疑道:「那是蘇殿主的寢殿?」

    「沒錯。」唐蘆兒歎息一聲,「我就那個地方靠近不了,不知它下面是否真有什麼玄機。」

    「就算有,當年孟大人怎麼會不知道?」

    「你瞧這下水道的方向,」唐蘆兒給白鏡劃著圖紙上的幾條線道,「這裡,還有這裡,這一處是個空門,正好就在副城附近。他只要在這裡悄悄挖一條通道,到時偷偷一接,這下水道的通路就能拐彎。如此,這邊便能短時間空出來,或許只須一晚,白蘇就能將東西運出城外,事成後他再將這裡恢復原樣,這便是神不知鬼不覺了。」

    白鏡沒她那樣的天分,在這麼複雜的圖中,光看幾條線就能看出門道來。不過光聽,她倒是明白唐蘆兒什麼意思,沉吟了一會便問,「姑娘確定嗎?」

    「不確定,現在都是猜測,而且即便我今兒白蘇的寢殿,怕是也查不出他寢殿下面是不是真的暗中挖了一條下水道。但是,如果白月副城內真的藏有大量兵器的話,這個猜測便能成立了。」唐蘆兒說著又是一歎,「他當年藉著整個洛城翻修下水道時,設計這一手,定是費了不少心思,怕是還有別的通道也不定。。。。」

    「姑娘這條線是什麼意思?」白鏡將目光落在唐蘆兒畫的那張圖紙上,發現其中一條線是波浪狀,便問了一句。

    「哦,那是溫泉裡的水往別處流通的線路。」唐蘆兒才說著,忽然就是一怔,「奇怪,怎麼是這個流向?」

    白鏡不解:「流向怎麼了?」

    「這條線沒必要挖出來的,這好像是想將池子裡的水排空一般。。。。。」唐蘆兒喃喃說著,忽的就是一怔,即道:「沒錯,排空,就是排空!」

    白鏡隱隱察覺到什麼,即跟著問了一問:「姑娘到底什麼意思。」

    「我大約是明白了!」唐蘆兒抬起臉,有些激動地說道,「你看孟大人的這張圖,這條線是洛城的地下河,是不是,正好從白月副城後面繞過去。你再看這溫泉水的流向,白月副城裡的水,除了井水外,還有引地下河水進來。而這條道,正好跟溫泉的水流連著一起的,只要在這設一個閥門,就能將這條水流斷開,再將水引到下水道那邊,然後,這條水道,可不就是天然的暗道!他根本不需要在下水道上大動手腳,只要將這裡的水排空,就能直接走入地下河,隨後順著地下河通向。。。。」唐蘆兒手順著圖紙,慢慢劃著,然後停下,嘴裡輕輕道出幾個字,「水寧鎮。」

    白鏡怔了好一會才道:「如果溫泉那真有一個閥門的話。」

    「如果白蘇寢殿裡真的藏有大量兵器的話,那我現在猜的這一切,就都是真的。」唐蘆兒說完,便在椅子上慢慢坐了下去,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激動,心臟跳得有些快,讓她一時間覺得有些無力。  

    白鏡看了唐蘆兒一眼,如果不是有這麼超群的記憶,沒有這般突發的奇想,大約誰都不會料到,水道其實就是暗道吧。

     白鏡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的那些圖紙,輕聲道了一句:「如此,那姑娘之前在戲樓裡看到的那張地圖,就真是假的了。」

    唐蘆兒一怔,腦子浮現出之前看的那張地圖,再對比眼前的那兩隻圖紙,良久,搖了搖頭道:「或許是,那張地圖跟這兩張,一點都不一樣。」只是她說著,心裡又有些不大確定,「不過白蘇真的會弄一張假地圖哄騙別人嗎?還特意沒有標示地名,他。。。不像是那麼無聊的人。」

    唐蘆兒沉吟一會,就又拿起旁邊的鉛筆,就著腦海裡的地圖草草畫出個大概來。

    白鏡看著微怔,才要說什麼,忽然就聽到外頭傳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似誰要往這了。

    唐蘆兒一怔,忙看了白鏡一眼,白鏡會意,微點了頭,就轉身出去了。

    原來過來的是金瀟瀟,身邊還領著一個身著青緞坎肩的丫鬟,她瞧著白鏡出來後,便淺淺一笑:「我剛剛去了太太那邊說了會話,太太心裡惦記著姑娘,就讓我過來看看,順便給姑娘送碗燕窩粥過來。」  
  
    「有勞二奶奶了,我家姑娘才剛要躺下呢,不想二奶奶就過來了,二奶奶且先坐一坐,我去請姑娘出來。」白鏡說著就上前接過那丫鬟手裡的食盒,正要請金瀟瀟上座,不想金瀟瀟卻又道,「這麼早就歇下了,可是身體不舒服?「她說著就要往裡走,白鏡忙側身一攔,輕笑道:」姑娘向來都是這麼早歇下的,二奶奶先坐,姑娘就出來了。「

    」那就好,若是姑娘有個什麼不適,太太怕是要責怪我們招呼不周了。「金瀟瀟淡淡一笑,便轉了身,只是才走兩步,她又回身道,」差點忘了,剛剛太太說姑娘這屋裡有一盆石頭盆景,也忘了是不是當年趙夫人前幾日說的那個,讓我過來看看。倘若是的話,太太一會拿別的過來給姑娘換上,這個就當人情給趙夫人送去。「

    她說話時,面上的表情一直是清清淡淡的,眼神也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步步逼緊。

    白鏡面色不變,看著金瀟瀟繞過自己,往裡走去,掀開了簾子,她的手亦跟著微抬的時候,裡面就傳出唐蘆兒的聲音。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21 PM

第161章 誰的等待

「二奶奶說的可是這個?」金瀟瀟才掀開簾子,就瞧著唐蘆兒抱著一盆玉石雕琢的海棠花盆景往這走出來,並朝她笑著道了一句。  

    「姑娘小心。」白鏡跟著進去後,忙上前接了,同時眼一掃,桌上那些圖紙已經不見,筆墨等物也放回了原位。

    「還真是,太太的記性真好。」金瀟瀟略一笑,「姑娘要是覺得乏了,就在裡屋坐著吧。」  

    「我哪有那麼嬌氣的。」唐蘆兒呵呵一笑,一邊住外走,一邊道,「正覺得有些餓了呢,不想二奶奶就送了燕窩粥過來,我可是有口福了。」  

    金瀟瀟未說什麼,隨唐蘆兒在外屋的圈椅上坐下,瞧著白鏡將食盒裡的燕窩粥拿出來,端到唐蘆兒跟前後,才道了一句:「是特意按姑娘以前的口味做的,也不知如今還合不合姑娘的口味了。」

    「正好正好,明兒我得謝謝太太去。」唐蘆兒笑瞇瞇地接了,小嘗了一口,又道,「二奶奶也吃一點吧,這麼多我吃不完呢。」

    金瀟瀟搖了搖頭:「我身子不大好,夜裡吃了東西容易停食。」

    唐蘆兒手微頓,即看了金瀟瀟一眼。這個女人很美,她當時在小鎮的酒肆裡,光看一個背影,就有種被驚艷到的感覺,但如今一瞧,她即發覺,對方身上似乎缺少了生氣。跟白鏡的冷淡沉著不同,金瀟瀟就像是一尊蠟美人,靠近了才發覺,對方身上瀰漫著一股死氣,那樣讓人驚艷的容貌下,透著一絲讓人恐怖的美。  

    「我不知二奶奶身子不好,可是要緊?您還這麼晚了過來看我,實在是……」唐蘆兒忙放下手裡的碗道,「那您還是早點回去歇著吧,我也不需要人陪著的。」

    「姑娘不必在意,我都是老毛病了,不礙事的。」金瀟瀟淡淡一笑,說著便站起身,一邊讓人將那盆玉石海棠抱上,一邊接著道,「那我就先走了,姑娘這幾天若有什麼缺的,只管吩咐丫鬟們去領,若是沒有的,讓人跟我說也行,跟太太說也行。不過大奶奶那邊,姑娘就別過去打擾了,大奶奶如今已不理府裡的事。」   

    「我知道了。」唐蘆兒跟著站起身,將金瀟瀟送出門外,隨後金瀟瀟便讓她留步,然後領著丫鬟走了。

    回了房間後,唐蘆兒便瞧著招財不知什麼時候,自個跳上了桌正品嚐著她剛剛放下的那碗燕窩粥。旁邊兩個小丫鬟都有些慌了神,瞧著唐蘆兒進來後,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姑,姑娘,這,這貓兒,我們趕不開,它一下子就……」   

    這不是府裡的貓,是唐蘆兒帶進來的貓,還是只狡猾的貓。她們盯著的時候,會裝出一臉的憨態逗人喜愛,待她們一不留神,馬上就跳上桌,要抱它下來,它還敢露出爪子撓人!  

    「沒事沒事。」唐蘆兒即笑了,走過去戳了戳招財的肚皮道,「你小心變成小肥貓。」

    「喵~」吃了半碗後,招財大約也覺得飽了,即一臉滿足地抬起臉舔了舔嘴巴,然後滾到唐蘆兒身上亂蹭。  

    「時候不早了,將這些東西收下去後,你們就下去歇著吧,不用再過來伺候了,我這有白鏡守著就行。」唐蘆兒一邊給趴在她大腿上的招財順毛,一邊笑著道了一句。

    兩丫鬟對看了一眼,遲疑了一會才應了聲,朝唐蘆兒行了一禮,然後便收了東西,退了出去。

    「姑娘剛剛將那些圖紙收哪了?」瞧著那兩丫鬟出去後,白鏡才問了一句。

    「都擱床上,用被子蓋著呢。」唐蘆兒說著就歎一聲,「二奶奶來得有點巧,之前在小鎮那出事時,她也在,不知三哥心裡有數沒數……」   

    「那女人,面相不好。」白鏡忽然道一句,「眼神也不好。」

    唐蘆兒忽的一笑:「你還會看面相!」

    白鏡搖了搖頭:「只是種感覺罷了,以前大長老曾讓我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籍,容貌雖是天定,但面卻是由心生。」   

    「真的,那你瞧瞧,我的面相如何?」唐蘆兒一時來了興起,即問了一句。   

    白鏡淡淡一笑:「姑娘眼神清澈,內心坦蕩,是光明磊落之人,且命中帶有福祉。」

    「得,你這幾句還不比上走大街的那些半仙呢。」唐蘆兒歎了口氣,便站起身道,「我還是繼續研究下水道去吧,還得看什麼時候回去查探一下。」  

    白鏡一怔:「姑娘想去蘇殿主的溫泉那查探?」

    唐蘆兒一邊往裡屋走,一邊道:「那裡除了他,就只有我能過去,總得弄清楚了才行。再說衡華先生還在裡頭呢,也不知查出什麼沒,而且無論怎麼說,這事我也得讓他知道才行。」

    白鏡跟進去道:「只是姑娘才剛剛出來,馬上就回去的話,蘇殿主心裡多半會起疑。」

    唐蘆兒一怔,即點頭道:「也是,按說我是恨不得再不回去了才對。」她說著就是一歎,「這樣,就只能耐心等他過來接我回去了,總歸還有半個月時間呢。」   

    金瀟瀟才從唐蘆兒那出來,就瞧著孟三正住這走來,她即站住了,冷冷看著對方。

    孟三沒想這個時候會在這看到金瀟瀟,一時間也有些詫異,只是隨後就走過去笑道:「怎麼過來了?」  

    金瀟瀟看著眼前的男人,良久,輕輕吐出一句:「來看看她。」

    孟三一時無言,金瀟瀟靜了一會,又道:「她變了很多,比以前會關心人了,也會笑了,眉眼亦都長開了,讓人看著確實很舒服,難怪你會喜歡。」  

    孟三想說什麼,只是遲疑了一會,只歎了口氣道:「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歇著吧。」

    金瀟瀟冷冷一笑:「你也知道時候不早了,為何還過來姑娘住的內院這。」

    孟三看了她良久,忽然道了一句:「瀟瀟,好好過日子,有些事不是你能參與的,否則我無法保你一生平安。」

    金瀟瀟面色微變,與他對視良久,然後側身,走了過去。只是幾步後,她又站住,未回頭,只低聲問了一句:「伯新,當年你說要娶我的話,是真心的嗎?」

    孟三微頓,好一會才歎道:「當年的事還提它做什麼,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金瀟瀟握緊拳頭,指甲幾乎陷到手心裡:「是伯生讓你那麼說的?」  

    孟三不語,金瀟瀟慘笑一聲:「現在你連騙我一句都不願了!」

    孟三站了好一會,歎息一聲,抬步,往前去了,身後又傳來一聲低語:」一生對我來說太長了,我不需要,伯新,我說過要取你性命的話,你別忘了。」   

    孟三怔住,回頭,金瀟瀟已經遠去。   

    她還想問,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可是她知道,他不願再騙她,所以她沒有問。

    女人,有些時候,如果不是她想要的答蔡,那她寧願不要答案。

    自欺欺人,是件美麗又殘忍的事。

    孟三走到唐蘆兒門口時,瞧著裡頭燈還亮著,本想掀開簾子進去的,只是又覺得這個時候似乎真不太合適。等了一會,也聽不到裡頭有什麼聲音,或許是要準備睡了,他站了一會,看了看院中的月色,忽然就是一笑。  

    只是剛轉身,白鏡就出來了:「孟三爺,是過來見姑娘的嗎?」  

    「哦,她還沒睡?」孟三回頭,又問,「怎麼屋裡沒別的丫鬟了嗎?」   

    「姑娘讓她們都下去了,屋裡只我和姑娘。」白鏡才說著,唐蘆兒就從屋簾後面探出腦袋,朝孟三笑道:「三哥來了,我正想找你呢。」^  

    孟三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我來看你一眼。」

    「要進來嗎?」唐蘆兒說著也往外瞅了一眼,她也有些擔心這樣是不是會被人說三道四,雖說她不怎麼在意,反正過幾日她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就是怕這樣會給孟三添麻煩,到底這裡是他的家,上頭還有孟夫人看著呢。

    孟三笑了笑:「不了,太晚了,明兒再說吧,你好好歇一晚。明兒我再過來,晚上再帶你出去看夜市的燈火去。」  

    唐蘆兒瞇眼嘿嘿一樂:「那好,三哥也歇著去吧,我把那些事捋清楚了,明兒好好跟你說哈。」

    月光下,那姑娘的笑臉讓人覺得溫暖又舒適,剛剛有些沉悶的心,似乎瞬間就被一掃而光了。瞧著唐蘆兒進了屋後,孟三輕輕舒了口氣,他,真有些嫉妒那臭小子。他看護的十幾年的女孩兒,不過是疏漏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被那臭小子給偷走了!

    當日知道時,他想要暴走的心都有了,只是有什麼辦法呢,看到她那麼開心……  

    麒館,上官鈺披著夜色回來後,趙力隨他入了書房,將這幾天辦的事一一說完後,卻還站在那。上官鈺正接著看早年堆積的案卷呢,一會後,發現趙力還沒走,也不抬眼,只問了一句:「還有事?」  

    「屬下今日出去,從孟府那經過時,看到唐姑娘了。」趙力小心看了上官鈺一眼,低聲道,「好像是孟三爺去白月副城那將唐姑娘接出來的,如今正歇在孟府裡。」他說完,也不敢看上官鈺什麼表情,低著頭,就輕輕退了出去。

    上官鈺的目光從案捲上抬起,看著桌上輕晃的燭火,再看向門那。

     似等著有人推開門進來,笑臉甜甜地叫他一聲「七哥。」



第162章 洛城一夜,我該如何對你好

    洛城的夜,空氣裡帶著醉人的芬芳,無論城外有多少飢寒交迫的窮苦百姓,城內的紙醉金迷總是如舊。特別是長纓街以西月亮灣的那一處地方,向來是勳貴們的常去之地,那裡算是洛城富貴繁華的一個縮影,如繁星般的燈火,夜夜燃至天明。更別論總有世家子弟們,興起之時,手筆一揮,蒼穹之上即綻開無數璀璨煙火,瞬時天上人間相映生輝,久久不歇。

  「這大晚上的出來,會不會出什麼事?」唐蘆兒抱著招財隨孟三下車後,有些好奇的看著街上那滿目繁華,卻還是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

  孟三看了她一眼,今晚特意讓她披上一件水紅底金線纏枚海棠花的連帽出風毛斗篷,明亮的顏色將她白皙的皮膚襯得愈加嬌嫩。這丫頭真的長大了,孩子的稚氣逐漸退去,少女的嬌媚日漸顯現。這才下車,就已經引起周圍許些人的注意,只見她彎彎的翠眉下,那雙圓溜溜的眼晴映著街上的燈火,就是不說話時,也是生氣十足。

  「會出什麼事?」孟三笑著幫她戴上帽子,一是擋風,而是擋住一些不相干的男人打量的目光。

  「不是有暗殺者嗎?」唐蘆兒瞅著孟三道,「上次咱在戲樓看戲不就出了事。」

  「你這是替我擔心還是看不起我呢。」孟三一笑,就往一邊示意了一下道,「別瞎擔心,哥既然帶你出來了,能不顧你的安全嗎。看看那邊,都有官兵守著呢,不然你以為那些公子哥兒,名門淑女們敢在這大晚上的出來。」

  唐蘆兒順著他的目光往那一瞧,才發覺這街上幾乎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且個個身著薄甲,腰佩長刀。而街上來往的人似對此習以為常,依舊是有說有笑,有玩有樂,絲毫不被官兵們肅穆的神色影響到。

  招財老是想跳下去,唐蘆兒一邊小心抱牢它,一邊咋舌:「這裡每晚都派這麼多人守著嗎?」  

  「就這段時間才這樣,以前這一條街一晚上也就三五個人負責巡邏罷了。」孟三帶著她一邊走,一邊道,「之前原本是想在這實施宵禁的,只是洛城這一處地方,就是戰亂時,也同樣是燈火通明。這裡不知分佈了多少世家大族的產業,還有很多異族商人也在這裡做買賣,所以宵禁的話一出,就引起無數人的反對,最後不得已,便用了這等辦法。」

  唐蘆兒歎息:「真沒想到會這麼繁華,比起柳州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其實貧富差距越是嚴重的地方,那等紙醉令迷的景象就越是令人不敢置信,因為戰爭將大部分人的財富在短時間內彙集到少數人手裡。所以亂世向來是野心家的天堂,是老百姓的地獄。而眼下,齊州之亂已近尾聲,太平之世已然顯現,所以在這黎明之前,總有人想趁著這最濃的黑暗,做最後的掙扎。

  「走,那邊就是月亮灣,還有畫舫可坐。」孟三說著就指前面那棟三層高的別緻小樓道,「那月亮灣其實是個人工湖,是二十幾年前,梧桐閣的東家花了巨資在自己樓閣後面挖了個瘦湖,引了西面太泊湖的水過來,這才成了月亮灣,然後他又在月亮灣周圍建了連片的樓宇,吃喝玩樂全在其中,梧桐閣也就由此一下子成了城西的中心。後來,就連梧桐閣前面那條街的大半商舖,也差不多被梧桐閣全買了下來,所以當時宵禁的話一提,反對聲最大的就是梧桐閣的東家。」

  唐蘆兒詫異:「這麼有錢!」   

  孟三笑:「洛城趙家,本就是第一富豪。」

  「趙?」唐蘆兒一怔,「他家也是個當官的吧。」   

  「咦,丫頭怎麼知道的?」孟三也有些奇,便道,「梧桐閣東家的叔父就是齊州提刑按察使司,趙氏一族在齊州這,也有幾百年的根基了。」

  「上次和白鏡出來逛街時,聽到有人對王爺說什麼趙大人……」唐蘆兒說著就想起上官鈺來,心頭一怔,只是馬上又笑了起來,「不過趙家那麼厲害,那比起你們家如何?」  

  孟三淡淡一笑:「原本是差不多的,趙家勢力在城西,孟家主要在城南,只是孟家前段時間出了大事,差點被連根拔起,現在自然比不上眼下的趙家。」  

  唐蘆兒奇怪:「那你怎麼不帶我去城南逛?咱自家的地盤不去,給別人棒什麼場!」

  孟三淡淡一笑:「傻丫頭,你以為我們家也是開酒樓做買賣的不成。」   

  唐蘆兒一怔:「那是什麼?難道你家就都是當官的?所以城南那邊都只是大片的莊子?」  

  「孟家多走仕途確實不假,不過齊州在南邊的一個銅礦和一個鐵礦也算是孟家的產業,所以那邊多是一些銅鐵鋪什麼的,你去逛什麼?」

  唐蘆兒恍悟:「難怪你上了星棋島後,會開鐵匠鋪呢,原來是家有淵源啊。」  

  「可不是。」兩人說著,就到了梧桐閣,孟三呵呵笑著在她帽子上輕輕拍了拍,「好了,隨哥進去吧。」

  還未踏上梧桐閣的台階,裡面就迎出一位掌櫃模樣的中年人,滿臉堆笑地朝孟三抱拳道:「真沒想到孟三爺會大駕光臨,剛剛那幾個小的跑進去跟我說,我還不大信呢。」

  「趙掌櫃這眼神,怕是三里外你就看到我了,還需有人給你通報。」

  「三爺真愛說笑,我如今真沒早幾年那麼好的眼神了,就怕認錯人,沒招待好,天天提心吊膽的。」那趙掌櫃笑呵呵地說了一句,然後就打著往裡請的手勢,同時眼晴往唐蘆兒身上略略一掃,心裡估摸著唐蘆兒的身份。還沒見哪家姑娘大晚上的出來逛街,身邊還帶著小貓小狗的呢。 "  

  「今日也是臨時起意,帶我家姑娘過來看看看你這月亮灣的夜景,沒提前預定,不知可還有空餘的畫舫?」孟三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

  「孟三爺難得光臨一次,梧桐閣自然不會讓你失望的。」趙掌櫃先笑瞇著眼道了一句,然後才微微露出許些為難的表情道,「只是三爺來得確實有些突然了,容我去給三爺準備準備,可否委屈三爺和姑娘先到小閣樓那小坐一會,品一品我們這的桂花釀。」

  「知道你這生意好,誰都得罪不了,行了,我也不為難你,那就給我們挑個好位置吧。對了,今晚有準備煙火嗎,沒有就讓人去準備吧,我家姑娘難得出來一次,可不能讓她失望了。」  

  「那是當然,前些天有送來天女散花的煙火,一會就放,就當是梧桐閣給三爺和姑娘的小禮了。」那掌櫃親自領了孟三和唐蘆兒入了一處視野開闊的臨波小閣,又喚了夥計過來細細交代幾句,然後才退了出去。只是出去後,他心裡卻有些不解,那孟三還未成親呢,哪來那麼大的姑娘,難不成是相好的?只是那姑娘瞧著又不像是樓裡那些姐兒,他沉吟一會,忽然想起之前聽說孟家那養女的事,心頭就是一驚,正好這會碰上要上畫舫去的東家以及東家身邊的貴客。

  唐蘆兒和孟三才剛坐下,送上來的桂花釀還沒來得及喝呢,就招財嘗了一小口,那趙掌櫃就回來了,並跟他們說了個好消息,說是趙東家請他們到自己的畫舫上去遊玩。

  「是趙六爺的畫舫麼?」孟三一怔,隨即笑了,「只是我與趙六爺並沒什麼交情呢。」

  「六爺說孟三爺是貴客,又難得過來一次,若是怠慢了,就是我們的不該了。而且孟三爺也不必過意不去,六爺並不是將自己的畫航讓與三爺和姑娘,六爺眼下正在畫舫的二層上待客呢,所以六爺只是請孟三爺和姑娘上畫舫遊玩觀光一下,如此也不用拘什麼禮,還望孟三爺能賞個臉。」

  孟三挑了挑眉:「這樣我們豈不是打擾了六爺的客人。」

  趙掌櫃笑道:「孟三爺多慮了,那位客人並不介意。」  

  孟三略一思付,即站起身一笑:「這樣,那就多謝趙六爺了。」

  唐蘆兒不解,走去畫舫的路上,就拉了拉孟三的衣服低聲道:「這樣不大好吧,其實也不必非得坐什麼畫舫,我覺得剛剛那個小閣樓的位置就挺不錯的。」雖說這出來一瞧,湖邊上星星點點,煞是好看,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樣有些不妥。  

  只是才說著,就已經走到那畫舫搭在岸上的板子前了,孟三往畫舫二樓上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幫唐蘆兒整了整身上的斗篷笑道:「有什麼不好的,哥還擔不起這份面子還是怎的。好了,上去吧,沒瞧著招財酒蟲饞了嗎,這小傢伙,誰是個酒鬼投胎。」   

  果真,一陣風拂過,畫舫上的酒香飄了過來,招財眼晴一亮,忽的一下就從唐蘆兒懷裡跳了下去踩著踏板就往畫舫上衝。

  唐蘆兒一驚,忙喚了它一聲,腳卻沒站穩,差點從踏板上摔下去。孟三一驚,忙抓住她的胳膊拉到自個身邊道:「我的好妹子,你那隨風步都白學的嗎,要有招財的一半我就放心了。」

  兩人旁若無人般的親密動作和言語,使得旁邊的趙掌櫃心裡更疑感了,就連畫舫的二樓上,也有人影探出。

  「呃,我忘了。」被孟三這麼一說,唐蘆兒才回過神道了一句,然後就朝畫舫那邊喊道,「招財還不回來。」

  招財動了動腦袋,朝唐蘆兒這看了一眼,似在糾結著什麼,只是最後還是乖乖站住了,但也不住唐蘆兒這邊跑回來,而是就坐在那畫航上,揚著腦袋,像個賭氣的孩子一般瞅著唐蘆兒,尾巴一晃一晃的。

  」哈哈哈……」孟三大笑,「那小傢伙跟你扛上了。」  

  「真是的。」唐蘆兒歎了口氣,便上了畫舫。

  上官鈺站在二樓的窗戶旁的陰影處,默默注視著下面,那追著貓兒,笑得燦爛的姑娘。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25 PM

第163章 哄她開心已成了習慣

   唐蘆兒才剛走到招財身邊,那小傢伙馬上就往旁一蹦,躥出一丈遠後,才又故意回頭,眼晴賊亮地瞅了唐蘆兒一眼,屁股後面的尾巴還搖啊搖的,十足一副壞小孩的模樣。

  唐蘆兒氣得笑了:「你別亂跑啊,小心一會讓你洗澡。」

 「喵~」招財才剛揚起小腦袋,正好前面一個丫鬟捧著酒水走過,它聞到味兒了,尾巴一下子翹了起來,扭頭,就往那衝過去。

 「招財!」唐蘆兒大驚,忙也跟著跑過去。   

  前面那位丫鬟更是被嚇一跳,一時間不知該往哪避開,慌亂間退了幾步,一不小心,就將手裡的東西給摔了,醇厚的酒香四溢,招財大聲歡呼,樂瘋地跑過去。唐蘆兒在後面叫它,它不聽;追它,它就繞著那嚇白了臉的丫鬟轉圈,於是這一時間,就見那一人一貓在畫舫上鬧了起來。

 「真是位活潑可愛的姑娘。」畫舫二樓上,站在明火處的趙六爺看著下面,笑著道了一句。

 陰影處的上官鈺未說話,只是垂著眼看著下面,面上也未見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唯眼神不可察覺的放柔了。  

 「哈哈哈,我家這兩位太調皮了,一上來就給六爺添了麻煩。」孟三上了畫舫後,看了看唐蘆兒那邊,然後就對著二樓的窗戶那笑著道了一句。

 上官鈺從唐蘆兒那收回目光,看了孟三一眼,孟三未能看清他,但知道他就站在那,於是也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趙六爺對孟三笑道:「孟三爺能賞臉,是趙某的榮幸,再說我這也許久不曾這麼熱鬧過了,今晚就請三爺和姑娘隨意,希望兩位能玩得開心。」

   才說著,畫舫裡已經出來好些伶俐的丫鬟,三兩下就將那灑到畫舫上的酒水擦了,並將摔碎的瓷片收拾乾淨,還又向唐蘆兒告了罪,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沒了好玩的後,招財也覺得沒趣了,便蹭到唐蘆兒身喵了幾聲。

 「不許再調皮了,小心人家叫我賠錢,這我可賠不起啊!」唐蘆兒彎下腰,拿手指點了點招財的腦袋,然後就站起身領著它來到孟三身邊,也隨他往二樓那看了一眼。因角度和光線的關係,她亦只看到那一身錦袍的趙六爺,未瞧著陰影裡的上官鈺。

 「薇姑娘和孟三爺能上我趙家畫舫遊玩,實在是趙某之幸,這是先送上的小禮,希望兩位喜歡。」趙六爺笑呵呵地對唐蘆兒道了一句,然後就一抬眼,往天邊看去。

   唐蘆兒才微一怔,就聽到天空那砰的一聲傳來,轉頭,即見夜空之上,銀光璀璨,漫天花開。

 招財也是一怔,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仰著腦袋,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天空那頭。

 孟三看了唐蘆兒一眼,遂見她嘴角跡已經帶上一絲笑,且瞧了一會後,她即轉過頭來對他悄聲道:「那位趙六爺知道我的身份?」

   孟三一笑:「當然,不然人家會給你這麼燒錢。」

   「這樣好嗎,我可沒什麼甜頭給他吃。」唐蘆又道了一句。

  「這些豪商,更注重的是人脈,眼前的利益已經不算什麼了。」孟三一笑,「安心受著吧,總會有人替你買賬的。」

  「你?」唐蘆兒瞟了他一眼,正好一陣風過,將她身上的斗篷揚了起來。孟三便幫她拉了拉斗篷上的穗子,然後笑道,「瞧趙六爺這手筆,這煙火估計還得放一會呢,這外頭風大,進去船裡坐著看吧。」

 正說著,那邊就走來兩個手裡捧著紅盤宮宣裙丫鬟笑著對他們道:「孟三爺,薇姑娘,這是六爺讓我們送來給姑娘玩的星星棒,那邊還有一些五色煙火花炮,姑娘要喜歡,可以直接在這畫舫上放著玩。」

 「哦,還有這個呢。」唐蘆兒瞧著新奇,便拿起一支道,「好像仙女棒,給我點上瞧瞧。」

  真沒想到,隔著這麼遙遠的時空,竟還能看到這個。唐蘆兒看著仙女棒上那?啪跳動的星光,怔了好一會,忽的就笑了起來,然後扯著孟三道:「三哥也來玩這個吧,咱都點上,很漂亮的。」

  「怎麼還像個孩子。」孟三笑著,卻也依了她。招財貓著步子繞在他倆旁邊,小心翼翼地瞅著那跳動的星火,想撲過去,又有些不大敢,糾結得它總不停地來回亂竄著。

  「難得王爺會這麼哄人開心,一會可是需要趙某將那位姑娘單獨請上來?」樓上的趙六爺看了一會,沒多問,只是走過桌邊,淺笑著道了一句。   

  上官鈺也轉身,離開窗戶,面無表情地說道,「趙六爺還是繼續說之前的事吧,如今城外的流民還有兩萬多,趙家之前許諾的事,如今卻連一半都未做到。」

 樓上的人才說了一刻鐘的話,事情剛剛談妥,忽的就聽到下面傳來彭的一聲,同時伴著女子的驚呼聲,接著就聽到孟三急切的聲音。上官鈺忽的就站起身往窗口那走去,趙六爺也微變了臉,跟上去。

  「可有傷到?」孟三一邊扯去唐蘆兒身上已經燎了星火的衣服,同時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下來將她包住,急聲問道。

 「沒有沒有,就只是碰著了衣服罷了。」唐蘆兒忙搖頭,然後看向縮在一旁似嚇壞的招財,立即蹲下去抱起它道:「你呀這下知道錯了吧。」

 「喵嗚~」招財聳拉著耳朵,腦袋在唐蘆兒身上蹭著,兩眼可憐兮兮地瞧著她。

 「怎麼回事?」瞧著下面人都好好的,趙六爺鬆了口氣,即助往下問了一句,「銀霜!」

 旁邊早嚇壞的丫鬟慌忙跪下道:「是,是奴婢伺候不周……」   

 「不關她們的事,是我的貓兒調皮……」唐蘆兒忙抬頭,只是話才說一半,就卡在喉嚨裡了。

 他,怎麼也在上面!?   

  半個月不見了,他看起來似乎沒什麼變,只是不知為何,卻感覺更遙遠了。

 「七哥……」唐蘆兒喃喃叫了一聲,很輕,除了旁邊的孟三,誰也聽不見。

 孟三一歎,就朝那兩嚇壞的丫鬟道:「你們將姑娘帶進去換件衣服吧。」話才落,那頭就已經走過來一位年紀稍長的丫鬟朝唐蘆兒行禮道:「請姑娘隨我過來,已經給姑娘淮備好衣服了。」   

  看著唐蘆兒被帶走後,孟三笑了笑,轉身,看著夜空那頭不時綻出一朵朵五色煙花,聽著畫舫裡隱隱約約的絲竹聲,良久,就道了一句:「還真有些冷。」說完便轉身進了舫內,讓人將溫好的酒送上來。

 「還以為你不會讓姑娘上這畫舫來的呢。」送酒上來的,是某位熟人。

 孟三看了她一眼,歎一聲:「白月城的人還真是神通廣大,你什麼時候也上來了?」

 「正好趙六爺和王爺有點事要談。」白鏡放下酒壺,「只是三爺帶姑娘上來這,卻令我有些意外了。」   

  孟三端起一杯酒,慢慢喝了一口,然後看著窗外淡淡一笑,「我知道她想著什麼,哄她開心,似乎已經成了習慣。」  

 「我還有事,就不久留了。」白鏡聽完,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就轉身。  

 「喂——」孟三卻叫了她一聲,看著她道,「陪我喝一杯如何。」

 白鏡搖了搖頭,出去了。孟三一笑,低聲歎道,「美人啊,只是怎麼一個個都少了那點生氣。」  

 總是不如他的女孩兒,就算是以前,他的丫頭也只是少說話而已,可溫暖卻是一樣的溫暖。

 不多時,趙六爺出來了,孟三呵呵一笑,也不多問,便招呼他過來對飲。   

 唐蘆兒換好衣服後,遲疑了好一會,才問了那領她進來的那位丫鬟一句:「趙六爺的客人……」

 「嗯?」那丫鬟正疊著唐蘆兒換下來的衣服,聽了唐蘆兒這半句話後,便不解地轉過頭道,「姑娘想問什麼?」

 「呃,沒事……」唐蘆兒有些洩氣地吐了口氣道,「這衣服很漂亮。」   

 「姑娘能喜歡就好,剛剛那兩丫鬟粗手粗腳,驚著了姑娘,幸好姑娘沒傷到,不然就是讓她們賠命都是不夠的。」

 「別,不是她們的錯。」唐蘆兒忙揮手,然後摸著蹲在桌子上的招財道,「做錯事的小傢伙現在正在反省呢。」   

 「姑娘的貓兒真漂亮。」那丫鬟讚了一句,然後就捧起唐蘆兒的衣服微欠身道,「請姑娘移步去廳內,孟三爺已經在那坐著了。」

 「哦。」唐蘆兒抱起招財,挪著步子跟在那丫鬟身後,只是才開門,就瞧著上官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外,那丫鬟一怔,才要開口,卻忽然看見另一邊有人朝她打了個手勢,她即會過意,朝上官鈺行了一禮,就悄聲走開了。   

 一個站在門內,一個站在門外對看了一會,唐蘆兒才笑了一句:「沒想到七哥也在這。」

 「嗯。」上官鈺打量了她許久,胸口那似有什麼在膨脹,可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什麼。

  唐蘆兒看了他一會,就垂下眼道:「我得過去三哥那邊了。」

 招財在她懷裡動了動,唐蘆兒知道它準是又聞到了酒香,便將它放到地上,揉了揉它的腦袋道:「小饞貓。」招財喵了一聲,就往孟三那竄了過去。唐蘆兒站起身,剛走兩步要跟上,身後那雙手臂卻忽的將她收進一個火熱的懷抱,隨後一轉身,兩人都入了屋內,門輕輕關上。

 噗通,噗通,噗通……唐蘆兒聽到了心跳聲,不知是自己的,還是身後那人的。



第164章 燭影搖紅

      圈在身上的手臂強悍如鐵,力道大得讓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身後的呼吸亦有些沉,跟平日裡總是一副冷漠淡然的他不太一樣。

      「七哥……」她才張嘴,圈在她肩上的一隻手就往上一移,溫厚的手掌輕輕摀住她的唇。

      她背對著他,整個人被圈在他懷裡,看不清他到底什麼表情,只覺得他的臉靠在她的發上,左邊的耳朵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這一刻,她整個人似都被他身上的氣息淹沒了。不多時,他的捂在她唇上的手微動了動,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觸到她唇上。

      「蘆兒……」他聲音低啞,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激動,如湖底的暗流。

      唐蘆兒只覺得心跳很快,身上臉上都很熱,他的手指觸在她唇上時,她不自覺地就輕輕嘬了一下。

      上官鈺忽的一頓,唐蘆兒覺得臉更熱了。

      「別生我的氣。」良久,他才又道了一句。

      唐蘆兒原本有些迷迷糊糊的,忽然聽到這麼一句話,倒是一下子清醒過來,不過卻是怔住了。

      側過臉,唇擦過他的手,眼晴對上正低著頭的他:「我沒有生你的氣啊,為什麼這麼說?」

      上官鈺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臉,好一會,低聲道:「你和白蘇的事,我會阻止,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唐蘆兒恍悟過來,原來說的是這個,便笑了:「我知道啊。」

      那些都不是問題,她從不擔心這個,而真正擔心,跨不過去的事,不敢說,亦說不出口。

      他忽然就吻上她的眼角,唐蘆兒一下子愣住,這等親密的動作向來是她主動的,今日怎麼忽然……溫熱的唇剛從她眼角那離開,跟著就落到她臉頰上,男人醇厚溫熱的氣息將她整個包圍,讓她有種醉了的感覺,心跳好快,這比她自己主動的時候還要緊張激動。

      「七,七哥……」她握住他圈在她肩上的手,想要轉過身。只是他卻反將她攬緊,不讓她動彈分毫,扶在她臉上的手稍稍抬起她的下巴,他的頭垂得更低了。兩人的唇就寸許之距,目光相交時呼吸已纏錦。

      燭影搖紅的房間內,外面傳來的絲竹聲,帶著醉人的柔靡,仿若千層金花層層綻放。他近在咫尺的臉,臉上的線條冷硬如昔,只是看著她的目光卻如古譚般,深不見底。

      就那寸許的距離,卻似隔著萬水千山,他呼吸漸沉,卻遲遲未有下一步動作。

      「七哥  我……」唐蘆兒張了張口,面上已帶上幾分委屈。

      「嗯。」他微怔,似忽然回過神,目光從她唇上稍往上一移,對上那雙隱隱泛著水光的純黑眸子。

      「我脖子好酸。」她如蚊子哼哼般地道出一句,他忘了他才多高,卻還這麼讓她轉過頭抬起臉,偏又什麼也不做。而被他這般攬著,她想踮起腳都困難,簡直是故意吊著她一般,太邪惡了。

      「……」上官鈺愣了愣,扶著她臉蛋的手即一鬆,只是攬在她身上的力道卻是依舊。

      「你怎麼了?」她垂下腦袋,放鬆脖子,悶聲問了一句,他很明顯不大對勁。

      她垂下頭時,即在他眼前露出一小截纖弱的脖頸,絨絨的細發下,肌膚如玉般細白美好,他似著了魔般,低下頭,就在她脖那側吻了下去。唇齒輕輕噬咬間,唐蘆兒只覺得渾身似有電流穿過,身上忽的就打了個激靈。

      偏就在這會,門外忽然傳來一聲低語:「王爺,蘇殿主和衡華先生上畫舫來了。」

      上官鈺猛地回過神,即抬起臉,同時微微鬆了手上的力道,然後有些怔然出神的看著懷裡的人。唐蘆兒轉過身,胸口那還在起伏,只是眼中還是不解,他從來沒有這麼,這麼……熱情過。可還不待她開口,他卻慢慢放開她,唐蘆兒愣了愣,隨即心頭有些恍惚,是因為衡華琴師過來的原因麼?他想起他們是對立的關係?還有衡華琴師小祭月那晚的傷,他知道,她原本就不知道的嗎?他的手從她胳膊上放開的那一瞬,唐蘆兒忽的有些慌,就要開口,上官鈺卻已抬起手撫上她的臉,低聲道:「我會去白月城接你的。」

      她一怔,他執起她的手,接著道:「我還未娶親,亦未改變主意。」

      他向來寡言,亦不擅說哄女人開心的話。然他知道,她心裡必是早就納悶了,可眼下的情形,他不想也不能對她說實情,無論是為他還是為了她。可卻又怕她會因自己的忽冷忽熱而覺得委屈,更怕她會因此而遠離自己。或許如他父親所說,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無論之前還是此刻,他都不這麼想過,更從未料到,孝和情會對立到如此局面。

      「我在北漠等你,如果到那時你還未娶親,亦未改變主意的話,就去白月城找我。」

      唐蘆兒微有些怔住,當日在錦園,他向她提親時,她對他說的話,並非玩笑,她心裡自是記得的,卻不想他亦記得一清二楚。

      「姑娘,孟三爺請您出去。」外面又傳來一位丫鬟的聲音。

      唐蘆兒回過身,便應了一聲,然後低下頭看著握住她的那雙手,再抬起臉,笑道:「那句話,並非戲言,我會在白月城等你。」她說著就扯出手,有些不捨地笑了一下,「我得出去了。

      轉身時,上官鈺忽的又拉住她的胳膊,唐蘆兒回頭,詢問地看著他。上官鈺遲疑一會,只道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其實他去白月城接她的時候,也就是她親祖母以及白月城裡很多人的死期,裡面或許還有她母親給她留下的,一直忠心耿耿,等著她回去的人。想問她,到那時,她可還願意走到他身邊?如果她有一絲遲疑,他無法勉強她一丁點,而到時即便他能護住,不讓父親傷她分毫,他卻也不能強將她留在身邊。

      唐蘆兒粲然一笑,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七哥別小看我了。」

      她讓白鏡告訴他關於下水道的事,但是卻不讓白鏡告之那是她說的。讓他一直以為這都是白鏡和衡華的主意,這樣,他心裡才不會有一絲為難和遲疑。雖然他遲早會知道,但是只要這層窗戶紙不桶破,她和他之間,就總還存有希望。

      如履薄冰般的幸福,讓人膽戰心驚的甜蜜,她也一樣未曾想過要放手。

      如果讓他知道,她已然知曉他們之間的恩怨,他必會因此而束手束腳,左右為難。而衡華先生很可能會讓白鏡對自己提前下手,還有白蘇,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來,到時會是怎樣一種局面?與其讓他為難,讓事情更加複雜,不如就讓她沒心沒肺得好。

      出了房間後,走到畫舫花廳那時,就瞧見那兩白衣蹁躚的男人站在花廳外面,不知在交談著什麼,趙六爺和孟三亦在一旁。招財已經喝得醉醺醺的歪在廳內的軟榻上,唐蘆兒有些無奈地抱起它,問了旁邊的丫鬟一句:「它到底喝多少了?」

      「就舔了幾口,孟三爺剛剛看著的。」那兩丫鬟有些惴惴不安回道,她們還不曾見過會喝酒的貓,也不知這樣有事沒事。

      「哦,丫頭換好衣服了。」孟三先瞧見她,即走進來打量了一下換了一身新衣的唐蘆兒,便笑道,「咱家丫頭果真是個美人胚子,孔雀紗的衣服,趙六爺果然大方,今兒這趟出來得也算是值了。」

      他話才落,那趙六爺就笑著走進來道:「剛剛薇姑娘沒有受驚就好,姑娘若是喜歡這種料子,明兒可以親自去霓裳局挑些別的花樣,或是我讓人挑些新鮮的,送到府上也行,只是……不知送到哪間府裡?」他說著,就看了孟三一眼,然後又著了正往裡進來的白蘇一眼。

      衡華未進廳,連身都未轉過來,他一直就背著手,站在外面看著那星星點點的湖面,那份孤傲,跟上官鈺很像。

      白蘇亦未進廳,只是走過來後,抱著胳膊,有些懶洋洋地斜靠在門上,一雙狹長的眼笑瞇瞇地打量了唐蘆兒好一會,然後才有些不懷好意地開口道:「薇兒想送到哪?」

      被他這麼一看,唐蘆兒只覺得背後嗖地升起絲絲冷意,他總不時要為難她一下,或是故意的,也或是一時興起。孟三挑了挑眉,正要開口,唐蘆兒卻就對趙六爺笑道:「多謝趙六爺的美意,不過對女子來說,衣服首飾這些東西,還是自己親自去選才有逛街的樂趣。若總坐著等人送上門,那再美好的東西,也是打了折扣。」

      「好好好,薇姑娘說的沒錯,我家裡那幾個丫頭和婆娘也是最愛出去自己挑選這些東西,那我趙家的霓裳局,就等著姑娘什麼時候大駕光臨了。」趙六爺說著就是大笑。

      唐蘆兒垂眼輕輕一笑,摸了摸招財,然後就對低聲孟三說了句時候不早了。孟三知道她眼下自是不想再留下去,於是就跟趙六爺說了兩句多謝款待的話,然後便提出告辭,他日再會。

      畫舫行到湖邊,將要上岸時,白蘇忽然將唐蘆兒拽到身邊,低頭,在她脖子那聞了一下,然後抬起那雙狐狸眼,似笑非笑地在她耳邊道了一句:「我似乎聞到了男人的味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27 P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兩難

    坐上回去的馬車後,孟三瞧著低頭不語的唐蘆兒,便在她臉上上拍了拍道:「怎麼了?那小子偷偷欺負你了?」

    唐蘆兒頂著他的手抬起臉笑道:「哪有。」

    「那怎麼還悶悶不樂?捨不得?」孟三胡亂揉了揉她的劉海,「瞧這眉頭都皺起來了,像個小老太太。」

    「我只是納悶白蘇,他怎麼也過來了。」唐蘆兒拍開孟三的手,撥了撥自己的頭髮,接著道,「他好像是故意過來堵人的,卻不知道是為誰?」   

    「就算他是別抱目的,那又如何,那傢伙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你管他呢。」孟三說著就打量了唐蘆兒一眼,「只是你在擔心什麼?難不成是為那小子擔心,呵,他在做什麼他心裡清楚得很,要是都讓你替他擔心的話,那他還是起緊滾回柳州做他的逍遙王爺去。」

    「我就是心裡有些不踏實,可能是因為……看到衡華先生了吧。」唐蘆兒說著就是低頭一歎,「他父親那麼恨我!」

    孟三看了她一會,便摟著她的肩膀歎道:「傻丫頭,都說了與你無關,何必庸人自擾。」

    唐蘆兒無奈地笑了笑,輕輕給趴在她腿上睡覺的招財順毛,沒說話。

    孟三想了想,又問:「不過白鏡只跟我說你知道了,哥也一直忘了問,你都是怎麼知道這事的,是衡華先生進了副城後私下找你說的?」

    「不是。」唐蘆兒搖了搖頭,就將戲樓那日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孟三聽完,即皺起眉頭,他先是吐了口氣,然後才盯著她道:「你就一直這麼自己包著委屈!為何不跟那小子說,他老子這麼利用你,你——

     「三哥!」唐蘆兒抬起臉看著孟三道,「我怎麼能說,我怎麼開口對他說我已經知道,將你娘和你兄長開膛破肚死無全屍的兇手是我的親人!我說了,我……怎麼面對他,他又該如何待我!」

    孟三怔然,許久,歎道:「那你,真的打算幫他?」   

    唐蘆兒點了點頭,孟三卻搖頭道:「蘆兒,雖然哥也是他那一邊,並且接下來要做的事,亦都是與他商量好的,但是你心裡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真的想好了嗎?丫頭,你到底是白月城的人,玥城主又是你的親祖母。而眼下,無論是就安遠王一家的私怨,還是就官府這邊的考量來論,都是容不下白月城這麼發展下去。白蘇藉著與你成親之事,與玥城主言好,就是想集結力量,用最快的時間完全脫離齊州,脫離大景,建立獨屬於他自己的教派。而你,你不單是玥城主的親孫女,也是白月城梅殿的少主,你只要插手了這些事,以後定會因此背負上沉重的枷鎖,你不會後悔嗎?如果你什麼都不做,沒人會怪你的。」

    唐蘆兒輕輕撫摸著招財光滑柔順的毛毛,好一會,才輕輕開口道:「當日離開白月城的時候,奶奶就已經對我說過,我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沒有對錯之分,只有輸贏之別,就看我要站在哪一邊。哪邊贏了,哪邊就是對的,歷史向來是由勝利者來書寫。」

    孟三微怔,唐蘆兒轉頭,看著他輕笑著問了一句:「三哥,你為什麼不像他們一樣,叫我白薇呢?」

    孟三跟她對視一會,然後笑道:「你希望我叫你白薇嗎?」

    唐蘆兒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只是過了一會又道:「不過你以前也是叫我薇兒的吧。」

    孟三笑了:「不是,怎麼可能那麼喊你,當時那個名字是秘密。」

    唐蘆兒一怔:「那你當時都喊我什麼?」

    「囡囡。」孟三說著就抬手捏了捏她的臉,「你娘將你抱過來的時候,就是喊你囡囡的,她說白薇這個名宇,等你回了白月城,身份公開後,才能告訴大家。所以啊,我對薇兒這個名宇,其實並不如對蘆兒熟悉。」

    唐蘆兒張了張嘴,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怎麼了?」孟三又捏了捏她的臉蛋,以前他就特別喜歡捏她這粉嫩嫩的臉蛋,而且那會她就是不喜歡也不會說出來,只是拿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靜靜地瞅著他,像個雪娃娃一般可愛。

    「其實,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白薇。」唐蘆兒有些難過地道出這句話,「我沒有她的記憶,也學不會她那麼完美的武功,更沒有她那麼聰明的腦袋。雖然他們都說我是白薇,但其實我只是唐蘆兒,我只能選擇做唐蘆兒,我做不來白薇,所以,我,會站在三哥這一邊。」

    很奇怪,明明是心裡一直這麼想的,可是說出來後,眼淚卻止不住的掉下來。她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淚,是白薇未散的靈魂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哭泣嗎?

    孟三將她摟到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卻一言不發,這種事,本來就是左右為難,任誰都無法兩全。

    他們回了孟府後,白鏡也已經回來了,唐蘆兒將招財放在南瓜窩裡,輕輕摸著它柔軟的背部歎道:「就你活得最開心了,吃飽了就睡,睡醒了鬧,鬧完了撒嬌。」

    招財動了動腦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再打了個呵欠,然後在窩裡翻了個身,將肚皮朝上,繼續睡覺。

    「小懶貓。」唐蘆兒笑著戳了戳它軟軟的肚皮,招財沒搭理她,依舊睡得一臉憨憨的。

    「始娘,熱水已經備好了,可以去洗澡了。」白鏡走進來道了一句。

    唐蘆兒站起身,走到妝台那卸了發上的朱釵,便隨白鏡往浴房那去了。

    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裡坐下後,唐蘆兒靠在浴桶上舒了口氣,然後問道:「你都跟王爺說了?」

    「是。」白鏡一邊幫她洗著頭髮,一邊道,「接下來就等確定蘇殿主那裡是不是真藏有大量兵器和大炮。」

    「白月副城若是從正面強行進入,容易嗎?」唐蘆兒思忖著問道,「白蘇離開副城後,那裡應該就沒多少人了,官府這邊能不能隨便尋個由頭,進去大肆搜查一番?」

    「這個不大可能,白月副城不是普通民宅,而且洛城裡依附和支持白月城的人不少,信徒也很多,一個弄不好,就弄巧成拙,適得其反。」白鏡搖了搖頭,只是想了想,又道,「不過只要確定裡面真藏有大量兵器的話,王爺那邊倒是可以派人從那條暗道潛入副城內,先將他們叛亂的事扒開,然後裡外應和,到時可以一下子將白月副城制住,而別的人也說不出什麼來。然後再往白月主城那派兵,也就名正言順了。」  

    唐蘆兒想了想,就道:「不過要從暗道潛入的話,就得有人在裡接應才行,必須有人在裡面將暗道裡的水排空,外面的人才能潛入,不然也是進不來的。」

    白鏡一邊幫她沖洗頭髮,一邊道:「所以姑娘得回去找到那溫泉裡的閥門,至於一兩個接應的人,不是問題。」  

    唐蘆兒一怔:「是衡華先生嗎?」

    「不知道,或許是,或許不是。」

    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後,唐蘆兒剛穿上衣服,忽然就聽到外面有些微響,白鏡一怔,即轉身往外去。唐蘆兒忙繫上衣帶,也跟著追上去,只是外面並未有什麼事,只那一個丫鬟在院子裡好似在找著什麼。

    「怎麼了?」唐蘆兒走過去不解地問了一句。

    「回姑娘,是姑娘那隻貓兒忽然跑了出來,府裡這麼大,又這麼晚了,我怕它迷了路,正找它。」

    「招財跑出來?」唐蘆兒微怔,「它不是在屋裡睡得好好的嗎,怎麼忽然跑出來了?」

    那丫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剛捧著茶水進屋,就瞧著那貓兒忽然竄了出去,也是嚇了一跳。

    白鏡看了她一眼,問道:「還有的丫鬟呢?」   

    「谷雨姐姐去廚房那給姑娘準備夜宵去了。」那丫鬟話才落,院門那忽的就竄回來一個銀白色的小毛團,可不就是招財。招財進來瞧著唐蘆兒後,即往她這衝了過來,唐蘆兒忙彎下腰,將它抱起來仔細檢查了一下,見它身上沒帶什麼傷後,才鬆了口氣。

    「估計是貓兒調皮,姑娘別擔心,快進屋去吧,小心著涼了。」白鏡再道了一句,然後又對旁邊那丫鬟道,「太晚了,姑娘身邊有我候著就行了。」

    「是,你去浴室那收拾收拾,然後就去歇息吧,夜宵也不用給我準備了,我不餓。」唐蘆兒即笑著道了一句,然後便抱著招財進了屋。

   「她走了?」入了裡屋後,唐蘆兒就低聲問了白鏡一句。

    見白鏡點頭後,她才將招財放到地上,卻見招財乖乖的,也沒鬧什麼,只是在屋裡稍稍轉了個圈,瞧著倒像是鬆筋骨似的。唐蘆兒看了一會,也不見招財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她才站起身,微有些不解地道:「除非有什麼事,否則招財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可能忽然起來往外衝的。」

    「姑娘,這屋,被人翻過了。」她話才落,白鏡就道了一句。



第166章 猜

    唐蘆兒一怔,低聲問了一句:「你確定?」

      白鏡讓唐蘆兒走到床邊,指著放在床頭那方帕巾道:「姑娘出去前,這帕巾上的桃花是在向外的,如今卻是朝內了。還有,妝台上的梳子也移了位子,桌布也多了一點褶皺。來人很小心,只是估計時間太匆忙了,還是留些許些痕跡。」

      唐蘆兒微皺著眉頭道:「你覺得會是誰?」

      白鏡搖頭:「不知道,我對孟府裡的人事不怎麼清楚,只是姑娘心裡怕是早已知道了,這府裡不簡單。」

      招財還在房間裡不時轉著圈,像是將士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一般,兩眼賊亮賊亮,腳步賊輕賊輕,比逮老鼠時還要認真萬分。

      「招財。」唐蘆兒叫了它一聲,招財耳朵動了動,回頭瞅了唐蘆兒一眼,喵了一聲,然後就住唐蘆兒這走回來。

      「你看到是誰了是吧。」唐蘆兒蹲下去在它腦袋上摸了摸,然後就將它抱起來放在南瓜窩裡笑道,「今晚就算了,先睡覺吧。」

      「喵!」招財在南瓜窩裡站起身,歪著腦袋瞅著唐蘆兒,唐蘆兒笑弄拍了拍摸了摸它的尾巴道:「別緊張,沒事了,睡吧。」

      「姑娘好似並不擔心。」白鏡拿起梳子,一邊幫唐蘆兒梳著頭髮一邊道,「還是姑娘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你心裡不是也清楚。」唐蘆兒抬眼看了鏡子裡的白鏡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可能是我們那天說下水道的事被走漏了點風聲,來人要麼是來確定的,要麼是想看你我今晚出去,有沒有帶什麼東西回來。不過那些圖紙,今兒一早就還給三哥了,剩下的也已經燒了,這屋裡哪有什麼能給他們找的,何須擔心。」

      「姑娘知道是誰?」白鏡將她的頭髮梳理順後,又拿來一條大毛巾幫她擠著髮梢上的水。

      「這府裡,誰都有可能啊……」唐蘆兒手裡玩著一支累絲金髮簪,歎道,「不過多半是白蘇的人吧,他那樣的人,在孟府裡安排眼線是再正常不過了,要麼他當日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讓三哥把我接出來。」

      白鏡從鏡子裡看了唐蘆兒一眼,問道:「那姑娘打算如何?」

      「自然是依舊照計劃行事。」唐蘆兒一笑,「說實在的,他懷疑我,我心裡反鬆了口氣。他若是一點都不懷疑我,才讓我擔心呢。」

      「姑娘是覺得這樣,蘇殿主才像個正常人是嗎?」白鏡擠干她髮梢上的水分後,又拿起梳子輕輕給她理順頭髮。

      唐蘆兒呵呵一笑:「你那麼聰明,我的心思瞞不過你啦。」

      「那姑娘可是打算找出孟府裡的內奸?」

      唐蘆兒沉默一會,搖了搖頭:「三哥心裡應該是有數的,我明兒跟他說一聲就行了,別的要插手就太自不量力了。而且這到底是孟府的事,上面還有孟夫人呢,我一個外人反倒嚷嚷人家府裡有內奸,這聽著怎麼都像是在故意無事生非。」

      「聽說孟三爺並非孟夫人所生,如今這內院又是孟夫人管著,而姑娘是孟三爺領回來的,姑娘是怕孟三爺會難做吧。」白鏡放下梳子,拿手輕輕抖著她的頭髮,以便讓頭髮幹得快些。

      「原來你知道的也不少。」唐蘆兒回頭瞥了白鏡一眼,沉吟一會,低聲道,「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如今知道的只是個大概,三哥的生母確實不是如今的孟夫人,之前從柳州那啟程時,三哥還去西涼祭拜他的母親呢。」唐蘆兒說著就是一歎,搖了搖頭,「幾百年的世家大族,又遭了那樣的大難,裡面的紛雜自是不用說。而且三哥上頭還一個大哥,下面又還有兩弟弟,表親那邊的人也不少,誰知道白蘇安排了多少人在裡面。」白鏡看了唐蘆兒一眼,忽然一笑,笑得很淡,卻還是被唐蘆兒從鏡子裡發現了,便問:「你笑什麼?覺得我說的太天真了?」

      白鏡搖頭:「不是,只是覺得姑娘似乎比以前沉著了不少,心思也剔透了。」

      唐蘆兒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嗨,跟你比可差遠啦,再說經歷這麼多事,我若再像以前一樣咋咋呼呼,呆呆傻傻的也不行啊。」

      瞧著頭髮差不多半干了,白鏡便轉身給她倒了杯熱茶,唐蘆兒伸手接了,只是喝了一口後,面上又現出幾分沉思之色,連招財從南瓜上跳過來,她都沒注意,差點將手裡的茶水給灑了。白鏡將她手裡的茶盞接回去,問道:「姑娘還擔心什麼?」

      唐蘆兒微微皺眉:「白蘇既然在孟府這裡安插了人,那王爺那邊,自然也不會漏掉吧。」

      白鏡淡淡道:「王爺心裡一樣是有數的。」

      唐蘆兒抬眼看了她一會,遲疑道:「衡華先生真的……」

      「姑娘。」白鏡忽然打斷她的話,「有些事情是靠姑娘自己去改變,王爺或許傾盡全力護住姑娘,但是有些事,還是需要姑娘親自去彌補,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怎麼彌補?」唐蘆兒有些茫然道,「我已經在盡力幫了,難道真的要血洗白月城才行……」

      「這是姑娘自己的問題,選擇在於姑娘。」

      招財跳到唐蘆兒身上,滾了幾滾後,就懶洋洋地趴在她大腿上打起盹來。唐蘆兒輕輕給它順著毛,屋裡的燭光慢慢暗下,她垂下臉的時候,不由就想起不久前,他在她臉上脖側落下的吻,心裡一時甜一時酸的,也不知他此時在做什麼。

      第二日,唐蘆兒本是去找孟三的,不料孟三一早就出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忽然碰上金瀟瀟和幾位姑娘,還有孟府的大奶奶。唐蘆兒微怔,隨即就上去一一問了好。而就在這時,原本跟在唐蘆兒身邊拈花惹草的招財,似被這邊一下子吸引注意力,忽的就扭過身往這衝了過來。

      唐蘆兒一驚,只是還不及張口叫住它,招財又自己收住的步子,走回唐蘆兒身邊,但眼睛卻盯著金瀟瀟,只是靜靜的盯著,不叫也不鬧唐蘆兒彎下腰將招財抱起來,笑道:「這小傢伙太調皮了,剛剛沒嚇著大奶奶二奶奶和姑娘吧。」

      「怎麼會,這麼可愛的貓兒。」大奶奶柳氏輕輕一笑,說了句場面話,然後就轉頭看了金瀟瀟一眼道,「二弟妹今日怎麼抹了這麼重的風油精,連我身上的藥味都被蓋下去了。」

      「今早起來,覺得頭有些暈,就多擦了些。」金瀟瀟輕輕一句,說完就看著唐蘆兒道:「姑娘剛剛是往三爺那去的?」

      「是,不過三哥已經出去了。」唐蘆兒抱著招財一笑,表情憨憨的,「二奶奶和大奶奶這是要去太太那?」

      「是,姑娘要不要一塊過去,說來太太這兩日總也提起姑娘。」柳氏客氣地說了一句,又打量唐蘆兒一眼,接著歎了一句,「真沒想到,就長這麼大了,倒是叫人懷念你以前小的時候。」

      「我剛剛已經去一趟太太那了。」唐蘆兒說著就看了招財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還是將它抱回去妥當些,招財的野性大,萬一在太太那碰壞了什麼就不好了。」

      「行吧,有空就去我那說說話,如今你大哥也不在家,我一個人在那院裡待著也挺無聊的。」柳氏點頭,說完就領著一眾姑娘轉身走了。金瀟瀟略遲一步,在後面打量了柳氏一眼,又看了看唐蘆兒,也沒說什麼,便跟上走了。

      「你覺得會是誰?」那些女人走後,唐蘆兒看了旁邊的白鏡一眼。

      「倒是巧了,兩位奶奶身上的藥味都很重,又都是貓最不喜歡的味道。」白鏡淡淡一笑,「姑娘說的沒錯,這府裡紛雜的事不少。聽說孟大爺如今被派到城南那邊去了,雖說的是領差辦事,但實際上是冷處理了,大奶奶心裡必是不好受吧。」

      「嗯,連管家的事,太太都不讓大奶奶插手。」唐蘆兒輕輕一歎,「聽說當年,我在孟府的消息,就是孟大伯透露出去的,隨後都司大人入獄。只是如今大伯已死,孟大哥又被派出去,估計大房那邊日子不怎麼好過……」

      「姑娘要出去找孟三爺嗎?」

      唐蘆兒吐了口氣,笑道:「嗯,出去遛遛吧,不然在這府裡也沒事。再一會那些女人找過去,我也沒精力應付,暗潮洶湧,隱而不發最是讓人累心。我自己這邊已經夠麻煩了,這後院的鬥爭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原本是想去都司府附近轉轉的,不想剛走到半路,那車輪子不知怎的竟鬆了,那馬車忽的一下就往一邊翻去。幸得白鏡反應快,一把抓住唐蘆兒就往外跳了下去,招財也緊跟其後。

      「這孟府,可不是一般的複雜。」兩人安全著地後,白鏡瞧著那幾乎整個翻過去的馬車冷聲道了一句,同時仔細注意逐漸往這靠攏過來的人群低聲道,「姑娘小心了,沒準這事還沒完呢。」

      出事的地方,正好是鬧市,時間又正好是上午人最多的時候,再出點什麼意外,也不足為奇。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30 PM

第一百六十七章 醉酒

    才說著,旁邊就走過來個帶著大簷帽的男人,白鏡才朝他看去,他就對唐蘆兒低聲道了句:「薇少主,蘇殿主有請。」

    唐蘆兒詫異,打量了對方一眼才認出他是白蘇身邊的夜十九,她轉頭同白鏡對視了一下,然後問:「蘇殿主在這?」  

    夜十九抬頭,往一邊示意了一下,唐蘆兒順著他目光往那一看,便見對面酒樓二樓的窗台邊歪著一個白衣似雪的男人。她看過去的時候,對方即朝她遙遙舉杯,一雙狐狸眼笑得妖嬈。

    這妖孽,怎麼會在這!?

    唐蘆兒收回目光,略一沉吟,便對夜十九道:「我知道了,一會就過去。」

    夜十九走後,孟府的車伕即滿臉慌張地跑過來連聲告罪,白鏡稍稍安撫了他幾句,又問了馬車怎麼會忽然壞了。那車伕自己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昨晚他檢查還好好的呢,出來時也看了一遍,也是沒什麼問題,哪知竟會出這樣的事。

    白鏡看著那車伕,心裡還是有些遲疑,唐蘆兒在一旁對她低聲道:「他不像是撒謊,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這事先別管了,陪我去蘇殿主那一趟吧。」

  入了酒樓,進了白蘇的包房後,夜十九就上前要將白鏡請出去,唐蘆兒即道:「她留在這怎麼了。」

    「別擔心,我就算想對你做什麼,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白蘇呵呵一笑,瞇著眼晴打量著她,「來吧,只是想跟你單獨對飲幾杯,聽說你酒量不錯。」

    招財眼晴賊亮地盯著桌子那,只是唐蘆兒不動身,它似乎也明白什麼,倒是乖乖待在唐蘆兒懷裡,沒亂鬧。白蘇放下手裡的酒杯,有些懶散地往椅背上一靠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唐老太婆的消息了?」

    唐蘆兒一怔,一旁的白鏡輕聲道:「姑娘,我在外面候著。」她說完,就隨夜十九一塊出去了。

    門關上後,白蘇便笑著拿過一個青瓷酒杯擱在自己對面,並往裡緩緩斟上一杯酒,然後才看向唐蘆兒道:「洛城的極品桂花釀,酒質粘稠,口感綿甜,過來品一品,看能不能入你的口。」

    不得不承認,這妖孽,舉手投足間就給人一種優雅而華貴的感覺,再配上那張臉,那抹笑,比衡華琴師更多了幾分風流妖嬈。  

    唐蘆兒抱著招財走過去坐下,張口就問:「我奶奶怎麼了?」  

    「別急,先陪我喝幾杯。」白蘇笑得媚眼如絲,修長蒼白的手握在青瓷酒杯上,有種病態的美。他喝了一口後,瞧著唐蘆兒還不舉杯便道:「薇兒,我喜歡你的眼晴,純黑的,像我送給你娘的那對黑耀石耳墜。眼神我也喜歡,很安靜,很認真,如果把那點緊張去了就更好了。」

    唐蘆兒只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即垂下眼拿起那酒杯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然後一口乾了。確實是極好的桂花釀,入口綿甜順滑,唇齒留香。招財撒嬌地喵喵了兩聲,唐蘆兒便將杯裡的兩滴殘酒倒在手心裡給它舔。

    白蘇笑了,又給她斟上一杯:「聽說這桂花釀,一杯品其香,兩杯品其味,三杯,則能讓人忘卻一切傷痛。」

    唐蘆兒看著那慢慢斟滿的蜜釀,抬起眼,問:「馬車是你讓人做的?」

    「我回一句,你喝一杯。」白蘇放下玉壺,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蘆兒拿起那杯酒,又一口乾了,招財亦又順勢舔了兩口,眼晴滿足的瞇了起來。

    白蘇笑了拿起自己那杯酒,看著窗外輕輕喝了一口,然後才有些漫不經心地道:「這洛城裡,打你主意的人可不少。」他說著就轉回眼,眼風迷離,「你要在這個時候死了,我和玥城主就算是徹底決裂了,到時最大的受益人會是誰?」

    唐蘆兒皺了皺眉,移開目光,沒應他的話。

    他並未停下,聲音溫和而緩慢,徐徐道來:「我若和玥城主徹底決裂,對安遠王來說,可是莫大的好事,同時他還能為你報仇,如此,情和義便能兩全了。」

    唐蘆兒忽然一笑,沒說話,便問下一個問題:「奶奶怎麼樣了?」

    白蘇再給她斟上一杯酒,唐蘆兒也乾脆,又是一口下肚,只是此時她臉上已經微微泛紅了,像是上了一層淡淡的脂脂一般,平添了幾分嬌媚。

    「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差,大約還能堅持兩三個月吧。」白蘇喝完自己杯裡的酒,瞇著眼睛看著對面染了桃花的那張臉,輕聲道,「所以你我的親事得快點了。」

    「兩三個月。」唐蘆兒皺起眉頭,良久,看著他道:「親事都定下了,崑崙果你什麼時候給我!」

    白蘇不說話,只是又給她斟上一杯酒,唐蘆兒有些氣惱,想拍桌走人,又不敢真的得罪了他,只得又將那杯酒喝了,看著她面上的胭脂又重了幾分,白蘇眼神迷離地看了她許久,緩緩道:「成親那日就給你,莫急,總歸再晚也超不過一個月,來得及,只要你乖乖配合就準保那老太婆無事。」

    唐蘆兒手指輕輕敲了敲桌上的杯子,淡淡一笑:「好,那就成親那日。」她說完便站起身,不想那酒有些上頭,她一時站不穩,即往窗戶那歪過去。招財從她大腿上滾了下去,白蘇起身走到她身邊,才攬住她的腰,眼光隨她往下一看,便笑了。

    上官鈺剛下馬車,就瞧著前面酒樓二樓窗戶那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且那張臉,面若桃花,他才一怔,卻跟著又見一個男人出現在她身後。

    唐蘆兒有些呆住,直到白蘇手攬在她腰上後,她才回過神,即回身道:「你幹什麼!」

    「果真是酒能壯膽,這一聲吼憋了許久了吧。」白蘇低笑,沒有退開,反靠得更近了。

    對上那雙狹長的狐狸眼,他身上陰冷的氣息讓她微醺的腦子清醒了幾分,唐蘆兒往後一退,腰背靠在窗台上,仔細打量著他的臉,也不說話。

    她忽然這樣,倒是弄得白蘇一怔,只是沒一會,唐蘆兒就開口道:「其實,我一直就想問你個問題來著。」

    「嗯?」白蘇瞇了瞇眼,枕在她腰上的手並未松,只是伸出另一手給她倒酒,不想唐蘆兒卻笑了:「別忙著倒,沒準你不想回答也不一定呢。」

    他一怔,再一看,只見那張笑靨如花的臉,帶著少女的嬌憨和調皮,忽的撞進眼裡,竟讓他瞬間晃了神!白梅?他也喝多了嗎?

    「你,今年貴庚?」唐蘆兒看著他的臉,慢慢吐出這幾個字,面上還是笑,「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比我娘還要老的吧!」

    白蘇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只是隨即他又恢復了笑:「那又如何,薇兒是擔心我的體力不足麼?」他說著,再次靠近,只是下面,上官鈺已經不在那了,馬車也離開了。唐蘆兒轉頭往外看了一眼,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胸口那好像有什麼被人挖走了一般,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

    「行了,別做戲了,沒看觀眾都走了嗎。」白蘇還要靠近,她便淡淡道了一句,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意興闌珊。

    「做戲?」白蘇低語,「我可不這麼認為。」

    「白鏡!」唐蘆兒只覺心裡有些煩,即往外喊了一聲,招財即在一旁跟著叫了一聲,渾身斑紋銀毛炸起,虎視眈眈的盯著白蘇。

    「夜十九看著她呢,沒我的允許,是進不來的。」白蘇瞥了地板上那小傢伙一眼,然後收回目光,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唐蘆兒微側過身,抬手按了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道:「你今日到底想幹什麼?先是讓我懷疑安遠王,再又故意讓他看到剛剛那一幕,有意思嗎?」

    「自以為看得通透的丫頭,你真的認為今日的意外與他無關?那他怎麼會這麼巧,正好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又為何明明已經看到你了,卻就這麼走開?你可知,若非我今日在這,剛剛會有多少柄刀劍忽然從你周圍刺出!」白蘇捏住她的下巴,掰過她的臉。唐蘆兒眉頭一皺,白蘇卻又開口道:「我知道你手腕上戴著東西不簡單,不過用來對付我還嫩了點。薇兒,除了墨月,別的對我都沒用。」

    他話才落,門外就響起三下敲門的聲音,前面兩次間隔很短,後面一聲間隔稍長。

    白蘇手微頓,便放開她笑了:「今日果真不巧,先放過你,好好玩吧,過幾日我就讓人接你去。記得小心,別再出現什麼意外了。」

    看著白蘇出去後,唐蘆兒才扶著桌子往椅子那坐下去,長長吐了口氣,招財趕緊跳到她大腿上。

    「姑娘沒事吧?」白鏡走了進來。

    唐蘆兒搖了搖頭,良久才道:「就是喝了幾杯,這酒的後勁有點大,算了,今日哪都別去了,回去吧。」

    她說著就站起身,白鏡忙上去扶她:「姑娘似乎喝了不少,還是在這坐一會,等我去雇了車來。」

    「我只是頭有些暈,沒大事,我隨你下去。」唐蘆兒笑了笑,便往外走去。
    出了酒樓後,被冷風一吹,她忽的就打了個噴嚏,太陽穴那更覺得脹了。唐蘆兒抱緊招財,心裡罵了一
句,這都他媽的什麼事,今日定是觸了什麼霉頭,還是早點回去呼呼吧。

    只是白鏡才扶她下台階,一輛馬車忽的就從一邊駛過來,停在她跟前,隨後車簾子被從裡掀開。

    招財眼一亮,即脫了唐蘆兒的懷抱,往那車廂內跳了進去。



第168章 調情

     唐蘆兒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他不是才走開嗎,怎麼回來了?

    「喝酒了?」上官鈺未下車,只是看著她,「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你怎麼又轉回來了?」唐蘆兒頓了頓,有些呆呆的道了一句,一陣寒風刮過,她忽的又打了個噴嚏。

    上官鈺即看了白鏡一眼,白鏡便扶著唐蘆兒走過去道:「姑娘先上車吧,這會子也不容易雇到車,且姑娘喝了酒,在風裡待著久了,容易著涼。」

    遲疑了一下,還是上了車,白鏡亦跟著上去了,招財即跳回唐蘆兒身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瞇著眼晴打盹。

    唐蘆兒一邊給招財順著毛,一邊笑道:「我沒耽誤你的事吧。」

    上官鈺搖了搖頭,瞧著她胭脂未退的臉,忍不住說教了一句:「今天怎麼出來了,既然出門,衣服也該穿得厚些才是,而且怎麼還大白天的就喝酒。」

    唐蘆兒有些詫異地抬眼,他好像是第一次這麼嘮叨,而且聽著似乎有些生氣,不會是……剛剛吃醋了吧?

    上官鈺被她這麼看得有些不自在,白鏡又在一旁,雖她一直一言不發,眼觀鼻鼻觀心,但電燈泡的功能並未散失。故上官鈺沉默了一會,還是有些尷尬地避開了唐蘆兒那雙亮晶晶的眼,沉聲道:「身上可是覺得不適,可有著涼?」

    「沒有……」唐蘆兒垂下臉,抿著唇偷偷一笑。

    上官鈺發現她這個小動作 即又往她這看了一眼,且故意板著臉,面無表情。唐蘆兒忽然覺得心情很好,忍不住揚起嘴角嘿嘿一樂,然後才又道:「我今日是出來找三哥的,只是半道上車壞了,正好白蘇在那,他便讓我上去跟他喝了幾杯,就是沒想到那麼綿甜的酒,後勁會那麼大……」她說這話時面上雖還帶著笑,但聲音卻是有些虛浮,上官鈺微怔,仔細一瞧,才發覺她額上竟冒了好些汗。

    他也不管她說什麼,抬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頭一皺,便讓車伕換了方向,改往麒館那邊去了。

    「咦,我就只是頭有些暈而已啦,沒大事的。」唐蘆兒說著自己也抬手摸摸 ,卻沒什麼感覺。

    「有些著涼了。」上官鈺瞥了她一眼,「先去我那歇一會,正好我也要回去,晚點我孟三來接你。」

    「哦。」唐蘆兒想想,便點了點頭。

    三個人,一個已經當自已不存在了,一個向來話不多,唯一個平日裡喜歡嘰嘰喳喳的,卻因酒的後勁上來了,越來越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自然也是閉了嘴,沒多會,連眼晴也閉上了。

    車內重歸寧靜,連那隻貓兒都乖乖趴在一旁睡得酣甜。

    馬車輕輕搖晃中,唐蘆兒面上帶著一抹醉人的胭脂不知何時已經靠在上官鈺懷裡,那隻貓兒則趴在她腿上,這一幕溫馨恬靜得如一家三口。苦得坐在一旁的白鏡不得不閉眼自動拉燈入定,愈加當自己不存在。

    待唐蘆兒再次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已竟已躺在床上了,再仔細一看,認出這是麒館裡,上官鈺的院子內,她之前住過的那間房。

    「嗯——」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後,才感覺頭脹得厲害,再一看,招財也回了自己原來的南瓜窩,就在她床邊。

    「姑娘醒了。」聽到裡頭的動靜後,白鏡即走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碗藥湯,「那極品桂花酒的後勁很大,加上姑娘又著了涼,便在車裡睡著了。剛剛還有些發燒,這是特意給姑娘熬的湯,已經不燙了,姑娘快喝了吧。」

    「我睡了多長時間,現在什麼時候了?」難怪頭那麼不舒服,唐蘆兒接過那碗藥湯問了一句。

    「才睡了一個時辰而已,眼下快到中午了。」白鏡說著就扶她坐好了,又給她披上件襖子。

    唐蘆兒皺著臉將那碗藥湯喝完後,又問了句:「王爺呢?」

    「在書房那,不過這會可能正忙著。」瞧著她喝完藥後,白鏡接過空碗,遞上一小碟蜜餞,然後才輕輕問了一句,「剛剛蘇殿主在酒樓那,跟姑娘說什麼了,怎麼會讓姑娘喝這麼多酒?」

    「沒特別說什麼,就我問了他馬車的事,還有奶奶的情況。」唐蘆兒擁著被子靠在床上,嘴裡含著一粒蜜棧懶懶地說道,「誰知道那傢伙心裡都打的什麼主意,時不時讓人覺得心裡直發毛。」

    白鏡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了一句:「我曾聽說,當年蘇殿主和玥城主之間的矛盾,最初就是因梅殿主而起。」

    唐蘆兒抬了抬眼,面上並無特殊的表情,只是思忖了一會,便將手裡的碟子遞給白鏡道:「不過後來梅殿主卻是被他所害,那人確實有些瘋狂,雖面上看著很優雅,但眼裡卻沒一絲暖意。」

    「既然姑娘心裡有所察覺,那麼更該清楚自己在蘇殿主心裡的份量,蘇殿主極少對人這般遷就,就是對玥城主,也只是面上略表敬重。」白鏡一邊將那蜜餞碟子擱在桌上,一邊道了一句。

    唐蘆兒微怔,便看著白鏡道:「你想說什麼?」

    白鏡先往門口那看了一眼,才回身輕道:「我知道姑娘對王爺有情,但是眼下這個時候,姑娘還是稍稍控制些好,畢竟蘇殿主心裡是知曉的,而且蘇殿主向來喜怒無常,若是真發了火,對姑娘是有害無利。再者,姑娘接下來要做的事,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保不準蘇殿主會做出什麼來。還有,衡華先生那邊,也是不希望看到姑娘在這個時候分心的。」

    唐蘆兒沉默一會,便笑了:「我知道,不過白蘇心裡怕是比我更清楚,你不覺得,他其實就在等著看我會做出什麼來,即便我什麼也不做,他也會一步一步給我機會並暗中試探,不然他直接把我圈在那副城裡不就好了。」她說著,就又看了白鏡一眼,歎道,「你放心,我不會分心的,該做什麼,我心裡很明白。」

    白鏡打量了唐蘆兒一眼,沒再說什麼,正好這會王蕊笑著進來了,唐蘆兒抬眼一瞧,半月不見,她似乎清減了不少,下巴比以前尖了好些,但看著卻是多了幾分我見猶憐之態。

    「姑娘醒了,午飯已經給姑娘備好了,可是現在就傳飯?」王蕊入了房間兩步,就站住問了一句,眉眼間帶著分明的憂鬱及幾分道不明的情緒。

    唐蘆兒一笑:「先等一會吧,我現在還不餓,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王蕊垂下眼,淡淡一句:「那我一會再讓人送來。」她說完,微欠了欠身,就退出去了。倒是弄得唐蘆兒一怔,便遲疑地看向白鏡道:「怎麼,瞧著好像是我給她委屈受了?」

    白鏡看著王蕊出去的背影,沉吟一會便道:「這得問王爺了,多半是王爺說了什麼吧。」

    白鏡話才落,就瞧著窗戶外過來一個人影,正好跟王蕊出去的身影碰上,只見那兩影子微停了一會後,就錯開了。只是唐蘆兒卻發覺,當上官鈺走過去的時候,王蕊又微微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才走開。

    「酒勁退了嗎?」上官鈺進來後,瞧著唐蘆兒已經在床上坐起來了,便問了一句。

    「晤,差不多吧……」唐蘆兒含糊地道了一句,剛剛喝了藥後,頭似乎真沒之前那麼脹了。

    白鏡無聲退了出去,唐蘆兒瞅著上官鈺呵呵一樂,擁著被子盤腿坐起來道:「你不是正忙著麼,是過來陪我吃飯的?」

    「我一會要出去了。」上官鈺走到床邊看著她道,「過來看看你,晚點孟三若過不來的話,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哦……」唐蘆兒慢慢收了笑,摸著被子不出聲。

    上官鈺遲疑一會,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白蘇已經開始淮備回白月城了,我這段時間會比較忙。」

    「嗯……」唐蘆兒將腦袋靠在他身上,呢喃地叫了一聲七哥。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肩膀,久久無言。唐蘆兒靠了一會,就要下床,上官鈺扶住她道:「餓了嗎?」

    「不是,想去院子裡走走,待著好悶。」她說著就已經下了地,披在身後的襖子落到床下,上官鈺自然而然地幫她撥了撥落在衣襟裡的髮絲,只是手指觸到她脖頸後,唐蘆兒即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上官鈺微怔,唐蘆兒嬌嗔低語:「很癢……」

    他的手停在她肩膀上,眼光先落在一小截玉肌上,良久,手指又落到上面,輕輕撫開貼在上面的幾縷髮絲。只見她又瑟縮了一下,接著就瞧著那裡微泛起一抹紅,耳朵那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好似她剛剛在車內靠在他懷裡的模樣。

    「很敏感……」他忽然就道出一句,聲音低沉沙啞。

    唐蘆兒詫異抬眼,即撞入那雙深幽的眼中,他,他,他居然在跟她調情!

    他手指還在她脖頸處緩慢輕劃,引起她一陣一陣微微戰慄,唐蘆兒震驚之後,即有些受不住地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很癢啦……」

    「嗯,我知道。」他低語,貼近她,面上卻是一本正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32 PM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二次的吻

    「你,你你知道什麼啊知道。」唐蘆兒看著那張越來越近,越來越認真的臉,不知道為何,忽然有點膽怯起來。他一認真,氣場就無比強大,特別是不說話,就那麼一本正經地看著她的時候,她就有種想要逃的感覺。

  明明一直是她調戲他來著,可是人家一認真,這正負就完全顛倒了!

  她抓住他的手後,他手一轉,輕易就反握住,然後手指挑逗般地摩挲著她滑膩的手背和手心,弄得她癢癢的,想掙又掙不開。上官鈺瞧著她嬌憨的臉上露出那等似害羞,卻又勉做鎮定的表情,心頭不由一緊,即抬起另一手,輕輕握住她纖細的脖頸,拇指順在她脖側的線條慢慢往上移,觸到她已經微微泛紅的耳垂。

    他拔弄了一下她的耳垂,只覺得那似軟蠟做出來的一樣,仔細一看,似乎有點透明的感覺。

    很軟,每次她貼近,他都覺得她身上似乎無論哪一處,都柔軟得不可思議。總讓他忍不住想要抱住揉捏一下,卻又怕自己只稍一用力,就會弄疼她。

    「七,七哥......」唐蘆兒嚥了嚥口水,只是才微微啟開唇,他握在她脖子上的手微往上一移,扶住她的後腦,陡即臉就壓了下來,唇堵住她將要出口的話。

   抓住她的手輕輕放開,改扶在她腰背上,然後慢慢摟緊。

  真的很軟,貼得越緊,他越覺得她身上似沒有骨頭一樣,抱的越是用力就越是欲罷不能。

    唇舌糾纏間,有一些讓人面紅耳赤的吮吸聲輕輕響起,唐蘆兒只覺得自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這個吻,完全是他主動,比第一次來得兇猛,攻城掠地,肆虐狂掃,帶著男人征服的慾望,讓她腦子一片空白。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的時候,他才總算結束了這個吻,只是依舊緊緊摟著她,兩人胸口都在劇烈的起伏著。唐蘆兒擱在他背後的手緊抓著他的衣服,有些發軟的雙腿貼在他大腿上,不自覺地蹭了蹭,卻不小心就蹭到他腿間去,上官鈺呼吸愈沉,臉稍稍離她寸許,看著她的雙眸愈加幽暗。

   「別動了......」他低啞著聲音在她耳邊道了一句,摟在她腰上的手一用力,讓她緊緊貼著他,她即感覺到那裡,很熱,她的臉快要燒起來了。

   「你,你先放開我,我站不住。」她腦子迷糊地道了一句,這麼下去,遲早會慾火焚身的。

   「真不想把你放在別的男人身邊。」他還是抱著她,呼吸沉喘。平日裡的嚴謹自律,在這一刻都不見了,似捆在他身上的枷鎖,因什麼觸動,使得那些枷鎖在這一瞬間忽然被解開了。

    平是裡越是冷漠的人,只要一動了情,就越是一發不可收拾。

    「那,那不也是沒辦法的事麼。」唐蘆兒腦子還是有些迷糊,張著嘴呢呢喃喃地說道。

    上官鈺垂眸看了她許久,低頭,在她們眼角眉梢間輕輕吻著,然後漸漸往下,從臉移到下巴,從下巴落到脖子,最後停在她肩窩處。

    若非他抱著,唐蘆兒覺得自己準是癱軟下去了,他溫熱的呼吸從她衣襟那鑽進去,是一種讓人心慌意亂的灼燙。

    「七哥?」她乾啞著嗓子,輕輕叫了他一聲,聲音黏糯,胸口那,心跳快得呼吸都有些不暢了。

    上官鈺閉了閉眼,忽然長歎了口氣,才慢慢從她肩窩處抬起臉,摟住她的手也緩緩放開。失去他的支撐,唐蘆兒腳覺得兩腿一軟,還摟在他腰背上的手不由就抓緊他背後的衣服。他便將手放在她後背,輕輕撫摸著,待她呼吸差不多平順後,他也收起那如火的熱情,恢復了平日裡冷然的模樣。

    「是我一時衝動,嚇著你了嗎?」她將摟在他腰上的手垂下來後他便輕輕撥了撥她額前的劉海,低聲道了一句。

    唐蘆兒搖頭,抬起眼看他,面上還帶著未退的紅暈,然後垂下眼偷偷一笑,就忽的又抱住他道:「沒有,我喜歡你這樣!」

    這天底下怕是再難找到似她這樣,外表嬌憨,內心大膽,直視感情,言語直白的女子了。上官鈺無聲一笑,也適當抱了她一下,然後拍了拍她後背道:「不是想出去走走麼,來,把衣服穿好。」

    唐蘆兒有些不捨地放開他的手後,拿起旁邊的襖子,一邊穿一邊低聲嘟著道:「其實不出去也沒什麼,跟你在屋裡這麼待著也挺好的。」

    才說著,就將襖子上的盤扣都繫上了,只是卻發覺這衣服似乎有些歪歪扭扭,怎麼也拉不平,她檢查了一下才發現有個扣系錯了位了。上官鈺無奈一歎,伸手幫她解開並重新繫上,一邊道:「等一會兒吃了午飯後,孟三也該過來了。」

    「嗯。」她垂著眼,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將她衣服扣子一個一個繫上,顯得那麼細心溫柔,她心裡忽然有種怪異的感覺。不知他將她衣服上的扣子一個一個解開時,會是什麼感覺?才想到這,唐蘆兒只覺得耳朵忽的一下就燒了起來,天啊,她好像真的鬧饑荒了,好丟人!好丟人!快丟開這個念頭!

    「蘆兒?」上官鈺忽然摸了摸她的臉。

     唐蘆兒嚇了一跳,不由就往後退了一步,並抬臉看他道:「什,什麼事?」

    「怎麼忽然就出神了。」上官鈺打量了她一眼,眼眸微暗,「你今日特意出來找孟三什麼事?」

    「哦,就是——」唐蘆兒剛要說那下水道圖紙的事,卻張口時猛地回過神,他還不知道她插手這事呢,於是趕緊改口道,「就是,在那府裡待著有些無聊,所以出來找三哥來著。」

    上官鈺微咪了眼,她說謊時,他總是能看得出來,他知道她有些事瞞著他,只是他不想逼問。

    唐蘆兒也覺得自己臨時找的借口實在太蹩腳了,於是撓了撓腦門,才又道:「其實,其實是我覺得那孟府裡可能有內奸什麼的,想提醒三哥一句。當然,我也不確定啦,就是給他個警醒罷了。」

    「你怎麼知道的?」上官鈺拉著她在屋裡的榻上坐下,認真問了一句。
   
    「呃,是白鏡發現的。」唐蘆兒一邊想,一邊小心道,「昨晚我回去後,洗澡的時候,似乎有人進了我的房間翻找了一遍,也不知道找什麼,被招財發現了。然後,今兒早上我帶著招財在園子裡溜彎,碰到那府裡的幾位奶奶時,招財忽然就朝她們衝過去,卻又因為她們身上都帶著比較刺激的藥味,招財不喜歡,就又收住了腳。」

    上官鈺輕蹙眉頭:「可有人對你有敵意?」

    「這個倒沒有。」唐蘆兒搖頭,「我懷疑可能是白蘇安排的人吧,他沒必要這個時候做什麼,最多是監視罷了。」

    上官鈺卻搖了搖頭道:「也不一定就只是白蘇的人,這洛城裡勢力分好幾派。」他說著,忽然頓了一頓,然後就看著她道:「今早你出來,馬車不就是忽然壞了,當時白蘇叫你上去說什麼?」

    唐蘆兒撇嘴道:「他想嫁禍給你。」

    上官鈺微怔,沉吟一會,就道出一句:「也不一定是嫁禍,或許也說的是真的也不一定。」

    「啊?!」唐蘆兒詫異瞪去了眼,一時間有些傻了。

    上官鈺淡淡一笑:「孟三那裡既然有內奸,我這裡自然也不會乾淨到哪去。」

    「哦————」唐蘆兒一下子鬆了口氣,「我正想跟你說這個呢。」

    上官鈺看了她一會,遲疑了一下,才問出一句:「蘆兒,如果真有我做出對不起你的事的那一天,你會如何?會原諒我嗎?」

    唐蘆兒怔住,良久才垂下眼低聲道:「那,那定是因為我對不起你在先吧,所以你才會要討回來。」

    上官鈺愣住,看著那張垂在自己面前,顯得有些惴惴不安的臉,他心裡忽然冒出一個不敢相信的念頭。沉默許久,終是將要問的話忍了下去,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好好的我倒說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話,吃飯吧,時候可不早了。」

    唐蘆兒這才抬眼一笑,瞅著他道:「你要陪我一塊吃嗎?」

    上官鈺微點一下頭,便往外喚了一聲。

    初春的陽光從窗欞處透進來,她不時抬眼看著對面的男人。他即便是吃飯時,也這般正襟危坐的模樣,令她不由就想起當日在川山寨裡,她跟他第一次同桌吃飯時,他也是這樣。初遇到他時,就覺得這是個極其無趣的怪人,無論做什麼都不苟言笑一本正經,連吃飯都做任務去完成。

    這麼美好的時光,定不是最後吧。

    不知道為何,心裡莫名地就生出這樣的念頭來,上官鈺給她碗裡夾了菜:「怎麼又發呆了,快吃。」

   「嗯。」她笑,比初春的陽光還要溫暖,上官鈺看著她的目光不禁也柔和了幾分。

    飯畢,他便要出去了,唐蘆兒忙披上斗篷,要送他出去。上官鈺本不答應,說是外頭冷,只是見她拽著他的衣服就是不放,滿眼的不捨,他便也依了她。

    只是唐蘆兒才將上官鈺送到門外,就瞧著孟三從一輛馬車裡跳下來朝她笑道:「喔,Y頭怎麼知道我來了。」



第一百七十章 溫泉水滑洗凝脂

    和孟三回府後,孟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哥心裡清楚,別擔心。」

    只是唐蘆兒瞧著孟三將轉身離開時,還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三哥,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孟三轉頭,午後的陽光如此美好,明亮的光線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他滿是笑容的臉上,莫名的就給人添了信心和溫暖,似乎真沒什麼值得煩惱的。

    唐蘆兒不由笑了:「沒事了,我相信三哥。」

    「傻丫頭。」孟三揉了揉她的劉海道,「好了,回去吧,以後有事等我回來再說,別亂跑了。」

    「嗯。」唐蘆兒點頭,只是轉身前又道,「三哥要是有什麼事,也要跟我說。」

    孟三微怔,隨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或許是孟府裡的人也有所察覺,也或許是孟三暗中做了什麼,總歸自那天後,唐蘆兒那裡就再沒出過什麼事。就連金瀟瀟等人也不再過來她這邊叨擾,平日裡若有什麼事,只使下人過來說一聲。孟夫人也是如此,雖偶爾會讓她過去略說幾句,但是說的全是些場面話,態度亦是極為客氣生疏。

    日子就這麼在看似平靜中渡過了十天,二月十一那日,白蘇派人來接她了。

    二月十五之前,她就該離開洛城往北漠去,回白月主城準備出嫁事宜。

    那天孟三特意留在家裡,等著親自送她。

    北方的春天,風乾燥而寒冷,昨夜還下了場小雪。早上起來,院中青石板路上的雪雖都被掃乾淨了,但落在枝頭上的雪花卻還是好好在那,偶一陣風過,便揚起一場迷濛的雪霧。陽光從雲層內透出,輕輕柔柔灑下,帶出一片晃眼的雪光。

    唐蘆兒換了粉紅花卉紋樣緞面對襟立領出風毛裌襖,石榴紅百褶裙,大紅繡金撒花緞面出風毛連帽斗篷,瞧著身上都妥當後,便抱著招財去孟夫人那告辭。   

    「怎麼這麼快就走,還想多留你幾日的。」孟夫人一臉親切地拉著她的手,說了一通貼心的話,然後又笑道,「真沒想到這就要嫁人了,只是可惜不能讓你在府裡出嫁,日子還定得這麼急,地方又那麼遠,倒是真真讓我捨不得。」

    唐蘆兒垂眸一笑,只說了些感激的話,卻沒就那出嫁之事有任何言語。

    孟夫人只當她是害羞,笑了笑,便讓旁邊的丫鬟將一個小匣子拿過來,接過親手遞到她手裡道:「這是伯母給你備的嫁妝,雖說如今你什麼都不缺了,但到底你是從我孟家出去的,禮再輕,但情意卻在裡頭,以後你要是得空了,就多回來看看。」

    唐蘆兒一時不敢接那匣子,慌忙道:「這如何使得,我哪能拿太太的東西,您照顧了我這麼些年,我還什麼都沒……」

    孟夫人一笑:「就是因為我將你當成自個的親閨女般照看了這麼些年,所以這嫁妝才不能少,拿著,若是不拿就是不孝了。」

    如此,唐蘆兒才有些惶恐的接了,心裡一時五味雜陳。

    從孟夫人那出去後,便瞧著孟三已經在外頭等著了,唐蘆兒走過去道:「其實三哥不用特意送我的,待我離開洛城那日,您再去城門那送我就行啦。」

    孟三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太太跟你說什麼了?」

    唐蘆兒看著捧在手裡的匣子,有些愧疚地說道:「太太給了我一套很貴重的頭面當嫁妝。」

    「這不是挺好,我瞧瞧。」孟三說著就將那匣子接過去,打開一看,嘴裡嘖嘖讚賞著。

    唐蘆兒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笑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收得手直髮軟。」

    孟三蓋上匣子,看著她道:「我妹子出嫁,難不成還收不起這點東西。」

    「三哥知道我什麼意思。」唐蘆兒瞥了他一眼,兩人這一路說著,一路往外走,巳經快走到側門那了。  

    「總會出嫁的。」孟三似歎似笑的道了一句,說著就拉起她的手,將那匣子放在她手裡,「哥還怕你覺得委屈了,眼下你只要出了這個門,很多事情就要自己面對了,我就算是想插手,卻也暫時到不了你身邊去。」

   唐蘆兒垂下眼,手輕輕摸著那雕刻著精美花紋的朱漆黃花梨木匣子,然後抬眼笑道:「三哥別為我擔心,我回去還有奶奶呢。」

    「那倒是,還有師叔呢。」孟三點了點頭,就用力摟了一下她的肩膀道,「丫頭,你可要好好的,有事多問問師叔,別一個人傻里傻氣的橫衝直闖。」

    「我知道。」忽然間,鼻子有些酸酸的。

    「好了,出去吧,那傢伙雖沒親自過來,但是他派來的馬車也候在外等著了。」孟三說著就放開她,呵呵一笑,然後在她臉上捏了捏。

    上官鈺今日並未過來,唐蘆兒站在孟府門口看了看,白蘇派來的是標有白月城徽標的馬車,是屬於特殊階層的東西,連隨車的人看著都跟這府裡的下人不一樣。

    「三哥,我走了。」唐蘆兒輕輕吐了口氣,然後轉頭看著孟三一笑。  

    孟三點頭,白鏡上前,扶著唐蘆兒上車,候在旁邊的一眾隨從皆彎腰行禮。寒風刮過,揚起他們的長袍,卻無一人的動作出現絲毫遲緩,氣氛莊重而肅穆,令跟出來的孟府下人吃驚不小。

    瞧著那特製的馬車援緩離開後,孟三吐了口氣,看了看天,然後便讓人將自己的馬牽出來,時間不多了,事情越來越急。

    回了副城後,一問之下才知道,今日白蘇並不在副城裡。

    「是今早出去的嗎?」唐蘆兒一邊往自己住的琉璃殿走去,一邊問來迎接她的女官。

    「回薇少主,蘇殿主是昨日出去的,臨走前交待了我等今日去接少主回來。」

    唐蘆兒思忖了一下,又問:「他可有說,會什麼時候回來嗎?」

    「蘇殿主說可能是明天一早就回,十四日帶少主啟程回主城。」

    「可知道蘇殿主是去哪了?」  

    那女官搖頭:「蘇殿主並未交待。」

    「對了,衡華先生可還在?」

    「衡華先生昨日也隨蘇殿主一塊出去了。」

    唐蘆兒一怔,沒再問,心裡暗暗想著,這麼說,白蘇今晚多半是不會回來了。是巧合,還是故意的呢?特意給她留了這麼一個恰當的時間。

    回了琉璃殿,唐蘆兒將屋裡的侍女都遣出去後,就對白鏡道了一句:「今晚我要去泡溫泉,你讓她們準備一下。」

    白鏡會意點頭,就要出去,只是唐蘆兒又在背後叫住她。

    「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衡華先生,沒有給你留什麼話嗎?或是有什麼提示?」

    白鏡搖了搖頭:「除非很必要,否則先生不會跟我聯繫的。」

    「這樣,那你去吧。」唐蘆兒點了點頭,便垂下眼,輕輕摸著趴在一旁的招財。招財舒服的瞇了瞇眼,在她手上舔了舔,然後就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就跳到地上,開始到處亂竄找食物去了。

    不知不覺,太陽就從東走到了西,睡了一覺起來後的唐蘆兒走到殿外,瞧著那快要落山的太陽,低聲問了白鏡一句,白蘇確實還沒回來。她想了想,還是按捺住,先吃了晚飯,又在屋裡坐了一會,待天都黑了,白蘇還是沒有回來,她這才起身往溫泉那去。   

    這裡的白梅還未謝,冷香如故。

    為了以防萬一,唐蘆兒留了白鏡在外面候著,然後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大池這邊的水溫確實比小池那邊高不少,而且面積起碼頂小池的四五倍,看著足有兩個籃球場那麼大。

    唐蘆兒脫了衣服下去後,也不急著檢查,她不確定暗中會不會有別的眼晴盯著自己,故她先是泡了一會,然後才似玩耍般的在這泉水裡玩了起來。

    白鏡在外頭的梅花亭裡靜靜坐著,看著滿園如雪的梅花,月亮升起,華光灑下,拉長她單薄的身影。

    周圍很靜,只是白蘇今晚真的不會回來嗎?

    她從梅林那收回目光,往溫泉那看去,白薇進去已經快兩刻鐘了,還未聽到有什麼動靜。再過一刻鐘不出來的話,她就該起身去叫了,不然定會讓人起疑。

    正想著,忽然瞧著一個小侍女從一旁經過,她本要收回目光的,只是忽然注意到那侍女將要走過去的方向,她一怔,即起身過去攔住那侍女道:「蘇殿主不是說溫泉這邊,不可擅入嗎,你這是要去哪?」

    那侍女嚇一跳,看請是白鏡後,忙行了一禮:「回鏡姑娘,我是往溫泉後面的梅香殿去的,不是要進溫泉苑。」   

    「梅香殿?」白鏡又是一怔,「那梅香殿可是也通向溫泉苑?」

    「是,梅香殿本來就是蘇殿主泡溫泉時休息的地方,離這不遠。」

    白鏡淡淡一句:「那你現在過去做什麼?蘇殿主不是還未回來嗎。」

    那小侍女低聲道:「每個晚上我都要過去檢查殿裡的燭火和茶水,蘇殿主不定什麼時候會過來。」

    「這樣,那你去吧。」白鏡不動神色的點了點頭,就側身讓開,只是瞧著那侍女走開後,她即轉身進了溫泉苑。白蘇定是回來了,要不然也是早在裡面,這是個圈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34 PM

第171章 沉迷

   白鏡剛一進去,就瞧著溫泉小徑那頭正走過來一個白色的身影,而溫泉裡的唐蘆兒卻不見了。她愣了一愣,即將腳邊一塊石子踢到池子裡。泉水發出「咚」的聲音,卻遲遲不見池子裡有什麼動靜,眼見那邊的人快要走過來了,白鏡心頭一驚,難不成是暈倒在水裡面了!?

    就在她正要張口喊人的時候,那池水裡突然就冒出一顆腦袋來。

    「憋死我了!」唐蘆兒吐了口水,剛抹了抹臉,就見白鏡不動聲色地朝她打了個手勢,她一怔,趕緊劃回池岸邊有氣無力地說道:「記得,幫我穿上衣服啊,我,真有些不行了……」她說完,腦子往池岸上一歪,就暈了過去。

    「姑娘!」白鏡故作大驚地叫了一聲,隨後扯過一旁的大毛巾,扶起唐蘆兒將她包住,接著再扯過一旁的大衣服胡亂給她套上後,剛將衣帶繫上,那邊的白色身影就走過來了。

    「怎麼了?」白蘇腳步未停,且面上亦沒什麼吃驚的表情,還是那麼不急不緩的往這過來

    「姑娘在溫泉裡泡久了,暈了過去。」白鏡抬眼,神色自若地回了一句。

    「哦。」白蘇走到她們跟前,站住,蹲下,看了一眼,就從白鏡手裡接過唐蘆兒,輕巧地抱起來道,「那就在這歇一會吧。」

    白鏡未阻止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後面。

    走到梅殿台階那後,白蘇才瞥了白鏡一眼:「你可以在這等,也可以離開。」他說完,就上了台階,緩緩往裡去了,夜色下的白衣微欲飛起,如虛無中蹁飛的白蝶,透著一股飄渺迷幻之意。

    前面出現兩個如鬼魅般的身影,白鏡站住,抬頭,看了看那頭頂的夜空。快十五了,月亮漸圓,霜華滿地,風拂過,梅林那飛起如雪花雨,漫天傾灑……

    梅殿內室的大床上,唐蘆兒醒來一睜眼,就看到歪在床邊,垂著長髮,敞著衣襟,一手支著腦袋的妖孽。唐蘆兒呆了呆,白蘇卻未說話,只是垂著眼看著她,表情冷漠,可此時的他卻帶著一種讓人驚艷的美。

    唐蘆兒移開目光,往旁一看,即見那邊的花架上放著一個冰紋紅底春瓶,瓶內滿滿插著數枝白梅,幽冷的梅香似有若無,瀰漫整個房間。

    「這裡是?」她再收回目光遲疑著開口。

    「梅香殿,我晚上泡溫泉時休息的地方。」白蘇開口,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

    「梅香殿……」唐蘆兒一怔,心裡浮出許些古怪的感覺,她小心抬起眼,「我記得我好像是暈倒了,白鏡呢?還有現在什麼時候了?」

    「不是讓你別到大池這邊泡溫泉的嗎,怎麼不聽話。」白蘇沒理她的問恬,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聲音溫和輕緩,聽著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唐蘆兒心頭卻是一顫,身子不由就往被子裡縮了縮:「我就是想過來這邊泡一泡,抱歉,以後不會胡來了。」

    白蘇忽然笑了起來,不過笑得很淺,只是嘴角微微往上一揚,但那一瞬的他卻是有種魔魅般的吸引力,以及危險性。唐蘆兒一動不敢動。白蘇便伸出手,撥開她貼在面上,還濕著的髮絲道:「你現在倒是很乖了。」

    唐蘆兒不敢應聲,只是把臉稍稍往後移了移,避開他冰冷的手指。

    「大池子裡泡得舒服嗎?」他問。

    「還好,如果不暈倒就更好了。」她答。

    他笑,冰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然後站起身道:「我也該去那泡一會了,這房間裡沒有丫鬟,一會你自己起來把頭髮擦一擦,今晚就歇在這吧。」

    他說完,就轉身出去了,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不問,倒是把唐蘆兒弄得愣住。好一會,她才有些不敢相信的從床上坐起身,不解地摸著自己還濕著的頭髮,以及那被她的頭髮弄濕的枕頭和被子。

    下床,就瞧著旁邊的小几上已經擺好乾淨的毛巾,還有一件男式的單衣。唐蘆兒瞅著那件男式單衣呆了許久,然後拿起毛巾,走開,輕輕擦著頭髮。

    只是才走幾步,她就發現前面那面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上的人是個女子,而且還只是個背影,唯臉微往這一側,似有人從後面叫她,她頓住,但並未回頭。

    很簡單的白描,卻將那女子一身清絕的氣質盡致展現。

    不知為何,越是盯著這幅畫看,就讓人越有種想等著那女子回過頭,看自己一眼的感覺。

    唐蘆兒慢慢放下手裡的毛巾,這畫中的人,難道是……白梅?

    這房間內看了一圈後,她才發覺,這裡的一切,都跟梅花離不開關係。梅花紋的被褥,梅花紋的碟子,梅花根雕的擺飾,梅花狀的香爐等等等。每一樣,每一件,都很精緻,都可算是收藏品,就連她,或許在他眼裡,也是屬於他收藏品裡的其中一個,回想起他剛剛看她的那眼神……

    唐蘆兒坐回床上,只覺心頭有些駭然,這人簡直是個瘋子!好可怕!

    呆坐了一會後,她即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從這屋裡找出一件男式的斗篷披上,然後推開門,卻還沒走上兩步,就不知從哪忽然冒出兩個鬼魅般的黑影攔住她的路。

    唐蘆兒嚇得差點沒叫出聲,後退兩步後才道:「幹什麼,人嚇人嚇死人不知道嗎!」

    「薇少主,蘇殿主交代了,讓您今晚就住在這。」旁邊又傳出一個聲音,是個女子,唐蘆兒轉頭一看,便見走廊那走過來一位侍女打扮的姑娘。

    「我只是待得悶氣,出來看看。」唐蘆兒拉了拉身上寬大的斗篷,來回瞅了他們一眼,問道,「白鏡呢?」

    「鏡姑娘在外候著呢,薇少主若想見鏡姑娘的話,只能在這裡見,梅香殿內,蘇殿主不會隨意讓別的人進去的。」

    「就在外面嗎,那我找她去。」唐蘆兒說著,瞧著那兩人又要上前來,她即道,「好了,我還能跑了不戍,再說我又不是犯人,你們攔什麼攔!」

    「不得對薇少主無禮!」旁邊忽的又傳來一個聲音,唐蘆兒再次被嚇一跳,娘的,這些人都是屬貓的嗎。那兩鬼影退開後,唐蘆兒又往那邊看過去,即認出來人是夜十九,她便笑了一笑:「蘇殿主還在溫泉裡泡著?」

    夜十九未點頭,也未接頭,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就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唐蘆兒一出梅香殿,就瞧著站在那請冷冷的月光下的身影,她趕緊快步走過去道:「你在這站多久了,多冷呀,他不讓你進去你不會先回去嗎!」

    「姑娘醒了,沒事吧。」白鏡轉頭,淡淡一笑,不卑不亢。

    「嗯……」唐蘆兒應了一聲,又小心往旁看了看,見後面那幾個人沒跟上來,她才道,「今晚我估計得住在這邊了,你回去給我拿幾件像樣的衣服過來,身上這件都有些濕了,還有,招財你也給我帶來,它這會子沒瞧著我,不知會跑哪瘋去呢。」

    「是。」白鏡應了聲,兩人又眼神交流了一下,她才轉身走開。

    唐蘆兒籠了籠身上的斗篷,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冷月,瑟縮了一下,便也轉身回了梅香殿。

    約兩刻鐘後,白鏡拿著她的衣服過來了,還抱著招財,因為招財越大越有性格,隨便不給別人抱,於是白鏡只將衣服交給那名侍女去,並且讓她進去傳話。不多時,唐蘆兒就出來了,她接過招財後,笑瞇瞇的摸了摸它的尾巴對白鏡道:「它現在總算願意乖乖讓你抱了。」

    「或許是知道我要帶它過來找姑娘的吧,「白鏡淺笑一句,然後道,「姑娘若沒別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嗯,走吧。」唐蘆兒點了點頭,就抱著招財轉身,那名侍女有些遲疑的站在門。不知到底該不該讓這隻貓進去。蘇殿主好像沒有交代過,貓能不能進這殿內。

    「不會連我的貓都不讓進吧。」唐蘆兒揚了揚眉,就道,「算了,我去給他說。」

    「薇少主不必過去了,蘇殿主說少主的寵物可以放進去。」夜十九又忽然現身,唐蘆兒已然見怪不怪,抱著招財逕自進去了。

    溫泉那邊,白蘇靠在池壁上,懶洋洋地問了一句:「她沒說什麼?」

    「沒有,薇少主似乎很……」夜十九說著就頓了頓,白蘇瞥了他一眼,他才接著道,「薇少主似乎並不怎麼在意,有種隨遇而安的意思,很隨性。」

    「沒錯,她就是那樣。」白蘇笑,慵懶而愜意,只是那一刻,夜十九卻分不清白蘇口中的「她」指的到底是誰。

    「這床很大,招財今晚可以跟我一塊擠被窩了,可以隨便翻滾哦。」唐蘆兒將招財放到床上後,換好衣服,然後也往床上一倒,招財興奮地打了幾個滾後,就跳到唐蘆兒的肚子上踩了踩,然就趴在上頭睡覺。

    「得寸進尺的小傢伙。」唐蘆兒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一會離我遠點啊,小心我晚上把你壓扁了。」

    直到這一人一貓相續睡著,白蘇都沒有進來,只是半夜,唐蘆兒口乾醒來,想下床倒水喝的時候,忽然聽到外屋傳來隱隱約約的交談聲。是白蘇的聲音,她心頭疑惑,這麼晚了,他怎麼……仔細一聽,隨即心頭大驚。



第172章 真真假假

    白蘇進來的時候,唐蘆兒已經躺回床上,看著睡得很沉,那隻貓兒四仰八又的躺在她邊上,被子被撥到一旁去。白蘇站在那看了許久,發出一聲很輕的喟歎,然後彎下腰,幫她輕輕拉了拉被子。

    招財有所察覺,耳朵動了動,翻了個身,即睜開眼。只點了一盞小紗燈的房間內,那雙綠瑩瑩的貓眼特別醒目,白蘇收回手,無聲一笑,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直到腳步聲遠去後,唐蘆兒才慢慢睜開眼,額頭手心皆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那些兵器火炮,是藏在梅香殿下面!

    這是她剛剛聽到的消息,唐蘆兒只覺得心臟一陣撲通撲通地跳著,她猜的果然沒錯。白蘇的寢殿,只是個迷惑人的地方,所有的私密,其實都藏在這裡。

    只是……他會不會是故意露出給她挖的坑?

    明知道她就睡在這裡,怎麼就跟夜十九在外面談這麼重要的事?

    這裡真的有地下密室嗎?

    唐蘆兒躺在床上想了許久,於是,失眠了。

    總算熬到第二日早上,頂著有些發脹的腦袋從床上爬起來後,出了外屋,侍女已經將熱水等物備在那了。她草草洗漱完後,便問怎麼沒見白蘇。

    「蘇殿主一早就回了寢殿。」那侍女一邊幫她擦著頭髮,一邊道,「殿主走的時候交代了,薇少主今日可回琉璃殿那看一看嫁衣了。」

    「嫁衣?」唐蘆兒詫異。

    那侍女微微一笑:「昨日蘇殿主將薇少主的嫁衣送回來時,因為嫁衣上面的珠子沒串好,就沒讓少主過去看,這才將少主在這留了一夜。」

    完美主義者嗎,唐蘆兒含糊的應了一聲,想起昨晚他進來看她,心裡忽的有些怪怪的。

    回了琉璃殿後,入了內室,便看到一襲艷紅如火的嫁衣掛在那,金線刺繡,明珠點綴,華貴得……晃瞎了她的狗眼!

    「還真是大手筆啊。」唐蘆兒繞著那嫁衣走了一圈,又輕輕碰了碰那上頭的珠子,心裡盤算著這麼一件衣服不知得花多少錢。招財也要撲上去玩,唐蘆兒趕緊抱住它,然後讓旁邊的侍女將這嫁衣收到別的房間去鎖好,不然出了差錯,誰都擔待不起。

    瞧著那些侍女一臉緊張地將那嫁衣捧出去後,唐蘆兒才放下招財,隨它在這屋裡上躥下跳,然後就將昨晚聽到的事跟白鏡說了一遍。白鏡微怔,沉吟一會就問:「溫泉那的閥門,姑娘可是找到了。」

    唐蘆兒正著臉色點了點頭,讓白鏡給她備上紙筆,她坐下,將昨日探到的東西一邊細細勾畫出來,一邊對白鏡講解,招財自個玩著玩著,不知就竄到哪去了。

    將近中午時,唐蘆兒跟白鏡差不多都交待完了,那張圖紙也被扔在炭盆裡燒成了灰。

    「你可有什麼辦法,確定一下梅香殿那的地下密室嗎?」唐蘆兒有些擔心的看著白鏡道,「今天已經十二了,再兩天你我就該離開這了。」

    白鏡沒應她的話,只是一臉沉思的表情。

    唐蘆兒又問:「對了,衡華先生昨兒可是也跟白蘇一塊回來?」

    「想,聽說蘇殿主猜衡華先生擔任盛典的琴師,所以十四那日,先生會隨我們一起往白月主城那去。」

    唐蘆兒怔住,良久,才小聲道:「白蘇是不是懷疑什麼了,這樣,豈不是有點挾持的意思?」

    「或許……」白鏡神色淡淡,「梅香殿的事,我會想辦法的,此事多謝姑娘了。」

    唐蘆兒有些複雜的看著她,然後苦笑:「你這個謝字,我還真擔待不起。」

    白鏡一怔,唐蘆兒卻伸了個懶腰笑道:「好了,我昨晚失眠了一夜,現在先去補補覺,你要忙什麼就忙去吧。」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唐蘆兒也不知白鏡怎麼去查那些事,她只是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問了一句,可白鏡只搖了搖頭,唐蘆兒便知事情沒那麼順利。不過第二天下午,她午睡起來後,白鏡進來要服侍她梳洗時,忽然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只見那玉蔥般的手指上,沾了一點青綠的東西,瞧著像是苔蘚。

    「這是?」唐蘆兒不解。

    「姑娘說的沒錯,梅香殿那裡確實有一個地下密室,且裡面果真存有大量兵器。」白鏡輕輕捻了撚手指道,「這種苔蘚最喜陰涼,只是洛城這邊氣候比較乾燥,所以這種苔蘚一般都生長在有濕氣,並且陽光照不到的她方,比如靠近溫泉的地下室。」

    「你探進去了?」唐蘆兒大為吃驚,白月副城這裡有溫泉,所以這片地方的地下,濕度自然是不小。

    白鏡沒回唐蘆兒的話,她將手洗乾淨後道:「姑娘明兒一早就該啟程了,待蘇殿主和姑娘出城後,王爺便會帶人從水道那潛進來。所以這一路上,希望姑娘能穩住蘇殿主,別讓他看出什麼端倪來。」

    「你確定蘇殿主沒有發覺嗎?」唐蘆兒有些忐忑地說道。

    「他自然有留後手,所以明日的時候,才需要姑娘穩住蘇殿主。」

    「你,已經將消息送出去了?」

   「今晚就送。」

    唐蘆兒沒來由的就有些緊張起來,白鏡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今晚收斂一下情緒,明兒千萬別在蘇殿主面前露了什麼馬腳。」

    「我知道。」唐蘆兒輕輕吐了口氣。

    晚上,唐蘆兒正打算睡下的時候,白蘇忽然過來了。

    「聽說那嫁衣,你試都沒試過。」白蘇走到她跟前,微瞇著眼,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

    「肯定是合適的,到那天直接穿上就是,還試它做什麼,多麻煩,那麼多層。」唐蘆兒從床上站起身,拿起旁邊的小襖披上道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肯定就合適?」白蘇挑了挑眉。

    唐蘆兒看了他一眼道,開玩笑地道了一句:「呵呵,那是我對你有信心,您老人家不會做不合適的事情的啦。」只是她剛說完這話,心頭就是一怔,似乎有什麼,被她錯漏了。

    「是嗎,對我這麼有信心。」白蘇往她榻上一坐,眼晴上下打量著她道,「既然如此,為何看起來不大開心的樣。」

    唐蘆兒瞥了他一眼,歎道:「你我又不是海誓山盟情比金堅非君不嫁非卿不娶歷盡艱辛終於走到一起的一對,就不用再假裝什麼幸福無比的樣子了吧,總歸我順著你的意思就是了。」

    白蘇笑了起來,然後打量著她道:「原來你腦子還是清醒的。」

    「呵呵……」唐蘆兒也跟著笑,沒接話。

    「明天就要啟程了,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白蘇往榻上一歪,想了一會,接著道,「照白月城的規矩,男女成親之前,有一個雙方都要坦白的規矩,並且任何一方都不能因為對方的坦白而生氣,或是怪罪。因為坦白,是為了以後能更融洽地走到一起」。

    唐蘆兒微怔,良久才道:「咱這門親,不是為了兩人更好的走到一起而結的吧,我只是你和玥城主交易的砝碼罷了。再說,我的事你怕是調查得比我自己還請楚,需要坦白的人似乎不應該是我吧。」

    白蘇垂眼一笑,然後站起身,走到她跟前道:「我的坦白就是,只要你不瞞我任何事,我就會好好待你。」他說完,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後放開,轉身走了。

    唐蘆兒長長的鬆了口氣,有些不安地坐回床上,他今晚特意過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還是只是試探?

    第二天,眼瞧著要出發了,招財卻不知跑到哪去了,十來個侍女滿院子的找去,唐蘆兒連喊了好幾聲後,才瞧著招財從琉璃殿的一間偏院那竄了出來。

    「好奇心旺盛的小傢伙。」唐蘆兒接過白鏡手裡的籃子放到她上,讓招財跳進去後,拎起來摸著它的腦袋說了一句。招財扭頭舔著她的手,一臉開心的樣子,似乎剛剛發現了個好她方。

    華麗麗的大馬車已經在殿外等候多時了,還有一眾隨行的人馬。

    往那過去的時候,唐蘆兒看了白鏡一眼,昨晚,白鏡已經將消息送到上官鈺那邊了,今日他們只有走出洛城一百里,上官鈺就會帶著人從水道那直接潛入梅香殿,然後……

    可是,為何她心裡這麼不安呢。

    總覺得事情,似乎順利得出乎意料。從她在溫泉裡找到閥門,晚上聽到白蘇和夜十九的談話,白鏡找到密室證實事情不假,這一切,在這麼短時間內發生,巧合得讓人不敢相信。

    一直到坐上馬車後,唐蘆兒還覺得心神不寧。

    「現在出發,走到白月主城時,天差不多黑了,你要是乏了,就在直接在這車上歇,路上沒什麼可以歇腳的地方。」白蘇是同她坐一輛馬車,白鏡被分到別的馬車去了。

    「嗯,我知道。」唐蘆兒挑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已經快要出城了,估計下午那會,上官鈺就會帶著人潛入梅香殿,到時通緝檄文一出,孟三的兵馬就會趕上來。

    時間隨著車輪子的轉動,一點一滴的過去,好容易熬到中午,僕從將香噴噴的飯菜送進車內,招財聞著味兒後,即從籃子裡醒來,扭了扭身子,就跳到唐蘆兒身上。

    唐蘆兒將專門給它備的魚餅拿到它跟前,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只是眼晴無意中往那籃子裡一掃,忽然發現籃子裡的棉墊子上面,似乎有一點青綠色的東西。

    她一怔,正好這會夜十九在外喚了白蘇一聲,白蘇放下筷子下去了。

    唐蘆兒忙將招財抱起來,檢查了一下它的爪子,果然是青苔!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愣在那,招財身上怎麼會蹭到這東西,琉璃殿向陽,不可能生長這樣的青苔。她怔怔地看著招財,想起臨走時,這小傢伙忽然失蹤,心頭即有些發寒,難道琉璃殿下面也有密室!那梅香殿那是什麼意思?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3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13 10:28 PM 編輯

173     日子什麼時候定

   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白蘇到底在盤算著什麼?難道他心裡都知道這一切,既然如此,為何不點破,反任她所為?唐蘆兒回想梅香殿裡的一切,那些梅花,那些擺飾,那張畫像,還有他半夜的探視……如果不是知道他之前對她做過什麼,不是知道他和她的這門親是為的什麼目的,她怕是不會這麼無動於衷。但是,他所表達的這種對已亡人的情感,若說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卻也是假的,至少她覺得,他對白梅的感情,就算不是純粹的愛,那也絕不會比愛淺。

那麼他在她面上展現這一切,是為什麼?

她忽的想起昨晚他過來,說了兩人需要坦白的話,唐蘆兒心頭倏的一驚,難道他昨晚不是在試探,而是在暗示嗎?

招財吃完魚餅後,舔了舔嘴,就在車裡的軟榻上散起步來,且它就是個好奇寶寶,瞧著什麼都要拿爪子撓一撓。唐蘆兒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它柔軟的身子,卻忽然瞧著招財從一邊扒拉出一個畫筒,她一怔,即拿過來。遲疑了一會,還是打開那畫筒,取出裡面的畫卷,展開一看,是梅香殿裡的那張畫像!

白蘇,把它帶出來了?

怔然間,車簾子忽然被撩開,唐蘆兒嚇一跳,抬眼就瞧著白蘇上了車。

「哦,看到這個了。」白蘇瞧了一眼她手裡的畫,淡淡一笑。

「這畫裡的人是……」唐蘆兒遲疑地看著他。

「還能是誰。」白蘇坐回榻上,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唐蘆兒怔了一會,又問:「這畫像,你都隨身帶在身邊的?」

「不是,一直都是掛在那梅香殿裡。」白蘇說著就接過她手裡的畫,看了一會道,「已經掛在那十幾年了。」

「那這次怎麼取下來了?」

白蘇一笑,一邊將畫圈起來,一邊道:「自然是因為該換個地方了,那裡已經不適合掛這個了。」

「為什麼不合適?」唐蘆兒再問。

「再過不久,你就會知道的。」白蘇面上還是笑,眼中帶著幾分秘密將要揭開前的興奮。

唐蘆兒只覺得心頭升起一股寒意,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是在給她挖了一個陷阱,或者說藉著她的手,給上官鈺那邊挖了個陷阱。梅香殿那裡,一定有問題,而她住的那間琉璃殿裡,定也是暗藏乾坤,正是因為撥給她住,所以她反而疏忽了,只注意那些不讓她靠近的地方。這是人們最習慣疏忽掉的盲點,道理就跟那水道一樣。或許,或許真正藏了東西的地方,是在琉璃殿裡,而梅香殿,則是請君入甕的甕!唐蘆兒被自己這個猜測嚇了一跳,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上官鈺就等於是她牽著往陷阱裡跳!

怎麼辦,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他或許已經動身了,就算沒動身,她現在還怎麼將消息送回去?

「怎麼了?」白蘇略吃了點東西後,瞧著唐蘆兒一直沒動筷子,面上還一副為難的樣子,便問了一句。

「我……肚子不舒服。」唐蘆兒硬著頭皮說道,「我下去一下。」

白蘇一怔,看了她一會,遂低頭笑了:「行,那你去吧,叫白鏡還有那兩婆子給你準備一下。」

「嗯。」唐蘆兒逃似地下了車,招財一瞅,即也跟著跳下去。

車隊暫時停了下來,隨車的兩個婆子在不遠處一個地方給她圍起帷幔後,就退到一旁。

白鏡幫唐蘆兒拿衣服的時候,唐蘆兒低聲對她說了幾句,白鏡聽後,面上並未驚訝,只是看了唐蘆兒一眼,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了一句:「姑娘是剛剛才想到的?」

唐蘆兒有些愣了愣才道:「是啊,不然我現在能在這荒郊野嶺,坐在馬桶上跟你說話!」

「也是。」白鏡點了點頭。

唐蘆兒有些迷糊了,想了想才道:「等一下,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我是早知道,心裡卻藏著,然後等到現在,心裡覺得過意不去,才跟你說!?」

「姑娘別多想了,還是趕緊辦正事吧。」白鏡說著就看了那馬桶一眼。

「辦個毛正事啊,我便秘!」唐蘆兒有些沒好氣地道了一句,瞧著白鏡這表情,他心裡大約清楚了什麼,忽然間有種受傷的感覺,「原來你一直都在防著我,從不曾相信過我。」

「姑娘到底是白月城的人,即便您失去記憶了,但玥城主終究是您的親祖母。」白鏡淡淡道了一句。

唐蘆兒沉默,許久,才有些自嘲地笑道:「是啊,衡華先生怎麼也不肯相信我。」她說到這,停了一停,就問了一句,「這麼說,你早知道琉璃殿裡的貓膩?」

「橫華先生在裡面住了這麼長時間,不可能一無所獲。」白鏡 低聲道,「不過,姑娘找出來的那條水道,確實是幫了大忙。」

「這麼說,王爺不會有危險了?」唐蘆兒心裡雖有些不是滋味,但終究還是鬆了口氣,可想了一想,又道,「只是白蘇,心裡不可能全然不知,你們怎麼……」

「姑娘,這原本就是一場戰爭,沒有絕對,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敢妄下斷言。」

唐蘆兒回到車上後,勉強收拾起心情,逗著招財玩。

白蘇看著她道:「是不是捨不得那傢伙?」

「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唐蘆兒歎了口氣,抬眼看著他道,「成親的日子你定下了?是什麼時候?你一直沒跟我說過,奶奶可沒多少時間了,若是奶奶有個三長兩短……」她說到這,就收了口,這些事情,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難道她真的會嫁給這個傢伙嗎?

「沒意外的話,應該是下個月初一。」白蘇歪在榻上看著她道,「很快了。」、

「嗯……」唐蘆兒將招財抱到籃子裡,輕輕給它順毛,很快了,很快就要結束了,她最後的路到底會走向何方,馬上就要揭曉了。

一直到天黑,走到北漠,洛城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白蘇也不見什麼異樣,孟三的人馬也未見有追來。

唐蘆兒心中極其忐忑,不知上官鈺那邊到底如何了,只是她心裡卻還是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白月主城裡的迎接儀式弄得很隆重,才入城門,就瞧見那望不到邊的人排在兩邊等著他們。白蘇的人馬亦是長城一溜跟在後面,白蘇本人也單獨騎上馬走在前面,氣氛有些詭異,即便是坐在車裡,唐蘆兒也感覺得到空氣裡透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緊張對峙的氣息。

不過這一路倒也無事,隊伍爬行了大半個時辰後,總算是入了白月主城。

是玥城主親自出來迎接的,唐蘆兒扶著白蘇的手下車後,瞧著前方那位即便頭髮已經灰白,但面上卻基本看不到皺紋,也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女人,她血緣上的親祖母,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白蘇單膝跪了下去,然後拉了拉她,唐蘆兒一怔,瞧了瞧四周,便也跟著單膝跪下。

白玥上前親自扶起他們倆,文縐縐地說了幾句什麼話,加上她嗓音極其沙啞,唐蘆兒也沒聽清。總歸不多會,她便跟著白蘇一步一步,從正門進了白月城。而他們所行之處,兩邊的人皆垂首行禮,一路鴉雀無聲。加上天已黑,但城內到處都點起燈盞和火盆,將這黑夜照得如白晝一般,無形中匯成一股強大的氣壓,讓唐蘆兒連眼珠子都不敢隨便亂轉。

總算是入了正殿,又是一陣繁瑣的迎接儀式,唐蘆兒不得不在一旁陪著。

而當這些冗長的儀式告結之後,已經快子時了,唐蘆兒也覺得自己快累癱了,可是她還沒見奶奶呢,而且自進來到現在,她就沒瞧見過唐老太的身影。

好容易,等到白玥退了場,她才抓住一邊的大長老,也不管旁人的古怪目光張口就問:「我奶奶呢?」

莫老苦笑了一下:「薇少主莫急,請隨我來吧。」他說著就看了旁邊的白鏡一眼,點頭道:「這一路辛苦鏡姑娘了,城主吩咐了,鏡姑娘這段時間,先住在薇少主的梅殿內輔佐薇少主。」

白鏡領命,行禮退下,並拎起招財的籃子,那沒心沒肺的小傢伙早睡過去了。

「我奶奶怎麼樣了?」隨莫老過去的路上,唐蘆兒忍不住心急,又問了一句。

「好著呢,天天吃兩大碗白飯,還老嫌菜做得不合胃口!那老太婆太能折騰人!」莫老無奈地道了一句,就看了唐蘆兒一眼,笑道,「不過薇少主此行果真不負眾望,終是把蘇殿主給帶了回來。」

唐蘆兒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行了,別跟我做戲了,我這能有小命回來,真是老天保佑。」

莫老笑道:「不管怎樣,也只有薇少主才能讓蘇殿主這麼爽快的答應。薇少主或許並不覺得什麼,但是這一門親,實際上是救了數萬信徒的命,也免去了北漠不知會持續多少年的動亂,實際上,您應該感到驕傲才是。」



第174章 唐老太

    這高帽子差點沒把她的脖子給壓斷,唐蘆兒吸了口冷氣,即加快了腳步。

    莫老兀自一笑,臭美地捋了捋自個的白鬍子,還是那麼不緊不慢地走著,唐蘆兒回頭看他,他反說道:「薇少主今時不同往日,該學著如何收斂心緒,白鏡姑娘就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城主將她放在少主身邊,也是希望少主能多學學。」

    唐蘆兒看了莫老一眼,撇了撇嘴嘟噥一句:「烏鴉就是刷上白漆,也變不成白信鴿。」

    前面領路的兩位侍從腳步不由一僵,莫老眉毛跳了跳,嘴角抽搐著道:「薇少主的文學修養,真是大有長進。」

    「過獎過獎。」唐蘆兒乾巴巴地回了一句,就轉頭看著這長得不像話的走廊,再看那邊夜色中燈火輝煌錯落有致的亭台樓宇,心裡感歎,這白月主城也不知頂副城幾個,大得讓人有些恐怖。

    約過了一刻鐘那樣,才總算走到唐老太的寢屋前,莫老才推開門,唐蘆兒就感覺裡頭香霧濃得嗆人,她一邊皺著眉頭抬手揮著眼前的煙霧,一邊道:「什麼啊這是,這燒的什麼香!」

    「老太婆體內的毒,光靠內力已經壓制不住了,這些香是補助作用,別擔心,這香沒毒,就是嗆了點,習慣就好,如今那老太婆享受著呢。」莫老領著她一邊往裡走一邊道,果然,才說著,唐蘆兒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略有些囂張地道:「你這邊捏得用力點,你去外看看,是不是那老頭來了,給我轟出去,我今晚不耐煩看到他。」

    一位侍女從裡面出來了,莫老朝她招了招手,唐蘆兒只覺得心頭很激動,連呼吸都有些重了,加上這滿屋的煙,實在是讓人忍不住要內牛滿面。

    隨莫老進了裡間後,就瞧著那鑲著象牙鋪著錦繡的美人榻上,唐老太半闔著眼,像個太后娘娘似的側身躺在那,身邊或跪或站著三個貌美的侍女給她捏筋捶腿。

    「老身今日不想教訓你,你從哪來滾回哪去,記得關門,煙都被你弄散了,明兒多送點香過來,還有,今晚的菜太淡了,是買不起鹽還是怎的!叫我怎麼說你們這一個個,我口水都費多少了,怎麼就沒個心思靈巧的!」唐老太知道莫老進來了,既不動,也不抬眼,只是不屑地道了兩句,那氣焰囂張得讓唐蘆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今晚就給你送個心思靈巧的過來了。」莫老呵呵笑了一句,這段時間,他已經被唐老太數落得麻木了。周圍的侍女也都知道,這是個修煉了千年的母夜叉,千萬不能招惹。她要是打了你左邊臉,你得趕緊恭恭敬敬地把右邊臉給送上去,不然下一刻自個去照鏡子,保準會認不出自個來。

    唐老太沒興趣地冷哼一聲,只是聲音才從鼻腔裡發出,就聽著個傻不拉幾的聲音往她這喊了一聲,「奶奶!」

    唐老太微怔,這才抬起眼,轉頭一看,可不就是那傻丫頭嘛。

    「哦,回來了。」唐老太依舊躺在那美人榻上,只是微換了個姿勢,然後朝唐蘆兒道,「來來來,你給我捏捏腰這,這幾個廢物,全是木頭疙瘩,沒一個捏得準的。」

    莫老一笑,就朝那幾個侍女打了個手勢,讓她們全都隨自己退了出去,並小心關上門。

    「奶奶。」唐蘆兒坐到唐老太身邊,仔細看著唐老太的臉,心頭又是難過又是開心。奶奶比她走的時候瘦了好些,不過精神看著還不錯,而且剛剛聽她說話那語氣,還是跟以前一樣,這一點讓她放心了不少。

    「怎麼還是這麼沒出息,動不動就眼紅,你是屬兔子的!」唐老太瞥了她一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會,便撐著身子坐起來問了一句,「腳上的傷都好了?」

    「嗯,早都好了。」唐蘆兒一笑,忍不住靠上去抱住唐老太的胳膊道,「還是在奶奶身邊好。」

    「去去去,多大了都……」唐老太假意推了她一把,就任她在自己身上賴著,「白蘇跟你回來了?而且你還跟他要成親了?」

    「嗯……」唐蘆兒將臉靠在唐老太身上,悶悶應了一聲。

    「那小子呢,怎麼說的?」

    唐蘆兒知道她問的是上官鈺,沉默了一會才抬起臉低聲道:「他說他會阻止的。」

    唐老太盯著她道:「你知道他會怎麼阻止嗎?」

    「不是很清楚。」唐蘆兒搖了搖頭。

    「那就是大概知道了。」唐老太挑了挑眉。

    唐蘆兒歎了口氣,慢慢放開唐老太的胳膊,坐起身看著唐老太道:「奶奶,你其實早就知道以前的事,早清楚他們和我之間的恩怨了是嗎。」

    唐老太沒說話,只是瞇著眼看了唐蘆兒好一會,才淡淡道了一句:「看來你也都知道了。」

    唐蘆兒不解道:「奶奶怎麼不問我打算怎麼辦,站在哪一邊?」

    唐老太不屑地哼了一聲,抬手敲了敲她的腦門道:「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放屁,還用得著問。你這丫頭啊,向來沒什麼野心更沒什麼志向,人呢,又整個迷迷糊糊的,有時吃了虧還以為自個佔了便宜,不過至少有自知之明,心裡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這就夠了。」

    唐蘆兒這下可真是迷糊了,愣了愣才小心道:「奶奶您剛剛那話,您再給我翻譯翻譯,解釋一下你的中心意思中心思想。」

    唐老太恨鐵不成鋼地在她腦門上拍了一下:「你就不能有點長進!」

    「矮油,那不是在您跟前嘛,您都修煉多少年了,我這才學習了幾年啊。」唐蘆兒揉了揉被拍得響亮的腦門嘟囔道。

    「會貧嘴這點你倒是挺能的。」唐老太橫了她一眼,然後朝自個腰上拍了拍,唐蘆兒忙往那捏去,唐老太這才道,「有得必有失,你心裡不必太過介懷,既然站到那邊了,就別猶豫。再說白月城這裡,被朝廷打壓是遲早的事,這事沒什麼對錯,我殺你你殺我,總歸這天底下誰的拳頭大,誰就能過得舒服。白蘇不會乖乖在這待著,白玥也不會相信僅僅憑你,就能將白蘇壓制住,你就等著看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吧。」

    「可是崑崙果白蘇還沒給我呢,他說得到成親那日才能給。」唐蘆兒皺了皺眉,「要是他們提前打起來了,咱們怎麼辦?」

    「我若估計得沒錯的話,這事啊,應該也是等到你倆成親那日才會爆發出來,你乖乖等著就是了。而且,哼,我看著這白月城裡頭,可不止他們兩派,長老團那邊怕是早不滿意眼下這情況了。」唐老太說著又換了個姿勢接著道,「現在你把你這一個多月的事跟我說說。」

    唐蘆兒愣了一愣後,才開口將自己這段時間所經歷過的事大致說了。

    「血洗白月城嗎。」唐蘆兒說完,唐老太輕聲唸了一聲,難得歎了口氣,「隱忍潛伏了這麼多年,公和私一塊算,他也算是難得了。」

    「奶奶……」唐蘆兒有些遲疑。

    「丫頭,這些事的決定權不在你手裡,你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棋子罷了,有點用處,但是用處並不大。你外頭那些名聲,其實都是他們有意鼓吹出來的,那就是個泡沫,到時一戳就破。」唐老太說著就看了她一眼,「你做不了什麼,任何事也不會因為你而有大的改變,男人的世界,仇恨的根深蒂固,不是你能想像的。」

    唐蘆兒垂下眼,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行了,太晚了,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一會了。」唐老太說著就換了個姿勢,略有些疲憊地道,「你出去喚那幾個木頭人進來。」

    「今晚就讓我在這吧,我陪您睡。」唐蘆兒說著就又抱住唐老太的胳膊笑嘻嘻的道。

    「趕緊滾,你呼嚕聲那麼大,打算讓我失眠一晚上呢!」唐老太說著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拍了幾下,然後一臉不耐煩地趕她走。

    唐蘆兒膩了幾下後,總算在唐老太發飆前逃了出來。

    深呼吸了一下外面清爽的空氣,她覺得肺部好受了些,隨後笑了笑,唐老太就是知道她在這香霧繚繞的房間裡待著不會舒服,所以才沒留她在那過夜,且連話都沒多說。

    唐蘆兒吐了口氣,給自己打了打氣,然後幫讓旁邊的侍從帶路往梅殿那去了。

    幸好梅殿離唐老太這不遠,就在邊上,不到半刻鐘就到了。

    殿內已經侯了很多侍從,瞧著她回來後,皆肅穆行禮。唐蘆兒看著這點了無數蠟燭,亮如白晝的大廳,再看那一個個跪在地上的侍從弟子等,茫然了一會,就讓他們都退下,她要休息了。

    「姑娘要不要去沐浴一番?」進裡寢屋後,白鏡幫她更衣時問了一句。

    「不了,這都多少點了,泡出來得天亮了吧。」她歎了口氣,說著就看了白鏡一眼,低聲問道,「洛城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剛剛傳來消息,副城裡的梅香殿爆炸了,死傷人數不詳。」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38 PM

第175章 出嫁日到

  唐蘆兒愣在當場,好一會才道:「既然有消息能送回來,起碼是知道王爺沒事的吧。」

  白鏡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雖不十分確定,但應該是這樣的。」

  唐蘆兒坐到床上,兩手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愣愣地想了好久,又道:「梅香殿那,是白蘇特意準備好的?」

  「顯然如此。」白鏡淡淡應了一聲,將唐蘆兒換下的衣服收拾好,又檢查了一下紗燈裡的燭火,然後道:「姑娘歇下吧,我該出去了,夜裡外頭有四名侍女候著,姑娘有事只管喚一聲便會有人進來。」

  「等一下。」唐蘆兒忙叫住她,「那兵器火炮的事,到底是如何了?你可知道?」

  「或許已經發現了,如果琉璃殿內真藏有那些東西的話。」

  「聽你這麼一說,白蘇,是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唐蘆兒遲疑著道,「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我的打算,完全是可以避免這事的,要說是只為了劫殺王爺的話,也說不大通......」

  「估計蘇殿主覺得,能殺就殺,殺不了的確話,也可以就此事嫁禍他人。」

  「嫁禍給誰?」

  「或許是玥城主。」白鏡面色平靜的看了唐蘆兒一眼,又說了句姑娘歇著吧,然後就出去了。

  白蘇在歸順白玥的同時,借上官鈺以私藏大量兵器之事討伐白月城的機會,裡應外合,順勢推翻玥城主嗎?如此說來,白蘇在之前,定是和上官鈺暗中結了盟!想到這,唐蘆兒心口突地方就是一跳,男人的世界,你不瞭解。

  這是奶奶剛剛跟她說過的話,唐蘆兒抱著膝蓋坐在帳幔裡,只覺得胸口那悶悶的,不是難過,只是有些茫然。男人的世界,她確實不懂。

  如果上官鈺真的跟白蘇暗中結盟,那她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們雙方之間的籌碼?

  不知為何,忽然就想起他曾說過的「真不想將你放在別的男人身邊」這句話。

  似乎有些鑽牛角尖了,可是真的好想問他一句。

  怔怔想了好久,終是長歎了口氣,然後往枕頭上一倒。算了,現在她想這些也沒什麼用,以後再說吧。以後,唐蘆兒閉上眼睛前,心裡歎道,以後,還會有以後嗎?

  三天後,果然有官員帶著朝廷的治罪書前來白月城,要求玥城主隨他走一趟。 ,

  那天,白月城一百零級台階的正殿內,幾大長老幾乎全都到場,唐蘆兒亦在其中。那天,唐蘆兒只記得,那官員銼鏘有力的聲音還沒落下,就被白蘇,一劍取了命,當場血濺正殿三尺,快得旁人根本不及反應。白玥一下子從位置上站起來,不敢相信地看著白蘇,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陡後眾人嘩然,誰都想不到白蘇竟會如此,竟敢如此!

  「白月城城主,豈可受爾等如此侮辱!」白蘇抽回佩劍,淡淡一句,就將己之行為往白玥那邊推了過去,且冠冕堂皇。

  「你——」白玥口吐一字後,又將話收住,冷冷盯著白蘇,死死壓住心中的憤怒。她還沒老糊塗,白蘇一出手,她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大庭廣眾之下,殺朝廷官員,白月城的囂張之勢,已無法阻擋。

  而事已至此,她就是將白蘇交出去,也不可能就此平息這事。再說,她如今也不是想將白蘇交出去就能交出去的。白蘇擺明了是以此等手法,在最短時間內,將她推上風口浪尖。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之事,卻誰都不能明著說出來。

  唐蘆兒看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幕,手心不自覺也微微握緊了。

  可是,白玥竟真就忍了下來,只是令白蘇回去思過,然後讓長老好好處理這對爛攤子,並馬上準備面對即將到來的朝廷的怒火。  

  誰輸誰贏,還不能就此定論。

  唐蘆兒將退出正殿時,忽然有一侍女走過來道:「玥城主有請。」

  唐蘆兒一怔,看了旁邊的白鏡一眼,又看了看正離去的白蘇一眼,遲疑了一下,就隨那侍女過去了。

  每次進白玥的寢殿,她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殿內的侍女悉數退出去後,坐在美人靠上的白玥才招她過去,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月底就該辦你的親事了。」

  「是。」唐蘆兒微垂下臉,應了一聲。

  「你過來,走近些。」白玥再朝她招手,「說來還沒好好看過你。」

  唐蘆兒遲疑一會,就又走進幾步,站到白玥跟前,白玥抬眼,仔細打量了她一會,才輕輕歎了口氣:「確實跟你娘長得很像,特別是這雙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

  唐蘆兒不知白玥特意叫她過來所為何事,因此也不敢隨便開口,只乖乖站著。

  「可憐的孩子,這些年,你在外吃了很多苦頭了吧。」

  白玥說著就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自己邊上坐下。唐蘆兒越發不解,心裡亦隱隱有些擔憂起來,只是她面上卻輕輕笑道:「沒有的事,我其實過得不錯的。」

  「我知道,你其實心裡並不樂意這門親,心裡定是怨我怨得緊吧。」白玥說著又歎了口氣,此時的她,一點都沒有城主那等高高在上的感覺,看著真像是一位關心晚輩,並且滿心無奈的長輩一樣。

  唐蘆兒沉默,這話她倒沒必要多說什麼了,是不是誰心裡不清楚。只是接下來,她手心裡忽然多了一瓶東西,隨後白玥包住她的手道:「這個,一滴就可以致命。」

  唐蘆兒震驚抬眼,白玥一臉漠然的看著她:「這門親,你理解我也好怨恨我也罷,我都得這麼辦。如果你心裡真的不想,就該知道怎麼做,去吧。」

  從白玥那出來後,唐蘆兒只覺得手心和脖子那都出了汗,冷風一吹,她忽的就打了個冷噤。

  這裡,每個人都想利用別人,每個人都想著借刀殺人。

  理由都是那麼無奈,都是那麼冠冕堂皇。

  她捏緊手心,深呼吸了一下,就將那瓶子放好,往唐老太那走去。只是才走到半道,就被夜十九攔住了。

  「蘇殿主請薇少主過去一趟。」夜十九朝她行禮。

  「他不是正面壁思過嗎。」唐蘆兒歎了口氣,才出了虎窩又要入狼穴,她是小白兔還是夾心餅乾。

  夜十九看她一眼,沒說什麼,轉身,就在前頭領路,唐蘆兒只得跟上。

  繞了大半圈,腳都走得酸了後,才總算到了白蘇這。

  白蘇哪有半點面壁思過的自覺,瞧他喝荼那神態,明顯是過得比誰都滋潤。

  「來了,過來這坐,這是今年剛下來的春荼。」白蘇睢著她後,便放下荼盞,輕輕一笑。

  唐蘆兒走過去,看著他跟前的荼水,想起白玥剛剛才給她的那個瓶子,心頭忽的就是一跳。

  「為何不坐?」

  「我不會品荼,你叫我過來什麼事?」

  「無他,就是培養培養感情罷了。」白蘇淡淡一笑,正說著,一位侍女將她的荼給捧了上來。上好的青花纏枝牡丹荼盞,跟他的一模一樣。

  唐蘆兒忽的笑了,然後看了白蘇一眼:「算了吧,你可不就是想問城主剛剛叫我過去都說了什麼。」

  「必是教你怎麼殺我。」白蘇笑得妖嬈,「估計是毒殺吧,嗯,我猜得可對?」

  唐蘆兒心裡一驚,看了他一眼,見他還那般笑著,她便站起身道:「我回去了。」

  「薇兒,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做到哪一步?」白蘇忽然在後面道了一句,唐蘆兒腳步一滯,沉吟一會,輕聲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白蘇笑:「你知道,並且你已經在擔心了。」

  唐蘆兒皺了皺眉,良久,回頭:「你不也一樣。」

  白蘇一怔,又笑了:「薇兒,咱們就拭目以待那一天吧,看看這裡,到底會不會血流成河。」

  這話,被他說得那樣輕描淡寫,唐蘆兒卻聽得心驚萬分,他到底還有什麼依仗。

  走之前,白蘇又告訴她一句,齊州這邊可以調動的兵馬,應該有兩萬之多,除此外,上官鈺還有近千數的黑騎,加上炮火,攻打白月城不是問題。不過如果有她在這裡,上官鈺真的會攻進來嗎,他很期待著到那一刻。

  唐蘆兒出去後,自嘲一笑,難怪白玥會給她這瓶毒藥,白蘇要死了,這事就好辦多了。

  只是連想都沒等她想呢,人家就什麼都知道了,這還怎麼玩!這不是BUG嗎!

  回梅殿前,她又去了一趟唐老太那,唐老太聽她說了這事後,只讓她穩住心,別著急,也什麼都別管,就當是看戲了。

  「我沒想管,我只是著急奶奶你的藥怎麼辦呢。」唐蘆兒滿是擔憂地握住唐老太日淅乾枯的手,有些難過的說道。

  「我命硬著呢。」唐老太不屑地一笑,「你放蕩不羈心,就算是沒有崑崙果,我也沒那麼容易死。」

  唐蘆兒一笑,心裡卻是一聲歎息,她早問過莫老,心裡直到唐老太這只是安慰她的話,非要崑崙果不可,否則唐老太的身體真的支持不下去了。

  於是這幾天,她幾乎日日去白蘇那裡問崑崙果的事,但白蘇卻還是一步不讓,不看她披上嫁妝的那一刻,他是不會將崑崙果送出。

  幸好,度日如年地等了近十天後,終於等到了她出嫁這一日。



第176章 成親

    三月初一,宜納財,交易,嫁娶,出行。

    早十日前,主城內就已開始張燈結綵,大得嚇人的這座城內,整夜整夜燈火通明,也不知燒了多少燈油,費了多少蠟燭,而且數千弟子還忙得腳不沾地,簡直是全城出動。然在這一派喜慶祥和的氣氛中,白月城的玥城主自正殿那日的血案後,她就再不露臉,所有事情,都交由數位長老商量著辦,包括應對朝廷那邊的所有事情。

    「是不是要來了?」唐蘆兒將旁邊的侍女遣出去後,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盛裝隆重的自己,輕輕問了一句。

    「嗯。」白鏡應了一聲,又道,「時間差不多了,再半個時辰姑娘就該出去了,一會是先去城樓那露一下臉,祭司說完祝詞後,再同蘇殿主一起走到月神殿那舉行婚典儀式。」

    「你去請蘇殿主過來,我想見他一見。」

    白鏡略有遲疑:「蘇殿主這個時候,不一定會過來。」

    唐蘆兒堅持道:「去請請看,不是還有時間嗎,不會耽誤了吉時的。」

    白鏡領命出去後,唐蘆兒看著這大得空蕩的房間,遲疑了一會,就入了裡間,走到床鋪那,從枕頭下面摸出那把墨月。剛剛服侍她穿衣打扮的女官說,婚典上不可帶此利器,不吉祥,連那兩個護腕都給收走了,墨月因為是白梅留下的東西,故無人敢動。她將墨月從刀鞘裡撥出,刀身是一色的漆黑,手指撫摸上去,即魯沒有觸摸刀刃,也依舊能感覺到這柄匕首所透出的戾氣,指甲在上面輕輕一彈,即聽到「叮叮」的清音經久不絕。

    月影刀她只會那一式雲破,月影步也只會半套,別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亦沒有頭緒。白梅當年獨創的絕招,是真的失傳了,她畢竟不是白薇。

    「喵」招財走到她裙擺邊,仰著腦袋叫了她一聲。今日如此盛裝打扮的她,讓招財都覺得有些陌生了,小傢伙瞧了她半天,便有些不安地走到她身邊。

    唐蘆兒回過神,將墨月插入刀鞘,放入袖子裡收好,然後蹲下去,摸了摸招財的腦袋道:「招財,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呢,你開不開心。」

    「喵」招財舔了舔她的手,唐蘆兒呵呵一笑,就撓了撓它的脖子,招財舒服地瞇起眼睛,搖著尾巴。

    「咱們認識馬上就要一年了呢,你長胖了不少哦。」還記得她剛剛遇到它時,就那麼小小的一團,還受了傷,渾身瑟瑟的,當時手一摸,都能摸到它身上的骨頭。如今這小傢伙身上可是軟綿綿的,手感極好,且那張貓臉也更圓了,不過那會真好,什麼煩惱都沒有,雖然是遇了難,但也沒遭什麼罪。

    只是遇到他,到底是緣是劫……

    白蘇一進去,就瞧著那姑娘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大紅的,綴著明珠的,用金線繡著精美花紋的寬大裙裾鋪了一地。

    「找我?」站在那看了一會,白蘇才笑著出聲。

    唐蘆兒轉頭,瞧著是他後,便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後看著白蘇道:「你許諾要給的東西呢?」

    白蘇沒說話,只是靜靜打量著她,可那眼神卻似穿過她年向不知名處一般。

    「你不會想賴帳吧!」唐蘆兒等了一會,見他不出聲,就又道了一句。

    「急什麼。」白蘇回神一笑,走到她身邊,挑起她的下巴道:「今晚洞房夜,我便給你,你放心,我既說了給你,就定會給你。」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擔心我會跑了不成!」

    白蘇笑,眼睛上下打量著她,許久才道:「不是心知肚明的事麼,別著急,我知道你在等他,我也一樣,所以別著急,會給你的,相信我。」

    唐蘆兒皺了皺眉,推開他的手道:「你跟他私下還定了別的盟約了?」

    白蘇瞇了瞇眼:「是也不是。」

    唐蘆兒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白蘇抬手摸了摸她帶著額間的藍寶石道:「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真的會拿箭對著你。」

    「那不是正好稱了你的心。」唐蘆兒微一偏腦袋,避開他的手指,平靜地說道,「今日該到齊的人基本都到了,我若真的死在官府那方的箭下,月城主再有個萬一,你便可以將所有信徒的怒火引向官府那邊,從此你的位置不但可以坐得穩穩的,還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所有人心都收到自己這邊。而且這邊天高皇帝遠,有的是地方可以讓你發揮呢。」

    白蘇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並且看了她許久才道:「薇兒,我居然很開心你能看得明白這一點。」

    原本以為他會因為她這麼一番毫不客氣的話而生氣,唐蘆兒有些怔住,越發搞不清這男人心裡都想著什麼。因為這時,外面的女官進來請他們出去,時辰已到,司儀和祭司都準備好了,城樓前面也聚合了很多信徒,大家都等著看這降重的一幕。

    「走吧。」白蘇朝她伸出手,唐蘆兒遲疑了一下,終是將手遞過去,隨他走上一條未知的,凶險無比的路。

    第二次踏上城樓,往下一看,整個廣場幾乎都站滿了人。

    唐蘆兒眼睛卻看向遠方,目光裡不覺流露出幾分等待,他真的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嗎?

    白蘇站在她旁邊,面上帶著迷人的笑看著下面,祭司在前面念著一大串祝詞,春風過,粉色的花瓣滿天飛……

    祝詞念完後,兩人接受所有的信徒的祝福,便下了城樓。

    唐蘆兒並未看到那個人的到來,她說不清心裡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白蘇只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只是笑,高深莫測。

    城樓在白月城最前面,月神殿則在白月城最後方,中間的直線距離,足有數里遠,且還要闖過一座又一座大殿,上一級又一級台階,直到登上白月城最高處的月神殿內。

    「薇兒,你有沒有完整的走過這整個白月主城?」兩人並肩走去月神殿的路上,白蘇目視前方,嘴裡卻輕輕道出一句。

    唐蘆兒微怔怔,遲疑了一會才道:「沒有,怕是連一半都未走完。」

    「是嗎。」白蘇笑了笑,就閉了嘴。

    唐蘆兒不明白他怎麼問出這麼一句,想了想便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白蘇瞥了她一眼,微瞇了瞇眼,輕輕道出一句:「只是好奇,你會不會覺得有些熟悉。」

    「熟悉?」唐蘆兒更是不解,「是說我有沒有想起以前的事嗎?可是你忘了,就是以前,我也不是住在這裡,怎麼可能會覺得熟悉。」

    白蘇沒說話,只是微揚起嘴角,又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來。

    他定不是因無聊而隨便問出這麼一句莫名的話,唐蘆兒看到他那抹笑,心裡越發不安起來,他到底在盤算著什麼?即便她剛剛說准了他的目的,但是他真正的依仗,對付上官鈺的籌碼,她卻猜不出,她也不會花癡到以為,憑自己在這裡,這兩個男人會因此而一笑抿恩仇。

    可是上官鈺今日若真帶軍隊過來,白蘇若不打算束手就擒的話,會怎麼對付呢?她猜不出,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月神殿前面了,唐蘆兒即便是抬起眼,也只看到那一級一級不知幾百數的台階,得仰起臉,才能看到那巍峨宏偉的月神殿。

    而就在這一刻,她腦子裡不知為何,忽的就浮現出她這些天來,在這白月城內走過的每一處地方,然後,凡她走過的道路都在腦海裡慢慢連接起來,形成一種曲曲折折的地圖,地圖!唐蘆兒心頭猛的一驚,為何會覺得那麼熟悉,好似真的在哪見過一般!

    唐蘆兒腳步不由慢了下來,直到白蘇在旁邊叫了她一聲後,她才回過神,隨即腦子靈光一閃,她忽的就想了起來,當日在戲樓裡看到的那張地圖,就是那張地圖沒錯。她這些日子,在白月城走過的那些路線,全都在那張地圖上,那張,原來是白月城的地圖。

    可是,想到這後,唐蘆兒心裡卻更不解了,白蘇要白月城的地圖做什麼?

    「難道是想起來了?」白蘇看出她面上的神色變了變,就低聲問了一句。

    唐蘆兒心中微驚,這個人,他好像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

    「那麼,一會就有好戲可看了。」白蘇微笑,只是話才落,後面忽然就聽到有微微的喧嘩聲傳來,此時,兩人才踏上月神殿的台階。

    「看來是來了。」白蘇又是一笑,果真,後面一位侍從有些慌地走過來說,此時城外已圍了兩萬兵馬,且眼下安遠王已經領了三百黑騎進了主城,因為對方手裡握著請帖,又領著朝廷正式的緝捕令,所以……

    「今日是特殊的日子,來者都是客,不必驚慌。」白蘇笑著打斷那侍從的話,然後令旁邊的人下去準備迎接客人,接著他便拉著唐蘆兒的手道:「來吧,我們上月神殿等他。」

    唐蘆兒只覺得手心都出了汗,他竟真的來了!

    當走完最後一級台階,踏上白月城最高的月神殿,烈風刮過,高高揚起她寬大的裙裾,她回頭,只見天邊雲動,垂眼,即見那個一身戎裝鎧甲的男人,正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40 PM

第177章 瘋

      她一身嫁衣,他一身戎裝,再見的情景合理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一幕是不是可以叫做: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唐蘆兒覺得自己真的很有閒心,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能冒出這樣的話來,是她太不知所謂了,還是太樂觀了呢。

      白蘇拉住唐蘆兒的手,看著下面的上官鈺笑道:「今日這樣大好的日子,能得安遠王如此賞臉,實在是榮幸之至,前面已經備好筵席了,請!」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三百黑裝侍衛像一片濃重的烏雲,欺壓而來,白月城內早有人面上露出怒容,心裡亦不明白,他們這些人怎麼這麼輕易就進來了!雖然今日是蘇殿主的大喜日,正門敞開迎客,但這樣一群來者不善的傢伙,不可能直到進城後,才有人報到後方。前面負責秩序的那些人都到哪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高亢的琴音突然響起,令所有人心頭一震,跟著上官鈺打了個手勢,即有十數人逼上台階,同時白月城內的人亦上前擋住。按常理,這個時候應該是先陷入對峙,然後談判,接著再刀刃相向。

  卻不曾想,白月城那十數名信徒才上前,上官鈺那邊的侍衛直接拔劍,毫不猶豫地砍過去!
  
  瞬間,就有數具屍體倒下。

  眾人大驚,不擅武者不由就連著後退幾步。 

  「混帳!真當白月城是可欺的不成!」旁邊一位長老臉色一變,一聲大喝後,即吹出一聲尖銳的嘯聲,周圍即從冒出無數的白衣武者,個個行動敏捷。唐蘆兒心頭一緊,她知道這些人都是白月城內武技最高者,名為白月侍,聽說他們個個身手都是出神入化,絕非一般人可比。

  只是就在雙方將要交上手的時候,突變又起。

  在長老嘯聲下冒出來的數十名白月侍當中,竟有近三分之一數,臨時倒戈,忽然將手中的刀劍朝同伴刺去!唐蘆兒大驚,長老大驚,周圍的信徒僕從們更是大驚,一時間,月神殿下的場面混亂不堪,驚呼聲刀劍聲不絕於耳。

  「嘖嘖,看來他在這裡佈置的人真是不少呢,要不這樣,我還真揪不出來。」白蘇站在月神殿門口,看著下面,嘴角邊露出幾分嘲弄的笑,跟著就看了唐蘆兒一眼,「你說,他是根本不在乎你,還是以為我真的不會傷害你,或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

  衡華的琴聲還在繼續,琴音愈來愈高愈來愈急,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就如每個人都投身與眼下的這一場激戰中,心跳急促,精神緊張,並且無法思考。

  就在琴音猛地拉出一個撕裂般的高調聲時,第二波白月侍也到了,並且和第一拔一樣,臨交戰前,又有一部分人臨時倒戈。白月城方寸大亂,整個廣場全是四處竄的人,猩紅的鮮血從身體裡噴湧而出,潑在台階上,眨眼間就匯出無數條小血河。

  「果真是要血流成河了,真是漂亮啊!」白蘇大笑,然後看著開始往月神殿這逼過來的上官鈺道,「安遠王,這一日,我等了很久了,來吧!」

  他說完,拉起唐蘆兒的手就往月神殿內大步走去,夜十九等人在後面攔住上官鈺。

  「你,你到底要做甚麼!」唐蘆兒掙不開她的手,不得不一邊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一邊回頭看著後面。

  「當然是成親了,我的新娘子。」白蘇笑得惡意,似很為眼前這一場突變感到開心。

  琴音忽的停下了,唐蘆兒一征,即收回目光往月神殿那看去,正好看見衡華白色的聲音站起,並且迅速離開那裡。她張了張口,白蘇卻冷笑:「真想不到,十幾年前明明已經死了的人,居然又活了過來。」

  「你,你真的早就知道了,那為何---」唐蘆兒看著他倒吸一口氣,衡華那邊已經不見了影。

 「不如此,怎麼引出今日這一幕。」白蘇回眼看她,面上帶著幾分不屑,「自這白月城交到白玥手裡後,就已經完全變味了,白月城成了她巴結朝廷的私有品。這是褻瀆!這樣的白月城必須來一次完整的清理,虧得他們,我才能做到這一點。蘆兒,你娘當年明明是知道這一點,卻還是不聽我的話,我很傷心很失望……」

  唐蘆兒被強拉著拽進月神殿內,這是她第一次進入這裡,第一次看到一間這麼大,卻又這麼空曠的房間。裡頭,除了前面幾尊石像外,余的甚麼也沒有。

  而白玥,就站在那石像前面,等著他們的到來。

  外面刀光劍影,血染大地,有人正踏著一路的血往這逼來。

  白玥冷冷看著白蘇:「我這一生,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收為養子,給了你不該擁有的一切!」

  「關於這一點,我確實應該感謝你。」白蘇淡淡一笑,「只是這卻不足以彌補你犯下的罪,城主,出去領罪吧,你領了罪,這一切就能結束了。」

  白玥瘋狂大笑,空曠的月神殿內皆是她的回音。

  「白蘇,我的兒,你真以為自己勝了嗎?」白玥轉手,手指著後面的石像道:「讓我告訴你白月城最後的秘密,這裡,建得最高,所以,能摔得最狠,你沒發覺這些石像有甚麼不一樣了嗎?」

  白蘇瞇了瞇眼,順著白玥的手往那仔細一看,才發覺那三尊石像的角度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他眉頭微皺。

  「這是唯有白月城城主才知道的秘密,謀叛者,月神會親自懲罰!」她話一落,整個大殿忽的震動起來,白玥大笑,「來了,開始了,白蘇,這裡將會變成一埋廢墟,枉費你一番苦心,但是你終將甚麼也得不到,不是我選中的人,誰都別妄想能取代我!」

  這是機關被觸動了,看樣子這座大殿馬上會坍塌,這麼高的大殿一旦坍塌,必將是毀滅性的!

  白蘇面色一沉,他確實沒料到這裡竟藏著這樣恐怖的機關。

  後面,已經有地板裂開了,石像在劇烈的震動中有要倒下來的危臉。唐蘆兒趁白蘇愕神的這一刻,就要掙開他的手逃,她不想跟他一起死在這裡,而白玥還站在那大笑,像是瘋了一般。



第178章 我收了你的嫁妝,湮滅

    可是唐蘆兒才剛一掙扎,整個大殿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隨即白玥身後的石像忽的就倒了下來,唐蘆兒大聲驚叫,白玥的笑聲在那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嘎然而止,石像揚起霧般的灰塵,整個大殿似捲起風暴,屋頂也跟著開始落下石塊,這裡再待不得了。

    「快離開這啊!」唐蘆兒不敢去看被壓在石像下面的,只瞧得見一隻手的白玥,拚命地掙著白蘇的手大聲喊道。可是她聲音才落,就看到他們身後,距離殿門口幾丈遠的地方,地板突地撕開一個大口子,如強烈地震般,只見那裂口眨眼間就擴大了數倍,瞬間變成一個數丈深的鴻溝,一下子斷了他們出去的路。隨即,一個巨大的門板從大門下面升起,眨眼間就將神殿大門牢牢堵住!而神殿裡面的搖晃還在繼續,殿內的大石柱再支撐不了多長時間,有好幾根柱子已經出現了裂痕,屋頂裝飾的浮雕石塊,壁畫等物不停地往下砸。

    距離的晃動,使得白蘇也有些站不穩,唐蘆兒更是東倒西歪,若非白蘇緊緊抓著她,她定是一下子摔倒地上了。

    神殿外,正處於混戰中的人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驚住了,好些人以為是地龍發怒,皆慌了神。整個白月城,地勢是前低後高,越靠近月神出鬼沒殿,地勢越高,而那毀殿的機關足以影響小半個白月城,所以就在神殿裡出現巨大裂口的同時,神殿外面的地板,台階等也紛紛出現裂痕。

    離月神殿還有幾百級台階的上官鈺面色大變,他抬眼往神殿那,正好看到神出鬼沒殿前面的屋簷掉下一大塊來,他明顯感覺到這股震動的力量,就是從神殿那裡傳出來的,不敢想像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神殿內,白蘇看著石像下面的白玥大笑:「不愧玥城主,寧死都不遂我的願,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好!好!好!」他說完就拽著唐蘆兒往一邊走去。

    「這,這還有出去的路嗎?」唐蘆兒看看到門被堵住後,心頭幾乎絕望,她沒想到白玥竟會這麼決絕,寧願玉石俱焚,也不讓對方得逞。

    可是就在他們才走上幾步,屋頂忽的就砸下一個大石塊來,兩險險躲過後,卻還來不及慶幸,就聽到一聲卡嚓的聲響,竟是身後的大石柱折了,並一下子往他們這邊砸過來。唐蘆兒大駭,白蘇也是一驚,他下意識地就放開唐蘆兒,自己往旁一躲,偏就在這一剎,神殿內又起一波巨幅度的搖晃震動,唐蘆兒沒了白蘇的拉扯後,下意識的踏出月影隨風步,於是在摔過去的瞬間,身子劃了出去,躲開了那砸過來的巨大石柱,而白蘇因為那突如其來的搖晃,使得他失了先機,竟讓那斷了的大石柱從他腰後掃過,只聽他慘叫一聲,身子即往門口的大裂石那摔過去。

    石柱彭地一聲雷響,又砸出一波震動。

    唐蘆兒摔到地上後,抖著手腳,小心避開掉落的石塊,往白蘇摔下去的裂口那爬過去,同時喊道:「白蘇——」他不能現在死了,絕不能就這麼死了,崑崙果她還沒拿到!

    「薇兒,過來,拉,我上去。」剛爬到裂口邊緣,就看到一隻手從下面攀了上來,唐蘆兒一驚之後,在往下一看,只見半邊臉已經沾了污血的白蘇正掛在那裂縫中,似受了不輕的傷。

    唐蘆兒沒多想,拉住他另外一隻手,就使勁力氣把他往上拽。

    可是,他真的好沉,她憋紅了臉,也只堪堪將他拽上一點點。白蘇抓緊她的一隻手,看著她笑道:「薇兒,你真是個好孩子,我真的,越發捨不得你了……」

    「這時候你還在胡說什麼,還不快點憋著力氣,還差一點就能上來了。」唐蘆兒有些氣急敗壞地吼了一句。

    「呵呵呵……」白蘇一下子笑出聲,隨即抓緊她的手一個用力,差點就將唐蘆兒給一同拽下去。

    「你幹什麼!」唐蘆兒大驚。

    「好孩子,我的腰椎被砸斷了,上不去了,你陪我一起留在這吧。」白蘇看著她,眼裡竟流露出滿目柔情。

    「你,你放開我!」唐蘆兒這才明白他讓她伸手給他,就是為了要她陪他一塊死。

    「薇兒,呵呵,我可愛的薇兒,下來吧,下來陪我,我一直在等你……」白蘇拽著她的手越來越用力。

    「放開我——」眼見就要掉下去了,唐蘆兒一聲大喊,同時另一手拔出袖子裡的墨月,一下子往白蘇心臟處刺了進去。

    時間似在那一瞬停止了一般,白蘇瞳孔一縮,張嘴說了個「好」字,隨即抓在她腕上的手一鬆,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了。唐蘆兒忙鬆開墨月,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大聲問道:「崑崙果,崑崙果在哪裡?你答應要給我的,你答應要給我的,在哪裡!在哪裡!」

    白蘇握著插在自己胸口的墨月,仰著看著她笑了,「白梅的墨月,好,薇兒,你的嫁妝,我收下了。」

    「崑崙果,崑崙果在哪裡!」唐蘆兒幾乎要哭出來了,聲音撕裂般地喊著。

    「這裡,薇兒,拿了我的聘禮,你今生就是我的,新娘了。」白蘇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匣子,輕輕道了一句,然後往上一扔,唐蘆兒下意識地轉頭,正好這時白蘇忽的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使昨她鬆了手。

    「神像後面,有一個出口……」這是他掉下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白梅,終於可以去見你了,我到底是放了你的女兒。

    唐蘆兒回頭怔怔的看了一眼那道裂開的,深深的鴻溝,隨即咬了咬牙,轉身,爬到那小匣子拿,撿起來,打開一瞧,只見裡面裝著兩枚紅色的果子。她沒多想,啪的合上匣子,小心放到懷裡,然後躲躲閃閃,踉踉蹌蹌地往石像後面跑去。

    當上官鈺披著一身的血殺到搖搖欲墜的月神殿前面時,看到那已然被堵得死死的大門後,一下子停止了思考。整個神殿,從外面看,已經整個坍塌了,門口處還有數條讓人膽戰心驚的裂縫鴻溝,就連前面那數百級台階,也幾乎變成被推到的積木,這裡,只差最後一步,就整個化成廢墟,神殿前面倒下無數來不及逃走的,被石塊砸爛的屍體。

    裡面呢,裡面會怎樣!?

    上官鈺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密不透風的石門,握劍的手開始發抖,眼下這裡,除了他,再無一活人,神殿,若非這石門的支撐,或許這神殿大門已經塌了。

    裡面會怎樣?進不去,出不來,那距離的搖晃震動坍塌,直到現在還要繼續!

    她,死了嗎?死在裡面?

    「蘆兒。」他機械般地出了一聲後,瞬間,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和絕望,青年的王爺將手中的劍砍在那巨大的石門上,劍斷了,他再用手砸,搖搖欲墜的神殿上,轟降的震響中,他猛然爆發出哭喊,心中的悲慟在那狼嚎般的嘶喊中排山倒海席捲而來。神殿搖墜得更加厲害了,下面的人馬已經開始撤離,然神殿前面那位年輕的王爺卻似已忘了一切,石門已經沾上他手上拍出來的斑斑血跡。

    他害死她了!是他害死她了!

    他這一生,對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從不解釋,他自己所做的決定,也從不對旁人說,即便是最親最愛的人,他總以為,只要他夠強,就根本不需要多言,任何事,他都能一個人處理的好好的。他不說,不解釋,是不屑,也是自傲。

    可是,她死了,死在裡面。

    他想對她說的話,再也不能說了!

    滅頂般的絕望壓過了一切,他兩手鮮血淋漓地攀在石門上,跪了下去,頭垂下抵在石門上,眼淚砸了下來,自五歲聽到父母兄長的噩耗的那一次後,他就再沒流過淚,直到現在,可是,他已經不在乎了。此刻,他所餘下的所有力氣,只能喊出她的名字,她卻再也聽不見了。

    神殿上又落下一塊巨石,正好就砸到他右側,離他僅一步之遙,飛濺出來的碎石劃傷了他的臉。

    這裡,馬上就要整個下陷了。

    有人從一旁猛地將他拽了起來,是匆匆趕來的衡華琴師。

    上官鈺回神,看了衡華一眼,即推開他的手,一臉冷然地盯著自己的父親道:「兒子,答應的事,已經做到了。」

    「離開這裡再說。」衡華說著又上前拉了他一把,讓他躲過一個砸下來的石塊。

    「我妻子在裡面。」上官鈺握了握拳頭,終於完全回過神,眼神痛苦萬分,「我怎麼能走。」

    「裡面或許有密道,有白蘇在,他們很可能早從密道裡逃了。」衡華強硬地拉著他一步一步離開那裡,「需要要你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現在還不是該你傷心的時候。」

    上官鈺鐵青著臉,心如刀絞。

    他冷靜下來後,再看一眼那漸漸往下塌陷的神殿,咬緊下頜,回頭,離開了那裡。

    神殿,在他身後,湮滅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43 PM

第179章 入城無門

   兩千士兵,花了五天時間,總算將月神殿橫在最外圍的幾個巨大的石塊挪開,上官鈺無論多忙,每天都會過來這邊,不但親自監工,還親自動手,若非趙力等人拚命勸著,他或許晚上也就在這過夜了。然就是這樣,他整個人也以眼見的速度消瘦下去,面上的稜角愈加分明,眼裡佈滿紅血絲,一看就是幾日幾夜不曾入眠過。

    每次他過來這邊,除了問一下搜索的進度外,大部分時間都是一言不發,偶爾歇一歇時,就抬眼看著眼前的廢墟,眼中透出堅毅之色,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衡華只在一旁遠遠看著,既沒有過去勸,也沒有過後斥責,只是等著他什麼時候從這牢籠裡走出來。

    第六天,士兵們的進度已民移到神殿門口,然當他們挪開大殿門口那一塊巨石,從門內那條巨大的鴻溝裡刨出白蘇的屍體時,那一瞬,上官鈺整個人似被抽走靈魂一般,神色木然得讓觀者心頭發冷。

    他曾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白蘇身上,他總以為,以白蘇這樣的人,定能在裡面逃出生天。莫老也說過,神殿內確實有密道,不過具體位置,又通向哪,除了城主,沒人知道,所以這幾日來,上官鈺心頭都是抱著希望的,可是現在,他看到的,卻是他寄予最大希望的人的屍體!

    白蘇都死了,唐蘆兒……會如何?

    忽然間,他不敢再搜索下去了,他不敢相信,下一刻會看到她的屍體。

    「王爺,唐前輩請您過去。」白鏡從一邊走過來,在他旁邊低聲道了一句。

    上官鈺回過神,眼光艱難地從白蘇屍體上移開,良久才木然地問道:「何事?」

    「不清楚,只是請王爺過去。」白鏡過來時,招財死死扒著她,她便也將它抱了過來,只是招財瞧著上官鈺後,就從白鏡懷裡跳過去,攀在他身上,有些不安又有些迷惑的看著前面那人頭攢動的廢墟,然後扭頭朝上官鈺喵喵兩聲,它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唐蘆兒了,似出於動物的直覺,它這些天表現得非常不安,連睡覺都少了,只要看到熟悉的人,它就死死跟著。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看到這隻貓,就好像看到唐蘆兒一般。上官鈺將招財小心托在手裡,如似捧著希望,她的貓兒還在,她定會回來找她的貓兒的。

    「還沒找到嗎?」這幾天,唐老太熏香也熏得少了,很多藥,用到一定時間後,就再起不了什麼作用。

    師叔放心,眼下沒找到,也算是好消息,或許,她早已經從密道逃出去了。「上官鈺看著坐在躺椅上的唐老太,輕聲安撫一句,同時也是在說服自己。

    唐老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罵了一句:」不成氣候的東西,事情還沒怎麼呢,就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模樣,給誰看呢!還不快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然後再來見我!」

     「師叔……」上官鈺怔然。
     
    「去吧,對丫頭有信心些,她不會丟下我這個老太婆不管的,再說我也剩不下多少時候了,她心裡可比你還要清楚。」唐老太說著就朝招財招了招手,招財早從上官鈺懷裡滑了下去,瞧著唐老太招呼它後,它即往那一衝,屁股扭了扭,就跳到唐老太身上,然後略有些安心的喵了一聲。

     「這小傢伙最有靈性,丫頭若真有個萬一,它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唐老太在招財身上輕輕順著,又道了一句。

    待上官鈺出去後,衡華琴師才從裡屋走出來朝唐老太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

    唐老太斜著眼打量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也就現在,丫頭若真有個萬一,你別指望我會有好臉色,總歸我也就剩下一個月時間了,沒什麼可顧忌的。」

    衡華沉默了一會,又拜了一拜,然後轉身,唐老太卻在後面接著道了一句:「你什麼我不管,不過別打丫頭的主意,我雖老了,但唐門還在。還有,我原本就是不講理的人,丫頭若死了,那咱這個梁子就結下了。」

    「晚輩明白。」衡華回身,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句,然後才輕輕退了出去。

    房間裡重歸寧靜後,唐老太輕輕摸著招財柔軟的身子,歎了口氣:「那個不孝的東西,我這條老命真是不夠她折騰的。」

    當天下午,一個滿臉髒兮兮的小姑娘隨一個賣炭的老農進了白月城,只見那姑娘跳下炭車後,有些茫然地左右瞅了瞅,那老農便對她道:「姑娘啊,我聽說白月城前些天出了大事,死了好多人,你要找的哥哥很可能已經不在了,而且現在還好多官兵圍著那裡,不會輕易放人進去的,要不你先去官府那打聽打聽,或在外找找熟人,看看有沒有什麼路子。」

    「多謝大叔。」唐蘆兒說著就摸了摸身上,最後掏出一粒珍珠遞給那老農道,「大叔,如今我身上就只有這個了,您收下吧,可以賣錢的。」

    「喲,姑娘這,這如何使得,我不過是順帶一程,快快收回去。」那老農雖不識貨,但一瞧那珠子的個頭,便知是好東西,於是忙就包住唐蘆兒的手道,「你如今單身一人,別隨便露財,小心引來禍。大叔雖有心幫你,但大叔實在沒什麼本事。」

    唐蘆兒只好將那珍珠收起來,感激地朝他鞠了一躬道:「我知道大叔是好人,我以後定會報答你的。」

    她當日從月神殿密道那裡逃出來時,沒想那密道竟是通向一座山林裡,若非遇到這個砍柴燒炭的老農,她怕是就死在那山林裡了。不過她卻還是對老農編了謊話,稱自己原本要到白月城尋兄長的,卻不幸半路遇了強盜,幸好她拚死逃進深山才躲過一劫等等。之前她在密道裡,因怕出去後會引人注意惹麻煩,於是提前將外頭的嫁衣,還有發上的珠釵寶石等都卸了,所以身上衣服頭髮都很凌亂,故那老農也沒多疑,收留了她幾天,就讓她隨自己一起進城來。

    告別了老農,唐蘆兒一路打聽著走到白月城的廣場那後,卻被看守在那的官兵攔住了去路。

    「你們讓我進去,我真的認識白月城裡的人,我也認識你們的安遠王爺,求求你,我真的有急事非進去不可。要不你們找個人進去給我通報一聲,就說唐蘆兒找安遠王,或者你說是白薇也行,你找裡頭的白鏡姑娘也好,找莫長老也好,或者找唐老太太也可以,或者,或者你去梅殿隨便找個人出來,求求你,讓我進去!」

    沒人理她的話,一個穿著粗布衣,滿臉髒沾著炭灰的小姑娘說得這些話,任誰都覺得她異想天開,腦子不正常,誰會相信,有個領頭的被她糾纏得久後,便有些不耐煩地喝了她一句:「什麼認識安遠王,我還認識皇帝呢,看什麼看!還不走!再說就把你關進大牢,爺現在忙著呢,別搗亂了,快走快走!」

    「我——」唐蘆兒著急又無奈地站在那,她必須進去,奶奶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可是,看著這禁戒深嚴的士兵,她第一次深刻感覺的身份地位所帶來的不便,拋去那些虛有的身份,她竟是寸步難行。

    主城就在前面,奶奶就在裡面,可是她卻進不去,數千官兵看著,除非她能長出翅膀飛進去!

    被人趕走後,唐蘆兒有些茫然地在廣場周圍溜躂著,到底該怎麼辦,沒人相信她。

    「咦,你不是那個——」剛在一個對著主城的角落裡蹲下,她前面忽然就出現一雙穿著馬靴的腳。

    唐蘆兒不解地抬起眼,茫然了一下,隨後怔住,那人竟是魯山子。

    「還真是你啊!」魯山子愣了一下,然後就在她前面蹲下,打量著她道,「你怎麼回事?你不是白薇嗎?怎麼,難不成是冒牌的,被人趕出來了。」

    唐蘆兒白了他一眼,只是忽然一頓,隨即就抓住他的衣服道:「你能不能帶我進去?」

    「進去?進哪去?」魯山子一時不解。

    「那裡。」唐蘆兒朝主城那指了指。

    「你真是被趕出來的!?」魯山子更加詫異地打量著她,隨後眼裡露出幾分同情,「我說呢,當日我就挺懷疑你的,算了算了,你也算是幫過我們,這樣,你既然被趕出來了,就別瞎想了,乾脆以後跟我們混吧。跟你說,我們也不是光做馬賊,有時也會進來做點小買賣什麼的。」

    「你到底能不能帶我進去?」唐蘆兒不耐煩他囉哩囉嗦那麼多,再問一句,語氣還加重了。

    「別這麼看得起我,我什麼身份,你是讓我往槍口上撞呢!」魯山子甩開她的手道,「再說你這樣子還進去做什麼,不怕再被人趕出來啊!」

    「你們之前不是還能帶我上那城樓的嗎,現在怎麼不行了。」唐蘆兒又抓住他的衣服道:「我不是被趕出來的,總之這事一言難盡,你幫我一把,到時我不會忘了你的好。」

    「此一時彼一時,那會哪能跟現在比了,你瞧瞧那些人,個個閻羅似的,現在這事嚴著呢,一個弄不好,直接給你就地正法。」魯山子說著就瞥了她一眼,「為了不讓這裡的信徒鬧事,那氣氛緊繃得跟要打仗似的,除非你能飛,不然誰也沒法子。」

    「飛……」唐蘆兒微怔,隨即站起身道,「我知道怎麼進去了,你來幫我!」



第180章 對不起,我愛你

  天黑,入夜,白月城上空忽然出現一盞盞天燈,只見那些天燈正順著風向,齊刷刷地往白月主城那飛去,且每盞天燈下面都掛著一沓厚厚的紙片。初始只有四五盞,後來越增越多,十,二十,三十,四十……一直到最後怎麼也數不清,瑩瑩煌煌,與繁星爭輝。

    於是乎,這一晚,整個白月城的人都仰頭看著蒼穹上忽然出現的天燈,個個都不知到底怎麼回事,有的人甚至當場就跪下,一遍一遍念起心中的教義,或是磕頭祈福。

    很多人這一輩子都沒見過天燈,只有一些老者,在孩童時,曾聽他們的長輩提起過,那是離今約百年前,當時齊州這邊還被稱為北齊的時候,有一對璧人曾放過這等通天之物,聽說當時那滿天的天燈,驚住了整個北齊……後來,不知為何,這天燈被禁止了,以至於人們慢慢就忘了這事。

  白月主城內,上官鈺正盯著月神殿的搜索進度,忽然,士兵中有人停下了手中的活,抬頭望天,隨即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大家都跟著做同樣的動作。

  上官鈺亦往上一看,隨即怔住,不遠處的衡華早發現天上的異樣,不由往前踏出幾步,不敢相信地張口:「這是--」這是他先祖在文錦集上記載的天燈,除了先祖當年那一次外,這東西就被禁止了,是誰這麼大膽,又是誰會知道這個東西的製作方法!

  城內外的官兵亦都被驚住了,特別是白月主城外駐守的士兵出現了不小的嘩然,主要是那些天燈,全都朝著白月主城這飛過來,偏沒一人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一盞天燈,飛到主城上空後,那吊在天燈上的草繩正好被燒斷,於是,那被草繩綁住的厚厚一沓紙片,呼啦的一下,散開,如雪花般飄落下來。接著,第二盞,第三盞,第四盞……幾乎所有天燈,飛到主城這附近的時候,那些草繩就被燒斷,隨即紙片如雪花般傾灑而下!

  「是不是成功了?」魯山子領著唐蘆兒偷偷摸摸地溜到白月主城附近,搓著手道:「奶奶的,老子這一次可是豁出去了,後面還有老子一幫弟兄呢,而且我老爹還不知這事,要是殺頭的話,你可得給我擋著!

  「成功了!」唐蘆兒握拳,「這可是壯舉,你要知道,很多古代兵家就是這麼傳遞消息的。

  魯山子卻瞅著她,第n次問道:「我說,你到底是唐蘆兒還是白薇?」

  「唐蘆兒。」唐蘆兒第n次給出同樣的答案。

  「靠,那我不是死定了!你怎麼連個白姓都沒混上,還敢做這等事!

  「放心吧,準死不了。」唐蘆兒盯著那緊閉的城門,還有那一個個茫然的官兵,心裡喊道:「哼哼哼,我唐蘆兒又殺回來了!

  「有東西飛下來了……」白月城內外,包括月神殿附近正在忙著清理廢墟的人,皆指著天空飄落的雪花道。

  且他們話才落沒多久,那些雪花就如期而至,有人第一個拿到後,怔了怔,就道:「咦,這上頭還寫了字,我不識字,你們看看,是甚麼?

  「王爺,這個是……」趙力拿到一張紙片後,臉色一變,轉頭,就見上官鈺手裡已經捏著一張紙片了,隨後他又扯過趙力手裡的紙片,再胡亂接著繼續往下飄落的紙片,如此還不夠,他又彎下腰,抓起落在地上的紙片。

  那些紙片上,每一張,每一張,都落著同一句話:「我是唐蘆兒,我在主城外。」有手寫的,有印刷的,都是同一句話。都是他熟悉的,寫得歪歪扭扭的字跡。

  上官鈺抖著手,看著滿滿一把的紙片,隨即轉身,疾步若飛地往外奔去。

  衡華捏著手裡的紙片,若有所思,直到瞧著上官鈺離開後,他才往旁邊吩咐了幾句。

  消息傳到唐老太那,唐老太命人扶她出去,抬頭看著那漫天的燈火,再看婢女遞上來的紙片,頓時笑罵了一句:「這死丫頭,這次做得不錯,就該這般大肆宣佈,以後看誰敢看輕了!

  招財跳來跳去地在唐老太腳下撓著,唐老太將它抱起來,把那張紙條兒遞給它道:「好了好了,你姐姐要回來了。」

  招財本來有些嫌棄的,只是它忽然在那紙片上聞到一絲熟悉的味道,立馬豎起耳朵,拿爪子扒著唐老太手裡的紙條兒,興奮地叫著。

  關了六天的城門轟地被打開,上官鈺騎著一匹黑馬奔了出來。

  只是,這廣場附近,全是官兵,外圍那也因為天燈的關係,圍上了好些白月城的百姓,一時間,他根本找不到唐蘆兒到底在哪。且又因為他忽然下令開門的關係,官兵們都顯得有些亂,一個個都以為有甚麼大事要發生了。

  「快快快,快放煙花,不然他不知道我在這邊。這人這麼多還又這麼吵,得找到甚麼時候。」瞧著城門開了,唐蘆兒一眼就認出那騎在馬上的是上官鈺,於是趕緊讓魯山子把早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點上。

  「奶奶的,當著近萬官兵的面放煙火挑釁,我怎覺得這比我出去打劫還要刺激呢!」魯山子嘴上雖是罵罵咧咧的,但心裡卻很興奮。他原本就是過著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所以這愈是危險的事,就愈覺得刺激。

  上官鈺拽著韁繩,環顧了一眼後,耐不住心頭的焦急,正打算張口喊的時候,卻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人放起火樹銀花來。他一怔,定眼看過去,即發現那附近,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著他揮動手臂。

  馬上有官兵往那去了,人群哄地一下,四處散開。

  「又是你!」領兵過去的,正巧又是白天那小領頭,他一下子就認出唐蘆兒來,臉色當下就黑了。

  「嘿嘿……」唐蘆兒朝他傻呼呼的一笑,「不好意思,又是我。

  「你--」領頭一時氣結,指著唐蘆兒就道:「把她給我抓起來!

  然他話剛落,身後即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同時一聲「住手!」喝住了他手下的那些兵。

  上官鈺拉住韁繩後,還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的唐蘆兒。只見漫天燈火下,璀璨煙花旁,那姑娘朝他擺了擺手,對他露出個燦爛的笑:「我回來了。

  上官鈺只覺得有甚麼堵在胸口,一時間,即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只騎在馬上,定定地看著她。

  「那個,你不讓我進去嗎?我得找奶奶去呢。」上官鈺這反應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唐蘆兒一時有些尷尬,便撓了撓腦門道。

  「王爺。」這會趙力等人也跟著出來了,且他瞧著唐蘆兒真的就站在這後,一時間感覺也有些複雜。

  周圍那些官兵都愕住了,特別是剛剛那個小領頭,整個有些迷糊了,難不成這姑娘白天說的那些鬼話,是真的!?   

  ……

  跟上官鈺同騎一乘,在眾目睽睽之下入了白月主城,唐蘆兒各種不自在。直到進了城門後,她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道:「崑崙果我拿到了,你先送我到奶奶那去吧。

  上官鈺沒說話,踢著馬腹往唐老太寑殿那走了一段後,就停下,放了韁繩,然後兩手從後面緊緊抱住她。唐蘆兒整個動彈不得了,甚至還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不得不開口道:「七哥,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沒應聲,只是低下頭,將臉埋在她肩窩處,依舊是一言不發。

  他的手在顫抖,她將手覆在他手上,卻摸到一手的灰。唐蘆兒一怔,他身上似乎從沒這麼髒過,就是以前在一路逃亡的時候,他身上也總乾乾淨淨的。

  後面,好熱。脖子上似乎有些濕濕的。

  「七哥,我沒事的,我那天是從神殿的密道裡逃了出去。」唐蘆兒有些絮絮嘮嘮地低聲道,「只是沒想那密道是通向山林裡,所以我回來才費了這麼多天,當時也沒法及時通知你。今天總算回來了,只是外面看得太嚴,我進不來,沒辦法,只好想出這麼一個招來……

  「對--不--起。」後面傳了一個頗有些艱難的道歉聲,聽著竟像個迷失的孩子。

  唐蘆兒愕了愕,忙道:「你道甚麼歉啊,又不是你的錯,開動毀城機關的是玥城主,我們誰也沒想到。

  「我,愛你,不能失去你……對不起,是我太自負了,一直就,把你置於險境,對不起,一直就沒跟你說過這些話,對不起……」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咬著牙忍著甚麼在說一般,脖子上的濕意更重了。唐蘆兒只覺得腦子轟隆的一聲,渾身震住,許久,想要轉頭看他,只是他卻依舊抱得緊緊的,未放開絲毫。   

  後面跟著的隨從不知甚麼時候已經退下了,連帶魯山子也給拎走了,漫天的燈火還在飄,雪花已經落盡。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唐蘆兒的名聲從此大噪。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44 PM

第181章 四月芳菲

      三月初一日,白月主城的那場毀城之舉,令整個白月城的信徒初始處於茫然,隨後轉為憤怒的狀態。但這幾天來,依舊沒有人能弄得清那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而玥城主和白蘇的死,上官鈺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消息。只是還是有一些似真似假的流言傳了出去,若非有數萬軍隊壓著,怕是北漠這邊早起了暴動。或許這也是白玥臨死前算計好的事,就連洛城那邊也為此受了不小的影響,幸好孟都司一直有所準備,故那裡才翻起幾點浪花,就被輕易抹去了。

       而唐蘆兒入城後第二天,毀城事件的內幕,以及玥城主和蘇殿主的死,終於經由白月城大長老之名,向所有信徒公開。同時宣佈,白月城暫由長老團出面代理,並且他們會盡快選出下一任圬主,便於繼承月神血脈,使得教義精神永存。至於圍在白月主城附近的這些士兵,大長老也表明了,他們只是受長老團所托,前來維持秩序的,過段時間就會離開,言到最後,自然還加一些勸慰信徒們的話語等等。

  這樣一枚炸彈,將所有信徒都炸了個暈乎。只是,只要白月城不倒,那些突然強行進駐的軍隊不是為除去白月城而來,又明言不久就離開,那麼信徒們即便心裡有諸多不滿,卻也是鬆了口氣,隨後才開始各自神傷。

  然外面的事情算是安撫下去了,裡面卻又出現了新的麻煩。

  「兩枚?」莫老有些詫異地看著匣子裡那兩枚鴿子蛋大小的紅果實,怔了怔,又仔細觀察了一會,然後抬起臉,看著唐蘆兒道,「薇少主,你得告訴我,這兩枚果實,哪一枚是成熟後三天內摘下來的,否刖我無法保證,這會不會製藥不成反變毒。

  唐蘆兒愣住:「甚,甚麼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蘇殿主故意使難。」莫老搖頭歎笑一聲:「這崑崙果有個特性,必須是成熟後三天內摘下,這樣它的調和之力才算是最佳的,否則,果實裡會含有毒素,無論是早一天摘還是晚一天摘,都一樣。」

  「怎麼會……那你沒有別的辦法試一試有毒的是哪一枚?」

  「有是有,但是用我的法子一試之後,這一枚果實就被破壞了,若是正好試到有毒的那枚還好,但若是試到無毒的那枚,那麼以後出來的解藥,藥力就差了。當然,最令人擔心的,萬一這裡兩枚都是有毒的……」

  唐蘆兒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臉色有些發白,趴在一旁的招財動了動耳朵,抬起腦袋瞧了她一眼,便站起身,扭了扭屁股,一下子跳到她大腿上。

  一旁的唐老太朝莫老翻了翻眼皮;「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除了你的法子外,還有別的法子呢?」

  「是有別的法子,並且另那個法子是最安全可靠,但眼下卻幾乎不可能啊。」莫老呵呵一笑,瞧著唐老太不耐煩了,便接著道:「另外的法子就是讓一位曾服用過崑崙果的人過來分辨,但凡是服用過無毒崑崙果的人,只要再聞到這種味道,馬上就能辨析出來有毒沒毒。」莫老說到這,就將那匣子往茶几上一放,歎道:「只是……我唯一一個服用過崑崙果的弟子,如今不在齊州,要找他回來的韶,最少也得三個月的時間,唐老太無論如何都等不起啊。」

  招財正在唐蘆兒大腿上翻滾著身子,搖著尾巴玩,忽見旁邊擱了個匣子,它下意識地扭頭一看,似愕了愕,隨後一下子翻過身,作勢就要朝茶几那撲過去。唐蘆兒忙抓住它道:「招財別鬧。」

  被唐蘆兒攔住後,招財頓時不滿地亂扒著四肢,嘴裡喵喵叫著,兩眼還緊緊盯著那匣子,比盯住老鼠還認真。

  「咦!」莫老一怔,沉吟一會,道了一句,「薇少主先扶牢這只招財貓。」他說完,就試著將那匣子往招財這推了推,遂見招財瞇起眼,一副很受用的樣子。隨後他又將匣子自個那一拉,結果就見招財一下子炸起渾身的毛,像是自己的寶貝被人搶走一般。

  「怎麼回事!?」唐蘆兒也察覺出招財的異樣。

  「這小傢伙,不會是吃過崑崙果吧。」一旁的唐老太挑了挑眉,隨口道了一句。

  「很有可能!」莫老笑呵呵的站起身,「這下就容易了,如此我也算明白這招財貓為何甚麼都能吃喝,還一點事都沒用,估計就是吃了崑崙果的作用。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當年你救它一命,今早它幫你一把,天道輪迴,善惡有報。」

  隨後,莫老將兩枚果子分別用網兜吊起,一邊一個放在招財兩邊,遂見招財對左邊的瞅都不瞅,直接就朝右邊那枚撲了過去。

  ……   

  一個月後,唐老太身上的毒終於解盡,剩下的就是慢慢調養身子了。

  白月城也基本恢復了以往的秩序,雖然月神殿被毀,玥城主和蘇殿主歸墟的影響還在,但在長老團得當的主持以及官府的監視下,一切都朝穩定的方向進展著,就連月神殿,也開始了重建的工作。而駐紮在白月城的兩萬官兵,亦藉著月神殿的重建,以幫忙的理由,堂而皇之地留下數千名,餘下的,為了安撫眾信徒的心,已經開始分撥慢慢撒離。

  白月城兩大最不穩定的勢力已經被清理,剩下的基本都在官府的掌控下。或許數十年,或是百年後,他們還會慢慢強大起來,進而威脅到當權者的利益,但那畢竟是很遙遠的事情,而且在強權鐵騎之下,這點火苗不足畏懼,所以現在暫不考慮。畢竟京州那邊,剛剛坐穩位置的年輕皇帝,還有很多燃眉之事需要解決,百年後的事,就等百年後再說吧。

  四月中旬,城內桃花正開得燦爛,長老團經過一段時間的嚴格篩選後,終於宣佈下一任城主的人選。

  被選中者,只要在十五小祭月那晚完成繼血儀式,白月城的城主便正式誕生。

  十四那晚,月華如霜,唐蘆兒來到梅殿的偏殿,上官鈺的臨時住所。剛走上台階,就看到他從房間裡出來,唐蘆兒一怔,隨後笑了,上去拉住他的手,抬臉道:「你是不是準備走了?」

  上官鈺反握她的手,將她攬到懷裡,「嗯,小祭月後,我隨最後一批士兵離開。」  



第182章 二嫁

     唐蘆兒在他懷裡待了一會,就拉著他的手走到欄杆那坐下,將兩腿放在外面,然後轉頭看他:「說來,白鏡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不只是你父親安插在白月城裡的棋子那麼簡單吧?」

    上官鈺將手放在她肩膀上輕輕撫摸著:「她……是我二姨的女兒,是我的表妹。不過我娘差不多一出生,就被景陽侯夫人收養,娘她自小就在柳州長大,跟齊州這邊可以說是早斷了關係。只是後來,我娘隨我父親過來齊州時,正巧遇上二姨一家有難,於是才重新有了聯繫,卻沒多久,我娘和我兄長就出了事。且第二年,二姨父接著橫死,隨即二姨生下白鏡,但卻不是我二姨夫的骨肉。」

    唐蘆兒愣住,許久才道:「那是……」

    上官鈺聲音淡淡:「是月城主身邊的一位弟子所為,姨夫也是他殺的,二姨生下白鏡沒多久,就瘋了,白鏡五歲那年拜入白月城,八歲那年被月城主看中,收為養女,十一歲那年,她親手殺了生父,同時被月城主賜名白鏡,正式成為下任城主候選人之一。」

    不過寥寥幾句,卻讓人聽著心裡有說不出的沉重,唐蘆兒愕然之後,沉默許久,輕輕問出一句:「她真的願意待在這裡嗎?讓她接任城主之位,是……你父親授意的吧。」

    上官鈺垂下眼看著她道:「父親確實有這個意思,但是接不接受還在她,而且長老團那邊也有他們自己的考量,這是三方共同決定的。」

    唐蘆兒歎了口氣,轉回腦袋,抬起臉,看著天上那一輪明月,其實今晚的月色很美,但在這偌大的殿宇內賞著這樣的月色,總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孤寂感。

    還是有些冷呢,雖說已是初夏了,但北漠這邊的天氣卻跟柳州那邊的初春差不多,就連院中樹木的枝頭上,也才堪堪冒出點綠芽,一點夏天的感覺都沒有。

    「蘆兒。」他忽然從後面伸出手摸上她的脖子,隨後慢慢往上,將她的下巴抬高,讓她仰著臉對上他低下的臉和垂下的眼。

    「嗯?」唐蘆兒回過神,一怔。

    「我一回洛城,就著手準備咱們的事,你有什麼要求沒?」他說著,就彎下腰,臉越靠越近,最後,輕輕吻上她的唇。

    這一個多月來,兩人雖同住在梅殿內,但平日裡見面的時間卻很屈指可數,各自需要處理的事情都不少,上官鈺就不消說了,唐蘆兒這邊,除去唐老太的事情外,因白月城出了這麼大事,她到底是掛著一個身份的,很多事情雖不需要她的建議或決策,但是卻少不了她在場。再加上她有空時,他不一定閒著,所以這段時間,認真數一數的話,兩人能好好待上一會的次數,不超過一邊手的數,有時兩三天見不上一面都是常有的事。

    可也就是如此,倒是令兩人之間的關係突飛猛進起來,親密的動作做得越來越自如了。

     從她唇上離開後,上官鈺瞧著那雙有些迷濛的眼,輕輕歎了一聲,便也側身在她旁邊坐下,然後攬住她的腰道:「之前就跟你說過這事了,怎麼瞧著不怎麼在意呢,是不願意還是我還有哪做得不夠?」

    「唔……」唐蘆兒靠在他懷裡想了想,「不是不在意啦,就是沒什麼真實感,你算算啊,這不到三個月,我就要嫁兩次,想想都有點不可思議。」

    上官鈺臉色有些不好,頓了好一會才黑著臉道:「那次不算。」

    「可是大家不這麼認為啊,白月城這邊已經將上次的婚典記檔了,我如今可是寡婦之身呢。而且那些老頭之所以會答應你我的親事,還允許我短時間內再嫁,雖然跟誰的拳頭大有關係,但更多的,卻是考慮到利益和攀關係這一層上。」唐蘆兒說著,就扭頭看著他,「說來,你算不算是第一位迎娶寡婦的王爺?」

    上官鈺有些無奈地按了按她的腦袋:「你怎麼老注意這些不著調的事。」

    「那就說些實在的吧。」唐蘆兒在他懷裡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然後接著道:「你父親……怎麼看這事?自你正式提出這事後,我好像就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如今還是沒幾個人知道衡華琴師的真正身份吧。」

    「他答應了。」上官鈺輕歎一聲,「父親並不想公開身份,所以這邊的事情安排好後,他也準備離開了。」

    「其實,他還是無法接受我這樣的兒媳婦的吧。」唐蘆兒抬眼看著天上的明月,眼中露出許多無奈。

    「別這麼想,父親只是忘不了當年的事,並非是在怪你,他心裡也清楚以前那些些事皆與你無關。而且他如今既然答應了我們的事,便是證明他已經接受了你,只是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時間。」上官鈺輕輕撫摸著她的胳膊,「不要多想。」

    「那安遠太妃那邊怎麼辦?」唐蘆兒抱住他攬在她腰上的手,臉貼在他的胳膊上,「之前安遠太妃就很顧忌我的身份,如今可好,我又多了個寡婦的身份。就算創去身份地位不說,這天底下可沒哪位祖母,會希望自己的金孫娶個寡婦的吧。」

    上官鈺淡淡一笑:「父親既然答應了,祖母那邊就不成問題,到時父親會與祖母說的。而且,上官家的女人,並非個個都出身名門,我祖母原先還是罪臣之女,我祖父娶祖母時,可是差點觸怒天顏,再說你如今的身份,已不容小覷,之前祖母顧忌你的身份,是因為那會你的身份還未公開,說不準會有什麼影響,如今卻是不同了。如果聯姻結親能穩固上官家的地位,同時還能換來一方的穩定,就是皇上那邊,也是很樂意見到的事。」

    唐蘆兒想了想,忽然轉頭瞅著他笑道,「你這算不算假公濟私?」

    「怎麼說都好,只要娶到你就行。」他低頭,再次覆上她的唇。

    ……

    四月十五,白月城新一任城主誕生。

    四月十六,上一任城主血脈,白薇少主同安遠王正式定親,並定於六月初六日完婚。

    這些,其實早就已經定好的事,只不過在這天向外宣佈罷了,所以當唐蘆兒的親事正式定下後,雖需要準備的事更多了,但這忙中倒不顯亂,加上白月主城內女官不少,所以那些零碎的事,都有人分撥代理,故唐蘆兒這些天來,除了忙著試穿各式各們的衣服外,基本沒別的可忙的。

    時間滑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六月初六那日。

    跟上次的忐忑失眠不大一樣,這一次,她心裡似乎特別踏實,初五那晚,她甚至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只是初六一早,天還沒亮,就讓人從床上挖了起來,被十幾個侍女擺弄了近一個多時辰後,總算穿上了嫁衣。只是要梳頭時,唐老太卻走過來接過女官手裡的梳子道:「接下來,交給我,你們都出去候著,時辰到了再進來喊一聲。」

    那女官微怔,唐蘆兒朝她點了點頭,她才屈身行禮,然後領著一眾侍女輕輕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祖孫倆後,唐老太摸著唐蘆兒漆黑滑溜的長髮道:「快四年了,總算是把你這丫頭給推銷了出去。」

    唐蘆兒看著鏡子裡的唐老太,彎著眼睛笑道:「嘿嘿……我不是說過嗎,不會沒人要的,咱這可是良緣啊,順帶辦了多少好事。」

    「別總這麼傻頭傻腦的!」唐老太說著就輕輕點了點她的腦袋,然後開始給她梳頭,「別的就不跟你多說了,只一點你記著,進了那王府後,禮上你過得去就行,別的你不需要特意伏低做小。咱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二嫁不丟人,也不比誰底一等,平日你要記得給我抬頭挺胸起來,至於那老太婆,她要敢為難你,給你小鞋穿,你不用跟她對著幹,只需不理她,然後趕緊使人告訴我,我進去現教你怎麼對付她。」

    「嗯嗯,我曉得的,我不會給你丟臉的奶奶。」唐蘆兒點了點頭,然後又道:「奶奶不跟我一塊住在柳州嗎?其實,那錦園挺大的,空房子不少呢。」

    「你當我是你的陪嫁呢!」唐老太瞪了鏡子裡的唐蘆兒一眼,「看著你進王府後,我就該回星棋島了,總歸那離得近,來回一趟也算方便,再說我在那住著,你也算有個娘家,至於這邊,無論是白月城還是孟家,到底隔得太遠,離了齊州後,基本就不頂什麼事了。這些你心裡都得有個算計,別傻乎乎的真以為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要知道,就是公主,嫁遠了,那皇上也是管不到的。」

    唐蘆兒使勁點頭,瞧著鏡子裡的唐老太,眼睛有些濕濕的。

    「奶奶,我捨不得你……」

    「打住,你趕緊給我憋回去,哭花了妝,還得再上一遍,我沒那閒功夫!」

    「奶奶……」

    「再不打住,我抽你了!」

    ……

    晨曦微露時分,近千名信徒的目送下,再次披上大紅嫁衣的唐蘆兒慢慢走到花轎前,白鏡已經候在那多時了,幾聲正式的恭祝語落下後,白鏡如先前很多次那般,親自扶了她上了轎,然後又輕聲道了一句:「表嫂,願你幸福。」

    唐蘆兒怔住,良久,含淚由衷一笑:「謝謝!」

    入座,簾下,花轎起,將她向新人生。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13 09:49 PM

第183章 花燭夜

     月上中天時,賓客相繼離開後,上官鈺洗了把臉,收拾了一下身上,才小心推開新房的門,輕輕走了進去。因為今日的婚典基本是照著白月城的習俗來,所以新房內並未有喜娘或是丫鬟等一大串電燈泡,而祝詞,早在上官鈺在門口接唐蘆兒下轎時,就由送嫁的女官吟唱了。

      所以眼下,這燃著紅燭的新房內,就唐蘆兒一人。

      只是當上官鈺走到床邊時,卻發現自個的新娘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歪在床上睡過去了。

       她發上的紅珊瑚珠簾還未摘下,此時正垂在枕頭上,露出那張還上著妝的臉。翠眉彎彎,粉面朱唇,看著跟平日有許些不同。上官鈺目光不覺放柔了,在床沿那輕輕坐下,看了她一會,伸手輕輕撥開落在她額上的珊瑚珠。人生際遇真是難料,當日在海上遇到她時,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是這樣一段緣分。

  唐蘆兒睡得迷迷糊糊中,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癢癢的,眉頭皺了皺,就醒了過來。睜眼,先是看到床對面那兩支描金刻花的紅燭,再一轉眼,就對上那雙深邃的眼。她看著他呆了一會,才坐起身道:「那個,我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現在甚麼時候了?外面的客人,都走了?」

  「嗯,客人都走了,還差半個時辰到子時。」上官鈺說著就將她發上垂下的珊瑚珠簾輕輕取下,然後道,「剛剛有吃了甚麼沒?」

  「吃了些點心。」忽然意識到今晚是洞房花燭夜,且他剛剛給她取下髮飾的時候,那逼過來的,獨屬於他的氣息,讓她心頭止不住就是一陣亂跳,臉上也有些火熱火熱的。

  「蘆兒。」上官鈺忽然就抓住她的手,唐蘆兒即悄悄嚥了嚥口水,然後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咱們,先去拜見父親。」上官鈺握緊她的手,面色微黯,「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唐蘆兒胡思亂想得有些暈暈乎乎的腦子一下子醒過神,錯愕道:「離開?為,為什麼?不是要跟你一塊回柳州嗎?」

  上官鈺握緊她的手,歎一聲:「父親自有打算,我們過去吧,喝了你敬的茶,他就要走了。」

  唐蘆兒有些緊張的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道:「我剛剛睡了一會,頭髮亂不亂,對了,我一會敬茶,有沒有甚麼要注意的,需要,需要特別說甚麼嗎,我……」

  「蘆兒。」他忽然將她攬到懷裡,「別擔心,父親不會為難你的,只是見見你而已,我會陪著你。」

  唐蘆兒微怔之後,沉默一會,有些歉意道:「對不起,我不是怕這個,只是,只是有些緊張,那個……醜媳婦見公婆,總是會緊張的。」

  上官鈺放開她,打量了一眼,忽然俯下臉在她唇上偷親了一下,低聲道了句:「很漂亮。」

  唐蘆兒呆了呆,他現在,真的,愈來愈會搞小動作了,還總出其不意。

  衡華在前院的正屋那,兩人攜手走過去時,他正負手站在院子裡,即便滿園燈火如炬,但那背影卻依舊透著恆古不變的孤寂。不過今日他換了一襲青衫,雖還是很素淨,但瞧著卻比之前的白衣柔和多了。

  「父親。」上官鈺拉著唐蘆兒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

  衡華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唐蘆兒忙垂下臉,還是有些惴惴的。

  「進屋去吧。」衡華淡淡道了一句,就轉身往堂屋那去了。

  堂屋內,已經有人擺好墊子,茶也都泡好了。

  衡華在上首坐下後,緊跟在後面的唐蘆兒不用上官鈺拉,就跪了下去,她是太緊張了。上官鈺微怔,也跟著跪下,隨即往旁打了個眼色,那捧著茶盞的下人即捧著托盤走過來。

  唐蘆兒小心接過茶碗,低著頭,舉過頭頂,小心道了一句,「兒,兒媳請父親喝茶!」

  是這樣說沒錯的吧?為啥之前誰都沒有教過她這個!唐蘆兒覺得手裡的那杯茶似有千斤重,額頭都冒出汗來了。

  幸好,衡華真的沒有要為難她的意思,她話一落,他便接過她手裡的茶。

  手臂一輕,唐蘆兒即鬆了口氣,忽然間有種要虛脫的感覺。茶蓋碰著茶碗發出輕微的聲音,唐蘆兒小心抬起眼,正好看見衡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那動作,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一種優雅,舉手投足間顯露出來的光華,怎麼也掩蓋不了。

  衡華放下茶盞之後,看了唐蘆兒一眼,唐蘆兒嚇一跳,剛要垂下眼,他就已收回目光,然後拿出一個玉指環,還有一份信交給上官鈺道:「你回去,把這些東西交給太妃,我走了。」他說完,就站起身,往外出去,看著竟絲毫不留戀。

  上官鈺跪著轉身喊了一聲「父親!」

  衡華站住,卻並未回身,只是輕輕道了一句:「鈺兒,該回去的時候,我會回去的。我活著的消息,你不需對外說,好好照顧太妃,你是個不錯的孩子,為父和你娘,都以你為榮。」

  「父親,我能,看看你嗎。」上官鈺在他後面,低聲請求一句。

  衡華沉默一會,終是甚麼也沒說,也沒回頭,就抬步往外去了。只是將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在後面喊了一聲,「父親……」

  衡華微頓,唐蘆兒對著那個背影俯身拜了下去,「對不起,我知道我說這些很無力,也沒資格,可是,真的對不起!」她不是白薇,但她又是白薇,有些事,一句對不起其實並不起作用,可是,可是有些錯,終是需要有人面對和承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衝動,死者已矣,歉意,說白了,只是為了給生者一絲撫慰。

  「上一輩的事,已經了結,你也忘了吧,跟鈺兒好好過日子。」衡華沒有停下,只是出去的同時,輕輕送來一句,聲音裡似帶著幾分輕鬆和解脫。

  外面月華滿地,夏風拂過,帶來水般的清涼。

  兩人回了新房後,唐蘆兒看著桌上輕晃的紅燭,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雙手臂忽然從後伸過來,「謝謝。」他的聲音略有些低啞。

  唐蘆兒抬手,覆在他手臂上:「七哥,你要是難過,我的背可以借你靠著哭的,或者,你到我懷裡來也行。」

  上官鈺被她說得無聲一笑,隨後放開她,在她脖子後面輕吻了一下道:「晚了,去洗把臉,然後歇息吧。」

  唐蘆兒被他這麼冷不丁地一觸碰,忽然就打了個哆嗦,上官鈺又在她耳垂輕輕嘬了一下,溫熱的氣息碰到她脖子上,「去吧,太晚了。」

  唐蘆兒洗完臉後,還覺得脖子上的熱勁還沒退下。她從不知道自己脖子這麼敏感,每次他一碰,她就有種渾身發顫的感覺,連手腳都有些發軟,他定是也發現了!

  只是洗好後出來,卻看到上官鈺一個人坐在桌子那喝著酒。唐蘆兒怔了怔,便走過去,手擱在他肩膀上道:「我陪你喝好不好。」

  上官鈺轉頭,伸手將她攬過來,然後把手裡半杯就遞給她,「是桂花釀,嘗一點即可,可別又醉了。」

  唐蘆兒接過,一仰頭就干了,綿甜順滑,入喉留香,口感極好。其實剛剛她一個人在屋裡的時候,已經先喝了兩杯,若不是怕自己不勝酒力,定會再多喝幾杯。

  瞧著她才半杯下腹,面上就微微泛起桃花,上官鈺便接過她手裡的杯子道:「是不是之前已經喝過了?」

  「還能再喝一點的。」唐蘆兒輕笑,眉眼含醉,別有風情。

  「夠了。」他將臉埋在她胸口,感觸著她愈來愈快的心跳,唐蘆兒忽然間有些口乾舌燥,隨後就伸手抱住他的頭,低低唸了一聲:「七哥……」

  外面大紅的嫁衣被他脫下後,身子即被他輕輕抱起,從那黑漆描金的花梨木撥步床走去。

  大紅的帳幔垂下,帳內昏紅一片,攬住她的人,又開始啃上她的脖子,伴著輕輕的噬咬和吮吸,唐蘆兒只覺得渾身發軟,喉嚨裡不由就溢出一聲呻吟。身後的呼吸更重了,攬在她腰上的手從她衣擺下面探進去,微有些粗糙的手掌使得她止不住起了一陣輕微的戰慄。

  「七,七哥……」他的手似乎也有些顫抖,幾下就將她揉捏得疼了,只是那感覺卻是又難受又舒服,她仰著臉,露出修長的脖頸,身子忍不住在他身上輕輕蹭著。

  上官鈺沒想到會這般的綿軟溫香,手觸上去,那感覺竟似水一般,隨即心底湧出來的慾望,實令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力道。可她身子的主動磨蹭,似有若無的呻吟,都令他幾乎當下就失控。

  「一會,若是疼,要說出來。」他低啞的聲音,幾乎聽不清。

  寢衣上的帶子被解開,紅色的帳幔微微飛起,水紅色的衣物被一件件扔了出來。

  透過帳幔的柔和的燭光,映在她只著一件紅肚兜和一條薄紗褻褲的嬌軀上,上官鈺俯下身,從她脖子那一點一點往下親吻。手從她肚兜裡揉進去,唇卻隔著那一層輕薄的綢緞不停地挑逗吞吐。

  他力道控制地並不算嫻熟,有時會將她弄得有些疼,但卻壓不住體內被他勾起來的慾望。她身子不自覺的扭擺間,他已經移到她小腹下來,褻褲被輕輕退下,唐蘆兒下意識地夾緊雙腿,手放在他肌肉緊繃的肩膀上。

  「蘆兒,相信我。」上官鈺微紅著眼,額上已經冒出汗珠,抱起她,解開她肚兜後面的帶子,然後含住她胸前的蓓蕾,沒有任何衣料的阻隔,唇舌肆虐中,她忍不住呻吟,身子弓起。他卻忽地一下子放開,喘著粗氣,她微愣之後,身子不由一鬆,他即退下她的褻褲,手撫摸著移到她腿間,小心撥開花瓣,手指輕輕探了進去。

  里外,已濕滑如蜜。

  她下意識地要擋住他的手。

  「蘆兒,蘆兒,別緊張。」心心唸唸了這麼久的人,就這般身無寸縷地緊緊貼著他,他渾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唐蘆兒睜開迷濛的雙眼,只見眼前的男人,出了汗珠的麥色皮膚,渾身流暢的線條,微微隆起的肌肉,每一寸,都散發著一股迷人的魔力,無一不令人沉迷。

  他將她放在床上,再次俯下身,分開她的雙腿。

  下面……唐蘆兒不由伸手抓住枕頭,身子難受又享受地一起一伏著,微張著唇喘著氣,一聲又一聲的呻吟從嘴裡溢出,最後眼淚都被他弄得出來了,他卻是還沒停下。

  就在她處於眩暈狀態的時候,他終於離開,隨後兩手箝緊她的腰,接著一陣刺痛,有異物忽的一下進了她身體裡,卻沒法一入到底,撕裂般的疼痛令她猛地回過神,同時叫了一聲。

  上官鈺馬上停下,胸膛劇烈起伏著,兩手撐著她兩邊,低頭看著她。因早就忍很長時間,身上的汗一滴一淪往下落,待她眉頭微微舒展後,他才開始慢慢推進。

  「七,七哥,好疼……」她含淚看著他,嬌弱無依的模樣,卻更具誘惑力。上官鈺喘著粗氣,面上一臉隱忍的表情,體內的慾望一陣一陣翻騰著,誘著他,催著他,逼著他進去進去。

  「要不要,我先退出來?」他咬著牙,低聲道,她還是太嬌小了,剛剛準備這麼久,卻還是……

  唐蘆兒怔怔看著那張既隱忍又滿是心疼的臉,深深呼吸了一下,就抬手抱住他,咬著牙道:「不用,七哥,慢一點就行。」

  「要是太疼了就……」他扶住她的腰,呼吸沉重,唐蘆兒閉上眼,雙腿纏在他腰上,並且愈來愈用力。

  上官鈺渾身顫了一下,扶住她的腰的手一緊,跟著就挺了進去。

  「唔---」她還是忍不住叫出聲,下身,火燒一樣的疼。

  可是心卻漲得滿滿的,全是他。

  燭火微微暗下,不知過了多久,大紅的帳幔裡才開始微微動了起來,隨後,愈來愈快,接著呻吟與喘息聲漸起,催情的味道愈來愈濃。

  一夜春宵如酒,誘人沉淪,心甘如怡。



第184章 良緣如花【大結局】

  在白月城那段時間養成到點就起床的唐蘆兒,即便昨晚運動了一夜,且身上還酸疼著,卻還是天亮沒多久就自覺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到身邊的人也已經醒了,他日常生活習慣嚴謹到變態的地步,即便幾天不睡覺,到該醒來的時候,一樣是分毫不差。

    唐蘆兒同上官鈺對看了一會,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被子裡縮了縮道:「你什麼時候醒的?」

    「一會了。」瞧著她還裸露在外的肩膀,他便將手放在上面輕輕撫摸著,「時間還早,多睡會。」

    這是要讓她多睡的意思嗎?唐蘆兒瞄著那越來越往下的手,昨晚潛伏在身體裡的熱情眼見就要被他挑了起來,她眼睛瞇瞇一笑,就挪到他身邊,攬住他緊實的腰身,下身往他腿上蹭去道:「才睡了幾個時辰?不累麼?」

  這樣的清晨,隱忍的慾望在她柔軟的觸感及挑逗的磨蹭下,頓時令他呼吸一窒。

  只是唐蘆兒話才落,就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已經游移到她臀上的手停了下來,上官鈺低聲問了句:「是不是很累?」

  「還好,就是好像還有些疼……」唐蘆兒懶懶一笑,將臉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輕輕蹭著,肌膚相貼的感覺很舒服。

  「蘆兒……」他放在她臀上的手移了上來,按住她亂動的腦袋,沙啞著聲音道:「既然不適,就別亂動了,好好休息。」

  「嗯。」她應了一聲,果真不動了,只是身子卻還是貼在他身上。

  上官鈺正為難間,外面忽然傳來一個稍顯猶豫的聲音:「王爺,趙大人傳話,說是孟府出事了,孟三爺受了傷,孟二奶奶昨晚過世了。」

  兩人頓時一怔,唐蘆兒馬上抬起臉同他對視了一眼,上官鈺便往外道了一聲:「我知道了。」他說完,就從床上起身,有些歉意地對唐蘆兒道:「我先去看看,你好好歇著。」  

  「我跟你一塊過去。」唐蘆兒也顧不上睡了,即從床上爬起來,「三哥怎麼會受傷?!他昨晚才過來喝喜酒呢,怎麼忽然就出事了,而且金瀟瀟她怎麼會……」

  「你別去。」上官鈺按住她,「眼下那裡必是亂著,若真有甚麼事,我會讓人回來告訴你,昨晚可能是之前的那些餘黨又趁機作亂。」

  瞧著上官鈺匆匆出去後,唐蘆兒在床上忐忑地想了一會,就起身穿好衣服,然後喚了丫環進來。白月城給她準備的陪嫁,除了黃金珠寶藥材等好些稀罕物外,還有六個貼身丫環,兩個年紀大點的女官,以及幾十個護衛。

  洗漱穿戴好後,她又叫來剛剛傳話的那個女官細細問了一遍,只是那女官不過是替趙力傳話,眼下所知不多。唐蘆兒在屋裡思忖了一會,坐不住了,忽然想起唐老太,就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奶奶起來了嗎?」

  「王爺出去時老太太還未起來,不過這會可能已經醒了。」女官亦步亦趨在她身邊跟著,小心回道。

  唐蘆兒剛走到唐老太的住處,一個毛團就朝她撲了過來,是招財。

  「喵!」招財滿臉不高興地扒在她衣服上,兩眼恨恨地瞪著她,昨晚,它居然被趕出她的房間,它這還是第一次在晚上被趕出房間的。

  「招財乖,一會再陪你玩啊,我先找奶奶去,奶奶起來了嗎?」唐蘆兒拎起它,抱在懷一邊摸著一邊往裡走。

  「是孟家那出事了吧?」剛進去,正指使著丫環們給自己端茶倒水遞毛巾的唐老太就蹦出一句。

  「呃,奶奶已經知道了。」唐蘆兒錯愕了一下,又道:「奶奶知道怎麼回事?我現在想出去看看三哥不知合不合適呢?」

  「那個家,遲早會出事。」唐老太喝了口茶後,就朝那幾個丫環擺了擺手讓她們都出去,然後朝唐蘆兒招了招手道:「明德那小子已經過去了,你還去湊甚麼熱鬧,昨兒才剛拜堂,照理你今日得留在新居裡才對。再說孟三那小子皮厚著呢,出不了甚麼大事,估計就受點小傷,你盡可放心,過兩天再去看吧。」

  「奶奶真的知道怎麼回事!」唐蘆兒忙坐到唐老太身邊,招財不滿地從她懷裡跳下去,扭過身,賭氣地跑到唐老太那不理她了。

  「是他們家族內鬥,只不過是趁著眼下這還有些亂的時機借了外頭的勢力,原本是想大鬧一場,只是孟都司早有所準備,事情還沒起來呢,就已經失敗了。」唐老太慢悠悠地道了一句,然後打量了唐蘆兒幾眼,又道:「瞧你這一臉缺覺的樣,還不趕緊回去補睡,亂跑甚麼,以後日子那麼長呢,那小子也不知節制一些,著的甚麼急。」

  唐蘆兒臉紅了紅,尷尬地咳了一聲:「三哥他家的內鬥,不是早結了麼,怎麼還鬧這麼大來。」

  「堂兄表弟那麼多,結得了嗎?再說他那大堂兄自被派到城南那邊後,估計心裡一直就算計著這事了,或許是把自個老爹的命算在他叔叔頭上。哼,總歸那孟氏一族也是一團亂帳,那孟都司若是個聰明的,就該藉著這事,將族裡好好整頓一番,不然以後還有他頭疼的。」

  唐蘆兒詫異了好一會才道:「聽說孟二奶奶昨晚沒了,奶奶知道嗎?」

  「那女人早些走的好,左右不是甚麼乾淨貨。」唐老太說著就往榻上一躺,唐蘆兒愕然,只是想了想,又道:「說來,之前我住在孟府的時候,就覺孟府裡有細作,難道真的是孟二奶奶?」

  唐老太瞟了唐蘆兒一眼,這事唐蘆兒在白月城那會就已經告訴她了。

  「你理那麼多做甚麼,反正人都死了。」唐老太白了她一眼,「那女人我幾年前接觸過幾次,整個人陰沉沉的,而且看著身上似有隱疾,怕是原本就沒幾年活頭。再說她早之前就跟那府裡的幾個兄弟不清不楚的,鬧得整個洛城都知道,如今死了,對很多人來說,也算是解脫了。」

  「奶奶知道的事情可真多啊!」唐蘆兒沉默了一會,就瞅著唐老太感歎了一句,她愈來愈覺得自個奶奶真是深藏不露,堪比百曉生了。

  「廢話,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唐老太說著就一瞪眼,「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就別拿來煩我了,你也別那麼多閒心,人家家裡的事情就讓人家自個處理去,怎麼教你才聰明得起來呢,以後別甚麼事都傻愣愣地衝過去,動身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我這不是先找您打聽消息來了嘛。」唐蘆兒訕訕道。

  「哼,我要不在,你是不是就悄悄尾隨出去了。」

  「哪能啊……」

  「你這點斤兩,還能瞞得了我。」唐老太說著就揮手趕她,「行了行了,你回去補覺吧,別跟這煩我。」

  「矮油,奶奶,讓我先陪你吃完早飯嘛,我昨兒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呢,這會肚子都餓癟了,再說我現在哪還睡得下,反正還有中午呢。」唐蘆兒笑瞇瞇地坐過去,說著就往外喚了一聲,讓人準備早膳。

……
  
  五天後,聽說孟家的事稍稍平息後,唐蘆兒才隨上官鈺一起去了孟府。

  「三哥。」孟三似乎比之前還瘦了好些,人看著也有些憔悴了,唐蘆兒剛一瞧著他,鼻子不由就有些發酸。

  「怎麼子,這都嫁人了,怎麼反愛哭起鼻子來了!」孟三三兩步走到她跟前,跟以前一樣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臉蛋,然後就摟住她的肩膀笑道:「不過總算有點良心,嫁了人也沒把哥給忘了。」

  上官鈺本是打算去找孟都司談事,順便給他們點相處的時間,只是才走幾步,回頭一看,就瞅見孟三那一番親暱的動作,他一下子就頓住了腳。孟三往他那看了一眼,咧嘴一笑,又朝唐蘆兒道:「來來來,妹子跟哥到那邊好好敘敘話。」

  至少他精神看著還不錯,唐蘆兒稍稍放了心,便轉頭朝上官鈺那笑道:「我跟三哥聊聊,你先去談事吧,一會我過去找你。」

  上官鈺看著孟三那故意要氣他的笑臉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

  「還算有點心胸。」孟三哼哼道了一句,然後就拍著唐蘆兒的肩膀道:「怎麼樣,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

  「三哥……」唐蘆兒笑了笑,然後看著孟三道,「我這幾天一直就很擔心你呢。」

  「有甚麼好擔心的,別這麼瞧不起你哥。」孟三帶她走到亭子裡後,才又笑道:「放心,哥沒甚麼受不起的,以前那麼難都過來了,如今還能看著你嫁人,真是很安慰了。」只是他那聲音裡,到底是帶著幾分落寞。

  唐蘆兒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我聽七哥說,金瀟瀟最後是幫你擋了一劍才死的,可是人卻又是她帶進來的,還趁著你喝醉的時候下手!」

  「嗯,不過都已經結束了,一切……」孟三看著她道,「都過去了,不用再提了。」

  「三哥……」唐蘆兒咬了咬唇,眼睛有些發紅。

  孟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丫頭,好好過日子,要活得開開心心的,我聽說,再一個半月那樣,你們就該回柳州了。」

  「嗯……」唐蘆兒鼻音更重了,這個時代,這樣的山長路遠,分別後,再見之日就不知是何時了。

  「瞧瞧,還沒走呢,就成這樣了,那走的那天,我還敢去送你們嗎?」孟三說著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還以為嫁人後會長大點呢,怎麼還跟以前一樣,這讓我怎麼放心。」  

  「你以後,還會回星棋島嗎?那裡不是還有你的鐵匠鋪嗎?奶奶,奶奶會回星棋島呢……」唐蘆兒喃喃道,其實她也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孟三是孟家繼承人,曾經星棋島上的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就如時間不可能倒流一般,那樣的時光,再不會回來。

  「哦,有機會,一定得回去檢查檢查,不然我那鋪子非得讓人搬空了不可。而且那島上還有那麼多女人惦記著我呢,就這麼白白放掉的話,確實太可惜了!」孟三笑了起來,聲音一如既往的爽朗。唐蘆兒不由也跟著一笑,接著又道一句:「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厚臉皮!」

  「唉,就是可惜騙不到我家丫頭啊。」孟三滿是惋惜地歎了一聲,然後摟著唐蘆兒的肩膀道:「丫頭,記著,那小子要是對你不好的話,千萬別留戀,趕緊使人告訴哥,哥馬上過去接你回來,咱不稀罕他!我孟三的妹子,可不是送詔去讓人欺負讓人瞧不起的!」

  「你怎麼就不往好點的方向想。」

  「唉,我這不是怎麼都放心不下嗎,瞧你這總傻乎乎的樣,一看就是被人欺負的主。還有那小子,要真陰起人來,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你哪是對手。」孟三搖頭馬歎,「我覺得自己都快變成老頭子了,真是,就跟嫁女兒一樣,怕是沒個幾年,我頭髮就該白了。」

  唐蘆兒噗一笑,然後擦著眼角道:「那三哥趕緊給我找個三嫂,只是有了三嫂後,別把我忘了就行,不然以後我回來看你怎麼辦。」

  「傻丫頭,哥不會忘了你的……」孟三拍著她的肩膀,輕輕道了一聲。

  唐蘆兒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傷感,強笑著把眼中的淚逼回去,心裡默默道,她也是,永遠不會忘,還有,星棋島上的日子,也永遠留在心裡。

  八月初,朝廷新派的官員一到任,上官鈺跟著就起身返回柳州。

  送行的人很多,唐蘆兒掀開車簾,看著慢慢遠去的洛城城門,回想起自己剛剛過來的一幕幕,回想起曾經的那些日子,視線瞬時模糊了。孟三沒有過來,她心裡隱隱鬆了口氣,這樣此生再見不知何日的離別,最是受不起,可是,終還是有些失望。

  只是,她剛要將車簾放下的時候,城樓那邊,忽然傳來一陣激揚的鐵琵琶聲。

  唐蘆兒怔住,隨即那琴聲轉下,變得悠揚起來,隨即一個渾厚的男聲,伴著那琴聲隨風傳了過來--

  楊柳依依兮送別,曉風片片兮情深

  車馬粼粼兮歸遠,清酒遙遙兮珍重……

  唐蘆兒一下子撩開車簾,站到車外,抬眼望去,只見城樓上,一個衣袂飛揚的男人抱著一把鐵琵琶,朝著他們這高聲彈唱,她眼中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琴聲終於遠去,再也聽不到了,上官鈺將她攬到懷裡道:「會有再見之日的。」

  風揚起車簾的一角,送進一片明亮的光,唐蘆兒擦乾眼淚,笑著點了點頭,是的,一定還有再見之日的。



番外一 兩情相依長久時

      夏末,午後,亭下,玉階旁,一對男女相依而坐。

      唐蘆兒撿起一朵落在身上的粉花,對著從花葉縫隙中落下的光斑,瞇起眼一看,只見那粉色的花瓣即變得透明起來,如似蟬翼一般。她微彎起嘴角,就著手一吹,便見那花兒即離手而去,飛揚而起,然後再輕輕落下,歸入那一地花毯間,再也找不到。

      「我晚上想吃紅豆刨冰,你給我做?」她轉頭看了正一本正經看書的上官鈺一眼,想了想,忽然就冒出這麼一句來。

      「好。」上官鈺眼皮也不抬就應下了,這十幾年來,對她的一切,皆已養成習慣。當年兩手不沾陽春水的王爺,為了妻子的身子和胃口,早已練就了一身超凡的廚藝。

      「多放紅豆。」唐蘆兒笑瞇瞇地加了一句。

  「好。」上官鈺一邊應聲,一邊翻過一頁書。

  「要多放蜂蜜。」唐蘆兒說著就往旁傾身,拈起幾片落到玉階上的花瓣。

  「好。」她離身時,他眼依然沒離開書頂,但手卻自然天然地放到她腰上,以防她摔了。

  「還要多放碎冰。」唐蘆兒將撿起來的花瓣扔在他書頁上,輕笑了兩聲。

  「……好,給你做雙份。」上官鈺無奈一笑,抬臉看了她一眼,再瞧了瞧亭子外的陽光,就合上書道:「時候已不早,該回屋睡一會了。」她自生了第三胎後,身子就不比以前,雖然這幾年調養得差不多了,但他總放心不下。

  「別,我好不容易避開那幾個小魔頭,難得清靜一會呢,而且我喜歡聞著花香入睡,把你的披風給我。」唐蘆兒說著就滑下身,枕在他大腿上,微翹著嘴角閉上眼。

  向來不會拂妻子意的上官鈺無奈地歎了口氣,將自己的披風小心給她蓋上,打算一會等她睡過去後再把她抱回去。還有屋裡也該添上幾盆新鮮的花了,果香她也喜歡,得交待下人記得日日換上新鮮的。

  午後的暖風拂過,吹落一樹花如雨,忽然間帶出很多年以前的記憶。

  上官鈺放下書,目光落到妻子依舊帶著幾分如少女般嬌憨的睡顏上。他記得那是十三年前,在齊州麒館,她給他按摩的那晚,也是這麼枕著他的大腿睡過去的,當時他心裡滿是柔軟,但更多的卻是苦澀。

  樹上的花瓣落到妻子面上,他抬手給劃開,然後手掌落在她臉上溫柔輕撫。那一晚,他也似這般,幾次抬手撫上她的臉,留戀又不捨。

  十三年前,他們從相遇,相知,相戀到相守的一幕幕,對他來說依舊記憶猶新。

  當時動情之後,才發現兩人之間竟隔著那麼多的仇怨,他們,從一開始就注定走不到一起。可他卻已經認定她了,情意已盡數托付,怎麼可能收得回來。更何況,那時的她對上一輩的事情根本一無所知,而且那些仇怨發生的時候,她甚至未出生,偏卻要為此負起責任!然他不敢有絲毫抱怨,其中苦澀無法言說,可就算隔著萬水千山,他卻依舊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所以即便他當時沒有給她任何承諾,卻還是貪戀她的一切,並且一點一點的索取,而她,亦從不對他有所要求。記得那一晚,他就那麼怔怔看著她的睡顏,直到天明……幸得未負她,這是他這輩子最慶幸亦是最幸運的事。

  傍晚,唐蘆兒午睡醒來,人已經在床上了。她也不意外,打了個呵欠,起來後瞧著自己的丈夫還在書桌那看書。傍晚的餘輝從窗外射進來,投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歲月對這個男人很寬容,十幾年的光陰在他臉上未曾留下多少痕跡,只是將他年青時的冷漠洗去幾分,同時給他添了些讓人沉醉的成熟魅力。

  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經知道。在那冷漠堅硬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溫柔又體貼的心。

  「要吃紅豆刨冰了?」見她醒了,他抬起眼看著她輕笑,「剛剛已經做好放在冰鼎裡,現在給你拿過來?」

  「嗯。」唐蘆兒從床上坐起身,伸了伸懶腰,然後就道了一句,「小心別讓那幾個小鬼知道啊。」

  上官鈺一笑,走過去幫她拉了拉衣襟,又給她順了順微亂的頭髮歎道:「總跟孩子搶吃的,你也少吃點,小心晚上鬧肚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胖了?」唐蘆兒忽然冒出一句,並說著就低下頭,在自己腰上捏了捏。

  「沒有。」上官鈺一怔,不明白她怎麼就拐到這頭去了。

  「好像真是有些胖了,這夏天的甜品吃得有些多,怎麼辦!」唐蘆兒說著,又在自己胳膊上捏了捏,又是一把肉。

  「……」上官鈺一陣無語。

  「我是不是該減肥了?」唐蘆兒苦著臉抬頭。

  「……你不胖。」上官鈺瞥著她敞開的領口下,牛乳般膩白的肌膚,忽然想起昨夜自己在上面的觸感,聲音一時有些暗啞。

  「你看,我胳膊是不是比去年多了些肉。」唐蘆兒說著就抬起手臂,甩了甩。

  他隔著那薄薄的軟綢在她滑膩的胳膊上捏了捏,沉默了一會,認真道:「我晚上再給你好好檢查,先穿好衣服,一會孩子們要過來了。」

  「唉,我果然是長肉了!真的要減肥了!」

  上官鈺腳步頓了頓,打定主意,晚上再跟她好好探討這個嚴肅的問題。

  ……

  入夜,唐蘆兒去孩子那轉了一圈,看著幾個小魔頭入睡後,回來瞧上官鈺還坐在榻上翻著書,面上依舊那樣一本正經的表情,燭光映在他成熟英俊的臉上,讓人看著心裡就是一陣踏實。她抿唇偷偷一笑,便走過去從後面抱著他的肩膀,手從他衣襟裡探進去道,「在等我?」

  「嗯。」上官鈺放下書,將她攬過來,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後摟住她的腰道,「晚飯怎麼吃得那麼少?廚子做的不合胃口?」

   「晚上少吃點對身體好。」唐蘆兒理直氣壯地說到,「而且,你不是覺得我胖了嗎?」

  上官鈺滿頭黑線,她這話……甚麼時候變成他覺得她胖了?

  「好像比上個月輕了。」他兩手箍著她的腰掂了掂,然後又將臉埋在她胸前重重嘬了幾口,「還有這裡,沒以前豐滿了。」

  「你,你是不是嫌棄我了!」唐蘆兒趕緊推開他的臉,只是她咬著唇想了想,就挺了挺胸膛道,「以前那是哺乳期,當然不能跟現在比!」

  上官鈺低低一笑,將手探進她衣擺裡,輕輕捏著她挺到他前面的那兩團柔軟。

  他故意張開大掌同時握住她的一對兒,又捏又擠的,唐蘆兒紅著臉,氣得打了他一下,就要推開他。

  上官鈺低低呵著氣,在她脖子上輕輕嘬著道,「明天想吃甚麼?我都給你做。」

  「吃木瓜,燕窩冰糖燉木瓜,以後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我都吃這個!」唐蘆兒縮著脖子,手搭著他肩膀上,撐住被他揉弄得發軟的身子瞪著他道,「你不許說忙,不許說沒時間,每天準時回來睡覺,晚上不許去不三不四的地方,甚麼時候都不許勾三搭四,不許喝花酒,不許……唔--」

  真是,愈說愈離譜了。

  結束那個令人眩暈的吻後,上官鈺微微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有些歉意地看著她道:「蘆兒,我這些年,是不是常常讓你覺得寂寞?」

  他畢竟身份擺在那裡,不可能像普通百姓那樣,可以日日相守。有時忙起來,一個月起碼有一半時間是在外,而即便是不出去,也時常忙到半夜才得回屋。每每那時,她已經睡下了,只是每次一聽到聲響,就會起來,倒是弄得她眠淺了。因怕時間長了她會睡得不好,身子更不好調養,所以他後來只要忙得太晚,就直接睡在前院,可一段時間後,她又不依了。

  「唔--」唐蘆兒摟著他脖子想了想,「一開始是有點啦,不過自有了孩子後,就不覺得。」她說著就瞇瞇一笑,「那幾個小魔頭,精力旺盛得緊,無聊的時候逗逗他們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孩子倒是成了你的消遣。」上官鈺無奈一笑,不過這倒是像她,一直以來,她都是很能自娛自樂。只是一直想生個像她的女兒讓他捧在手心裡疼,頭一胎生出來的,確實是女兒了,但料不到的是,閏女愈大,那性子居然愈像他,就連身形外貌,都似他多一些。每次看到自個閨女那酷似他的模樣和表情,還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時常教訓她母親,他就有些不知該說好。偏自個妻子私下還兩眼亮晶晶地跟他說甚麼,薔兒長大後,指定是御姐。只是御姐是甚麼意思,她又不明說,不過瞧她當時那表情,估計又是她自個杜撰出來的甚麼新詞……

  一場饕餮盛宴後,上官鈺看著因高潮而全身肌膚都泛著粉紅的妻子,手掌一遍一遍在上面游移愛撫,直到她吸呼慢慢平順下去,然後才摟著她溫柔入眠。

  她給他灰暗的人生增添了亮麗的色彩,讓他知道生活中原來藏著許多興趣。

  因為他,她明白了那些痛苦的,憂傷的,遺憾的記憶,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只是保留那些記憶,才能顯得之後的美好難能可貴。

  他們,此生,讓彼此都獲得圓滿。

  人生路上,攜手同行,風雨不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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